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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鋪千金 第六章 胭脂紅糕餅鋪

作者︰寄秋

「亞亞,你看這鋪子如何?我娘說了隨你敲打,看你要弄成什麼樣子都成,上下兩層樓都能使用,二樓外牆有個小綁台,你有需要也能打通,牆面剛剛刷過,不漏水。」朱丹丹很熱心的介紹她娘陪嫁的鋪子,前面是兩層樓的店家,後頭帶了個二進的院子,左右各三間廂房,能住人也能當作坊,中間是堂屋,可以當平時歇腳聊天來用。

說要做糕點鋪子,她可就熱火朝天的忙起來,不管要用到什麼器具,她吆喝一聲就有眾多師兄來幫忙,是最好又不用發工錢的搬運工,個個膀大臂粗,身手利落。

而夏和若則收到李亞男二十張糕點的制作法子,此時正在自家的廚房忙和著,能蒸能烤的她都想辦法弄成成品,雖然和李亞男要的有點差距,可做出來的口感不錯,一點也不亞于原汁原味,還有一股返璞歸真的古樸味。

現在就等裝修了,鋪子後面的作坊也要弄起來,怕方子被人盜用,她們也不招工,準備買幾個手巧的婦人來揉制糕點,有張賣身契在手比較安心,不怕她們對東家不利。

這時代沒有玻璃,所以李亞男大手筆的以琉璃代替,光是做成一面透光的門面就要一百兩,她一共做了兩面,里面的架子也全是琉璃,采光明亮,鋪子里流轉著紅藍綠三種光芒,人一入內便能照出自己的身影。

還沒開張己可知日後的盛況,是姑娘家都會喜歡,何況是本朝從未見過的糕點,肯定人人都趨之若鶩。

「哎呀!亞亞,我突然想到出門前我爹說今日有新弟子要入門,叫我早點回去,這里就交給你處理,我不能幫忙了。」她爹也真是的,武館里的弟子那麼多,隨便捉一個也能頂替,干麼非要她不可,不知道她很忙嗎?認師兄、師姊的事可以往後挪一挪,日後又不是不見面了,早晚踫得上。

「那你快回去吧,我一個人行的,也不是多大的事,交代木工師傅照圖去做,我改個樓梯就成了。」李亞男想做的是讓有錢婦人在逛街逛累了,有個停下來歇歇腳的地方,樓下賣糕點,樓上隔成一間一間的包廂,供小姐、夫人喝茶吃甜點,多悠哉享受。

她還打算修建一間女子專用的茅房和淨手台,方便她們有急用,人有三急,不可能都忍得住,現成的無臭味沖式茅房便是她們的最佳選擇。

拉住客人要出絕招,不能一成不變,想賺別人的銀子就要設想周到,讓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那我走了,你要是忙不過來就讓人去武館喊我一聲,我隨即帶一票人趕到。」朱丹丹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趕緊走,一會兒朱館主又要罵人了,他那嗓門大得十條街外都听得見。」李亞男笑著催促道。

一說到自家爹的大聲嗓,向來直率的朱丹丹難得紅了雙頰,顯得難為情。「羞死人了,你別再提了,我得約束約束我爹,免得他的雷公嗓嚇壞街坊鄰居。」她爹是個粗人,難免行事粗野。

朱丹丹走得急,真擔心她爹隔街喊人,讓她沒臉見人,她來時興致高昂,走時滿臉通紅,她是少數跨馬過街的女子,一襲紅衣十分耀眼。

木工師傅繼續敲敲打打,半圓形回旋木梯的雛形漸漸展露,雕花、磨平、拋光、上漆……

前後忙了三天,木工的部分己接近完成,外面的牌匾也是用木頭刻出雲騰形狀,「胭脂紅」三個字刻在正中央,底下串著一塊海棠花造型的木板,刻上糕餅鋪字樣,再將字漆紅。

然而鋪子還在裝修,屬于這地盤的地頭蛇就上門了,他們听過李亞男的悍名卻不識真面目,一見東家是幾名姿色不錯的年輕女子,也沒打听她們是何許人也,一名長相猥瑣的老鼠臉男子就帶著幾名小嘍羅來踩門。

