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袋主母 第十章 誰給誰下馬威
趙老爺有名分的女人一共有四名,一是早逝的元配楊氏,兩人相知相戀,情意甚篤,即便在娶了繼室謝氏後仍無法忘情,對謝氏不冷不熱的晾著,直到生下次子才感情漸濃。
為他生了庶子的柔姨娘是他婚前貼身伺候的通房丫頭,楊氏一入門便抬了她為姨娘,三少爺趙逸霖今年十三歲。
另外崔姨娘是楊氏娘家舅兄所贈,為了壓制正得寵的謝氏,怕謝氏仗主母之便凌虐小逸塵,因此崔姨娘可說代表楊家,對趙逸塵多有照拂,謝氏也顧忌著崔姨娘,不敢輕易動她。
崔姨娘生有一女七歲,叫趙嫣然,雖是庶女卻是趙老爺唯一的女兒,幾個兒女中,趙老爺最疼的人就是她。
「大嫂,你怎麼還有臉回來,要是換成是我早一頭撞死了,哪有臉面活著讓夫家蒙羞。」一見到皇甫婉容神色自若的樣子,想到沒能要到莊子的小謝氏就來氣,一張口便是過時的老黃歷。
「我做了什麼讓你大感氣憤的事,說來咱們衡量衡量,如果我有錯,你就搬顆大石頭來。」不是她撞,誰若活不下去就請便,她好心點幫著收尸,順便挑塊風水寶地好下葬。
小謝氏啐了一口,不屑的杏目橫豎,「你敢做我還不敢說呢!自個兒做過的苟且事還需要別人說嗎?自己心里明白。」
趙府內已有個二少女乃女乃,怎麼還來個大少女乃女乃往她頭上壓,鬧得她這嫡媳的身分不清不楚,總有矮人一截的感覺。
「我就是不明白才要問個分明呀!弟妹入門晚,有很多事情並不明了,道听涂說的閑話有八成是灌了水,你要謹守婦德,勿听,勿言,勿信,真理在朗朗青天之下。」這麼弱的對手斗起來真不過癮,有欺負人的意味。
「你……你還要不要臉呀?居然還教訓起我了,你的丑事傳得滿府皆知,就算我沒親眼瞧見,可是眾目睽睽之下由不得你狡辯,你就是個……不知廉恥的人。」趙府怎麼能由著她回來,簡直污了門霉。
人家口沫渣子都噴到自己臉上了,她再無動于衷便成了默認。皇甫婉容面色端正的沉下臉,「弟妹口德不修,豈能為人婦?在說人長短前最好先在腦子轉一圈,別給自己上沫。」
那口唾液應該吐在她臉上。
一听她反譏自己不要臉,本就被養嬌的小謝氏月兌口而出道︰「你不貞,偷漢子,瑩姐兒根本不是大表哥的女兒。」
「是嗎?」她冷然一瞟,嘴角帶著一抹譏諷。「這事的真相不是厘清了嗎?在大爺出門前就找過大夫診過脈,說是喜脈,只是月份太淺脈象還診不太分明,打過個十日再診。」
「你胡說,分明是不足月余,大表哥死的消息傳來都是一個多月後了,你與人私通還敢賴在大表哥頭上。」她真正無恥,帶著和別人生的孩子還充當趙府子嗣,真以為府內的人都瞎了嗎?
