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搖錢妻 第一章 逐出家門
孟嵐萱呈大字形仰躺在床上,對著八腳床頂的雕花彩繪發呆,一呆就是一兩個時辰,若非是有丫鬟前來稟報老太太傳喚,她還可以一直躺下去、呆下去。
莫名其妙穿越到這世界,成為駱家二房中的五姑娘駱含瑄都過了五天,孟嵐萱依然不敢置信,這種只有小說和電視、電影里才會發生的事,怎會匪夷所思的真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應該是一場夢吧?
可若是一場夢的話,都過了五天她怎麼還醒不過來,而且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都過得那般真實,真實到不吃飯會餓、掐自己會痛。
這真是一場夢嗎?
每多過一分、一秒、一刻,她的希望便耗弱一分,弱到她現在連再幻想這是夢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慢慢接受現實,而現實就是——這根本就不是夢!即便是,那也是一場短時間內絕對醒不過來的異夢,一場穿越重生、有如小說情節般荒唐的異世重生之夢。
真是欲哭無淚!
地球上幾十億人口,為什麼老天不挑別人,偏要挑上她走這個穿越時空的狗屎運呢?
她真的一點也不羨慕小說里那些穿越的主角們好不好!因為乍看之下他們或許擁有金手指或未卜先知的能力,可以混得風生水起,但哪一個不是勞心勞力、步步驚心的,還不如死了就死了,免再受那再世為人之生老病死與愛恨嗔痴之罪。
所以啊,老天爺啊,我孟嵐萱到底是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錯大罪,要在一場地震之後重生到這個名喚駱含瑄的古代小泵娘身上,再世為人來受苦受罪啊?
她忍不住閉上眼楮,深深地長嘆了一口氣,「唉……」
「哎喲——」
突如其來的尖銳聲響嚇得孟嵐萱差點沒從床上蹦起來。
「我的小姐啊,妳怎麼還躺在床上?不知道老太太正在正房等妳過去嗎?妳要使性子也要挑時候啊,現在二爺不在家,二太太又臥病在床,妳若再犯錯惹怒了老太太可沒人能幫妳說話,或者替妳擔罪,妳怎麼就不會想呢?快點,快起來隨老奴去見老太太。」
說著葉嬤嬤已將她從床鋪上拉起身,迅速為她穿上繡花鞋,又替她理了理衣裳和發髻,迫不及待的扣住她手臂,拉著她往房門外走去。
這位葉嬤嬤是駱含瑄母親袁氏的陪房,個性潑辣卻忠心,在袁氏嫁入駱家之後幫了袁氏許多忙,是袁氏最為得力的左膀右臂。
袁氏是駱二爺的填房,出身小商戶之家,並不受老太太待見,因而原配所留下的一子一女始終都養在老太太膝下,與繼母袁氏和原主這個妹妹的關系冷淡而疏遠,幸好駱二爺對年紀與他相差十余歲的美貌小繼妻疼愛有加,且愛屋及烏極寵愛原主這個幼女,因此母女倆在駱家的日子倒也算不上難過——至少不必挨餓受凍,招人打罵,只不過冷暴力多了點而已。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兩個月前外出經商的駱大爺在荊州出了事,同行的父子倆雙雙被捕入獄。
消息傳回駱家,老太太當場昏厥犯病,大太太也哭得幾乎斷腸,整個大房陷入一片愁雲慘霧與紊亂之中,袁氏不得已只好出來理事,一肩扛起家中大小事,至于駱二爺則馬不停蹄的趕往荊州,尋法救人。
為了大房之事,二房夫妻倆可謂是盡心盡力,怎知卻是好心沒好報。
就在十余天前,駱老太太與駱大太太在遲遲等不到來自荊州的好消息後,竟將主意打到二房小女兒駱含瑄身上,要將她許配給一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只因為那紈褲的父親有個姨娘與荊州知府是親戚,她們想利用結親來攀親引戚救駱大爺。
