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里苦 第十四章 暗夜惡火之謎
夜暮降臨,各宮都點上了宮燈,鳳儀宮的寢殿里,帝後同眠。
言少輕先前已醒來一次,也喝了藥,其實她自認身子無大礙,但宇文瓏定要她喝下藥才安心,她也只好喝給他看,又因藥性再度沉沉睡去。
他就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連睡著都把她攬得緊緊的,腿都纏在她身上,還蹙著眉,似乎睡著也不安心,看來她落水真的嚇壞他了。
不過,有他在身邊,她睡得極是安心,也沒作什麼落水的惡夢,仿佛白天的驚魂記沒發生過。
「走水了!走水了!快來救火啊!」
夜半,殿外一聲聲不容錯認的呼喊傳進了言少輕耳里,她心里一驚,不待她推喚,宇文瓏也驚醒了,跟著宮里的警鐘也被敲響了。
宇文瓏霍然起身,眉微蹙喚道︰「來人!」
「奴才在。」外頭是小安子的聲音。
「何處失火?」
「回皇上,是西皇宮那邊,雖然火勢很大,不過已經全力在搶救了,應是不久即可撲滅。」
宇文瓏皺起眉頭,「西皇宮?」
芊妃的住所白玉宮、秀嬪的住所秀妍宮和之前雲妃的住所雲月宮皆在西邊,芊妃是大越的嫡公主,不能出事,秀嬪懷有龍胎,也不能出事。
他的面色一沉,問︰「芊妃和秀嬪如何了?」
小安子道︰「回皇上,目前尚且不得而知。」
「有芊妃和秀嬪的消息隨時來報。」他的嗓音中透著冷凝,這火,起得有些奇怪。
「奴才遵旨。」小安子退下了。
宇文瓏把言少輕摁了回去,「听起來應是無事,天還未亮,你再睡會兒吧!」
言少輕搖搖頭,還是堅持起身。「我睡不著。」
「睡不著,那你起來坐著,朕不許你去看。」
她坐起來之後,他把一個大小罷好的繡花迎枕塞在她腰後,讓她坐得舒服點。
言少輕隨他伺候,她沉吟起來,問︰「皇上,宮里過去曾走水過嗎?」
「從我有記憶以來,沒有。」宇文瓏眉心一攏,黑眸微眯。「你是說——」
「不錯。」言少輕一個點頭。「宮里來來回回巡邏的大內侍衛無數,要讓火勢蔓延到如此地步,定是有人縱火,而且是熟知宮里情況的人,這才能避開巡守的侍衛,若是我猜得沒錯,火勢肯定是在交班時起的。」
宇文瓏眉頭一緊,「什麼人特地在宮里縱火?有什麼好處?」
言少輕嘆口氣道︰「這得要到現場看了才知道。」
「你肯定是想去看看的對吧?」宇文瓏也輕嘆一聲,無奈地道︰「好吧,朕跟你一塊兒去。」
「多謝皇上。」想了想,她又微笑加了句,「知我者,莫若子瓏也。」
「這會兒又知道要謝朕了?」他的唇角微微揚起,捏了捏她鼻子,把她攬近,在她耳邊說道︰「我喜歡你叫我子瓏,下回咱們做那件事到極致的時候,你也這麼喊我。」
其實他現在已經想做了。
言少輕笑而不答,一會兒才道︰「好。」
只是一個簡單的好字,卻是把他心都焐熱了。
他眸光熾熱的看著她,十分想把她壓回床上吃干抹淨,但他從她眼里看到一個訊息——她只想去起火處看看。
俗話說,強摘的瓜不甜,他還是等她也有興致的時候再說吧!