皇甫婉容一笑,笑得令人很不安。「要不要我找來當時診脈的大夫來作證,或是住在槐花巷子口,那位「誤診」的高大夫,听說他那里有更有趣的話,譬如說一百兩……」
皇甫婉容話剛說到點上,有人就裝不下去了。
「哎呀!我怎麼睡著了,昨兒個夜里抄佛經抄得太晚了,一早起來就有點犯困,頻頻打盹,你們兩個聊什麼,還有說有笑地。」長房果然不能小覷,本想拿捏她的,反而被她一把掐住死穴。
有說有笑?她是哪只眼楮瞧見的,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值得學習。
皇甫婉容在心里暗道︰老臉皮還是比女敕臉皮厚兩寸,斜著嘴吹,歪著嘴吹,吹出一張大牛皮。
「也沒說什麼,就說婆婆當年誤信讒言,誰的話也不信,偏信愛喝兩口老黃酒的酒鬼大夫,醫德差,醫術也不怎麼樣,其實媳婦真的沒怪你,當時你死了兒子,媳婦沒了丈夫,大家都傷心過度,難免昏了頭的做出你傷我也傷的傻事……」
她話說是不怪,可是誰听不出還是怪的,而你身為婆母的做了錯事卻沒一絲表示,那就是你錯上加錯了,生病有藥醫,人蠢蠢到死,婆婆呀!你老有臉死不認錯嗎?
「太太呀!你倒是好好的和弟妹說道說道,這不貞的由頭是打哪來的,媳婦可不能由著弟妹髒了你的名聲,讓外人以為你想毀了長房有多麼不擇手段。」
我敢說出實情,你敢嗎?
謝氏臉皮一抽,平放的兩手忽地握緊,緊到手背的青筋分明透膚。「老二媳婦,你是听誰的一嘴狗屁話,你大嫂再貞靜嫻良不過了,豈能潑污水誣蔑她。」
算她狠,拚著魚死網破也要拖大家一起死,不管不顧豁出去的狠勁是誰都會怕,人無顧忌已經贏了一半。
尤其是那一句「死了兒子」听在謝氏耳中不知有多恨惱,在她心中從未當楊氏生下的嫡長子是親兒,她唯一的兒子只有趙逸風,皇甫婉容口中轉了彎的話根本是在咒她兒子,她听了渾身不舒服,恨不得朝長媳摑上一掌。
「姑姑,不是你跟我說……」不會看人臉色的小謝氏剛一張嘴,她身後的女乃娘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拉她一下。
「二少女乃女乃,你口渴了吧!老奴給你煮了冰糖銀耳湯,一會兒讓人送上。」我的小姐呀!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偏把你婆婆給扯進來,你是日子過傻了還是腦子進水了?
女乃娘是謝家的家生子,上三代都是謝家的奴才,但小謝氏不是她女乃大的,她是在小姐五歲時,她死了丈夫,得了老太太恩寵才入了小姐院子,為人機敏會看眼色,後來隨小姐陪嫁入趙府,當起二房院子里的管事嬤嬤。
「呵呵……弟妹都嫁進來一、兩年了,怎麼還像做姑娘一樣天真無邪,你這一口一個姑姑是要做姑表親還是婆媳?太太呀!你們謝家從不教姑娘規矩嗎?孩子都生了還這般不懂事。」末了,皇甫婉容深深的嘆了口氣。
這聲嘆息狠狠捅向謝氏的心。
想大事化小,囫圇過去?那要看她準不準!當初敢把髒水往皇甫婉容頭上潑,這會兒我替原主咬下謝氏姑佷一塊肉。
謝氏一口血差點吐出來,長媳這一招真夠毒辣,要是傳出謝家姑娘不教規矩,那謝家未嫁的姑娘全都毀了,誰家敢聘無賢的媳婦?「老二媳婦,以後不可喊姑姑。」
「姑姑……」都喊了十幾年,哪改得了口。
「放肆,婆母說的話你敢不听。」她冷聲一喝。
為了謝家的女兒們,她只有委屈最疼愛的佷女。
從沒被長輩訓過的小謝氏驚得睜大眼,抹著細粉的臉上出現一條條龜裂。「姑……婆婆,你……你吼我?」
頓感頭痛的謝氏松了松手,聲音放柔,「娘是為了你好,打從你嫁進趙府就沒改掉當姑娘的習性,娘也是心善,不忍心抹煞你良善的天性,不過以後有你大嫂管著你,娘也就安心了,咱們謝家的姑娘可要留點名聲讓人打听。」
她已經說得很明白要佷女先忍著,別讓娘家的姑娘教養受人質疑,可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只是挨了兩句念而已,小謝氏卻嘔氣的甩臉,認為被姑姑擺了一道,心里恨起她了。
「你讓她管著我?你是老得昏頭了是不是,做出那種丑事的女人有什麼資格管我……」
教她如何偷人嗎?
