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勇敢(上) 第二十一章
徐明靜拿了鑰匙,氣呼呼地打開教室。「離開時傳LINE跟我說一聲。」
說完她撇下他就走,誰知卻被拉住。
「又怎麼了?」
「拿去。」
她看著崔勝威塞進她懷里的蘇打餅干,愣住了。
「吃這個可以緩和胃痛,要是疼得太厲害就去看醫生。我去練習了。」說完他砰地關上門。
唉,他能期待什麼?期待她看到餅干,會感動得熱淚盈眶、激動道謝還是投懷送抱?都不可能,因為她徐明靜就是很盧!反倒是自己,這樣自作多情好尷尬。算了,不管了,他拿出吉他卯起來亂彈亂刷,發泄先。
我發神經我發神經,對。
我自作多情我自作多情,對啦對啦。
她不領情我還是忍不住放感情,就是就是。
我瘋了嗎我瘋了!
唉,這逼瘋人的矛盾心情可以寫詞了吧。
發泄完畢,他整理好心情,走出教室。
只見蘇打餅干原封不動地躺在地上。
蘇打餅干望著崔勝威,彷佛在嘲笑他——崔君你冒雨買我是為何?人家根本不屑吃。
他哀怨地撿起蘇打餅干,打開包裝。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幽然見南山。
這里多風雨,不如種田去。
他忽然能體會陶淵明棄世的心情,人類太討厭了,他要回火星!
走道底部右邊是徐明靜的房間,她正躺在床上。她寧可胃痛死掉,也不接受崔勝威的好意。
因為他的溫暖會讓她越來越恐懼,原來他吵著要練習是借口,他是因為關心她才冒雨折返,就為了給她蘇打餅干?
他不知道,每當他靠近一些,她就緊張,縮得更緊,防御侵擾,只要意志稍軟就會被感動,只要心動就會升起罪惡感。
她已經活得夠內疚了,禁不起這份溫柔。
忽然房門砰砰響。
「這家伙!」徐明靜掀開被子,上前開門。「你‘番’夠了沒你——」
倏地嘴巴被堵住,身體被按到一旁的牆壁上,一雙強健臂膀將她圍困,她嘗到嘴里的咸味。
「徐明靜,吃我一片餅干不會世界末日。」
一片蘇打餅干堵在她嘴里,她睜大眼楮。崔勝威緊迫盯人的方式令她很慌,沒想到他還傾身貼近她耳邊說——「我要看著你把餅干吞下才走。」他將餅干推入她嘴里。
他太高大、太富侵略性了,她趕快胡亂嚼了吞下。
「很好。」他終于滿意了,輕輕撥開她臉龐上的亂發,那熾熱的視線教她惶恐。
「可以了吧?」徐明靜握緊拳頭,感覺心跳很快,身體亦不爭氣地發燙。
他渾身散發危險的訊息和力量,貼身的白襯衫刻劃出他的肌肉線條,粗獷陽剛的氣息讓她暈眩。
他靠得太近了,她被他身體傳來的熱氣烘著。
崔勝威還想說些什麼,但她似乎很緊張。唉,胃痛的人不該再添壓力。
他退開,揮揮手。「走了。」
徐明靜一直瞪著地面,直到他走開才松了口氣。她虛弱地靠上牆,听著屋外嘩嘩的暴雨聲……
好極了,這雨也夠大了。
暴雨沖擊地面,漉起水花,一盞昏黃路燈挺立在雨中。
崔勝威站在門外,無奈地打電話叫計程車。他沒有傘,小小屋檐擋不住雨勢,暴雨漉濕他的衣衫。
他狼狽地拍去肩上的雨珠嘆息,為自己多事而落到這處境感到悲哀。自從遇見她,他就不對勁了。
他往後靠著門,想避開不斷飛漉過來的雨。忽然身後的門打開,他失衡往後跌,跌入一個溫暖的胸懷。
徐明靜?他從她左肩窩往上看,她不悅地低頭瞪他。
「你怎麼出來了?」其實他有點高興,背後的身體好暖好舒服。
「還不站好嗎?」是想蹭多久啊?
真是,小氣。
崔勝威站直,看她嘩地按開雨傘。
「借你,不過要還。」
「不要。」
「不要?」
「我不喜歡家里放別人的東西。」他學她。
「送你、送你行了吧?」
「不能拿你的傘,這會不吉利。你不知道嗎?‘傘’代表‘散’,如果擔心我淋雨就送我回家,油錢我付——」
「不要就算了。」她把傘扔地上,轉身進去,砰地關上門。
「喂?你這女人脾氣怎麼這麼壞?都不能開玩笑啊?」他趕緊撿起傘,沖著門嚷。「不然可以陪我等計程車啊?喂?蚊子很多,點個蚊香也好啊,喂?走了?壞女人——」
門後,徐明靜笑了出來,發現自己被逗笑又愣住了,怔忡著,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
她沒離開,背抵著門,默默陪他等車,听他在外面幼稚的碎念。
他們隔著一扇門,他撐著傘甭伶伶地等車,不知道徐明靜就在另一頭靠著門陪他。
他在這里,讓她溫暖又恍惚。好像在黑路走著走著,忽然身旁多了個人陪著走。他霸道莽撞,硬是闖進她走著的黑路。
現在她的胃不疼了,心卻揪著,該怎麼辦?
