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把命拼(下) 第二章
身穿一襲淡月色華袍的竇貴妃默默佇立在樹叢後方,旁邊幾名侍女嚇得臉色都青白了,想喝斥卻又不敢,就怕惹得娘娘越發怒火滔天,到時候服侍的奴才誰也落不得好。
竇貴妃強忍著惱羞成怒的騰騰火氣,清麗的臉龐些微扭曲,半晌後,待兩名碎嘴的侍人去得遠了,這才開口。
「方才那兩個,報盜竊御賜之物。」
「諾,諾。」侍女們一個哆嗦,冷汗狂流。
盜竊御賜之物,送到慎刑司就是剁去手足流血至死,以為眾誡。
竇貴妃語氣輕柔地道︰「若是今日之事有一字半句傳了出去——」
「奴不敢!」幾個侍女撲通下跪,猛磕頭,貴妃娘娘除去礙眼礙事之人的手段,她們都很清楚。
「別以為本宮暫時交出了宮權就處置不得你們了。」她優雅地端詳著自己雪白的縴縴十指上戴著的幾只碩大血紅寶石指環,溫柔的微笑。「本宮再不濟,杖斃一宮的宮人還是做得了主的。」
侍女們听得瑟瑟發抖,砰砰砰!頭磕得更急了。
盡避侍女們額頭都磕出鮮血來了,竇貴妃胸臆間那口郁氣仍然沒有半點宣泄之感,只撂下了一句「你們就跪著吧!」便自顧揚長而去。
眾侍女相顧失色,面容慘然若死。
竇貴妃看似優雅地信步回到殿內,坐下來後卻始終無法控制自己氣怒得瑟瑟抖動的手,猛地抓起酒樽一仰而盡。
「娘娘,國公府來人遞帖求見。」一名侍女疾步而入,跪在她面前恭敬地棄道。
竇貴妃眼楮一亮,「快傳!」
她就知道內斂善忍的爹爹不會袖手旁觀的。
想那貝爾珠竟還在此風尖浪口之際欲拿她當槍使哼,若非礙于爹爹與東藩郡王之間的協議,自己當初登上貴妃之位時,頭一個就是拿這蠢貨開刀,哪里容得她蹦達到現在?
大燕後宮的另一端,華麗富貴的珍珠殿內——
珍妃把滿室珍貴賞玩之物全砸碎了一地,氣喘吁吁地恨聲尖叫。
「賤人!都是賤人!咳咳咳咳」
她氣得又隱約有嘔血的沖動,可是,她更想要親手掐死那個奪寵的陳國小賤人!
往常就算她再驕再刁蠻,大君看在她父王的份上,最多只會訓誡個兩句便罷,可是這次竟然、竟然為了那個孟弱對她禁足、罰俸,讓她活生生成為了這後宮的笑話!
「竇香君那個蠢貨,不是自以為智計無雙嗎?怎麼這次這般不頂用,連宮權都給剝了?」珍妃氣息劇烈起伏,嬌媚的臉龐漲紅得都快透出血來了,咬牙切齒道︰「連本宮那日命人捎去的拜帖都退回了,難道她真的甘心被個陳國的小賤人踩在腳底下?呸!真他娘的不中用!」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她雖然活似被重重摑了一巴掌,可相較之下,被逼移交掌宮權力的竇香君,可是面子和里子全沒了。
思及此,珍妃氣憤扭曲的臉龐總算恢復了些許,哈哈大笑了起來。
「該!讓她成日在我面前耀武揚威裝高貴,不過就是個靠裙帶關系上位的臭婊子!」珍妃口無遮攔極盡辱罵之能事,好似這樣就能將近日受挫的種種惡氣一掃而空。
躲在一旁,唯恐被主子怒氣波及的侍女們面面相覷,卻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娘娘痛罵貴妃出氣,總比將怒火發泄在她們身上的好。
「來人。」珍妃突然喚道。
「奴在。」侍女忙上前。
「去找風貴姬,叫她來見本宮。」珍妃神情傲慢道,「告訴她,本宮讓她效勞的機會到了,讓她自個兒好好把握,別到這當頭還選錯邊站了。」
「諾。」侍女吞了口口水,硬著頭皮問道︰「回、回娘娘,可是咱們珍珠殿現在禁足,無令不得擅自出入」
「連這點子事都做不好,本宮要你們這些廢物何用?」珍妃大怒,涂著鮮紅蔻丹的縴指重重甩刮過侍女的臉,登時留下五道紅指印。「蠢貨!大門出不去,你便是鑽狗洞也得給本宮把話傳出去,否則本宮就命人活剝了你的皮!」
「諾,諾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就在這雲香殿和珍珠殿吵吵鬧鬧不得安寧的當兒,紫鳶院那里卻是喜氣洋洋的,服侍韻貴人的侍女們個個眉開眼笑,忙替自家主子準備香花沐浴,精挑最美的衣裳和頭面,務必讓大君今夜寵幸得心滿意暢,龍心大悅。
入夜。
慕容獷膝坐在長案前,對著滿案的錦帛落筆疾飛,英俊臉龐透著一抹嚴峻之色。
黑子垂手侍立在一旁,看著黃金更漏顯示出的時辰,心下陷入兩難。
今兒午後時分,主子還興致勃勃的說要召幸韻貴人,可現在都用過晚膳了,也沒見他大爺有半分要起身的動靜。身為盡忠職守的內侍大監,黑子總不能把韻貴人叫到這御書房來吧?