「住口!住口!你是二房媳婦,怎可對你大嫂不敬。」真是氣死她,明明看起來聰明,卻是一點就燃的空心爆竹。
她就不能少說兩句嗎?當個啞巴也好,起碼大家有台階下,不至于把打算揭過去的舊事又翻出來提。
但是她想息事寧人,不代表別人也願意,皇甫婉容很用心地實行「氣死婆婆」大計。
趙府沒有謝氏就真的平靜了,趙逸風想翻身做大爺絕無可能,他上頭有好幾座大山鎮壓著。
「太太,看來弟妹也像你當年一樣魔怔了,無論別人說什麼都不相信,非常固執的堅持己見,我這兒剛好有一份高大夫招認『誤診』的口供,不如咱們往衙門一遞,讓青天大老爺來判斷……」
「不行!」謝氏一驚,大喊出聲。
她有高大夫的認罪口供?
謝氏不只驚,還有懼,指尖微微顫抖,百姓最怕見官,一般平民怕挨打月兌層皮,高門大戶擔心丟了臉面。
事情若被抖了出來,那她這些年費心營造的好名聲也跟著沒了。
「呃,我是說沒必要鬧那麼大,一切都是我當時失心瘋,太過武斷了,受不了長子之死的打擊,這才難過的怪罪在老大媳婦頭上,藉此掩飾老大不在的傷痛。」好手段,今日逼得她自承有過,明日她必還諸十倍百倍。
「那太太的意思是瑩姐兒是大爺的骨肉嘍?媳婦也無與人做出苟且之事?」氣氛平靜得有如靜止的水紋,看似不動,實則一圈圈的漣漪已向外散去。
謝氏咬著牙道︰「是。」
「那麼不貞之說……」
「假的。」她忍著氣,鼻翼翕張的噴氣。
「所以我被趕出府是太太的一時意氣,你被迷了心竅,做出的糊涂事?」她這樣也能忍,真是佩服。
「……是,我迷糊了,對你多有苛責,娘在此……」謝氏吸了口氣,一臉僵硬的皮笑肉不笑,一句道歉的話在牙間磨了又磨才逸出,「在此對你說聲抱……抱歉。」
謝氏的牙快咬出血絲了。
「真好,有太太的澄清,府里的下人就不會沒規沒矩的說媳婦閑話,咱們瑩姐兒也有底氣,大聲說她是祖母的親孫女,瞧!多麼和樂,太太真是送來及時雨的菩薩。」好處豈能你一個人佔了,你曾經拿走的都要還回來。
皇甫婉容笑得一臉明媚,如春天百花開,牡丹獨佔鰲頭。謝氏也在笑,卻明顯的感受到她身後有一團黑氣,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把她包覆在其中。
「姑姑,你就由著她顛倒是非……」小謝氏終于感覺出一股不尋常的氣流,急著想扳回劣勢。
「老二媳婦,你又喊錯了,娘雖寵你也不能任你一錯再錯。你回屋把《清心咒》抄十遍,你的心該靜一靜了。」而她也需要花點心思想一想,為何她的百般算計會一朝落空。
「姑……娘,你不能罰我,我根本沒有錯,是她,她是妖孽,以前的她不是這樣的。」
明明被人欺負了也不吭聲,下唇咬著裝鵪鶉,像她上門要莊子那回,她也只是一個勁的哭,不敢反抗。
經佷女一提醒,謝氏目光一利的看向皇甫婉容。「老大媳婦,你不會真沾上髒東西了,娘記得你的性子一向溫婉可人,好脾氣的像團面,軟得不與人置氣,可現在……」
她的確變得太多了,根本判若兩人,那個不敢頂嘴的媳婦哪有如此清亮的眼神,神清,眼正,落落大方,無所不敢言的咄咄逼人,不論誰在她面前都有啞口無言的渺小靶。