「小娘子要開鋪子?」老鼠臉男子一口黃板牙,一開口臭氣燻天。

「是要開鋪子,有何貴干,要給小娘子送賀禮來嗎?」李亞男倒也不怕,馬上回了回去。

她開鋪子不全是為了賺錢,一來是她自己想吃,有一間自己的鋪子,她想吃什麼就做什麼,隨她的喜好,二來是想幫姊妹們潰點私房錢,她們都到了嫁人的年紀,手上沒點銀子怎麼成,到了夫家還不隨人拿捏。

所以錢是人的底氣,沒有銀子就矮人一截,趁著她們還沒嫁人前先撈一筆,省得到了夫家被人看不起。

「送禮?」一听到這兩個字,幾名表情猥褻的男人都笑出聲,搓著手朝她靠近。

但也僅止于三步,一臉寒霜的輕寒馬上擋住他們,而滿臉驚色的輕霧則高舉手臂粗的木條,誰敢過來就敲誰。

「怎麼,不是來送禮的?」這些人還真有膽呀,她李亞男的鋪子也敢來鬧事,真是腦袋瓜的柱子松了,看來她得幫他們緊一緊。

「是禮沒錯,但是是你給我們送禮,按照我們這地頭的規矩,每個月就抽兩成收入,小娘子給得起吧?」這鋪子若做起來肯定是財源滾滾,光靠著抽成,他們兄弟就能吃香喝辣了。

兩成?他還真敢開口。「成,便宜,我什麼沒有,銀子最多,施舍給叫花子還拿得出來。」

「什麼,你說誰是叫花子?!」老鼠臉男子凶目一張,本就長得丑怪的臉更令人作嘔。

「不就是說你嗎?好手好腳的朝人伸手要錢,你不是乞丐還能是什麼?難道要我叫你一聲財神爺。」呸!憑他也配,財神爺丑成這樣都該哭了。

「臭丫頭,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兒個我趙爺就教教你什麼叫禮數……啊一一」

一道弓著身的身影往後飛去。

「哎呀!真是不小心,瞧瞧我這腿兒長了幾寸,沒個注意就踢到你了,沒傷到哪兒吧?大叔。」李亞男放下拉高的裙擺,收回狠狠一踹的縴足,玉手輕拍看似染上灰塵的裙子。

「你、你敢動……動我老趙,我非給你點……顏色瞧瞧!」天哪!這是哪家的閨女,居然敢踹他肚子?!老趙努力忍著肚痛,對她撂狠話。

「什麼顏色,是青紅乍白呢,還是慘綠?上點血色也不錯,你沒見過人家把肚皮剖開吧,伸手一拉就是滿滿的腸子跑出來,腸子上頭還有油花呢,雙手捧都捧不住。」

一陣喔吐聲此起彼落,老鼠臉老趙帶來的人,包含他在內,不是臉發綠便是吐得一臉青色,要不白著一張臉捂住嘴巴,唯恐丟人的吐了一地,個個神色如死了姥姥一般。

「怎麼就吐了呢,你們還算是男人嗎?我說得正起勁呢!平時吃過豬心沒有?一刀下去血就噴出來了,用水洗淨切成薄片,下姜片在麻油中爆炒,然後豬心下鍋快炒,加點花雕酒調味,喜吃辣的再下點花椒,跟血一樣……」

「別、別說了!」老趙都吐出酸水了。

「這樣就受不了嗎?我還沒提到老鼠三叫和生吃猴腦,老鼠幼崽為什麼叫三聲?那是因為還沒長毛時光禿禿像生剝老鼠,牠還會動呢,捉起牠的尾巴叫一聲,放入口中再叫一聲,一口咬下叫出最後一聲……」