可笑的是,大房還有兩位未成親也未許配人家的姑娘,二房除了駱含瑄之外,也有一個已及笄未許人的大姑娘,她們卻偏將主意打在原主這個未滿十四歲的小泵娘身上,要她去犧牲,這些人當真是無恥黑心至極。
袁氏為此又驚又怒,卻礙于孝字當頭,無法嚴詞拒絕,只能拐彎找理由推托,表明此事她無法做主,必須等二爺回家之後才能決定。
可這借口對正常人或許有用,對無恥之人根本毫無用處。
三天之後,紈褲的父母便請了媒人婆上門提親,老太太和大太太不僅親自笑臉相迎,還當著媒人婆的面讓袁氏去將駱含瑄的庚帖拿來,好似袁氏早已允諾這門親事,讓袁氏驚怒不已又騎虎難下,只因她不能當著外人的面忤逆老太太,卻也不能將女兒的庚帖交出葬送女兒的一生。
正當她渾身發冷、面無血色又不知所措、進退兩難之際,駱含瑄突然直接闖入廳內,大聲言明她不嫁,甚至以死明志的去撞柱,血染廳堂。
後來這門親事自是不了了之,但她們母女倆卻也將老太太及大房得罪個徹底,不僅言詞上對她們尖酸刻薄、冷嘲熱諷,更是處處找碴的刁難陷害,讓本就不喜她們的老太太折騰起來更加師出有名。
而原主沒因撞柱而亡,卻因受傷沒獲得妥善的醫治,還被關進柴房挨餓受凍了兩天,活活折騰致死,最後讓孟嵐萱這個不情願的穿越者重生在這個軀體之內,再世為人。
原主在柴房內被下人發現大不好時已是氣若游絲,出氣大于進氣。
駱老太太和駱大太太這才感到害怕,趕緊將人從柴房里放出來,又命人去請大夫,等大夫匆匆趕來時,原主已咽下最後一口氣,駱老太太和駱大太太雙雙被嚇得腿軟癱在椅子上動彈不了,袁氏則抱著剛斷氣的女兒嚎啕大哭,下人們也個個垂淚不已,屋里亂成一團。
袁氏無法接受女兒已經斷氣的事實,一見大夫出現就瘋魔似的緊抓著人家,要他趕緊救救她女兒。
大夫既無法掙月兌她又同情她,只好坐下診脈。
指尖下的肌膚仍有余溫,但他卻模不到任何脈象。
大夫暗嘆一聲,抬起頭來面對臉色蒼白、淚如雨下卻又眼巴巴望著他的駱二太太,實在是于心不忍,難以啟齒。
沒想到在他幾度欲言又止的拖延下,指尖處竟隱隱傳來異動,讓他驚愕不已。
脈搏……先前停止的脈搏……居然又恢復跳動了!
面對突如其來、匪夷所思的異狀,大夫被嚇得一顆心劇烈狂跳,但他不敢多言,只能勉強保持鎮定的將死而復生之事隱瞞下來,只說出他診脈的結果,開了藥方,領了診費,匆匆告辭而去。
至于駱家眾人則將先前以為人已死之事當成是烏龍、虛驚一場,壓根就不知真正的五姑娘駱含瑄早已香消玉殞,死而復生活下來的是孟嵐萱這個異世人。
駱含瑄被葉嬤嬤連牽帶拉的領至正房時,頓時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只因剛在來的路上,葉嬤嬤不斷在她耳邊勸個不停,嘰哩呱啦、滔滔不絕的念到她頭都痛了,這下終于能解月兌。
「姑娘,老奴在這里等妳,妳千萬別忘了老奴剛才對妳說的話,就算不為了姑娘自個兒,也要為還臥病在床的二太太忍著,知道嗎?」
在她臨進門前,葉嬤嬤再次苦口婆心的低聲交代她,她只能無奈的點頭。
其實從原主的記憶來看,她對駱老太太那個偏心又無恥的老虔婆根本沒半點好感,更別提原主還是活生生被駱老太太給害死,她沒找她秋後算賬也就罷了,還要她低眉順眼的听候差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剛才葉嬤嬤對她說了那麼多話之中,有句說的很對,她們母女現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否則最後吃虧吃苦的還是自己。
她提醒自己,現在已經是駱含瑄了,她的人生自己得繼續下去,所以她決定在想好退路之前先忍一忍,至少也要等原主的母親病愈之後再說,謀定而後動才不會顧此失彼,後悔莫及。