想挖她老底了,她倒要看看能挖多深。皇甫婉容故作一臉無奈道︰「吃一塹,長一智,都快被人逼得沒了氣,總要強一回吧?媳婦看到您孫子、孫女喊著肚子餓,瘦得臉色發黃,也沒身好衣服穿,不禁自責的開了竅,大人苦不要緊,可不能苦了孩子。
「太太,當我們米缸見底時你在哪里?孩子病了要大夫時你在哪里?孩子哭著說好冷你又在哪里?呵呵呵,你在府里享大福呢!吃著孩子的肉,穿著孩子的衣,睡著孩子的暖被,等著看孩子死去。」
「你……你……」沒見過這樣的長房媳婦,謝氏忽然害怕起來,想教媳婦的心一瞬間灰飛煙滅。
「哎呀!我說這般的話是不是很不孝?太太你可別嚇著了,媳婦也是這些年憋屈了,要銀子沒銀子,要男人沒男人的,這才說起胡話,你得體諒媳婦的不容易。」
皇甫婉容嗓音一轉又成了軟綿綿的柔嗓,讓人看傻眼,她裝腔作勢的本事猶勝謝氏一籌,使人望塵莫及。
「沒……沒關系,你也是委屈了,娘想你莊子上是有出息的,總不會餓著了,沒想到你會過得這麼苦。」謝氏也裝起來了,以絲絹輕拭無淚的眼角,一副不忍心媳婦受罪的模樣。
「都過去了,太太,以後您多疼疼媳婦,別讓君山欺負媳婦。」她假意地撒起嬌,把先前的對峙消弭了。
「欸,娘疼你,再有什麼委屈別忍著,跟娘說。娘知道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她得想個法子制住長房。
「可是我還沒服侍太太用膳……」她想好了要如何「孝敬」,蔥、姜、蒜、紅辣椒,每一口都夾上一些。
「不用了,娘還缺人伺候嗎?有丫頭、婆子。」謝氏趕人了,她不想被活活氣死。
「那我先走了,婆婆有事盡避使喚我。」
皇甫婉容真走了。
「姑姑,你不是說要給那女人一個下馬威,以婆婆的身分拿住她,怎麼她還大搖大擺的離開了?」瞧她的得意樣真叫人火大。
「要是你能機伶點,我會落于下風嗎?還有,以後老大媳婦在的時候喊我娘,別讓人捉著了錯處。」
「那清心咒……」
「說說而已,你還當真呀!」她才舍不得佷女受罪。
「我就知道姑姑對我最好了……」
「娘,你怎麼反而被那女人給制住,大嫂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內宅女子,你說幾句狠話就能把她震懾住了。」
沒經過大風大浪的趙逸風出著餿主意,自從他大哥回府後,他在府里越來越不看重,他爹不會再時不時地考校他的功課,囑咐他考取寶名,還有他手上的銀錢也緊了些。
「狠話?你倒是說兩句來給我听听,她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硬話,笑得開花似的給你娘捅刀,那軟刀子細細的割,割得我不受都不行。」句句在理,軟訴低言,沒一句抱怨。
可抱怨不說才鋒利,話里藏話的刀刀見血,讓本來已擺好婆婆架子準備刁難媳婦的她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帶著走。
