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縈染娘淚 第五章
第五章
「我真的不知道染制特殊顏色的布,會這麼困難。」看著在艷陽下漂浮在溪里的染布,順著水流走勢拖出宛如彩虹般的綺麗景象,凌常風終于有點小小的成就感。
「我有跟你說過,叫你不要來的。」趙盼盼動作熟練的將竹竿架好,準備曬布,听見凌常風的話,以為他在抱怨,她頭也不回的反駁。
「我怎麼知道你開口罵人為的是什麼?我當然要來了解清楚,免得這幾天你在背後罵出更多更難听的話。」不是他愛抱怨,只是天底下有幾個像他這樣出錢的雇主,被罵了,還要放段跑來低聲下氣的求幫忙,為的只是希望她不要把他當成她以為的整人渾蛋。
天啊!他這麼苦心積慮的為她著想,她居然罵他渾蛋?
「你如果不高興,就回去啊!我並沒有要求你一定要留下來幫忙。」對于他的抗議,趙盼盼置若罔聞,手勁巧妙的將剛洗滌過的染布,拋上竹竿架,微風徐徐,幾匹不同顏色的彩布隨風起舞,趙盼盼微退一步,審視布匹是否染均勻了?
「你還在生氣是嗎?我不是已經說過了,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三種顏色的染布,手工會如此繁復,我又不是故意找你麻煩的。」
一般的染布,需要經過煮、浸、滌、曬、繃、碾的步驟,而他所指定的顏色,卻都不是一次就能完成,例如紫布,必須先染出紅布後,再以藍色染料染制一遍,等于要花兩次工,難怪她會月兌口罵人了。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小心眼,到現在還在生氣,我只是想趕快把布染好還你人情,這樣子你就不用留在這里干這些粗活了,不是嗎?」既然趕不走他,只好將事情早點結束,免得他在這里礙手礙腳的。
一下嫌她手沒擦藥,不準踫那些染料;一下又說她力氣不夠大,硬是要跟她搶工作做……真是礙事又霸道的男人!
完全不曉得被人嫌棄在心里的凌常風,瞟望她那雙逐漸白女敕的雙手,正手勁巧妙的將染成美麗顏色的布匹掛放在架上,站在隨風飄動的染布間,趙盼盼仿佛像是被環繞在彩虹里的仙子,這樣的美景著實令他著迷。
想池因為長年在宮中任職,所見的多半是被眷養在溫室里的嬌貴女子,看多了美艷絕色的牡丹花,突然覺得可愛月兌俗的小雛菊其實也挺耐看的。
不知怎麼地,凌常風覺得趙吩盼是怎麼看怎麼順眼,心里甚至興起,平凡的趙盼盼或許比尊貴的儀容郡主更適合他!
但是,一想到大王爺怒目的模樣,他又有些猶豫了。不管怎麼說,大王爺畢竟是皇親國戚,若因此得罪了,後果可能不堪沒想,這絕非明智之舉……
正當他想得入神,手里抓著漂洗的染布,已悄悄地滑開他的手,順著水勢疾流而去。
「啊一一」看著紫色的染布,如一尾滑溜的彩蛇,咻地一下,跟著水勢奔流,他來不及阻止,只能用目光遠送。
听到他的驚呼聲,趙盼盼頓感不妙的問︰「怎麼了?」
送行的目光不移,凌常風故作鎮定地答︰「沒什麼,只是有一道彩虹掉到水里了。」
太陽下山明天依舊會爬上來,紫色染布卻一去不復返了。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呀?」什麼鬼彩虹?