李亞男面不改色的說著,但她面前的男人沒一個站得比她高,個個捧月復作嘔。

「你……你還是不是姑、姑娘家?!」這麼惡心的事也說得出口,她簡直是個妖精。

她眉一挑,笑得明艷非常,如同一朵盛開的曼陀羅,美麗中帶著迷幻的毒素。「真沒用,你不是想要兩成收入嗎?有本事來取,本姑娘等你。」

「你……你到底是誰?」吐到兩眼發暈的老趙快站不住了。

「本姑娘姓李,李家當鋪的大小姐。」不嚇死你,也要嚇到你三天不敢上茅房。

「李、李家當鋪……大、大小姐?!你是桐城第一桿婦李亞男?!」老趙大驚失色。

「嘖!真不容易,還真找不出幾個不認識本姑娘的人,你們的眼珠子是白長了。」原來她還不夠有名。

橫行街頭的老趙還未受過此等羞辱,他吐著吐著,惡向膽邊生。「悍婦又如何,趙爺我今天就收了你,從此再無焊婦李亞男,你們給我砸,我要她跪著舌忝我腳趾!」

「輕寒。」

「是,小姐。」

「把他們的頭發給剃了,留下中間一塊倒三角。」

「是。」

鳴血劍未出,只見一道風似的身影掠過,刷刷刷!黑色發線如雨絲般飄落,回到原處的清麗女子似乎沒動過,手中握著一柄青鱗匕首,一根細發三寸長,從刀尖滑落。幾人頓感頭頂一陣涼颼颼的,抬手一模,竟然成了半個光頭。

「你……你竟然敢……」老趙的五官扭曲得不能再扭曲了,他的頭發居然沒了?!

「你知道半夜睡著時被抹了脖子是什麼感覺嗎?我這丫頭沒啥本事,就喜歡割人咽喉,看著鮮血濺滿一屋子,那個爽快啊……如果你們快過她手中的匕首,我隨時奉上銀子請你們喝茶。」敢跟她斗?也不掂掂自己的千兩。

聞言,老趙等人全都背脊發寒,老趙不滿的啐道︰「算你狠!」

這回算他認栽,下一回他會把帳一口氣討回來。

「趙老鼠,不要想著下一回,只要我的鋪子有一絲絲的不順遂我都算在你頭上,我想你還有幾十年好活,少了子孫根多不方便。」她才不會殺他,只會讓他生不如死。

一听要斷人子孫根,在場的男人不自覺的夾緊雙腿,以手掐住胯下,驚恐又懼駭。

第一悍婦果然是第一悍婦,名不虛傳。

經此一辱,老趙從此被人冠上「趙老鼠」的外號,一直到很多年以後,連他的子孫都以為他姓趙名老鼠,無人知其本名。

「輕寒,替小姐我送客。」李亞男再一次覺得自己有先見之明又有大智慧,當初居然知道要送個丫鬟去學武,而且輕寒果然不負她所望,一人抵十人,是殺氣十足的大兒器呀!

「是。」

一個、兩個、三個……頭頂著倒三角發型的小嘍羅一個個被丟出去,疊成人形沙袋,趙老鼠疊在最上頭,他飛得很優雅,落點很完美,把底下的人壓得慘叫連連。

七手八腳的纏在一起,幾人灰溜溜地爬起,慌不擇路的逃難去,其中一人還差點撞上迎面走來的清逸公子。

「這是怎麼回事,全都見鬼了不成?」清逸公子身旁一名留著短須的男子,身形粗壯,帶著江北口音,左眼上方有道月形疤。

「不是見鬼,是被扔出來的,看那賊頭賊腦的樣子,肯定是找人家麻煩。」結果軟柿子沒捏成,反而啃到鐵板。

「哎呀!是誰那麼厲害,能把一群地痞流氓整得屁滾尿流,我得去瞧一瞧,討教討教幾招。」蕭南祈最佩服有腦子的人,眼前這一位例外,他是奸詐加狡猾,陰險無人性。

「蕭……你別給我惹事,你的麻煩還沒過去,我可不想替你收尸……咦!是她?」話到一半,孫子逸走進整修中的鋪子里。

「你是不是中邪了?上一句話才叫我少惹事,一眨眼間就掉了魂似的飄過……」蕭南祈不滿的咕噥。

這人沒處說理了,顛三倒四,明明是光風霽月的人兒,行為舉止卻讓人捉模不定,很是令人擔憂,不過罷了,人生有幾回隨興,沒抽幾次風就不是男人,隨他當一回如風公子,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稍做偽裝的蕭南祈刻意幾日不修須,留出一臉看似落魄江湖客的落腮胡,眉間的疤痕是貼上去的,一沾水就掉。

「把地頭蛇得罪了,日後你在這里開鋪子怕是多有不便,這身打家劫舍的匪氣收斂點,你沒遇到糟心事是你運氣好,不是每一次都能全然無事的度過。」她太胡來。

一道陰影擋住鋪子外頭照進來的光,正覺得煩心的李亞男一看,只見一名面容如蓮的清俊鮑子如松挺立,用著略帶責備的語氣教她如何做人,她感覺此人有病,素不相識說什麼似乎很熟的怪話。

莫非是認錯人了?

