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期三個月 第五章
艾思思握著手機,久久說不出話來。
看著黑壓壓的天空,城市里的夜幕數不出幾顆星子,地面上閃爍的璀璨霓虹溫熱了城市冰冷的氣息,她陷入回憶,好一陣子呆怔。
「……艾思思!妳傻了?打電話不用錢是不是?」
「我們網內互打不用錢啊。」艾思思笑笑答了。
「我明天就去換電信公司,杜絕妳不花錢的瘋狂騷擾。」楊綺芳恨恨地說。
「別這樣嘛,除了妳我還能騷擾誰?幾個好姊妹都忙,就只有妳這個大作家有時間,而且我有傳照片給妳,妳也說他們兩個很養眼啊,給了妳很多靈感。讓我騷擾一下嘛,別太絕情。」艾思思找回大半理智。
「那現在騷擾完了嗎?」楊綺芳淡淡問。
「好、好,妳繼續敲妳的鍵盤,我去忙了。」艾思思好聲好氣說。
楊綺芳看著計算機屏幕,白醫生一手抓著听診器,一手握在病床欄桿上,低頭對病床上的黑先生笑,這是好友偷拍的,拍得極好,恰好的明亮光線,兩個帥氣英挺的男人相視而笑,那畫面美得不可思議。
照片確實給了她很多亂七八糟的靈感,她學生時代迷上BL,迷到極點便踏上不歸路,自己寫起BL了。原是寫著好玩,沒想到寫著寫著有了名氣,網絡上累積不少讀者,出版社也找她出書,如今她放棄護理師正職,在家敲鍵盤。
「思思,人生不是小說,一見鐘情通常死得快。」楊綺芳忍不住勸道。
「我說了我沒對黑先生一見鐘情。」
「否認並不能改變事實。」
「嘿嘿……」艾思思笑了兩聲,「妳愛信不信,我說的是真話。」
「那不說一見鐘情,妳誠實說,妳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艾思思想了想,「我喜歡他,但不是妳想的那種喜歡。黑先生……是很好的人,他改變了我的生命。」
「太夸張了吧,改變妳的生命,你們才見面幾天?」楊綺芳覺得艾思思的理性被燒光了,連灰都不剩。
「找時間再告訴妳吧,大作家,我不打擾妳了。」艾思思輕快地說。
「喂、喂!先別掛,我問妳,小徐醫生哪里比不上黑先生?」
畢業前一年,她們到某大醫院實習,徐緯璋是該院小兒科主治醫生,對思思一見鐘情,噓寒問暖不說,她們實習被學姊們叮得滿頭包,他也屢屢笑著為她們說話。
徐緯璋人長得好,听說家世也很好,據學姊們私下八卦,他從不亂搞男女關系,是未婚學姊們心中的最佳飯票人選。
實習那陣子,徐緯璋不只每天送早餐、帶吃宵夜沒斷過,她們實習結束回學校後,他更是一有空就跑她們學校,思思住宿,徐緯璋只要來,和思思同寢的她們也跟著有得吃有得拿,說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都不為過。
徐緯璋買防曬乳送思思,一買就是四份,徐緯璋送宵夜一定也送四份,這般溫柔體貼連自己這種對異性戀超無感的人都微微感動了。
她實在不懂,為什麼好友始終無動于衷?