確定被水流卷走的染布,連一點阻礙也沒有的消失在眸底,凌常風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低頭繼續漂洗布匹。
「凌常風,你該不會是把我的布,讓水給沖走了吧?」
感覺不對勁的趙盼盼,三步並兩步的走到溪岸旁,目光火速的點查凌常風手中的剩余染布數量。而凌常風則繼續奉「沉默是金」為圭臬,面色不顯驚慌的繼續維持手里的動作。
「天啊!你居然把最難染的紫布給弄不見了!」
眼見大勢已去,凌常風只好沖著趙盼盼勾起一抹無辜的微笑,「神仙打鼓有時錯,更何況我還只是個凡人,這點錯誤你應該可以諒解吧?」
經過幾天的相處,他知道她對染布這份工作,有著異于常人的執著與認真,如果他這時候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被他弄丟的布算他的,恐怕也無法平息她的忿怒。
「你在開什麼玩笑?你竟然犯下這種錯誤,你知不知道為了染出那個顏色,我吃了多少苦頭?」
想她清晨去田野里采割藍草,死命的將它們切碎、浸泡、攪拌才能完成藍色染液,接下來又經過幾次的嘗試,才做出她滿意的紫色染布,而他居然輕易的就將布讓水給卷走了!
「我不是故意的。」很清楚她為了染布,連手都起水泡了還在做,要不是為了要哄拐她用那罐「澤面方」,他幾乎要懷疑,自己到底是在幫她,還是在苦毒她?
氣惱地瞪了他一眼,本想再抱怨幾句,可是想到這幾日他也是一大早就跑來幫她,說實在的,叫她真狠下心來數落他的不是,她也罵不太出來,但是實在不甘心那麼努力才染出的布就這麼被水沖走。踩著繡花鞋,她打算沿著溪流往下找找看,說不定布會在中途被樹枝或者石頭攔住。
腳才踏進水里,凌常風就警覺的上前拉住她,「你想做什麼?你不會是想把布給找回來吧?」太夸張了!有必要為了一塊布而犯險嗎?
「你放手,也許布還撿得回來。」再慢就真的來不及了。
「不行,布沒有你的安全重要。」他真的好想動手敲開她的腦袋,看看里頭到底裝些什麼,為什麼她會這麼固執?
「這條水域我從小玩到大,沒有危險的。」她很堅持。
「騙人,如果你這麼讓人放心,就不會失足跌落自家附近的深坳里。」第一次見到她,就是因為撿布差點丟了性命,他真不懂她對自身安危的自信是從哪來的?
「那是意外……不過話說回來,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管這麼多做什麼?」她意氣用事的質問,因為此刻對她來說,布才是最重要的。
「剛才的話,你再說一遍。」扣住她的手腕,他眯眼命令,口氣很是冷冽。
她的話讓他覺得心房好像被狠狠擰緊,胸口好像被馬蹄踩過,一股難以壓抑的怒火不斷竄升。
被他丕變的臉色嚇到,趙盼盼收斂氣焰,有些膽怯的低喃︰「我……我說那是意外。」
「不是這句,下一句。」胸口郁疊的悶氣,讓他無法再理智控制自己的情緒。
「……不過話說回來。」發現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加重了,趙盼盼輕蹙眉,卻沒有掙月兌開來。
「也不是這句,再下一句。」凌常風真的不開心了,因為他已經知道自己心里介意的是什麼了。
「……你抓痛我了,快放手。」趙盼盼似乎也知道他生氣的原因了,可是她故意漠視他的反應,不想隨著他的情緒起舞。
「趙盼盼,你看著我,將剛才的話再說一遍。」黝黑的眸緊盯著她,眸心閃爍著滾燙的溫度。
趙盼盼垂眸躲開他熱切的注視,這些天她總是刻意在他面前擺出冷漠的樣子,其實她很清楚,只要一看到他,她的心總是不能踏實。
「你為什不敢看我?你在心虛是吧?」看到她面頰上暈染的紅,他將她拉近自己,帶著薄繭的指月復,移上她的臉,手指無意識的沿著她柔女敕的粉頰移動輕撫,最後停在她嫣紅的唇瓣。