直到听見計程車駛來,她才下樓回到地下室。
這一夜暴雨,彼端的高金霞也不平靜。
她強忍著激動的心情,面對深夜來訪的兒子。
他來看她時總會挑在夜深時候,怕被人發現他們的關系。
能見到兒子,高金霞很高興,只是每次都證明了他來只有一個目的——要錢。
高金霞翻閱攤在桌面上的留學資料。「為什麼要送敏兒到英國念書?英國那麼遠。」
「這是我們夫妻的決定,我們是有計劃地栽培她,希望敏兒在那邊留學能住好一點,學費和住宿加起來,一年大概要五百萬。」
王皓將存折放在她面前。「這是敏兒的戶頭,她是你的孫女,要出多少你自己看著辦。」
她看著辦嗎?高金霞笑了。「要我贊助?那麼至少讓我和被贊助者吃頓飯聊一聊吧?」
王皓臉一沉。「敏兒不需要知道你這個女乃女乃,那只會令她痛苦。」
這什麼話?一旁候著的滿姨怒看向他。
高金霞點點頭,明白了。「八月二十是我八十大壽,會在恆星飯店舉辦生曰宴,你們可以帶敏兒來讓我看看嗎?我不會跟她講話,只希望在她出國前能見見她。如果你願意,她的留學費我全付」
王皓冷笑,頗傷心地憤恨道︰「說到底這是在跟我交換條件吧?」
「就這麼點要求,一年五百萬我得付五年,不值嗎?」
「你他媽的就是有錢!」王皓暴怒,拿起存折起身罵。「我一出生就把我送養,既然有本事拋棄兒子,那麼至少去干點像樣的事啊。當酒女、去販毒,最後連高利貸都干,暴力討債還坐牢三年,活得這樣‘風光’,還指望我去參加你的慶生會?你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王教授是你的兒子嗎?」
「坐下,不用這麼激動。」
「不了,跟你待在同一個地方讓我作嘔。」王皓氣沖沖地離開。
滿姨收拾著資料。端上來的茶他一口都沒喝就涼了,備上的點心也沒動一口,枉費一听他要來,老夫人是怎樣雀躍地要她備上這些。
她為老夫人不平。「這孩子真不懂事,您還不是為了養他才——他以為他念書的錢是哪來的?是誰供給他的?才不是他那個爸媽。您干麼不跟他說呢?說他養父母老是從你這兒要錢?他有今天的成就都是誰在背後出錢?要了那麼多錢還在他面前說您的不是——」
關于老夫人不光彩的事,他的養父全說給那孩子听,挑撥離間又假惺惺扮好人,真是可惡。
高金霞拿來紙筆,寫了一組號碼交給管家。「讓張秘書往這里打錢,三千萬。」方才一瞥,她已經記住孫女的帳號。
「給她干麼?您連抱都沒抱過一次!」
「唉,念書是好事啊。」
「不要給,人老了只剩提款機的功能嗎?」
「都是命……命啦。」
這時手機閃爍,保鏢傳來崔勝威的影像。
傳來的正好,她正憋屈呢。高金霞看完影像,呵呵笑。「看來狗崽子今晚過得很精彩呢,好像戀愛了。」
負責跟蹤的人傳回照片和錄下的影像,看在高金霞世故的眼中,了然于胸。
她從沒見狗崽子這樣惶惶不安的行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像個傻子往返工作室,最後又愣在人家的工作室外。先前還嚷嚷著不上電吉他課,現在去得真殷勤。
高金霞點燃香煙,在沙發上躺下。「阿滿,你知道那些欠高利貸的人最怕什麼嗎……最怕被他們重視的人知道,那樣最難堪也最難受。要糟蹋一個人,最棒的方法是什麼?」
阿滿搖頭。
高金霞吐出煙圈。「就是在他最喜歡的人面前,踐踏他的自尊。」
這兒受的氣,自有他處發泄。人間沒有公平,她沒辦法從兒子那兒得到的尊重,只能從恣意對待狗崽子那兒討回平衡。
「老夫人……」阿滿忐忑。「您又想對崔總裁啟什麼了?老實說,我覺得那孩子才命苦,也很了不起,他都這麼努力了,我們不要再——」
「嗦,我困了。」高金霞打呵欠,今晚會睡得很甜,因為她找到踩狗崽子尾巴的辦法。
唉,這世上若沒了狗崽子,這日子該有多憋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