一個高大夫她就兵敗如山倒,任人牽制,動彈不得。
「娘,你可是長輩,還拿捏不住一個媳婦嗎?把你婆婆的款兒擺出來,叫她不敢多說一句。」「不孝」的大帽子一旦扣下,管她是名門千金或是官家小姐,準叫她翻不了身。
「你說得倒簡單,要怎麼擺款?她一直和和氣氣的說話,聲音不曾揚高,我做了初一,她馬上應上十五,讓我根本連臉色都來不及擺上。」她不能拿名聲下賭注和她搏高下。
在這之前,老大媳婦的名聲早就糟到不能再糟了,那時她不怕和人拚個魚死網破,拚著一口氣也要把人拉下水,她是怕了皇甫婉容的沒臉沒皮,死扛著非和她杠到底。
「她有那麼難纏?」不甘心毫無收獲的趙逸風眉心深鎖。
「豈止是難纏,簡直是和她搏命。那你呢?有沒有從老大口中得知什麼。」從老大身上下手說不定還比較容易。
他不耐煩的一吐氣。「口風很緊,一問三不知,只說失憶了,有些事記不得了,反向我問事。」
「問你什麼?」難道他曉得是誰害他?謝氏心頭一緊。
「問我我和他兄弟感情好不好,他幾時出的事,娘你為什麼不肯善待他的妻兒,他以前經商的錢哪去了,還有他生母的嫁妝,他們長房值錢的東西在誰手上……」
「听起來他很缺錢?」問來問去不月兌錢的事。
趙逸風不屑的一哼,「他在外多年肯定吃了不少苦,而大嫂是弱質女子,守著一座破莊子哪里有錢,他們夫妻都是手上無錢財的窮鬼,還不變著法子找些銀子到手頭充場面?」
謝氏一听,表情變得很微妙。「你去過城外的莊子沒?那兒可比原本大上數倍,早在老大回來前就建好了,老大媳婦沒錢一事值得商榷。」
「會不會是在同州的親家私下給大嫂?」看女兒過不下去了,就差人送銀子來,起碼把日子過得好一點。
不無可能,但是……「皇甫大人一向為官清正,他會有這麼多的銀子救濟出嫁數年的閨女?」
「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他就算不貪人家也會自己送上門,只要從指縫漏點屑渣下來,大嫂就享用不盡了。」所以說人人都想當官,錢財來得容易,多得是人搶著孝敬。
「說得也是。」她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娘,不如你去找大嫂套話,問問大哥這些年去了哪里。」只要捉住長房的軟肋,他們二房便可高枕無憂了。
「就會使喚你娘,你就給我出息點。」她下半輩子只能指望他了,希望兒子能長進些,不要讓她愁白了發。
快十九歲的趙逸風揚起孩子般的笑臉撒嬌,「誰叫你是我親娘。」
「你呀!真拿你沒轍。」她面露慈光的拍拍兒子的手。
母子天倫樂過後,謝氏真的找上皇甫婉容了,皇甫婉容那時正在教女兒縫荷包,母女倆笑呵呵的分著線。
看著來叫她往正院去一趟的李嬤嬤,皇甫婉容有些許錯愕和早該如此的理解,後娘的隱忍只是一時,她總有千百種方式權壓小輩,尤其是趙老爺漸漸老邁,體力大不如前,有些事該放手的時候就會放手,偌大的家業將交由兒子繼承。
趙老爺有兩個嫡子,元配、繼室各一,所以將要繼承趙家的,是他那突然現身的長子,或是一直承歡膝下的次子?
