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那個人 第十四章
牧洛亭喘口氣,幸虧她及時提醒,他的確不想上網上報,自己注重隱私不說,也不想讓NOW!上花邊新聞,更不願她曝光。
NOW!帥哥社長當眾擁吻小男友,新新同志勇敢出櫃!他已經自動想好標題了。
第一次詛咒起自己的身分,也開始體會到她想變身的心情。如果他讓人認不出,就不會處處被定義、被評判、被議論了。人的外表、形象、身分,竟是這般重要,如此操控他們的一言一行,自由究竟何在?
唇幾乎被她踫到,即使不是真正接觸,仍有被燙到的錯覺,麻麻脹脹的。因為人動情嘴唇會充血紅潤,才發明女人的口紅,涂了讓男人本能燥熱。
該死!自己的知識未免太豐富,是辦雜志的副作用。這種東西現在忽然跳進腦袋來自動指教,是想逼死他嗎!
還沒踫到就這樣了,如果是兩唇真正相觸……
他看向她的唇瓣。沒有,依舊薄薄女敕女敕,略顯蒼白,她沒有動情,是他自己在那里無事自擾,還舉止失態。
嘆口氣,他退開一步,回復兩個男人間正常的距離。他詛咒這個無形界限,像鐵律一樣讓所有人自動遵行,不成文也無需理由;但一旦越界,四周人立刻敏感察覺,疑惑頓生,接下來就是不舒服、不對勁的感覺,有如看到什麼古怪、惡心的事情,問題接踵而來。
封建不是早已被打破?禮教不是不再吃人?他像忽然看到四周有無數看不見的警戒線,規範了每個人的一言一行,腳下赫然是地雷遍布,乖乖照著指標走便沒事,踏錯一步,粉身碎骨。
從來沒有看到過的事,現在既然看到,便不能再回去無知無覺的世界。他沉默地讓她走在身前一步,他每一步是一個決心;沉重,卻堅定。
優年提議過來NOW!做專訪,房凌光很意外。優年喜歡耍大牌眾人皆知,什麼時候變得願意下凡了?
他不知道優年是覺得在電視台接受訪問,所有人都會知道NOW!來的不是牧洛亭;而若在外面咖啡廳或餐廳什麼的,更貶低她的身分。
第二個原因,就是如果來NOW!,她是客,可以看情形擺身段,NOW!這邊怎麼樣也要討好一下。
房凌光她不是不知道,外表很杰出,才能必然也不弱,否則絕無法跟在牧洛亭身邊這麼久。但那咄咄逼人的氣勢,和她自己太過接近,很自然就同類互斥。
兩人都相當專業地開始,她的心思硬是沒辦法不繞回某人,滿心煩躁。當初他的特助聯系她,她還心跳不已,結果姓牧的卻給她這樣一點都不喜的驚喜。
牧洛亭是不踫女人,但也訪問過女人啊!為什麼就輪不到她?
房凌光問了一句什麼,優年的注意力被落地窗外樓下的畫面拉走。
有兩個人站在樓梯的角落,這高樓有二十九層,大家都用電梯,樓梯間通常是空的。那兩個人的身形都很優美,即使靜立著也牽引了她的目光。
優年僵住了。那不該是牧洛亭,兩人靠得太近了。
但如果她認得出任何人,絕對不會認錯牧洛亭。那高大半側的身形,散放著生冷氣息,卻分外強烈地吸引人。從來不踫人的人,此時明明白白伸出手去,將那人縴弱頸項旁的小撮短發撩撥開。
那個削減肥影有些僵硬,但沒有移開,抬眼看向牧洛亭說了什麼,牧洛亭笑著收回手,唇形竟滿溢性感。
優年會驚異,大半是因為那削減肥影是個男的,使牧洛亭的動作更顯奇特。
難道她真的看走眼?
「那是誰?」她問。
房凌光從筆記上抬頭,接著眯起眼,沒回答。
「我還以為牧大總編太忙了,沒時間親自做我的專題。」優年說得嘲弄。
「看來是很忙啊。」房凌光回得也很故意。優年正紅,雖不是他的菜,牧洛亭把本期專題給他做,也算重任,稍稍平復他今年沒能繼續掌舵情人節專刊的暗傷。但現在這個優年是什麼意思?她的專訪就只有牧洛亭有資格做嗎?
「那是他訪問的對象嗎?」優年聲音很冷,「應該是很大牌的了。」
房凌光不耐起來。那一幕他也看得很不是滋味,優大主播最好不要再火上加油。
「優主播應該很忙,我們繼續吧!」
優年心中有事,兩人都想趕緊結束,也算達成共識,將專訪速速完成。
等優年又將目光轉向那樓梯間時已不見人影,彷佛剛才的驚鴻一瞥未必真實。
專訪結束後是攝影部分,房凌光藉□先行離開,一名美編及另一名攝影師負責拍照,背景就找社里裝潢最新穎的辦公室。
優年應該在意房凌光不夠紳士周到,一個念頭卻使她慶幸他不在。美編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男攝影師又更年輕些。
「我需要換衣服嗎?我有帶一套。」優年巧笑倩兮。
「啊!不用不用!」美編趕緊說︰「優主播這套裝色調淡剪裁又好,是今年某設計師的新款吧?非常上相!」
「眼光真不錯,不愧是做美編的。」優年的贊美讓美編合不攏嘴。
「攝影老師這麼年輕哦?」優年又說。
攝影師臉有些紅,他進NOW!還不滿一年,優年是他少有的大咖案子,近距離看比屏幕上更美艷幾分。
看攝影師好像納納接不上話,優年故意打趣︰「NoW!帥哥這麼多,應該美女也不少,把我們這些必須上屏幕的都比下去了。」
「沒有沒有……」攝影師囁嚅,手上忙著調光。
「我剛才好像有看到一個小帥哥,上次來沒看到的。最近有新人嗎?」優年口氣似在聊天。
美編陪著聊︰「喔,你是說襄知吧!他是我們的特約美工,跟大家還不熟。」
「社里有你們這些業界的第一高手,還需要去外面特約美工啊?」優年狀似驚訝。
資深美編撇了撇嘴。她還沒看過襄知的作品,不過這麼年輕,能有幾把刷子?
