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來孕轉 第十六章
第七章
平海侯府這個新年,過得非常安靜。
京城的人都知道世子跟世子夫人落崖,世子重傷,侯爺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世子夫人也才過門數月,未有身孕,這萬一……那就……
這種情形下,實在不適合親自上門,故各家有來往的都是派大管家前來送禮,陸家也由管家接待,省得尷尬。
至于陸家自然是不主動走往了,世子的命都還吊著,誰有心情送禮啊。
侯府嚴禁下人談論,但嘴巴長在人身上,哪里又管得住了——听說找了好幾天了,少夫人雖然只有輕傷,但畢竟是女流之輩,能做的不多,只能眼睜睜看著重傷的世子被野獸啃咬,就算以後恢復,那也是瘸子,陸老夫人這把年紀,還在抄經給世子祈福,當年以十四歲的稚齡一戰成名的武將,以後落得連路也走不好、馬也騎不得,可憐呦。
牆外,傳得紛紛擾擾,牆內卻安安靜靜。
陸蔚英與喬翠喜被救回來後,暄和院便設下重重關卡,陸老夫人下令,為了讓孫兒好好休息,眾人不用過去探視。
許氏一听,樂得輕松,身為嫡母本該疼惜嫡子,但這兒子又不是她生的,實在也疼不起來,此刻見婆婆發話,便順水推舟說︰「母親就是疼蔚英,的確,人多口雜,不如讓他們好好休養才是正經。」
于是從自己的庫房中挑了兩朵大靈芝出來,讓大丫頭送過去,就在暄和院門口等著,由周嬤嬤收了。
姚氏親自去訪了兩次,都被拒絕,第三次也有點不高興,在門口就爭執起來,什麼「身為叔母,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周嬤嬤雖是世子的女乃娘,可也不能如此跋扈」雲雲。
周嬤嬤能帶大世子,當然不是吃素的,直接去跟陸老夫人打小報告,陸老夫人當天就把姚氏扔到祠堂,罰跪一天一夜。
姚氏可是國相爺的嫡孫女,入門後雖偶有錯事,但都罰抄女誡了事,罰跪祠堂可是第一次,一般人只看到陸老夫人之怒,但聰明一點的就知道,可見世子爺之糟。
被野獸咬著,高燒後不治的可有不少,世子回來都兩個多月了也沒個好消息,只怕……
暄和院外都是如此想的。
暄和院內卻是——
「這里弄個池塘吧,上面有曲橋的那種。」喬翠喜指著地圖上的一塊,「我想養魚。」
「養了魚,就不能泛舟了。」
「那我們在院子里弄個小點的魚塘,這大池還是留著建水榭跟泛舟吧。」
陸蔚英點點頭,提起筆,在紙上粗略的畫上梗概——依照兩人跟陸老夫人商量的結果,他最好是「病」到夏天,然後再讓陸一鼎辭官,當然,身為每日都要上朝的侯爺,他並不知道兒子其實沒事,不然以他那種耿直的個性,絕對瞞不過皇上,為了一家子,只能讓他擔憂了。
當然,皇帝的性子不會馬上準辭,只會準假,表示自己愛才惜才,過個一兩年再提一次,就差不多了,理由也很簡單,兵不能一日無將。
反正在府中也無事,陸蔚英干脆開始繪起以後要住的地方。
陸家開始存銀買地不過這幾年,新宅子不可能太大,只能有個大塘,喬翠喜是不敢跟他說自己錢多得很,大男人嘛,他不會用她的銀子。
兩人商量著,便把一張圖弄滿了一半,另一半……兩人互看一眼,都沒再說話——二房真的是腦子不好,而且對爵位放不下,帶著這家子一起生活,便還有得收拾,但若真的放生他們,又怕陸老夫人舍不得。
陸蔚英把草圖收起,「以後再說吧。」
他的打算是一樣建起來,只不過會多一道牆,兩戶隔開,中間不開門,至于正門,一個朝東開,一個朝西開,若有事,得繞半條街過來,得跟守門的說上名字,得被帶上正廳,得等他們出來,這一切的一切,自然會讓二房有所感受,是分家了,不再是一家人。
大房跟二房是兄弟,但現在二房簡直把大房當爹娘,什麼東西都敢開口要,什麼都當作理所當然,對他們好,還真當大房欠了他們,應該補償,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爵位可是血汗換來的,二叔那樣子別說打仗,連馬都上不去,只看到賞賜,沒看到危險,以為打仗是下棋,說車馬炮就是車馬炮?