相信每一個當母親的都會非常在意這一件事,正室已不在了,後娘再親也親不過親娘,誰會不為自己十月懷胎的兒子做好打算,寧可落人口實也要為親兒力爭到底。
「你說這些年君山去了哪里?」
隨著李嬤嬤來到正院,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後,謝氏倒是問到重點了,她也很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可是他總是含糊的不肯說清楚。
皇甫婉容大概能猜到趙逸塵干得不是正當的行業,因此難以啟齒,妻兒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最好是完全不知情才能得個不知者無罪的豁免,他用他的方式保護他們。
只是她還是憂心,做過的事不可能完全抹滅,總有一天會被揭穿,到時他們毫不知情也難逃一劫,畢竟有些罪可是會牽連親族的。
「是呀!老大媳婦,你也得關心關心他,別傻楞楞的只守著一雙兒女,男人在外頭做了什麼你心里多少要有數,不要等禍事上門了才來後悔。」謝氏面容慈祥,面帶溫和的笑問小輩的起居。
「太太想知道什麼?」她編也編給她。
謝氏咳了兩聲,假裝清痰。「我看老大一身富貴打外頭回來,想必是做生意去了,他一向也擅長商道,亦有意朝商界發展,是我和你公爹施壓逼他,他才棄商從文,專心仕途。」
謝氏並不想趙逸塵太有出息,再說趙家百年世家的榮耀已經到頂,何必錦上添花,族中子弟也有人在京中為官,夠了,她不可能栽培出個進士來壓她資質平庸的兒子,讓人笑話繼室之子終究不如正室所出,前後兩任趙太太所生兒子差距太大。
可是趙老爺想要兒子蟾宮折桂,他當年也是有心科舉,誰知遇到史上最大的舞弊事件,皇上盛怒,幾年內不再開舉,由各個宗室、勛貴推賢舉能,經皇上欽點便可入朝為官。
不願走貴人門路的趙老爺因此放棄仕途,將心思放在族中家業的打理上,只盼著兒孫成材。
「君山並未提起此事,只說他在外跟了個師父,師父是四處行醫的大夫,他跟著到處走,到處看,認識些草藥。」他拜了師父這點他倒是沒瞄著她,只是他學的是武功而非醫術。
「你是說老大是懸壺濟世的大夫?」謝氏眉頭一蹙,似乎不太能接受長子過去三年多的日子如此平凡無常。
她要逮住他的不是,而非宣揚他的仁心仁術。
「倒也不是,君山擅長行商,所以他跟著師父上山采藥時,便專摘珍稀的藥材下山賣,而他師父听說也是名頭不小的神醫,因此手頭上還過得去。」這解釋了丈夫的不缺錢用。
皇甫婉容也是運氣好,誤打誤撞的編出與事實出入不大的故事,趙逸塵曾經打算跟錢老鬼學辨識草藥,他還曾在胡陽大山中挖到一株千年人蔘,賣了三千兩。
要不是哮天寨的關系,說不定他真成了富甲一方的藥商,拉著錢老鬼坐堂,為藥堂制藥,將錢老鬼一身所學壓榨得絲毫不剩,商人是見血就吸的水蛭,不講人情。
「喔!神醫呀!我這筋骨常常酸痛,人上了年紀就是這里痛、那里病的,若真是醫術高明,那就請人過府來坐坐,一來感謝人家對君山的照顧,二來也是你們的孝心,讓我這做長輩也少些病痛。」哪那麼多神醫被他撞上,一听便知是摻了水,她在老大身上可沒聞到一絲藥草味,倒是……
一想到趙逸塵冷然的戾氣,謝氏不由自主的右手一緊又放開,她總覺得不太安心,不只老大媳婦變了個人似,就連長子也和以往的溫雅謙遜是兩回事,全然找不到昔日的影子。
小倆口的變化太大了,讓她以往的手段全派不上用場,好像前面有一道牆堵著,做什麼都不順心。
「太太,鳥兒長大要離巢,孩子長大要斷女乃,哪有人一輩子跟著師父的道理,君山一想起自己是誰便急著回府,匆匆與他師父道別,這會兒你叫他上哪里找人?咱們城里的大夫也是不錯,不如找高大夫吧!」她真找得來神醫才有鬼。