「大伙都說是他的公關姊姊幫他拗來的工作。襄依真是美女,把明星都比下去了。」
「哦?」優年眯起眼,難道剛才她看到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牧洛亭居然開竅了,特別招攬美女進社?NOW!本身也有公關部門,搞什麼特約?她的鼻子一向靈,事關牧洛亭,心里加倍黏黏糊糊地不好受,這件事她管定了。
出了NOW!她立刻撥通手機。
「優大主播,」一個聲音偏尖的男聲。
「我要你去查兩個人。」
「一次兩個人?」男人笑聲更尖了,「該不會是哪個名人劈腿吧?」
優年皺鼻。她用邱益光不是一年兩年了,這個男人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但她還沒真正走到那麼不入流的格局。「是一對姊弟,NOW!新的特約,姓襄。」
「姊弟啊?真新鮮。」
「尤其那姊姊,看一下她和社長有什麼特殊關系。」
「特殊關系,明白了。」邱益光說得黏乎乎的,優年不想再多說,掛了。
美女嗎?優年想。剛才如果對弟弟就那樣親密,那對姊姊……
沒想到不近美色的牧洛亭也有破功的時候。說不出心頭是什麼滋味,優年握緊手機,大步走回車子。
轉進家里巷子,襄依遠遠看到妹妹。她在家里和雜志社的時間都不多,原本她在市區就有自己的工作室,跑公關的更得滿市跑,這年頭就算可以在線網上聯絡,當面談生意還是免不了,尤其自己這張臉很有用,她一向不吝拋頭露面。
幾次在社里踫上牧總編,工作之余沒閑工夫去煩心別的,妹妹似乎畫得上手,也繼續在「安心」幫忙,這陣子她早出晚歸,已經幾天沒跟妹妹好好聊上一句。
興匆匆正要叫出口,後知後覺看到她身邊有人蹲著,居然是牧總編!他在干嘛?
走近幾步,還有數十公尺之遠,她才看清楚他正在為小知綁球鞋的鞋帶。襄依腳步打住,這是什麼情況?牧總編日理萬機,忙起來也跟她一樣到處跑,她有時去他辦公室還會撲空,怎麼可能出現在這里?
就見牧總編站起身,居高臨下對小知微笑;先是模了模她的頭,小知蹙眉,他笑開,把她手中的袋子拿過來,對她說了什麼,小知搖頭。
啊!牧總編一定是問可不可以進去,被妹妹回絕了。襄依半跑上前。
小知終于看見她,好看的眉蹙得更緊。牧總編跟著回頭,襄依笑盈盈站在兩人面前。
「牧總編!有事找我們嗎?外面這麼熱,進去說吧!」
牧洛亭不疾不徐道︰「我就不打擾了,只是順路送襄知回來。」
襄依已經快速打開門鎖,「哪有過門——不,站在門前還不人的道理!那就是我們失禮,我可過意不去。」公關就是公關,說得多禮又風趣。
「不用。」襄知說。這次襄依卻少見地強硬起來,嘻嘻哈哈、裝瘋賣傻將妹妹一把推進門去,接著對牧洛亭做請進狀,還走到他後面,一副他不進門她也不進之態。
牧洛亭躊躇。襄知不願的事他不想做,不管自己多好奇她家中的情況。他望向門內的襄知,她還在蹙眉。
「真的不用。」他搖頭,身子退離門邊,忽然想起來,從袋中拿出兩個柿子和一個釋迦給襄依。「送你們吃。」
襄依有些氣餒。妹妹本來就難拗,大老板雖然帥,那份清冷氣質卻教人不敢真的造次或故裝親熱。
但就這樣放牧總編走嗎?妹妹不喜男人接近,牧總編能跟到家門前實在不可思議,不管發生什麼事,事後問妹妹絕對問不出名堂。
「老板大人,你不進門還送禮,這我哪敢收?算我拜托你,就坐一下,我馬上切水果大家一起吃——」
平時的牧洛亭拒絕任何人或事,尤其是女人,可以不動聲色又不著痕跡,讓對方沒法堅持下去。但襄依是襄知的姊姊,他無法比照辦理。他深吸一口氣,想到的溫和借口剛到嘴邊,就听到襄知嘆口氣。
「進來吧。」
牧洛亭眼楮閃亮,立刻說︰「那我只打擾一下。」
他得找機會謝謝襄依;她可能沒察覺,但小知是為了她才點頭的,因為對姊姊容易心軟。
進了前院,看得出襄家住一樓是為了種花花草草,雖然院子不大,公寓也不新,但所有盆栽都打理得茂盛整齊,尤其前院和客廳,一眼望去沒有多余的擺設,簡單清爽。
這像小知的風格,牧洛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