「你是誰?」

孫子逸俊臉一抽,黑眸深如墨。「李小小,你年紀不大,記性卻很差,才數日不見就將本公子拋在腦後,你這女人忒是狠心,說忘就忘,教人好生傷心呀!」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死性不改,老是喊她小名,但是這一張臉……不太像啊!「孫子逸?」

他吁了口氣,露出終于找到失散親人的神情。「不容易呀,李小小,我還以為你這般苦忘,連與你有過花月良宵的情郎都忘個精光,那我真要擊鼓鳴冤,大喊薄幸了。」

「你怎麼長成這樣?」和她記憶中不同,但這氣死人不償命的調調,倒是十成十的一樣。

見她面露困惑,真想一抹心酸淚的孫子逸以手中扇子遮住半張臉。「那日容顏上多有不妥,驚嚇到小小你了。」

認出了那雙深潭般的墨瞳,李亞男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難怪變了個人似的,人的一張臉很重要,要好好保重呀!孫大少爺,若是毀了這張臉多吃虧,那幾人怎不幫你修修容?」她有點可惜的搖頭,惱悔自己太早出手,應該讓他被多砍幾刀,十八道傷口還是太便宜他了。

孫子逸前後的落差太大,起因是他遇險踫到李亞男時,正是他最狼狽、最不堪的時候,渾身血跡斑斑,白衣染成血衣,臉上的汗水和污漬融在一起,還有敵人飛賤的鮮血。

整體來說,是連他爹娘都認不得他,更何況是多年未見的小青梅,她誤打誤撞救了他是他命大。

而且六年的變化甚大,當年身形秀逸的少年,如今己長成修竹一般的玉潤公子,皮膚白,鼻若懸膽,雙目漆黑如墨,厚薄適中的唇如染上桃花汁,粉艷得誘人。

洗去血污的面容俊俏得教人移不開視線,眉是遠山眉,眼若勾魂眼,淺淺一笑彷佛滿園花開,隱約听得見枝頭花苞迸裂開的細微脆響,難以與當日的血人重疊成一人。

定力差的,說不定一見此人就動心,長得這般出色的男子,桐城找不出幾人,更遑論那一身溫儒氣質。

但是對李亞男來說,他不過是披著一身好皮相欺瞞世人,全身上下沒有一根良善的骨頭。

「托小小泵娘的福,小生這人的運氣一向很好,總能遇到貴人,轉危為安,在此送上個謝字。」孫子逸是真的感謝她,若非她及時出現,射出驚人三箭,他此時早已命喪黃泉。

對于身為他口中的「貴人」,李亞男完全高興不起來。「別喊我小小泵娘,听起來像青樓女子。」

煙雨樓有位芊芊姑娘,琴畫雙絕,面如芙蓉,賣藝不賣身,城中男子為之傾倒,奉為傾城佳人。

什麼賣藝不賣身,早就破瓜了,入幕之賓不知有多少,只要價錢談得攏,佳人一雙玉臂任君躺,朱紅丹唇請人嘗,听說她一夜要萬兩,少于這個數連半根頭發也模不著。

開當鋪的人消息最流通了,每天進進出出的人只多不少,一人說上一、兩句閑話,這城里還有秘密嗎?