可大君龍體不爽,事關國家社稷,不得輕忽小覷啊!
「咳,那個,稟大君」黑子陪笑開口。
「嗯?」他微抬起臉,冷厲眸光一閃。
黑子背脊一寒,只覺冷意從腳底板涼了上來。「呃,稟、稟大君,韻貴人已在紫鳶院候著了。」
「誰?」慕容獷滿心還陷在方才錦帛中所書,關于遠城牛馬疑似得瘟疫一事,神色有些嚴峻,表情自然難看。
黑子心一驚,當場就有自行掌嘴的沖動——他干啥那麼多事啊?
「就、就是您今晚宣召待幸的韻貴人哪!」
「喔。」
「」
喔?喔是啥子意思?請恕奴下不明白啊啊啊!
黑子都快哭了。
慕容獷神色如常,應了聲後便低下頭,下筆如飛的批示,諭令遠城諸官員嚴慎料理此事,京城會派弼馬司和善獸院醫令數名速往遠城協治。
喔,哦主子這是因公忘私,重江山而忘美人,廢寢而勤于國事的意思啊!
黑子眨了眨眼,自以為恍然,便不再開口了。
半晌後,慕容獷停了筆,略略舒展下筋骨,高大矯健的身軀就算在這般慵懶從容的動作下,依然顯得說不出的優雅迷人。
「走吧。」他終于起身。
「唉?」
他冷冷睨了黑子一眼。「不是紫鳶院侍寢嗎?」
「呃,諾諾諾。」黑子忙抹冷汗,真心跟不上大君節奏啊!
可龍駕還未出殿門,就見到風貴姬在侍女提燈領路下,匆匆而至。
「愛妃急匆匆的來見孤,有事?」慕容獷雙手負在身後,頎長身形在月光下更加透著邪魅的男人味兒。
縱是向來飽讀詩書清冷自持的風貴姬也不禁心兒一跳,雙頰涌現嬌羞酡色,有一剎那的慌亂忐忑,好不容易才平復了心緒。
「大君,請恕臣妾冒昧前來擾您要事,可適才珍珠殿來報,說珍妃姊姊病了,口口聲聲念著您,連太醫也不得近身診治,臣妾生怕拖延誤事,不敢自專,只得來求大君裁示。」風貴姬小心翼翼說完,低嘆一聲。「珍妃姊姊這是心病,非藥石能醫的。」
慕容獷面無表情,深邃眸光幽晦難明。
「大君?」風貴姬見他久久不語,心也有些不穩了。
「她這是驕病,都是給閑的。」他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笑意,隨即伸手扶起她,眼神柔和。「愛妃受累了。」
風貴姬秀麗清雅的臉龐霞色更盛,強抑下心頭小鹿亂撞,一派端莊嫻柔的淺笑道︰「臣妾能力不足,唯夙夜匪懈兢兢業業,勉力而為,只望能不討後宮眾姊妹的嫌也就是了。」
慕容獷眸底掠過一絲厭色,笑容也冷了幾分。
雖然他自己心思詭譎深沉,平生卻最不喜兩面做派之人,明明是得了好處,偏偏還要做出勉為其難狀。
孤不想給的,由不得人搶,孤若想給,也由不得人不識好歹。
「都是孤的不是,給愛妃找麻煩了。」他濃眉微挑,雖然在笑,風貴姬卻不自禁打了個冷顫。
「不,不是的,臣妾萬萬不是這個意思。」風貴姬臉色都白了。
「莫慌。」他笑著拍了拍她發涼的玉手。「孤還沒有怪你,愛妃怎麼就自個兒嚇起自個兒來了?」
「還」沒有怪罪,卻不是不怪罪
風貴姬心突突劇跳,勉強定了定神,神情越發謹慎恭順。「臣妾今日屢屢失言,請大君責罰,引以後宮為誡。」
不愧是風太宰教養出來的名門千金,是個懂分寸的。
慕容獷面色微霽,那無所不在的沉沉威嚴也稍斂,風貴姬終于得以喘口氣,可掌心已濕透了一把冷汗。
「敢問大君,那珍妃姊姊那兒——」她有些遲疑。
「既然病了,就叫她好好在珍珠殿里靜一靜心,」他似笑非笑的開口,眸光冰冷。「讓太醫去診治,若是不想治孤記得她東藩老家的湯泉極好,最適合修身養性了。」
風貴姬豈會听不出他話里話外的警告?
「諾,臣妾知道該怎麼做了。」她略顯慌張地低下頭,卻掩不住嘴角那一抹幸災樂禍的笑意。
珍妃姊姊,你這算不算搬石頭砸自個兒的腳呢?
最後慕容獷依然故我,風流瀟灑地揚長而去。
經過這一夜後,紫鳶院的韻貴人是紅了,卻也從此跟珍妃的梁子結大了。
而如意殿中的孟弱卻是好吃好睡,起床後還喝了一大碗藥湯也面不改色。
「主子,您您別難過,待您身子好了,必是更加榮寵萬分,那些什麼貴人什麼美人的,哪里還能入了大君的眼?」儒女生怕她傷心,忙安慰道。
「傻儒女。」她嫣然一笑。
後宮嬪妃原是一個個直勾勾怨毒地盯著她,現在有人「自願」跳出來幫她擋仇恨,她何樂而不為呢?
況且她越「委屈」,慕容獷自然會越心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