一提到高大夫,謝氏就蔫了,神色中多了訕然。「一個大男人出門在外總要有個人照應,你也別嫉妒,讓他把外頭那一個接回來吧!好給雋哥兒多添幾個弟弟妹妹。」
「什麼外面那一個,媳婦听不懂太太的話。」還想來挑撥離間他們之間的情分,這婦人好生陰險,好在她對趙君山沒感情,他有多少女人都與她無關,她一點也不會在意。
說是不在意,皇甫婉容心里卻開始不舒服,有點澀然,她當是夫妻之名還在,難免不喜他上不節制。
「他沒女人?」謝氏假裝訝然,又似想隱瞞的用同情的眼神看著長媳,好像在說長媳有多傻氣,男人在外怎麼可能沒女人,只不過瞞著不說而已,怕剛回來傷了妻子的心。
「沒听他提過,回頭我幫太太問他。」有些事他們也該坦白了,再遮遮掩掩下去難免給人有機可趁。
謝氏干笑地連連搖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問問而已,你們夫妻和樂我也為你們高興。」
是想將他們挫骨揚灰吧!「太太還有事嗎?我在屋里給君山縫新衫,剛縫到一半呢!」
「哎呀!真賢慧,老大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氣,這麼好的妻子擺在府里他哪能不回來,瞧瞧這皮膚水女敕,臉蛋兒像朵花似的,連我看了都心動……」謝氏忽然捉住媳婦的手,好話不要錢的直倒,就是不讓她走。
「太太……」嘶!捉得真緊,抽都抽不出,皇甫婉容細女敕的皓腕上多出兩道殷紅瘀痕,手骨快被弄斷似。
「對了,你那莊子擴大了不少,親家老爺好大的手筆,舍不得女兒住得寒酸。」她看見好的就想搶,想藉由盡孝的由頭把幾十畝的園子和上千畝的土地要過來。
手腕吃痛,皇甫婉容眼底一冷地朝謝氏手上穴位一按,謝氏一麻痛的放手,她迅速地把手縮回。
「太太想多了,哪是我爹給我的,這幾年又是澇又是旱的,就我那塊地近水邊沒傷到莊稼,媳婦把收成的糧食拉往南方賣,多多少少積點銀子下來,畢竟太太把家財守得緊,媳婦一毛錢也拿不到,只好另闢蹊徑,在莊稼上多費心。」
又提這碼事,她有完沒完呀!不時翻出舊帳來扎一下,好提醒她這個婆婆做得多刻薄。
謝氏恨得牙癢癢的,見媳婦又提戳心眼的事,她惡念一起,想反制二一。
「咱們府里的孩子還是少了些,包括老二家的然姐兒,也就三個孫輩,著實太冷清了,我每每想到都難過不已。」明珠的肚子太不爭氣了,沒一舉得男,生個女娃兒頂什麼用。
長輩都喜歡孫子,女兒長大是別人家的,只有自家的孫兒才能常伴身側,開枝散葉,傳宗接代。
「太太的意思是?」皇甫婉容有所警覺的眯起眼。
「也沒什麼,就老了想熱鬧熱鬧,養個孫子在跟前,你……」你不是把兒子當眼珠子疼著嗎?我就挖你眼珠!
「哎呀!我的肚子怎麼疼起來了?不行不行,準是早上那碗蓮花粥鬧的,府里的蓮花都開敗了,哪來新鮮的蓮花……啊!又疼了,太太別留我,我……我快忍不住了……」
居然把主意打到雋哥兒頭上,她才不給婆母這個機會。
佯裝肚疼的皇甫婉容一點也不心疼,她一個踉蹌推倒插著萬壽菊的雲白描金美人斛,再不慎打翻官窯月兌胎青釉繪牡丹花瓶,手一揮,掛在牆上的「王母雲裳圖」撕成兩半,王母的頭還在,身體被撕了。
謝氏驚愕得說不出話來,舉起的手指顫動個不停,臉色又青又白,氣得全身發抖。
最後是謝氏身後的李嬤嬤趕緊上前扶住大少女乃女乃,這才避免了災情擴大,不然不知要損失多少。
點算下來,謝氏屋里的值錢物事折損了近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