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把命拼(下) 第九章
第五章
黃帝問曰︰病頭痛,數歲不已,此何病也?岐伯對曰︰當有所犯大寒,內至骨髓。骨髓者,以腦為主,腦逆,故令頭痛齒亦痛。
晉?皇甫謐《針灸甲乙經?大寒內薄鼻髓陽逆發頭痛》
三日後。
竇香君做夢都沒想過,表哥居然居然真的待她如此狠心無情?
她原本美麗的臉龐糊著黏稠稠的藥膏,不敢置信地傻傻跪在地上,仰頭望著那個面色慘白卻神情肅殺憤恨的黑子,听著自他口中宣讀出的一句又一句大君的旨意——
「精心構陷,下手狠毒,作亂宮闈,豈堪貴妃之位,自旨令下起,竇氏眨為采女,遷出雲香殿,至觀秀院自省,以觀後效。」
「不,不會的,表哥不會這樣對本宮的」竇香君打擊過甚,瀕臨瘋癲般地喃喃自語,忽然暴起死命抓住了黑子的腿,「好大的狗膽!你這閹奴竟敢假傳聖旨羞辱本宮,來人,把他給本宮拿下!」
被打了八十軍棍差點小命不保的黑子勉強站著都已經疼得齜牙咧嘴、搖搖欲墜了,被她這麼一撲抓,狼狽地險些往後跌去,幸好兩旁跟著的宮人及時扶住了,沒讓他傷得更重。
黑子惡狠狠地瞪著神情瘋狂的竇香君,剎那間,真想咬死面前這個腦子不靈光的蠢女人。
你自己作死就作死,還害得一夕之間幾十條人命跟著完蛋,連他這忠心耿耿的大燕第一內侍黑子都被帶累,害他多年來完美無瑕的服侍紀錄上有了一大污點
竇采女,老子跟你沒完!
「來人,都是死的不成?還不把竇、采、女好好請出雲香殿,到觀秀院報到!」黑子陰陽怪氣地尖吼。
「諾!」一隊龍禁軍凶神惡煞地沖了進來,不由分說就將癲狂的竇香君架起拖走。
「慢著!」柳嬤嬤縱然心驚萬分,仍然不愧是久經歷練的老宮嬤,氣定神閑地喊了一聲。「還請黑子大監稍等,老奴姓柳,昔日曾有幸服侍過大君」
「柳嬤嬤是吧?」**被打得稀巴爛,過了三天還是疼得頭昏眼花的黑子驀然笑了,神情古怪地道︰「大君特別讓我叮嚀你一句——那解毒之恩,當年你已經用掉了。」
柳嬤嬤霎時牙關打顫,面色灰敗如死。
黑子對著她不懷好意地咧嘴一笑,活似毒蛇吐信,令柳嬤嬤渾身癱軟跌坐在地。
「這次大君純粹是看在老祖宗的份上,再饒你這條老命,若是你不想要吃這碗安樂飯了,隨時說一聲,小的很樂意替大君成全你。」
「老奴謝大君饒命」柳嬤嬤哪里還有初入宮時的沉穩深沉干練,此刻瑟瑟縮縮,宛若過街老鼠。
「來人,把柳嬤嬤『請』回國公府,這雲香殿其余未涉罪的,統統都打入浣衣局做苦工!」
「諾。」
「接下來,該往珍珠殿去了。」黑子得意一笑,隨即模著疼慘了的紅腫**苦了臉。
珍妃娘娘,哼哼,三天前,三天後,風水輪流轉啦!
如意殿外的明月湖畔。
慕容獷負著手,深沉眸光凝視著燦燦金光照映下的水面,見飛鳥俯沖入水叼起一尾大魚,而後振翅遠揚而去。
「玄子。」他忽然開口。
「臣下在。」神出鬼沒的玄子憑空而現。
「今日起,你就盯著如意殿。」
玄子向來面無表情的清冷臉龐不禁一怔,「大君?」
「嗯?」慕容獷收回目光,在觸及玄子眸底罕見的疑惑時,驀然會過意來,惑人地勾唇一笑。「惜妃已暴露人前,日後風光更盛,如意殿將是前朝後宮人人眼中得而誅之的存在。那小人兒身子不好,腦子也不靈光,是敵是友都分不清,孤是讓你去看著。」
「諾。」玄子登時了然。
「雖然竇氏和貝氏如今身分不在,是翻不了天了,可孤不敢小覷這些女人後宮有些陰私手段,縱然是孤也不能時時防著,況且孤是一國之君,無法天天守在她身側。你是暗影之首,孤信你能幫孤好好拾缺補漏。」他微微一笑,鳳眸因想起某人而柔軟了起來。「孤,便將惜妃的安危交給你了。」
「臣下必當誓死護衛娘娘周全。」玄子鄭重跪下承諾。
「孤很喜歡她,」慕容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眸中的笑意如碎閃星子般璀璨動人,熠熠生光。「也不知道為什麼,孤看著她無一處不好,心時時軟得不成樣兒,好似是前世虧了欠了她的」
玄子沉默聆听,不發一語。
「孤,總心疼著她,」他自言自語,「每每想理清由頭,可卻也不想看得太透徹清楚,孤怕看得太清楚,事情就不是原來的模樣了。」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人心,最是由不得較真的。
于是,寧可放縱自己深陷這教人既心疼又心軟的繾綣糾纏中,寧可深信這個嬌弱弱的小人兒全心全意地依戀著自己,別無他想,不離不棄。
玄子無法真正領略自家君上的心情,但一想起那個弱不禁風,恍若枝頭搖搖欲墜杏花的惜妃娘娘,好似也隱約明白了什麼。
慕容獷也不知今日怎麼會沖動地月兌口而出,向人抒散這一腔纏綿難訴的心緒,也許是玄子向來只听不語,又是他自幼年至今最忠心信任的暗影吧?