駱含瑄緩慢地走進正房堂屋內,只見屋內臥榻上坐了個頭發半白、微顯富態身材,穿著褚色花褙子、青色馬面裙的老婦人,正神情冷淡地抬眼看向她。
她抿了下唇,有些不自在的出聲喚道︰「老太太。」沒有躬身作揖。
駱老太太冷哼一聲,質問道︰「怎麼,妳現在是不想認我這個祖母了是嗎?」
「是祖母先不認我這個孫女,孫女只是順從了祖母之願想。」駱含瑄忍不住回嘴道。
駱老太太怒拍案幾,大聲斥喝,「妳說什麼?」
「老太太息怒,您也知道瑄姐兒年紀小,性子倔,說話又直,常不經大腦修飾的,您可別與她較真,免得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還得喝苦藥受罪。」坐在榻下的婦人柔聲勸道,事實上卻是在火上加油。
她正是駱大太太林氏,年紀三十多歲,身形瘦長,印堂窄而鼻梁薄尖,面相有些刻薄,與其性子相符。她穿著繡金牡丹紋亮緞的滾邊褙子,褚紅流蘇裙,發上、耳上、腕上皆戴滿了金翠飾品,著實耀眼華貴,財大氣俗。
「年紀小就能目無長輩嗎?性子倔就能沒大沒小的忤逆我這個祖母嗎?沒教養的賤蹄子,就跟她小戶出身沒教養的娘一模一樣!」駱老太太口不擇言的怒聲罵道。
「老太太罵孫女沒關系,可也別忘了我也是駱家嫡出的姑娘,我這個嫡出的沒教養,那麼其他幾個是不是也一樣沒教養呢?」駱含瑄垂眉斂目的淡聲說道。
「妳!妳……」駱老太太頓時被氣得說不出話,伸手直指著她,憤怒得全身發抖。
「瑄姐兒,妳是真想氣壞祖母是不是?還不快點跪下跟祖母賠不是,說妳知錯了。」林氏看似打圓場,實則不安好心直接將她定罪,要她跪下認錯。
駱含瑄不由得冷笑了一下,抬頭看向林氏,「敢問伯母,瑄兒剛才說的話何錯之有?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瑄兒身為駱家的姑娘,若是有了被指責沒教養的傳聞傳了出去,難道不會讓人懷疑駱家其他的姑娘們是否也缺乏教養嗎?還是伯母以為外頭的人理所當然會和伯母與老太太一樣偏心,覺得駱家的姑娘們個個都好,只有五姑娘一個人長歪了?」
「瑄姐兒真是長大了,竟還能教導祖母和伯母,可真是聰慧啊,您說是不是呢,娘?」林氏皮笑肉不笑的道。
「孽障!還不給我跪下!」駱老太太朝駱含瑄怒聲斥道。
駱含瑄筆直的站著,一動也不動。
「我叫妳跪下听見沒有?」駱老太太朝她怒吼。
「不知老太太喚我來此有何吩咐,倘若無事的話,瑄兒先行告退。」她面不改色的開口道,說完直接轉身就走。
「妳給我站住!」
駱含瑄停下步伐,轉身問道︰「老太太有何吩咐?」
「妳現在若膽敢走出這個屋子,就給我滾出駱家!我就當駱家從沒生養過妳這個人——妳這個孽障!」駱老太太咬牙切齒的說。
駱含瑄扯唇冷笑了一下,問︰「除了我之外,老太太最想除之而後快的應該還有我母親吧?您要不要再想個借口,一勞永逸的干脆將我們母女倆一起趕出去,也免得下回還得再費心思趕人呢。」
「瑄丫頭,妳說的這是什麼話,明明是妳犯錯在先,不肯認錯在後,竟伶牙俐齒的將過錯全推給了老太太,好像老太太是在故意找碴,是在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般的對待妳,妳小小年紀,心思怎會這麼狠毒?」林氏嚴詞厲聲的指責她。
「當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瑄兒的心再狠也狠不過伯母您啊,您說是不是?」駱含瑄說著,給了她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臉。
「滾!妳立刻給我滾出這個家!」駱老太太怒不可遏的大聲吼道,又高聲呼喚人來,「來人啊,快點幫我將這個不孝不仁不義的孽障給我趕出去!快點來人啊,人都死到哪兒去了?」
「不必勞煩了,我自個兒會走。」駱含瑄冷淡的說完這句話後,直接轉身離開。