在當鋪典當的可不全是中下層百姓,還有不少出身良好的富家子、閨閣千金,他們缺錢花用不好聲張,便拿些珠釵、字畫甚至是府中的貴重物品來典當,換點現銀。

當然,公子小姐們不會親自上門,大多派身邊信得過的奴才丫鬟跑腿,而這些人最碎嘴了,一逮到機會便將各家各府的私密事宣之于口。

孫子逸被她的話給逗笑了,神情一柔,說道︰「小小之言莫敢不從,不過你想當青樓女子是不夠格。」少了溫柔似水。

「少用文謅謅的話搞得我心煩,你要沒事請離開,我很忙,恕不奉陪。」一看到他那張俊逸臉孔,李亞男就來氣,好不容易看上個順眼的,居然是她不死不休的仇人。

「我是沒事,咱們敘個舊吧!」

「誰要跟你敘舊,我跟你不熟,而且是非常不熟好嗎?你太強人所難了,我們之間有仇,有什麼舊好敘的?還是你想翻出陳年舊帳,咱們好好的算一算,你欠的可不少!」

「什麼仇,我怎麼不記得了?瞧我這記性只記得好的,忘了陳年爛谷子,你看看那些老帳簿都被蟲子蛀了,咱們翻過那一頁,重新換一本帳冊。」帳是新添的,一筆情債。

「孫子逸,你是無賴嗎?以前還是行事端方的正直少年,怎麼去了南山書院後,好的沒學盡學些軌褲子的放浪行徑,你們孫家出了不肖子孫,你爹娘可知曉?」李亞男故意諷刺他。

「近朱則赤,近墨則黑,南山書院盛行的是讀書風氣,幾乎人手一書,手不離書,書不離手,孜孜不倦,只是書看多了會變成書呆,總要找些消遣。」

他便是在那兒結識了那人,改變了他今後的走向,同窗三人只知那人叫黃千祥,大他一歲,學識和涵養都和書院的學子不同,為人謙和,善于時政,與之交談勝讀萬卷書。

然而他從不談家世,只論詩文,和一般學子一起住在獨棟學舍,十日一休沐也不回家,除了年節前後月余返家一趟。

後來兩人走得近了,他才知道黃千祥是化名,此人本姓趙,名胤祥,為本朝五皇子。

「所以你的消遣是當個登徒子?」從他無法無天的作風可見一斑,簡直是信手拈來。

孫子逸勾唇一笑。「我輕薄了你嗎?小小。」

「你不要左一句小小,右一句小小,請喊我李姑娘或是小東家。」當鋪雖是她在管理,但仍在他爹名下,所賺銀兩扣除她那一份「工資」,其余交入公中,供一家花用。而花不完的便成為李家的財產,日後分家也有她叔叔的一份,大房分得多,二房約三分之一°「小東家太生疏了,李姑娘也顯得距離太遠,還是小小親切,好記又好喊,表示咱們感情好。」

他的小小,那個打小就老氣橫秋的叉著腰、指著他鼻頭罵的小丫頭。

你文不成,武不就的,以後會有什麼出息?難道你要繼承你家的醫館,當個行醫救世的大夫?!

清脆稚女敕的嗓音猶在耳際,像一道響雷打醒了孫子逸,自視甚高的他以為才識過人,文章如龍游走,下筆神速,在他那個年紀得個童生已經很了不起,很多人連童生試都過不了。

可是在她眼里卻是文不成文,滿篇浮夸,詞藻華麗卻未切入重點,字寫得好,可是浮躁,有點過于修飾,他還六體不動,只會死讀書,哪天遇到事,弱質書生如何保家護園,扞衛一家老小?

她的話給了他很大的打擊,他從不知道在她心里他是這麼沒用的一個人,同時也是警醒,告知他不能再懦弱無能,即使做不到文能安邦,至少要能守住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心愛之人絕對不能被人奪走。

適逢三伯公推薦他到南山書院就讀,這是一個契機,他不想放過,雖然很不舍,他還是毅然決然的背起行囊,遠赴京城,拋下桐城令他念念不忘的人與事。

到了南山書院後,他才明白什麼叫井底之蛙,桐城縣的童生算什麼,在這里就讀的學子幾乎人人具有秀才功名,還有考上舉人的學生仍一心向學,追求更高深的學問。

他就如同一滴水滴入大海里,很快就被淹沒了,微不足道,他必須很努力、很努力,才勉強跟得上夫子教的進度,順利在一年後取得秀才資格,不至于落于人後。

值得一說的是,他在京城近郊遇到行事瘋癲的男子,使得一手劍法出神入化,能夠一劍挽出百朵劍花。

後來他知道那不是瘋癲,而是狂狷,太過自信劍法的精妙,狂放不羈的性子不受拘束,獨來獨往傲立于人世間,最不耐煩的便是世俗禮數,他是男子唯一肯收的徒弟。

男子名叫龍劍天,出自天山派,與蕭南祈的師父同出一脈,但是龍劍天的武功自成一格,自創出比天山劍法更高深的劍式,他將畢生所學傳給僅有的徒弟孫子逸。

那一日被追殺並非技不如人,而是他己身中奇毒,身為仁恩堂的大少爺,他的醫術並不差,他及時找到解毒藥草服下,只是體內的毒性解得慢,又同時面對七名高手,他力有未逮,出劍無力,這才會受這麼重的傷。

當時他都絕望了,以為死定了,沒想到危急之際,憑空出現三支飛箭,正中敵人眉心,他自己都有些傻住了,不敢相信真有人出手相救,他覺得像在作夢,會不會其實他已經死了?

