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心計(下) 第三章
過了半晌,程瑜擦干淚水,起身回房,不過卻是為了打包細軟。
見主子翻箱倒櫃,秋香不明就里地問︰「夫人這是在做什麼?」
「這兒應該還有其他空著的廂房,幫我找一間,我要暫時搬出這里。」程瑜要表達自己的決心。
秋香一臉焦急。「為什麼要搬出去?難道夫人跟侯爺吵架了?」
她沒有多說,只是專心打包。
「你在做什麼?」容子驥也在此時進房,這才驚覺到大事不妙,莫非他猜錯了,她真的打算回娘家?
程瑜連頭都沒有抬一下,順手抓了幾套襖裙,然後抱在胸前。當她終于面對容子驥時,內心深處還是有一絲期待。
「相公為何突然決定不再繼續騙下去,把一切都告訴我?」她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原因。
容子驥望著她紅腫的眼。「因為你為了保護我,這麼拚命,就連受傷了,心心念念的還是我……」
「如果我這次沒有受傷,相公還打算隱瞞下去?」程瑜質問。
他登時語塞。
雖然可以確定早晚都要讓她知道,但總是無法做出決斷。
程瑜不禁感到心灰意冷。「我還是……暫時一個人睡,好好地想清楚。」說著,她便直接越過容子驥,步出房門。
「夫人等等……」秋香連忙跟了出去。
听到腳步聲漸漸走遠,容子驥泛出苦笑,看來他真的自食惡果了……
到了夜晚,這是程瑜嫁進容府之後,頭一次獨眠,她覺得很不習慣。
她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一直不原諒他,跟他冷戰下去?
還是原諒他,當作沒這回事——不!她做不到!
「難道真的要他寫休書,然後回娘家?」既然無法讓那個男人喜歡上自己,只有自動求去。
我不要!我不要!程瑜內心有個聲音在吶喊著。
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要,自己究竟想要什麼?面對兩人的未來,她感到深切地仿徨無助,想到明天之後,又要面對婆家的種種刁難,更覺得全身虛月兌乏力。
「忍耐真的不是我的本性,一點都不像原本的我……」才這麼說,她驀地坐起身。「我無法改變自己的出身,除非爹能夠升官,否則在他們眼中,我都只是一個六品官的女兒,不管做得再多、再好,永遠無法讓他們全都滿意,就算忍氣吞聲也只會讓他們得寸進尺……」
沒錯!他們從頭到尾都看不起她,不打算承認她是容府的媳婦,更不喜歡她,那她又何必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呢?
她怎麼沒有早一點想通?
「是我害怕被人討厭,才會以為只要忍一忍就沒事了……」程瑜仿佛任督二脈被打通似的。「從明天開始,我要勇敢做回自己,不再忍氣吞聲。」
不過該怎麼做呢?
她靜下心來思考,想要不被婆家的人欺負,首先就得讓他們有所忌憚,他們自然不敢再來招惹自己……
「啊!有了!我擁有一項別人沒有的天賦,不懂得善加利用真是太浪費了。」
之前總是擔心這個秘密一旦曝光會讓人敬而遠之,既然她不管怎麼做大家都不喜歡,不如讓他們害怕她好了,到時看誰還敢欺負她?
早該這麼做了!
程瑜好後悔這麼晚才想通,白吃了好多苦頭。
想通之後,她心情不禁放松,頭才沾枕,一下子便睡著了。
翌日一早,秋香端著洗臉水進來伺候。
「夫人,侯爺請夫人過去一起用膳。」
程瑜冷著臉。「請侯爺自己一個人用膳,我在這兒吃就好。」
「夫人……」秋香夾在中間也很為難。「阿舜說侯爺昨晚一個人喝悶酒,肯定知道自己做錯了,你就別再生氣了。」不管是為了什麼事吵架,還是快點和好,免得他們這些下人跟著受罪。
她不能心軟,因為這樣解決不了彼此之間的問題。「快去把早膳端過來,待會兒我還要去松院請安。」
秋香只好把早膳端進房,先服侍主子吃過了飯,再取來一件茜色披風,套在她的襖裙外頭。
「我走路過去就好,你不用跟來。」她得先擬出對策。
「是,夫人慢走。」秋香只好目送主子出門。
程瑜在前往松院的路上,時走時停,設想了好幾種方式,又想自己不是個會拐彎抹角的人,還不如直接殺他們個措手不及來個痛快。
「有了!」程瑜想到一個最佳人選,明明機會已經擺在眼前,卻沒有去利用,忍不住要罵自己真是笨。
她精神飽滿地來到松院,連跟老太君請安的聲音都特別響亮,《女論語》第二篇也讀得很順,挑不出半個錯字,讓之後趕來看熱鬧的秀娥、秀娟姊妹不禁有些扼腕。