一直等在外頭的葉嬤嬤一見她出現,便火燒**般的迎了上來,憂心又焦慮的朝她喚了一聲,「姑娘!」
她待在外頭雖沒能听清楚屋里人的對話,可那一聲高過一聲的怒吼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也听得膽戰心驚、憂怕不已。
「妳剛才在屋里到底說了什麼,把老太太惹得怒氣沖天,連聲怒吼?妳剛剛不是答應過老奴,說妳會忍耐嗎?妳怎麼……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老奴剛才好像听到老太太要趕妳出門,這不是認真的吧?妳快跟老奴說說。」葉嬤嬤連珠炮似的著急問道,緊抓著她的手,臉上神情憂慮不已。
「對不起了葉嬤嬤,我真的是忍不住。」
「姑娘,妳真的是……妳怎麼……」葉嬤嬤咳聲嘆氣的搖了搖頭,道︰「上回受的傷都還沒好得徹底,姑娘怎麼還學不乖呢?這下該如何是好?老太太她不會真把姑娘趕出駱家大門吧?」
「就算她沒趕,這個家我也待不下去了。」駱含瑄面無表情的老實說。
「姑娘,待不下去妳能去哪兒?舅老爺家嗎?舅老爺人倒是不錯,卻壞在娶妻不賢,舅太太那個人勢利又刻薄,姑娘若去了袁家,在袁家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的。」葉嬤嬤愁眉苦臉的說。
「我從沒打算要去投靠袁家。」駱含瑄回道。
從原主的記憶來看,她那個舅母不僅勢利刻薄,還疑心病重,心狠手辣。雖沒有明顯證據可證明,但家里人都心知肚明犯在那個女人手上的人命可不只一、兩條而已。
「這就對了,俗話說金屋銀屋不如自個兒的狗屋好,在這個家里,雖然老太太有些偏心、向著大房,大太太也不是個良善好相處的,但至少姑娘和太太住在這兒能衣食無缺,還有奴婢下人們伺候,妳說是不是?」
生怕她性子倔,真的離了駱家,葉嬤嬤趕緊尋些住在家里的好處來說,以打消她想離家這個嚇人的念頭。
「葉嬤嬤的意思我懂,只是衣食無缺和有奴婢下人伺候的前提下得先保住自個兒的性命,否則死都死了,還要什麼衣食無缺或下人伺候,妳說是不是?」駱含瑄苦笑道。
「姑娘……」葉嬤嬤頓時心酸的紅了眼眶。
「若非逼不得已,誰願意放著好日子不過而去選擇過苦日子?」駱含瑄自言自語般的低聲嘆息,舉步道︰「走吧,陪我到娘那里去,也該是咱們面對現實為往後打算的時候了,畢竟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葉嬤嬤無話可說,只能扶著身子並未完全康復的姑娘,朝林氏的蘭露院走去。
相比之下,老太太居住的正房郁郁蔥蔥的,大房所居的東側堂院則雕欄玉砌,位處西邊的二房院子顯得格外冷清與蕭瑟,就連庭院里的草木都顯得垂頭喪氣,好像明白主人在駱家的不受待見。
服侍袁氏的丫鬟彩袖正坐在外頭打著盹,直到來人都走到她面前了她還不知不覺。
葉嬤嬤本想出聲斥喝的,卻讓駱含瑄搖頭阻止,只因為她知道這丫頭並不是在偷懶,而是真累著了。
在駱家,每位太太和姑娘身邊都會配有兩個貼身丫鬟與兩個粗使丫鬟伺候著,駱含瑄也不例外,但因上回毀親之事,連累了原在她身邊伺候的兩個丫鬟被發賣,致使她現在身邊連個貼身丫鬟都沒有。
也因此她臥病在床的那段時間,全賴母親身邊的貼身丫鬟照顧,也就是眼前的彩袖,所以她對這丫鬟還挺感謝的,也能明白她的疲憊,畢竟才照料好一個病人又來一個,鐵打的身子都要受不了。
在駱含瑄的示意下,兩人輕聲從打盹的彩袖面前走進屋內,只見母親的另一名貼身丫鬟彩衫正在服侍母親喝水。
袁氏看到女兒先是輕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似驚訝又像高興的表情,急忙推開嘴邊的茶杯,開口說︰「瑄兒,妳怎麼來了?身子好些了嗎?頭還會不會痛?怎麼不好好的待在房里休息跑到娘這里來呢?快點坐下來,坐下來。」