二叔明知道叔母在搞鬼,卻因為能得到好處而裝作不知道,堂哥跟堂嫂也一樣,真是夫妻一脈相承的覺得凡事理所當然——他養這群不知道感恩的人干麼,到時候兩房隔開,二房才好知道家里的開銷從來不容易,出外交誼的面子也不是天上掉下來。
只不過這事不好先言明,他打算等院子全部弄好,到最後幾天再把牆隔上去,不跟喬翠喜說也只是不想她不高興——二房頻頻打探他的傷勢,真把她惹得要死。
「對了,你弟弟的婚事不是已經定下來?」
說到娘家,她臉上出現笑意,「等立夏便要訂親,但月兒爹娘都不在,所以也就是自家人吃頓飯,再算算好日子而已。」
「你要不要回去?我讓周嬤嬤跟你走一趟。」
「不用,丈夫病重,我還回家看弟弟寫婚書,也太不象話了,反正都只是手續而已,成親還要一兩年,大喜那日我去看就好,宗和跟月兒的性子都敦厚,不會怪我。」
母親信上說,那日她仗著世子之威定下的婚事,喬老太太醒來知道後雖然嘴上抱怨她不尊重長輩,但其實很高興——妹妹早死,外甥女命也不長,就這個一個血脈,不管嫁到誰家都會擔心,配給自己的孫子那再好不過,媳婦段氏是個心地敦厚的人,肯定不會是個壞婆婆,這樣她也就安心了。
至于秦姨娘自然被喬翠喜弄出來了——段家大太太想留著她好拿捏段氏,但喬翠喜說得明白,喬宗德的捐官銀是沒了,但如果還是想走這條路,她能想辦法,只不過要段大太太作主讓秦姨娘與段大老爺和離。
段大太太禁不起段姨娘的哭訴,只好作主和離了。
秦姨娘現在住在段氏買來的宅子,幾個老僕人伺候,得空便上昭然寺上香、抄經,日子很清靜,段氏自己不好出門,常派嬤嬤過去看,喬翠喜也是如此。
「少夫人。」周嬤嬤在外頭提醒,「時間差不多了。」
因為世子病重,陸老夫人下令所有人不得打擾,讓他好好休息,于是輕傷的喬翠喜就多了一項工作——去滿福院跟陸老夫人報告陸蔚英的傷勢。
說是報告,其實也就是傳話筒啦。
兩祖孫要說什麼,全靠她這人肉話筒傳達。
不得不說這兩祖孫還挺像的,陸蔚英喜歡她,所以信任她,陸老夫人喜歡陸蔚英,所以信任他的直覺,當然,以古代人的觀點,她都已經是陸家的媳婦了,自是心向著丈夫。
所以這兩個多月來,她每天下午都要去滿福院一趟,雖然距離暄和院遠,但就當散步了。
「去吧。」他說,「跟祖母說我很好,沒事。」
面對門外的提醒,喬翠喜喊道︰「嬤嬤等我,換件披風就來。」
清明跟谷雨這波大雨已經過去幾日,地上干了不少,所以這幾天她已經不坐院內的馬車,而是走路到滿福院。
世子病重,除了雪姨娘這個白目還常常出來逛花園之外,根本沒人出來,喬翠喜把例行公事當成散步,挺舒服的。這件事情她已經做了幾日,卻沒想到今日走出暄和院、拐過桃花小徑的時候,意外來了——
當時她正在跟房嬤嬤商量要送什麼給宗和跟月兒當訂儀,一個女人突然從桂花樹後撲出來,嚇得她當場僵住。
周嬤嬤反應倒是很快,「梅姨娘又是在做什麼了?」
喬翠喜不禁挑眉,梅姨娘?不就是她過門那天在滿福院門口鬧著要進來布菜的人嗎?當時陸老夫人怒罰她每天早上去滿福院布菜,怎麼了?就算不想布菜,也該去求老夫人,不是她啊。
只見梅姨娘抬起頭,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婢妾住在襄閣,侯府下人知道婢妾不受寵,平日各種刻薄也就算了,但世子受傷也沒人告知,今日才知此事,求少夫人好心,讓婢妾去伺候世子。」
喬翠喜听了只想嘆氣。
梅姨娘抬起頭時,真是讓她覺得心軟,一講話就覺得算了——平日各種刻薄?