打從上回吻過她之後,他總能清楚的記得她唇辦的柔軟感覺,鼻息問那股屬于她的淡雅馨香也一直盤旋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此時此刻,他的心里只剩一個意念一一他要她。
注意到他的熱眸中遞出的危險訊息,趙盼盼下意識的將腳步往後挪移,心慌地低喊︰「你不能一一」
她驚慌的想逃,死命的推了他一把,趁著他松手,連忙移動腳步,但沒料到卻踩到溪床上長滿青笞的石頭,腳下一滑,重心不穩,她仰頭往溪床上倒去一一
「啊一一」驚覺失足,趙盼盼只來得及尖叫了聲,眼角余光心慌的瞥見身後幾塊突出溪面的石頭,心里暗慌這一跌恐怕會腦袋開花。
她害怕的閉上眼,完全沒注意到一道高大的黑影欺近,在她被冰涼的溪水浸透全身的同時,她感覺有人也跟著她一起跌落水面,原本該開花的腦袋,居然穩穩的撞上柔軟有彈性的肉墊。
「該死!」為了不讓她的頭撞上溪床上的石塊,他只來得及撲身拿自己的胳膊當墊子,這下子重力加速度,水中的銳利石頭已經插入他的手臂。
听見凌常風的低咆聲,再加上感覺重物壓覆胸口的窒悶感。她睜開驚魂未定的眸對上眼前蹙緊的眉,察覺他的一只手護著在她的後腦,另一手則撐在她的身旁,表情看起來有些痛苦。
「你怎麼了?」察覺他的不對勁,她屈起膝蓋急著想坐起身。卻渾然不知自己看似不經意的舉動,已經惹得某人下月復蠢蠢欲動了。
「等一下……你先別動……」她的膝蓋,正輕輕地頂著他的,令他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感覺非常復雜。
手是痛的,漲滿也是痛的……嗚,好想哭。
緩緩將手從她的後腦杓抽回,再慢慢將身子往後撐起,遠離讓他下月復漲滿的罪魁禍首,只是就當他要完全抽身時,瞥見鮮血從他浸濕的衣裳暈出的趙盼盼,卻更快的站起,將一雙小手抱住他受傷的手臂。
「你受傷了!」她聲音哽咽,沒想到剛才她的意氣用事,竟又害得他受傷,難過的情緒蔓延,一雙淚眸緊瞅著他不放。
沒注意到她濡濕的眸,只想先從眼前的混亂中離開,他側身正想數落她的魯莽行為時,眼底卻攝入她淚眼汪汪的水眸,渾身頓時一僵,胸口緊縮了起來。
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也是這樣,因為他受傷,她也是像這樣眼睫噙淚的震蕩著他的心緒……本來忍住不想冒犯她的意志,瞬間崩潰了、瓦解了。
他扣住她的腰,將她用力納入胸膛,俊顏逼近酡紅的嬌顏,將她微開的唇以吻封緘。
「唔……你……」他的吻來得炙熱猛烈,讓她招架不住,全身的力氣仿佛隨著他的吻而被抽干,她動了動身子想掙扎,卻隨著他深沉的吻而陷溺于他的似水柔情中。
「盼盼……」他在吻中低喃她的名,品嘗她唇瓣的柔軟與甜蜜,他喜歡這樣吻她的感覺,心房滿滿的,在乎的只有她。
他親昵的呼喚,讓趙盼盼心房一緊,呼吸急促了起來,她怯怯的睜開眼,卻瞧見不遠處,正有個人影,朝他們飛奔而來。
「啊一一」趙盼盼驚呼了聲,急欲從凌常風的身邊退開,但凌常風像是警覺到身後有人突襲,他揚眉松開對趙盼盼的束縛,準備來個漂亮的翻身回旋踢。
正當趙盼盼滿臉通紅的退離凌常風懷里,而凌常風也擺好抬高的腿姿,眼神凌厲的轉身,準備賞背後突襲之人一記重踹,一切乍看之下都是如此的完美與恰當,卻偏偏在這時,就在凌常風抬起的長腿伸到最剛好的角度時,趙盼盼卻意外的喊出一句驚人之語。
也因為這句話,凌常風硬生生的將欲踹出去的腿勢給中途打住,然後以十分蹩腳的姿勢翻身跌回身後的溪床上。
跌相難看也就算了,偏偏身後突襲之人,沖著凌常風面目猙獰的揮動手里的竹竿打向他時,卻還沒辦法還手。
啪啦!