駱含瑄走到床邊坐下後才柔聲答道︰「娘,女兒的身子沒事了,您別擔心。倒是您的身子怎麼樣,好些了嗎?」
對于這個便宜母親,駱含瑄還是很有好感的,很想親近依賴,她不確定這種感覺是原主留在這個身體上的,還是在她臥病在床那幾日袁氏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與照顧使然,總而言之,她已將袁氏當成她在這世界上最親也最重要的家人,不會再容許任何人欺侮她們母女。
「娘沒事,妳別擔心。」袁氏欣慰的拉起女兒的手拍了拍。
「太太,姑娘不是不想好好待在房里休息,而是讓老太太傳喚才出房門的。」葉嬤嬤找到機會迅速插口稟報道。
袁氏聞言露出驚愕的表情,立即出聲問道︰「怎麼一回事?」
葉嬤嬤看了駱含瑄一眼,見她似乎沒有解釋的打算,只得開口道︰「老奴被攔在屋外沒能陪姑娘進到屋里,所以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為了何事傳喚姑娘,只知道在姑娘進入屋內不久之後,便傳出老太太怒不可遏的吼聲,老太太好像要將姑娘逐出家門。」
「什麼?!咳……咳咳……」袁氏震驚不已,一口氣沒喘好,整個人都嗆咳了起來。
駱含瑄趕緊站起身來為她拍背撫胸,「娘,您別激動,沒事,沒事。」
袁氏又咳了幾聲才紅著臉、啞著聲激動的說︰「老太太都要將妳逐出家門了,妳還跟娘說沒事?」
「女兒之前都死過一次了,被逐出家門又算得了什麼?」駱含瑄平靜的道。
袁氏聞言,眼淚不禁從眼眶中滴落下來,她伸手將女兒攬進懷中,淒楚的哭道︰「瑄兒,我可憐的女兒啊,妳為什麼會這麼命苦?都是娘沒用,是娘太懦弱了才會連累妳吃了這麼多苦,都是娘的錯,是娘對不起妳,嗚……」
「娘,您別哭,最壞最苦的都過去了,以後咱們只會愈來愈好,會否極泰來的。」駱含瑄伸手拍了拍母親,柔聲安慰道。
「只要老太太不提分家,咱們還住在這個家里便得受老太太和大太太的掣肘與管束,就不可能會有否極泰來的事情發生。」袁氏垂淚道,悲觀得生不出一絲希望來。
「娘,不分家不代表咱們就得一輩子住在這里,不能自個兒搬到外頭去住。」駱含瑄開口說。
袁氏愕然的抬起頭來,不可思議的看著女兒,「瑄兒,妳剛剛說什麼?」
駱含瑄目不轉楮的看著母親,語氣認真,表情嚴肅的說︰「娘,咱們離開這里搬出去住吧,別留在這個任人欺侮踐踏,連一絲自由、一點尊嚴都沒法擁有的地方。」
袁氏無言以對,只能呆呆地看著女兒,似乎是沒料到會從女兒口中听見這麼一席話,更想不到她怎麼會有這麼異想天開的想法。她吶吶道︰「瑄兒,離開這里咱們母女倆哪有地方去?要住在哪里?客棧里嗎?」
「咱們租個小宅子來住,住客棧太花錢。」
「租宅子也要花錢,咱們又沒有進項,即便省著花也會坐吃山空。」袁氏循循善誘的讓女兒明白她的想法不可行。
「錢的事娘無須擔心,瑄兒有賺錢的辦法。」
「妳一個小泵娘能有什麼賺錢的辦法?」
「娘相信瑄兒就是了,瑄兒不會拿咱們的未來開玩笑。」駱含瑄神色嚴肅,言詞鄭重的道。
袁氏一時竟被她給震懾住,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妳爹爹是絕對不會同意搬出去的。」
「爹現在人遠在荊州,不同意也無法阻止咱們做這件事,就好比爹雖有心想護咱們母女倆周全,但只要他一出遠門就鞭長莫及。像這回一樣,女兒差一點就被迫害到死,爹他又為女兒做了什麼?」駱含瑄有些不以為然。
雖然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駱二爺是個寵愛女兒又慈善的好父親,總是笑容可掬的送各式各樣的禮物來嬌寵駱含瑄這個麼女,可是除此之外,他對自個兒妻女在這個家中不受待見的種種委曲求全又做了什麼?