言少輕喚了多蘭進來為她更衣,宇文瓏自有小安子伺候,兩人才著裝完畢,尚德海的聲音便在層層帷幔外有些急的揚起了——
「皇上、娘娘,太後娘娘請二位趕緊到壽安宮,好像出事了!」
兩人對看一眼,都沒有說話,現在做何推斷都是空談,太後讓他們去壽安宮,肯定跟這場火有關。
兩人出了鳳儀宮,天色還黑著,天上的浮雲影影綽綽,就見西邊天空中冒著濃濃黑煙,交雜著救火聲和警鐘聲。他倆各自上了步輦,一路無語,來到離西邊最近的壽安宮。
剛踏上殿廊,便見寧靜在宮門前等候,見帝後同到,她迎了上來屈膝行禮。「見過皇上、皇後娘娘。」
言少輕抬了抬手,「快起,寧靜姑姑無須多禮。」
寧靜望著她的眼神滿是關切。「奴婢听說娘娘在理郡王府落水了,可有傷到哪里?」
言少輕面上一貫淡然的笑容,「多謝姑姑關懷,只是喝了幾口湖水,本宮無事。」
寧靜急切地道︰「皇後娘娘鳳體矜貴,一定要多多保重,奴婢知道樓大小姐向來刁蠻任性,娘娘且避著她,莫要與她打交道便是。」
以一個宮婢的身分,她這番「囑咐」顯然是太過了,但言少輕並沒有太在意,只淡淡地微笑道︰「本宮明白。」
宇文瓏無心听她們客套,急道︰「姑姑快帶路吧!」
壽安宮燈火通明,寧靜卻沒將他們帶去正殿,而是拐了彎,領他們到東暖閣,這里是太後日常起居之處,顯然事情有些隱諱才會在此處接見他們。
此時,東暖閣的窗子都緊閉著,太後鐵青著臉坐在靠牆的大炕上,太後的貼身大宮女錦繡、淑晚都在左右服侍,黃底金鳳的地衣上跪著一個衣衫不整、發絲凌亂的女子,一旁有個赤luo著上身、僅著褻褲的年輕男子,正讓兩個太監牢牢的押跪著,這畫面不禁令入內的帝後有些錯愕,待再看明些,那臉色蒼白的女子竟然是芊妃?!
宇文瓏大步走過去,「母後,這是怎麼回事?」
太後抬眼看著兒子,有些感傷地道︰「皇上,秀嬪去了,火勢在白玉宮和秀妍宮同時燃起,秀嬪身子沉重,沒來得及跑出來,和月復中的胎兒一塊兒去了……」
宇文瓏一楞,眼中劃過一抹異色。「母後,是否有人蓄意縱火?」
太後神色凝重,「這事還得詳查。」
宇文瓏眉頭微皺,「母後切莫太過傷心,兒臣會將秀嬪厚葬,且追封為秀妃,以告慰她在天之靈。」
太後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果然是皇室之人,早看透了生死,太後一句甚好,又拭了拭眼角的淚,便算了結秀嬪的一生了。
言少輕知道,像太後這樣看過風雨的人物,對于一個嬪妃之死,不會有任何感覺,她不過在惋惜那未能出世的孫兒罷了。
至于宇文瓏,她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畢竟夫妻一場,秀嬪是懷著他的孩子死的,他不可能沒有感覺,只不過她沒從他眼里看到心痛,倒是看到了幾分遺憾。
她知道,秀嬪不是能動搖他心緒的女人,此時跪在那兒的芊妃也不能,但如果是夢妃呢?如果跪在那里的是夢妃,他就不會如此淡定了吧?
「芊妃犯了何事?為何衣衫不整的讓母後罰跪于此?」宇文瓏的視線轉到了芊妃身上。
「這個大膽yin婦!」瞬間,太後無法壓抑的激動了起來。「這個賤人居然在宮里偷人,做那下流勾當,身為大越嫡公主,身為我大雲皇室的四妃之一,竟如此不知羞恥、毫無節操,污了我皇家的臉面,真真令哀家痛心疾首!」
宇文瓏和言少輕一時沒能理解太後的話。
偷人?
在宮里偷人?