慶幸之余又有些後怕,原來他離死亡那麼近,如果那幾支箭再遲上兩個呼息射過來,他已是一個死人。

而當他看到那張變化不大卻更為明艷的小臉,他驚喜得說不出話來,也放心地在她面前昏了過去。

「誰跟你感情好,不要隨便敗壞我的名節。你放手,不要拉著我,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他都不害臊嗎?光天化日下欺負一名小女子,真當衙門是他家開的,目無法紀。

「不放,我請你吃飯。」孫子逸一下子像回到六年前那件事還沒發生前的如風少年,急切切的眼中只有一人。

他就是因為太喜歡她了,喜歡到不肯放手,所以他才無法忍受李亞男是李茂生的佷女,想到他們以後不能再在一起了,對自己生氣的他便將她推下水,他想這也算報了仇吧,他可以不用那麼討厭她。

怎料事情有了偏差,讓兩家的仇結得更深,李家大門不再為他而開,他也無顏上門,一段萌芽的少年情意硬生生被掐斷,還是他自作自受,把好不容易接受他的李亞男推開。

如今想要再虜獲佳人芳心,那是難上加難,心結己種下,要解太難,他自己造的孽就要自己承受。

「我不餓……」話音方落,李亞男的肚子就很不配合地咕嚕咕嚕的叫了,她氣惱腸胃的老實,讓她當場失了面子,抬頭一看天色,這才發現過午了,早膳未食的她,一忙起來連午餐也給忘了。

接著她轉念一想,人是鐵,飯是鋼,有人請客何樂不為,她還矯情個什麼勁?于是她大大方方的接受了。

孫子逸領著李亞男來到來味樓,老實說,這里幾乎可以算是她的另一間鋪子,伙計、掌櫃的她都很熟,幾道主菜的料理方式還是她提供給夏和若的,來味樓能有如今座無虛席的盛況,她可是幕後大功臣。

只是沒分紅可拿,她是私底下告訴夏和若做法,夏和若做了再把菜譜給她爹,夏老板喜獲至寶的叫大廚開工,一推出就大受歡迎,讓本來想關門的來味樓擴充了一倍有余。

「想吃什麼盡量點,別跟我客氣,咱們是什麼關系,不怕你吃,就怕你跟我見外。」孫子逸毫不在意旁人知曉鬧僵的孫、李兩家又恢復往來,還大剌剌地將人家姑娘拉進豪華的大包廂里。

這些年李亞男為了當鋪生意,常與許多店家走動密切,她目前的身分是李家當鋪的小東家,所以和男人出入飯館酒肆是常有的事,談生意嘛,在所難免,而且桐城的民風不若京城嚴謹,姑娘家三五成群的游街並不稀奇,其中若夾雜著一、兩名男子也不會引起非議,因此兩人同行並未太受關注。

倒是孫子逸有些失望,他都招搖餅市的攜女同游了,怎麼沒有衛道人士跳出來指責他們傷風敗俗,他好順理成章地讓兩人的名字牽扯不清。

李亞男難得這麼听他的話,點了好多道菜,伙計一離開,她馬上不客氣的問道︰「你什麼時候要回京?」桐城多了一個他,味道都不香了。

他表情一黑,氣到想掐死她。「不去了,我年紀不小了,要回來接掌家業。」

她眉頭一顰。「你讀那麼多書卻回來當大夫?」不會大材小用了嗎?在京城的機會不是更多?