梅姨娘頭有金釵,耳有珍珠,衣服是新裁的春服,跟雪姨娘相同的樣式,身段也還行,絕對不是沒飯吃,怎麼看都過得不差。
一開口各種責怪抱怨與潑髒水,陸老夫人跟許氏也真冤枉。
再者她也不懂為什麼世子受傷要告訴她,講直白點,如果自己是下人,也不會把這種事情告訴她啊,沒事傳主人家怎麼了,是嫌**肉太厚,想討打嗎?
周嬤嬤怒道︰「你做過什麼事情自己知道,留你在府中不過是老夫人好心,可不是世子對你有什麼舊情,你也別想著世子夫人進門不久,自己還能爭寵,乖乖在自己院子待著吧,別跑到少夫人面前丟人。」
「周嬤嬤,以前是我做錯了,我也已經受到懲罰,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世子爺該消氣了吧,少夫人,求您讓婢妾見見世子爺,婢妾絕對不是來爭寵的,婢妾會好好侍奉您的。」
喬翠喜只覺得滿頭問號,為什麼「事情過去這麼久」世子爺就應該要消氣?
而且這女人說話的方式好令人不舒服,听了好想揍她。
跟這種人說話太降低格調了,她完全不想理她,攏攏絲繡披風就繼續往前走,卻沒想到她居然追上來跪在自己前面——
「求少夫人答應,如果少夫人不答應,婢妾……婢妾就跪在這里不起來。」
喬翠喜皺眉,到底誰品味這麼糟糕,把這種人弄進來?
是不是陸蔚英在外頭一時玩昏了,被清姑娘睡上,結果不得不帶回家?不答應就不起來?隨便,想跪就跪,等想上廁所了自然會走,鄙視這種人。
她充耳不聞,繼續大步向前,周嬤嬤、房嬤嬤跟蘇木等幾個大丫頭連忙跟上。
又過了一段花徑,她才慢下腳步,「周嬤嬤跟我說說梅姨娘的事吧。」
照顧了陸蔚英十幾年,從剛剛出生拉拔到這麼大,要說府中誰最懂世子,不是陸老夫人,而是她。
周嬤嬤見這次大難不死、兩夫妻日日同房,那便代表著世子願意讓她生下子嗣,管上暄和院的帳本也不會太久,總得讓她知道每月送去襄閣的錢是怎麼回事。
「是。」周嬤嬤恭恭敬敬的說︰「梅姨娘的爹是跟著侯爺打過仗的,因為軍功升上副將,不打仗的年節,陸家又請客的話,梅家便是一家老小餅來,跟世子算青梅竹馬,梅家有那麼點意思,不過當時年紀都還小,自然是什麼都沒提,卻是沒想到過幾年梅副將在練習騎射時,那馬不知道怎麼發了癲,硬是把他顛下馬背,此後別說上戰場,連下床都做不到,只能辭官。」
周嬤嫂說到這里,嘆息了一聲,「一個武將,平常也沒怎麼打算,突然沒了官位,生活自然維持不下去,他又愛面子,不肯跟人開口,這府中撤的撤、走的走,後來連他正妻跟幾房姨娘都跑了,家里只剩下一個姨娘,以及那姨娘生的一女一子。梅副將過世之後,侯爺去上香,那小女兒拿出一封信,說是梅副將病危時在床上寫的。
「內容嘛,前面當然先說起跟侯爺的袍澤之情,後來又講起幾次歷經生死,最後就是求侯爺代世子收了自己最小的女兒為妾吧——梅副將救過侯爺兩次,不過要求世子納女兒為妾,委實不過分,侯爺當天便把梅姑娘帶回來,指給了世子,府中稱為梅姨娘。」
喬翠喜心想,這梅副將厲害啊,若是病重時相求,陸一鼎沖擊還不會這樣大,畢竟人還活著,有事都還能再商量,但逝後留信,這沖擊可大了。
認識二十幾年的人從此不在,就這麼點心願,肯定要幫他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