「……別以為會讀出來就沒事了,明天背來听听看。」老太君顯然還是不太滿意,板著臉說道。
程瑜早就猜到了。「是。」
她眼角瞥見秀娥和秀娟姊妹互相使了個眼色,似乎在想怎麼找自己麻煩,于是搶在她們之前開口。
「不知這兩天二堂嫂的身子有沒有好些?」她問著姊妹倆。
秀娥怔了怔,倒沒想到程瑜會問這個。「听我娘說二嫂快要不行了,請了幾個大夫來看都沒用,都要咱們準備辦後事。」
「二哥說想用惡疾的名目休了她,又怕人家說閑話……」秀娟一臉天真地說,就被秀娥用手肘撞了一下,示意妹妹不要亂說話。
老太君臉色馬上一沉。「子舟真的這麼說?他那媳婦又沒犯錯,還為容家生了兩個兒子,挑這個節骨眼休妻,別人當然會說閑話,他的岳父第一個就不放過他,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見狀,秀娟吐了吐舌。「二哥只是隨口說說,不是當真的。」
程瑜合起拿在手上的書,狀似不經心地說︰「其實二堂嫂的病……換作醫術再高明的大夫也治不好。」
聞言,秀娥悻悻然地問︰「你又不是大夫,怎麼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她故意賣關子。
秀娟一臉好奇。「堂嫂可知我二嫂得的是什麼病?」
「她並不是生病。」程瑜看著姊妹倆。
老太君皺起花白的眉毛。「不是生病,那又是什麼?」
「在這里不方便說,女乃女乃如果同意,可否請二嬸和二堂兄他們到二堂嫂的房里一趟,我自然會說明,否則再拖下去,真的就只能替她辦後事了。」光用嘴巴說不會有人相信,她要當面證明給大家看。「你們意下如何?」
姊妹倆先是你看我、我看你,心想若是不行,可有她好受的,要不是為了她,她們也不會被三郎堂兄平白無故地訓了一頓,這筆帳得算在她頭上。
「女乃女乃,就讓堂嫂試試看。」她們別有居心地說。
打量了下程瑜不慌不忙的神情,老太君也是半信半疑,但總比到時人真的死了來得好。「去把你娘和二哥找來!」
秀娥和秀娟立刻分開行動。
約莫過了三刻,江氏在听了秀娥的話之後,同樣抱著看好戲的態度,來到二媳婦的廂房外頭,就連大媳婦章氏也跟來了,要是程瑜無法說服眾人,她可不會讓程瑜有好日子過。
又過了半天,容子舟這才被秀娟死拖活拉地帶來。
「……她又不是大夫,怎麼可能看得出你二嫂生的是什麼病?」他氣沖沖地罵著麼妹。「你們還真相信她說的鬼話?」
秀娟推著他往前走。「總之二哥去瞧瞧便知道了……」
「不要推了!」容子舟不耐煩地吼道。
當容子舟來到廂房外頭,見母親也被請來,這才收斂臉上的怒氣,不甘不願地站在一旁等候。
「大家都來了嗎?」片刻之後,程瑜才到來,只因她偷偷跑去松院的廚房要來一些鹽米,以防萬一。
容子舟不滿地瞪著她。「你有什麼證據說我那娘子不是生病?」
「別急,等一下就知道了。」她看向江氏。「二嬸,可以進去了嗎?」
江氏瞥她一眼,然後朝貼身婢女使個眼色。
接著,貼身婢女推開門扉,請大家進屋。
才跨進門檻,馬上感覺到一陣寒冷,負責照料的婢女也不知跑哪兒去了,就把王氏一個人扔在床上,周圍的味道也不大好聞。
所有的人都離病床遠遠的,不想再靠近。
只有程瑜走上前,看著對自己張牙舞爪的女鬼,以及躺在床上面色發青、只剩下一口氣的王氏。
「我說堂嫂,你就快點說,我這個二嫂到底是生了什麼病?」秀娥幸災樂禍地道。
容子舟哼了哼。「我倒要听听看她在玩什麼花樣!」
「還不快說?」江氏冷笑。
程瑜回頭看著他們。「我正在想要怎麼跟這只女鬼溝通……」必須要先問出它是誰。
這話一出,就見眾人先是錯愕,接著全都笑開了。
「娘听見了嗎?」容子舟捧月復大笑。
江氏用手巾半掩著嘴,笑個不停。「以為隨便編個謊話,咱們就會相信了?當咱們全是傻瓜嗎?」
秀娥笑得眼角都濕了。「堂嫂的意思是這間房里頭有鬼?」
大媳婦章氏同樣笑不可抑。「咱們容家有祖先庇蔭,怎麼會鬧鬼呢?」
秀娟笑得好不天真。「我要去說給女乃女乃听……」
「我從小就看得到鬼……」程瑜正色地道。「若不信的話,可以派人去問問我娘家的街坊鄰居,大家都知道。」
見她表情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這下子沒有人笑了。
一陣寒意從他們的腳底往上竄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