他什麼也沒有做。
所以,對于這個為了成全自己的孝心就委屈自己妻女的男人,她著實敬愛不起來。
「瑄兒,妳不能這樣說妳爹爹,他也是逼不得已,他真的是有心無力。」袁氏忍不住為自己的相公辯解。
駱含瑄點頭表示理解,接著又道︰「所以女兒才要靠自己,不想再強人所難的為難爹爹,指望爹爹能改變現狀。」
「瑄兒……」袁氏想到女兒在這個家里的處境,又覺得眼眶發熱,鼻頭發酸。
「娘,您可知道女兒剛剛因為何事惹怒了老太太?」駱含瑄看著母親,未等她回答便主動說︰「因為老太太說女兒是個沒教養的賤蹄子,就跟小戶出身沒教養的娘一模一樣。女兒並未為此在老太太面前動怒,只是平靜地告訴老太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告訴老太太她罵女兒沒關系,小心影響了駱家其他姑娘們的聲譽,老太太這樣就氣得全身發抖,不僅罵我孽障,要我跪下認錯,還要我滾出這個家。」
「瑄兒……」袁氏已經淚如雨下了。
「娘,咱們在這個家原就不受待見了,之前女兒又犯倔,毀了老太太和大太太救兒救夫的盤算,她們是絕對不會輕饒女兒的。現在平安無事是因為她們被女兒先前差點沒了這事嚇著了,但等她們緩過那陣後怕之後,會怎麼折騰報復咱們母女倆還不知道呢。」
一頓,駱含瑄深吸一口氣以堅定的語氣繼續說︰「所以,娘,咱們必須要先找好退路才行,不能心存僥幸覺得女兒擔心的事不會發生,更不能奢望爹能及時從荊州趕回來護咱們周全,咱們只能自救,靠自己自立自強。」
「自立……自強……」袁氏喃喃自語,像是不了解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又像是無法想象要怎麼做才能做到這四個字所代表的意思。
「娘,女兒覺得老太太這回要將女兒逐出家門是個機會,女兒正好可以趁機先到外頭打點一切,比如住的地方,等一切準備就緒,女兒再回來接娘離開這里。」
「不行,妳一個人出去娘不放心。」袁氏搖頭道。
「那就讓葉嬤嬤陪女兒一塊離開,葉嬤嬤是娘的人,老太太和大太太就算想管也管不著。」駱含瑄沉吟道。
袁氏轉頭看了同在屋內的葉嬤嬤一眼,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搖頭。「就算有葉嬤嬤陪著妳,娘也不放心。妳是個姑娘家,年紀又小,自小又嬌養在後宅之內,外頭是什麼情況,人是善是惡妳分辨得出來嗎?若是遇到惡人,被人欺侮欺騙了該怎麼辦?」她光是想象就覺得心驚。
「娘,女兒沒那麼笨,況且有葉嬤嬤在不是嗎?女兒分辨不出好壞人,難道葉嬤嬤也分辨不出來嗎?」
「娘還是不放心。」袁氏眉頭緊蹙的說。
駱含瑄輕嘆了口氣,忽然改以堅定的語氣斬釘截鐵的說︰「娘,即便妳真放心不下女兒離家後的安危,女兒還是非離家不可,這事女兒勢在必行。」
「瑄兒——」
「女兒不想再成為板上魚肉任人宰割,上一回女兒能以死相逼幸而逃過一劫,但下一回呢?可不見得能有此等運氣逃得了。反正,這個家女兒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瑄兒……」袁氏忍不住淚如雨下,哭得泣不成聲。
「太太,您若相信老奴,就把姑娘交給老奴照顧吧,老奴就算不要這條命也會護住泵娘,不會讓姑娘受到傷害的。」葉嬤嬤出聲道。
雖說之前她才勸說過姑娘,說金屋銀屋不如自己的狗屋,但眼見姑娘完全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離開這個家,身為主子左膀右臂的她自然得替主子守護好姑娘。
「綠翠,我相信妳的忠心,但妳畢竟也只是個女人,又怎會是那些混跡街頭、不學無術的混混們的對手呢?如果二爺的長隨沒跟著二爺一起去荊州就好了。」袁氏邊抹淚邊說。
綠翠是葉嬤嬤未嫁人前的名字,其夫婿前幾年病死了,夫妻倆只生了一個女兒,于去年成親,嫁給她夫家那邊的一個表佷子,並承蒙駱二爺及駱二太太的大恩除了奴籍,不久前才傳來好消息說生了個兒子,是個有福的。
「娘,為何您總往壞處想呢?也許女兒到了外頭反倒如魚得水、一帆風順也說不一定呢。」駱含瑄忍不住插口道。