他們同時看向那名赤|luo上身的男子,言少輕不知他是何人,宇文瓏倒很快想起他是誰了。
他不是芊妃的陪嫁太監黎安嗎?芊妃命他為白玉宮的總管太監,他去白玉宮時,見過那太監幾次。
宇文瓏一凜,冷聲問道︰「母後是說,芊妃和這黎安苟且?」
「不錯!」太後修眉冷橫,怒道︰「火勢起時,哀家掛念著秀嬪肚里的孩子,便立刻過去,先經白玉宮,才要去秀妍宮,誰知道竟讓哀家逮個正著,這兩個人衣衫不整的逃出來,哀家見情況有異,便命人拿下,派人給這閹豎驗了身,誰知他竟然不是太監!又派人給芊妃驗了身,果然她才剛與人苟且過!」
說到這里,太後更加的咬緊牙關,「皇上,這對奸夫yin婦是來穢亂我大雲後宮的,絕對不可饒恕!」
宇文瓏臉色一沉,「芊妃,你有何話說?」
芊妃頭一抬,清冷的聲音無所謂的說道︰「無話可說,就把我送回去吧!反正此事我皇兄也知道,是皇兄授意我這麼做的。」
「胡說八道!」太後一拍桌案,怒不可遏,「你說大越王讓你偷人?你說的是什麼混話?堂堂一國之君,會指使為人婦的妹妹偷人?難道大越王不將我大雲放在眼里是嗎?」
「這都要怪皇上!」芊妃的眼光十分怨毒。「打從我入宮,皇上的寵幸少得可憐,皇後入宮之後,皇上更是連牌子都不翻了,敢問太後,如此我要如何懷上孩子?」
太後的目光中飽含著驚訝,「所以,大越王便教你這麼做?」
芊妃絲毫不懼的迎視著太後,「不錯!」
太後目光凜冽,「即便你懷上了孩子,也不是皇上的,大越王會如此糊涂,教你這樣行事?哀家不信。」
芊妃冷笑連連,「不是皇上的又如何?難道你們還會對我生下的孩兒滴血驗親不成?」
眾人一想,確實不會,當真驗了,那是對大越國大大的失禮,也是在懷疑芊妃的婦德。
宇文瓏嘴角抽了抽,這算什麼事?
不過,他竟然沒有絲毫憤怒的情緒,眼下的嬪妃里,對他而言最棘手的就是芊妃,如今她自找死路,再好不過。
他面色沉沉的對芊妃道︰「朕會派一支羽林軍護送你回大越,你天亮就出宮吧!朕不想再看到你。至于你的嫁妝、你的陪嫁宮人,想帶什麼走便都帶走,這個假太監你也帶走,而要如何跟大越王說,相信你自己知道,朕也會修書一封給大越王,從此兩國不再是姻親國的關系。」
芊妃五味雜陳的看著宇文瓏。
劍眉入鬢,輕抿的嘴角無一絲弧度,他未著龍袍,黑發散在肩上,一襲黑袍常服仍是氣勢驚人。他是天下霸主,宇文瓏和黎安相比,她當然更願意承歡在宇文瓏身下,可是,他給的愛憐太少了,不,是從來沒有給過她愛憐,她才會心一橫,接受她皇兄的提議。
反正,她嫁來大雲的目的就是要生下一個皇子,只要有了名正言順的繼位者,她手邊就有一百個能毒死宇文瓏的方法,一旦宇文瓏駕崩,她皇兄再派兵助她奪下皇位,她這個垂簾听政的大雲太後之位就板上釘釘了,屆時,由她作主,大雲歸順大越,那她的母國大越就成了天下霸主,她要什麼榮華富貴沒有?
可是如今……
「皇上好像巴不得出這樣的事,快點送走本宮。」她話雖然是對宇文瓏說的,但一雙大眼卻是滿含著恨意地瞪著言少輕。
宇文瓏把言少輕拉到自己身後,不讓她被歹毒的目光瞪著。「若你不做出丑事,誰也送不走你。」
芊妃極不甘心,又搶白道︰「皇上不冷落我,我又何至于出此下策?」
宇文瓏黑眸凌厲,嘴角顯得冷冷的。「要是天下女人都像你這般耐不住寂寞,天下人倫早就大亂了。」
芊妃還想再說什麼,宇文瓏卻是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他十分厭煩地道︰「來人,把他們兩個送回白玉宮,讓內務府派人盯著芊妃收拾。褚雲劍听令,由你指派人選,率領百人羽林軍送芊妃回大越,天亮起程,不得有誤。」
一陣紛亂,片刻過去,東暖閣恢復了安靜,言少輕由始至終都在沉思。
她總覺得不太對勁,火勢這麼剛好,燒死了秀嬪和未出世的皇嗣,又燒出了芊妃的奸情,這對誰有利?自然是她這個皇後了。
要不是宇文瓏和太後都深知她的為人,她又是太後自小看大的,否則肯定會認為是她做的。
「朕自會派人詳查失火的原因,你好好休養,不要想踫這件事。」宇文瓏低沉的聲音傳來,帶著他說了算的氣勢。
太後旋即附和,「皇上說得不錯,皇後才無端落水,需得好生休養,這幾日便不要去上朝了。」
言少輕有些啼笑皆非,她根本沒事,怎麼連不要上朝這話都出來了?