人人都想當官,當大官,還是油水多多的高官,孫家一心栽培他,特意送他到南山書院讀書,不就希望家里多個官兒,讓不入流的商家擠入官宦人家,大為改善門楣。

「誰說接掌家業就一定要當大夫,別忘了我家也有藥材買賣,醫藥不分家,坐堂的大夫領的是診金,真正賺錢的是藥材,大夫開方法抓藥,一帖藥可貴可賤,全憑藥材的好壞。」他管的是人和大宗的銀錢,看診倒在其次。

「所以你負責的是藥材的采買和進出貨?」好的藥材價格昂貴,日常所用的藥材雖低廉,但架不住量多,這一進一出之間的學問甚多,若是談到好價錢,其中的收益甚豐,她也想過要做藥材生意,但是一沒門路,二不懂藥材,買到假藥得不償失,只好作罷。

「還不確定,我要先看看家里的情況再做決定。」仁恩堂不是他一個人的,他要接手還有點困難。

李亞男幸災樂禍的笑道︰「不容易呀,孫大少爺,目前采買這一塊好像在令弟手中,想從他口中奪食,你要有被咬的準備,幸好你們仁恩堂的藥最多,多備一些以防不時之需。」

孫子逸的弟弟叫孫少逸,只比他小三個月,是梅姨娘所出,孫少逸對孫家的財產很有野心,既學醫,也懂得看帳,每個月初一、十五免費義診,為自個兒博得不少好名聲。

這些年他不在桐城,他的名字漸漸從百姓們的記憶中播去,反倒是孫少逸取代他在孫家的地位,外人都以為他才是大少爺。

如今他回來了,孫少逸就緊張了,庶出的就是庶出,不夠名正言順,嫡子正統一出現,他便打回原形。

「原來小小這麼關心我,不忍心我遭受暗算,先一步的為我著想,提醒我謹防小人,我這心呀……感動莫名,一定要敬你杯水酒聊表心意。」孫子逸歡喜的展眉含笑,好像受了多大的恩惠,她是他口渴難耐的一捧水。

李亞男眼皮一抽,皮笑肉不笑。「不用太感動,我等著看令弟坐上家主之位,而你就在他手底下打打雜好了,庸才走到哪兒都是庸才,南山書院不收你是山長的睿智。」

他笑而不怒,眼神如明珠般光燦。「正好相反,因為我太出色了,山長希望我留在書院當客座先生,我推辭了多次他才肯放人,教我對山長的賞識多有愧意。而家主之位不會有別人,除我唯誰,他還不是對手。」難纏的是眼前的這位。

「自大!」她沒好氣的啐了一聲。

這時伙計上菜了,都是李亞男喜歡的菜色,蔥燒豆腐、麻油雙腰、炸咸水角,紫米炖豬腳、清蒸螃蟹、玉米雞卷、酥炸香鴨和香樁炒蛋,最後上的是水煮魚。

她知道孫子逸不吃辣,故意點來整他。

「不是自大,是自信。」孫子逸夾起了麻油雙腰要往她碗里放,兩人對彼此的喜好都很清楚,他夾的正是她喜歡的。

李亞男卻把碗移開,不領情地道︰「你要是太閑,就衡量衡量怎麼把你弟弟扳倒,別反過來被他踩在腳底下,我雖然看你不順眼,但比起狐假虎威、表里不一的令弟,我再不願承認,你還是比他好上那麼一點點。」

他一听,不動聲色的暗喜在心。「他得罪過你?」

「不算得罪,應該說是讓我膈應了一下下。」而她這人最擅長記別人欠她多少,連本帶利再翻三倍。

孫少逸倒霉地不識她的真性情,還以為她的悍婦之名是空穴之風,因為她和孫子逸自小靶情就好的事,孫、李兩家都知曉,他便興起馴服之意,舉凡孫子逸的「東西」他都要搶過來,包括人。

所以他學孫子逸穿上一襲白衣,氣宇軒昂、風度翩翩的來到她面前,妄想以謙遜有禮的好皮相迷惑她,言語中對異母兄長多有眨意,多次彰顯他是多麼不可多得的良婿。

但假貨就是假貨,成不了真,當他發現她不為所動,甚至有幾分鄙夷時,他便惱羞成怒的口吐惡言,說她是母雞不上樹,裝不了夙凰,被她賞了一巴掌後羞憤而去。

「小小,咱們是自己人,我替你報仇。」孫子逸目光中透了一絲冷意,他想守護的人誰敢欺?!

「誰跟你是自己人,再跟我胡說八道,整鍋水煮魚往你嘴巴倒。」話太多就辣到他不用開口。

他笑了笑,眼眸深幽幽。「小小,我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行事魯莽的青澀少年,你喜歡的,我都喜歡,你厭惡的,我也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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