「妳一個自小養在深閨的小泵娘,對外頭的各種危險一無所知,要娘怎麼相信妳能如魚得水、一帆風順?」
「好吧,那麼女兒就只能用事實證明給娘看了。」駱含瑄無奈道。「至于娘的擔心,女兒曾經听過這麼一句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話的意思便是為達到某一個目的必須付出相對應的代價,想必娘的擔心可能就是咱們想達到目的的代價了。」
袁氏忍不住被她的說法逗出了一抹微笑,可惜只是曇花一現。「看樣子不管娘說什麼都不能改變妳的決定了,是嗎?」
「對不起,娘。」駱含瑄歉疚的輕聲道。
「別說對不起,娘想听的不是這個。」袁氏搖頭道,伸手輕輕地捧起女兒的臉,目不轉楮的凝視著她,「娘想听的是妳跟娘保證,說妳一定會小心,說妳絕不會逞強,說妳會量力而為,說妳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保護好自己,不讓自己受傷,別讓娘日日夜夜為妳擔心受怕。」
「好,女兒向您保證,女兒出門在外一定會小心,會量力而為,絕不會任性逞強,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以保護自己為第一優先考慮,更不會讓自己受傷。女兒也會定期與娘聯絡,讓娘知道女兒在外頭的消息,做了些什麼,讓娘不會毫無女兒的音訊,日日夜夜為女兒擔心受怕。女兒含瑄在此對天發誓,如違此誓——」
袁氏趕緊抓下她舉起的手,打斷她道︰「不必發誓,娘相信妳、娘相信妳。」
駱含瑄忍不住在心里輕嘆了一句︰終于,真是好不容易啊。她打鐵趁熱,接著問道︰「娘,您身邊有多少銀兩可以動用?女兒必須心里有數,才能計劃一切。」
「娘的體己不多,只有三百多兩,加上可變賣的飾物,應該可以湊足五百兩。」袁氏有些慚愧與尷尬的對女兒說。
以駱家的財力,身為二太太的她竟然連五百兩的銀錢都拿不出來,還得變賣首飾來湊數,由此可見她在這個家里生活得有多委屈與窩囊。
「娘,不需要這麼多錢,咱們是要租房子住又不是要買房。您先給女兒一百兩就夠了。」駱含瑄搖頭道。
「一百兩能租到什麼好宅子,又能租多久?娘身邊的現銀有三百兩,都給妳,有錢妳才好辦事。」袁氏怎能不明白女兒的體貼和心意,直接就讓彩衫將她所有的現銀都拿出來交給女兒。
「娘,真的不需要那麼多。」駱含瑄從母親的銀錢箱內拿出所需的數之後,便將銀錢箱蓋闔了起來,將那只錢箱推回給母親。「這四張五十兩的銀票再加幾兩碎銀就夠了,其他的您留在身邊以防不時之需。」
「二百兩真的夠用嗎?」袁氏滿臉不確定。「瑄兒無須替娘擔心,娘鎮日待在這後宅里不愁吃也不愁穿,根本就不需要用到什麼錢。」
「那麼娘就先將這些銀子收好,等女兒需要用到時再向娘開口要好嗎?」駱含瑄柔聲說。
「好,那娘就先存著,等妳需要再與娘說。」
「娘,女兒一會兒回去後就會收拾簡單的行李,今天就會離開,走時就不再過來與娘辭別了。」
袁氏雙眼圓瞠,驚愕的月兌口道︰「今天就走?為什麼?」
「為免夜長夢多恐生變。」
「可是妳這一出去怕是有許多東西需要收拾,沉香和暗香之前又被老太太給發賣了,妳身邊連個貼身丫鬟都沒有,無人幫妳,妳這一時半刻的怎麼可能將東西全部收拾好?一會兒娘讓彩袖跟妳過去,幫妳收拾,只是想在今天內收拾好全部的東西也不可能。」袁氏憂愁道。
駱含瑄扯唇嘲諷的輕笑了一下,問道︰「娘認為老太太和大太太會同意女兒像搬家似的把房里的東西都帶走嗎?」
袁氏呆住,張口結舌的看著女兒,無言以對。
駱含瑄又扯了一下唇,才再開口說︰「女兒一會兒回房只是要收拾幾件衣裳,以及一些屬于女兒的值錢物事罷了,根本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至于留下沒帶走的東西,等娘身子痊愈了再幫女兒收妥吧,倘若正房和東側院那兩位沒意見的話。」
于是當天,駱家五姑娘駱含瑄便因忤逆不孝家中長輩,被駱家老太太逐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