「寧靜!」太後揚聲,「不是做了給皇後壓驚的寧神湯嗎?還不快端出來。」
太後還特地著人給她做寧神湯,言少輕實在有些受寵若驚。
寧靜端著湯碗進來了,臉上帶著熱切。「娘娘怕熱,奴婢已經吹涼了。娘娘一口氣喝下,再回去好好睡一覺,醒來,不好的事就都會離開娘娘了。」
言少輕有些猶豫,這碗寧神湯里不會加了符吧?她跟祖母在一起久了,對神鬼之說相當反感,她只信事實。
「喝吧!」宇文瓏替她接過了那湯碗,送到她唇邊。「這我小時候也喝過,寧靜姑姑熬的寧神湯是一等一的,不會苦。」
這三個不會害她的人口徑一致,她也只好一口氣喝下了。
帝後兩人回到鳳儀宮,天色已亮,不過天空仍灰蒙蒙一片,烏雲聚積在天邊,像是隨時都會下雨。
進殿之前,言少輕凝了凝腳步,她回首一掃遠處的宮闕殿宇,看了一眼風雨欲來的天空,心情無端地沉重起來。
宇文瓏親自將她送回寢殿,再三叮囑,「記住母後的話,不要上朝,等會兒朕去上朝了,你不要後腳又跟來。」
言少輕哂然一笑,「皇上,今日原就是休沐日。」
「今日休沐?」宇文瓏倒是高興起來。「那好,朕就在這里看著你,哪也不去。」
言少輕不咸不淡地道︰「皇上該去御書房看看奏章了吧?昨日也耽擱了整日,皇上這陣子似乎太無心于朝政了。」
「你說得對。」宇文瓏沒反駁,揚眸吩咐道︰「尚德海,把朕要看的折子都送來鳳儀宮,朕要在這里批折子,剛好皇後也可以幫著看些。」
言少輕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皇上不是要我休息嗎?你在這里看折子,還要我打下手,我要如何休息?」
宇文瓏將她的手握在自個手里摩挲揉捏。「不管,反正朕今日要守著你,寸步不離。」
他都沒法說以前被她當空氣時,他心里有多空了,如今他整顆心被填滿,何必要自己待在御書房里孤單寂寞冷。
「娘娘,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尚德海躬身道︰「皇上在御書房里也是想著您,不如讓皇上待在您這兒,皇上反而能專心。」
言少輕為之失笑。到底他在御書房都在做些什麼啊?弄得尚德海會如此說,她還以為他都是專心批奏章呢,看來並不是。
「尚德海,」宇文瑭淡淡的一眼掃過去,「朕看你是不想去金陵了……」
尚德海立馬高呼,「奴才想啊皇上!」
宇文瓏沒好氣道︰「想?那你還有心思拆朕的台?」
尚德海謹小慎微外加十分狗腿地道︰「奴才只是一片好意,您不好說的,奴才幫您說,讓娘娘明白您的心意,奴才這是忠心耿耿啊皇上,請皇上明察。」
言少輕恬然一笑,「就把奏章送過來吧!」
宇文瓏打蛇隨棍上,「把朕的膳食也送過來。」
言少輕笑了笑,看來他是打定主意要在鳳儀宮賴一日了。
兩人進了內殿,竹桑立即迎了上來。
「娘娘!陸……奴、奴婢參見皇上!」竹桑原要沖口而出的話,因見到皇上沒去上朝竟又陪著主子回來,及時又住了口,還因住口得太急而明顯的咽了下唾沫。
宇文瓏對她這態度很不高興,瞬間板起了臉,「有什麼話是朕不能听的?」
竹桑嚇得低眉斂眼,「奴婢不敢。」
宇文瓏劍眉一挑,「你不敢?你分明就敢了。」
言少輕徐徐抬起雙眸,「無妨,你就說吧!」
竹桑看了眼宇文瓏,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陸大人派人來過了,說是請娘娘即刻到大理寺與他會合,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又再度犯案,陸大人說,娘娘一定要過去。」
她會及時打住還不是因為眼前這位真龍天子對陸大人的醋意太重,何況這次又是要把娘娘叫出宮,這皇上怎麼會高興嘛。
她不知道宇文瓏此時對陸宸已經了無敵意,不過盡避無敵意,他還是听得直皺眉。
「這個陸宸也真奇怪,為何一定要你去?他自個兒就無法獨立辦案嗎?能力這麼弱,朕要如何倚重他?」
好個陸宸,真會搞破壞,他正想和少輕甜甜蜜蜜在鳳儀宮里消磨一日,他卻殺出來要把少輕叫出宮,這不是程咬金,什麼才是程咬金?