竹竿準確無誤的敲上凌常風的頭,因重力而碎散的木屑飛濺,也刮傷了英俊的臉龐,伴隨著一聲來不及咬住牙關,而逸出的痛哼聲,接著凌常風頓時只覺天空一陣金星環繞,皮膚淌下溫熱黏稠的血液,他只來得及怔怔的伸手模了把臉上的血,依稀還听見不遠處趙盼盼的驚呼聲,然後……他得到一個可以明正言順逃避現實的借口,昏迷在佳人的環抱里。
在黑暗中,他的腦袋里不斷的回響著剛才趙盼盼喊的那句話——
常風,他是我爹,你不能打他!
爹?打他的男人是她爹?唔,的確是不能打,還好他有收腳,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心滿意足的將臉偎進渾圓柔軟的位置,耳邊模糊的傳來她關心的呼喚,唇邊隱現笑意。
很開心她喊他的那個名。
常風。
「爹,你下手太重了啦!」趙盼盼拿著沾了溫水的濕布,幫躺在床榻上已包扎過,但臉上猶有多處干涸血跡的凌常風擦拭。
「哼,有膽子非禮我女兒,就要有非死不可的準備。」趙大勇挺著肚脯,一臉理當如此的表情。
「爹,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真的鬧出人命該怎麼辦?」就是因為擔心爹娘的反應過度,她才會費盡心思的將染布器材都往家外搬,怎麼知道還是被爹見著了凌常風,不過也還好晏祈陪同娘回老家探望舅舅不在家,否則再加他們兩人來搗亂,事情一定會弄得更糟。
「鬧出人命?我看他命硬的很,沒事。」趙大勇邊說還拿肥厚的大掌,往凌常風的臉上拍了兩下。
听到輕脆的巴掌聲,趙盼盼急忙揮開趙大勇的魔爪,「爹,你離他遠一點,我看你根本就是存心想打死他。」真可憐,頭上破一個洞還不夠,這下子連左臉頰也腫起來了。
見到愛女護人心切,趙大勇一臉興味的以手搓著下顎道︰「我說盼盼啊,你現在是不是該告訴爹,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了吧?」
面對追問,趙盼盼骨碌碌轉著眼楮發傻︰「不是跟爹說過了嗎?他是上門委托染布的客人。」
「既然只是委托的客人,你怎麼會讓他給佔便宜?」
「我……」趙盼盼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她很清楚自己的話漏洞百出。
「說!這個家伙家住哪里?你們背地里交往多久了?」女大真是不中留,連談個戀愛也要瞞老父?想到這里,趙大勇真有種想老淚縱橫的沖動。
面對爹咄咄這人的言辭,趙盼盼羞紅了雙頰,她反駁低斥︰「爹,听你說的那是什麼話?什麼叫背地里交往,你女兒可沒有做出任何丟趙家顏面的事。」
「是嗎?那你就告訴我,他家住哪里,這樣我才好上他家去,請教一下他們的雙親是怎麼教兒子的?」趙大勇扳扳兩掌,非要將閨女的名聲給保住才行。
「爹,你太夸張了,你怎麼可以因為他吻了我一次,就要到他家興師問罪?如果你知道他其實是吻過我兩次,你不就要叫他娶我了?」趙盼盼也昏頭了,面對一連串的質問,她竟然想也沒想的就月兌口將實情說出。
「吭!你剛才說什麼?」趙大勇掏了掏耳朵,覺得胸口的怒氣將要爆發。
「呃……我說什麼?」自知說漏嘴的趙盼盼,心虛的以手捂著檀口,神情滿是局促。
「你說他吻了你兩次。」想裝傻,沒門。
「沒有,爹,是你听錯了。」除了否認到底,別無他法。
「不,你說了。」趙大勇確定自己沒有耳背。
「我……」趙盼盼認命的垂眸,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凌常風,心里寄予無限同情。
「我要宰了這小子……」瞧閨女的神情,確定犯行無誤,趙大勇大吼一聲,伸出魔爪,再次無情的朝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凌常風揮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