「玄子,你跟了孤多少年了?」
「回大君,自三歲起,至今十九年。」
「當初」慕容獷頓了頓,低下頭來,目光溫和地凝視著玄子,輕聲問︰「你後悔嗎?」
做了帝王的暗影,一生都只能隱于黑暗之中,這條命,自己的人生,永遠都只為了帝王而活。
「臣下不悔。」玄子平靜地道,「從來沒有,也永遠不會。」
能追隨著這英明而偉大的君王,守護著他和他想守護的江山與人事物,是玄子畢生的榮耀。
「好,真好。」慕容獷滿心熱意灼灼,眼神溫暖而愉悅,低聲道,「不愧是孤的好兄弟。」
這江山寬闊得無邊無際,雖然錦繡壯麗,可也曾是他心中最荒涼的所在,恨不得傾力舉起砸了個粉碎
不過現在很好,他不再是個除了江山外一無所有的寂寞帝王。
尤其,現在還有了他想一心一意呵護的人
當年父皇,也是這種心情嗎?
慕容獷守在孟弱的床榻前,恍恍惚惚間,又做起了那個久違的夢
高高的鷹遠台上,他居高臨下的眺望著那熟悉的嬌小身影。
孟弱蹲在桂花叢中,在清晨冷冽的霧氣中,小心翼翼地將雪白黃蕊的小小別花上沾著的露水,一一撥入手中的白玉描梅瓶里。
他眸底掠過一絲不解的疑色,對身後侍立的黑子問道︰「孟氏不是報了身子有恙,大清早的在這兒做什麼?誰允她擅入御花範的?」
慕容獷平生最恨女人算計,窺探帝蹤,對此自然不能不生疑。
黑子一抖,忙陪笑解釋道︰「回大君,這事兒奴下方才問過了守園的龍禁軍,這孟妃娘娘天天清晨都來此采桂花露水,是稟過貴妃娘娘的。」
「貴妃知道?」他心下疑心稍去,擺了擺手。
罷了,如此應是後宮嬪妃素來喜花蒔草的小女兒情狀,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由著她去。
他下意識地揉了揉近來略略酸疼的後頸,心不在焉地看了一會兒,「到崔氏那兒吧。」
「諾。」黑子忙轉頭吩咐,「來人,擺駕「綺華殿」。」
自從崔妃娘娘不惜拚命為大君擋了一劍後,在大君心中就不比尋常的嬪妃了,雖說明面上不能太過榮寵,以免招來了後宮眾人的妒恨算計,可是看在自小服侍大君長大的黑子眼里,自然明白自家主子對崔妃娘娘是真的上了心
臨走前,黑子回頭望了默默辛勤收集桂花露水的孟妃,想在大君面前為她說句話,可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識趣地跟著御駕走了。
大君貴為大燕帝王,愛寵哪個便寵哪個,他身為奴才的當然是該以主子的心意為尊,又何必多嘴多事呢?
數日後,傳來孟妃娘娘感染風寒重病臥床的消息,黑子又有想開口的沖動,可是在看見大君溫柔地擁著美麗的崔妃,正興致勃勃地握著她的手一同作畫,他把話又吞回了肚子里。
黑子模了模鼻子,自言自語。「孟妃娘娘,不是小的心狠勢利眼,怪只怪您自個兒運氣不好啊!」
綺華殿中,嬌美中帶有一絲英氣的崔麗華親自淨了手,自一只碧瑩瑩小匣子內挖取了些泛著甜香的雪白凝膏,涂抹在慕容獷的後頸上,絲絲沁涼在她縴縴指尖揉捏下,漸漸滲透開來。
「這後宮里,也就只有你時時刻刻把孤放在心上了。」他閉上眼,舒服地哼了聲,佣懶嗓音里有著一絲掩不住的寵溺。
崔麗華眸光一閃,心下微澀,咬了咬豐潤的紅唇。「哼,大君這話也不知對後宮的幾個嬪妃說過,臣妾才不信呢!」
他睜開鳳眸,抬手將身後的美人兒拉坐到自己腿上,忍不住笑著輕刮了一下她的俏鼻尖。「這麼明目張膽的吃起醋來了,是不是知道孤舍不得罰你,所以膽子越來越大了?」
「大君您罰呀!臣妾又沒說錯。」崔麗華美麗的臉龐上傲氣滿滿,昂起下巴來。
「真讓孤罰?」他似笑非笑地眯起眼。
「臣妾心里只有您一個,見您東愛一個西愛一個,不吃醋才有鬼。」她眼眶一紅,偏偏還是固執地嘴硬道︰「您若是想要那種溫良恭謙讓的姊姊妹妹,就別到臣妾的綺華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