「皇上!」听到事關連環殺人案,言少輕已經沒法淡定了。「陸大人會說讓我一定要去,那麼肯定有他的道理,不如咱們現在就出宮?」
宇文瓏頓時精神來了,「你是說,朕一塊去?」
言少輕有些無奈的看著他,「不然你會放我出宮嗎?」
宇文瓏咧嘴一笑。「知我者,少輕也。」
兩人接著心急火燎的到了大理寺,卻撲了個空,陸宸已經等不及先去凶案現場了。
那衙役平時是見慣言少輕的,也曾見過皇帝真顏,這會兒看到皇上竟然悄無聲息的大駕光臨大理寺,一時嚇了個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大、大人說,請、請言相去、去敬安侯府。」
言少輕心里一沉,「敬安侯府?」陸宸會讓她去的地方,肯定是命案現場,所以,敬安侯府是命案現場?
她沉聲問道︰「遇害的是哪個姑娘?」
那衙役又結巴道︰「卑、卑職不知。」
宇文瓏攥著她的手緊了緊。「你別亂猜,敬安侯風流,敬安侯府的姑娘肯定也有三十來個,不會那麼巧。」
她當然希望不是跟她交好的八姑娘,可是,就算死的是別的姑娘,她也不好受。
說起這樁連環殺人懸案,已延宕了二十多年未破案,京城人人知曉,從她祖母還在朝為相之時便開始了,第一樁凶案發生時,她興許還沒出生,那時驗尸剖尸的便是她祖母,每一次的案卷也都完整的保留著。
這二十多年來,那冷酷的凶手每年都會殺害一名以上的女子,最少是一個,最多是三個,且專挑未婚的大戶人家或官家千金下手,慣性是開春即犯案,只有今年例外,拖到如今都要入秋了,凶手才動手。
因此,她一度以為凶手肯定是死了或病了,只有這樣才不能再犯案,可沒想到凶手再度出現,還挑中了女眷眾多的敬安侯府……
來到敬安侯府,敬安侯見皇上竟親自到了,立即涕泗縱橫,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還給皇上下跪了。
「皇上要為老臣作主啊!老臣的閨女死得好慘……」
其實敬安侯風流成性,妻妾成群,有三十多個女兒,他甚至想不起八丫頭長什麼樣,也沒那麼多感情,可皇上親自來了,這是家門榮光啊,他哭得累一點也值得。
「侯爺快起。」宇文瓏雖然親自去攙扶,但當下心里可是猛翻白眼,覺得自己該戴頂紗帽來才對,免得被認出來要應付這等場面。
「嗚嗚,皇上,老臣的女兒死得好冤,那凶手好狠的心……」
敬安侯死命抱著宇文瓏的腿,這龍腿他平時是抱不著的,這時候多抱抱以後也好出去炫耀。
言少輕見敬安侯糾纏得不象話,遂沉了沉聲道︰「敬安侯退下,不得干擾辦案。」
那銳利的眼神和清冷的聲音頓時讓敬安侯嚇得話都說不清,他縮了縮鼻子,馬上松手。
「是、是,老臣明白、明白……這、這就退、退下……」
言少輕冷然的目光轉回那候著她的衙役,「帶路。」
她一言不發,宇文瓏悄然握住她的手,感覺她的手都發涼了,他忍不住直皺眉。
進了院落,過了長廊,她突然頓住了腳步。
「這里嗎?」
衙役恭敬地道︰「是的,大人,就是這里。」
畫眉院——她心里已經有數了,她和敬安侯府的八姑娘黃婉孜是知己好友,來這里不只一次兩次。
真的是婉兒,死的真的是婉兒……
宇文瓏在心里把陸宸罵了個遍,死的是八姑娘,明知道少輕會有多難受,還把她找來?
「不去了,咱們回宮。」
她听到宇文瓏悶悶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她搖了搖頭,「不,我要去。」
宇文瓏嘆息一聲,他知道現在十頭牛也拉不回她,亦知道若是陸宸沒有通知她,她會恨死陸宸。
他終究還是陪著她進了畫眉院,下人們都圍在院子里議論紛紛,也有幾個丫鬟在哭。
言少輕踏進黃婉孜的閨房,濃重的血腥味彌漫著,房間四周都拉起了黃布做的封鎖線,這封鎖線還是她祖母想出來的,封鎖線內便是案發現場,閑雜人等不得靠近,否則視同罪犯,而打從有了這封鎖線,案發現場也不再一片混亂了,如今大雲全國的衙門都沿用此措施。
繞進屏風,室內毫無打斗痕跡,就見陸宸皺著眉,青玉在其身側,書吏和仵作在一旁候著,幾個衙役在收集證物。
她走近陸宸,問︰「如何?」
陸宸凝著眉,沉重地道︰「相同。」
聞言,言少輕面色深沉,唇瓣緊抿。
這表示如同過去一樣,死者生前都未曾受到奸yin侵犯,同樣被迷藥迷昏勒斃,也同過去一樣,死者渾身赤|luo,都被剃光頭發和身上所有體毛,割下雙ru和yin部。
她祖母曾說過,凶手一定是極為憎恨女子,才會如此犯案。
可惜的是,那凶手極為狡滑高明,做案干淨利落,從來不留線索,是以至今都過去二十多個年頭,也沒捉到人。
祖母當初曾推估過,犯案之人可能二十多歲,若祖母沒猜錯,那凶手現在也該四、五十歲了,他們也曾在發現受害者之後立即封鎖城門,清查所有進出者和疑犯,但始終徒勞無功。
凶手一直選擇京城的大家閨秀做案,且從他來去自如看來,可見對高門後宅極為了解,她深信,那凶手一定長期藏匿在京城之中,不,或許不是藏匿,她祖母說過,那凶手平日里極可能就像一般老百姓那樣的生活,可能有妻有子,家人根本不知道他犯下驚天大案,他就跟一般人一樣,隱身在街市之中,任何人都不會對他起疑。
至于凶手是男人,為何不會是女人?這點也是祖母從被害人身上被剜掉的傷口深淺分析出來的,凶手是男子,而且是一個精神異常的變態。
她朝床邊走過去,那里,曾是她和婉兒一同說笑談天的地方,她們也曾一起在那張床上午睡,如今,只躺著婉兒冰冷又慘不忍睹的尸首。
宇文瓏突然拉住了她,「不要看。」
「我沒事。」她還是鎮定的走了過去,緩緩掀開白布。
婉兒一直極為寶貝她的頭發,如今,卻要以這副模樣入葬……
她的眼神顯得有些木然,手卻攥得死緊。「驗過尸了嗎?」
那仵作連忙向前回道︰「是的,大人,卑職已驗過尸了。」
她接過仵作呈上的驗尸單,看了片刻,將那驗尸單交還仵作,深吸了一口氣道︰「回刑部剖尸。」
她才說完,便失去了意識,因為宇文瓏一掌由頸子劈昏了她,在她軟綿倒下之際,抱起了她。
眾人一時都驚訝得不敢動,只有陸宸文風不動,像是知道他為何如此。
宇文瓏對陸宸道︰「讓別的仵作剖尸吧,她雖然堅持要做,但她肯定受不了,朕先帶她回宮了。」
陸宸點了點頭,「微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