「他的人生太順遂了,不懂我。」艾思思嚴肅地說。
「人生太順遂?妳怎麼知道黑先生的人生就不順遂?」楊綺芳問。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黑先生是溫柔的人。」她曾經很迷茫,像在海上漂浮的孤舟,不知道方向、沒有歸處,是他幫她點了一盞明燈。
「小徐醫生也很溫柔。」
「不一樣的。」艾思思笑了。
「哪里不一樣?」楊綺芳替徐緯璋抱不平,明明他長得比那位黑先生好看啊。
「有機會再告訴妳,我去忙了,掰。」電話才掛,沒幾秒手機又響,她低頭看屏幕,來電顯示「徐醫生」。
「徐醫生。」艾思思接起,聲音輕輕的。
那頭靜了一秒,聲音含笑,「上星期妳說想看『美國隊長3』,我買了明天晚上九點二十的票,看電影前我們先吃晚餐,五點半去接妳可以嗎?」
「可以。」
「明天見。」徐緯璋聲音溫柔,可比絲絨。
「嗯。」她切斷通話。
徐緯璋不喜歡听她說「掰」,他說這個字是手分手,字不好、音也不好,但凡意思相近的,他都不想听她說。
艾思思握著手機,望著漆黑的夜幕,心情很矛盾。
媽媽說,她不可能遇到比徐緯璋條件更好的男人,人長得好看、身高夠、溫柔體貼、家里非常有錢,也不在乎她的家世,這樣好的人提著燈籠都不一定找得到,找得到也不見得看得上她。
是啊。艾思思唇邊有朵苦澀的微笑,那麼好的人,她不只踫上,還對她一見鐘情、死心塌地追了她兩年多。
她說往東走,他只會笑笑地、溫柔地跟著她往選擇的方向走,她實在沒什麼好挑剔、不滿足的了。
如果黑延棠沒出現,徐緯璋又能再堅持五年的話,等她二十七歲,她很可能牙一咬、眼一閉,就嫁給徐緯璋了。
可是,黑延棠出現了,她真沒想到有機會能再遇見他……
偏鄉地區沒有城市垃圾不落地的規矩,十幾戶人家共享一個大型垃圾子母車,垃圾車一周來收兩趟,至于廢棄家具則固定放置在鄉長家旁一塊空地,一個月請清潔隊收一次。
艾思思順著蜿蜒山徑而下,夕陽拉長了她的身影,她腳步不慢不快,輕快哼著某療愈系女歌手的曲子,來到鄉長家放置廢棄家具的空地,走進去繞了繞,看見一台舊式藍色鐵線圈電扇,她蹲在電扇前,掐起連著電扇的黑色電線,有一小節橡皮剝落,露出該包裹在里頭的電線,外露的電線斷了。
艾思思看著那台舊式電扇,偏頭想了一會兒,一道熱情的嗓音傳過來—
「思思,妳回來啦。」
她轉頭看,是鄉長阿水伯,她站起來,稍微拍去手里的灰塵,笑答,「今天早上回來的。」
「看過妳外婆了?」阿水伯問。
「看過了。」
「今天要回台北了啊?」
「對,等一下坐公交車到火車站。」
「下次什麼時候回來?」阿水伯一臉熱情。
「看醫院排休。」
「我孫子下個月從美國回來,我介紹你們認識,他在美國當醫生,到現在還沒女朋友……」
「阿水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啦。」艾思思笑笑地道。
「唉唷,你們年輕人不是都流行婚前多交往、多比較,有男朋友沒關系,多多比較一下,我孫子很不錯。」
「……」艾思思沒想到阿水伯這麼開放。
她看了看腕表,開往車站的公交車一天四班,五點半是最後一班,錯過那班公交車可就麻煩了,她彎腰拿起那台遭棄的舊式電扇,對阿水伯說︰「阿水伯,這台壞掉的電扇我拿走,我要趕公交車,下次回來再聊。」
「好,妳快去趕車,要是錯過公交車,我家讓妳借住一晚啦。」阿水伯揮了揮手,知道艾思思對他的寶貝孫子沒什麼意思,心里很是可惜。
艾思思是個好女孩,勤儉又能吃苦,還是個護理師,配他的醫生孫子明明很好啊。看她提著舊電扇的背影,他嘆一口氣。
艾思思不嫌舊式電扇沉重,提著走出空地,繼續順山徑走,眼角余光掃到前面街燈下一道熟悉身影,楞了一下。
他斜靠路燈,白襯衫、黑色西裝褲,兩袖松松的卷了幾卷,露出結實的手臂線條,彷佛算準她會出現的時間,他神情自在閑適,唇邊帶著淡淡笑意朝她看過來。
她頓了一下的腳重新邁開來,朝那挺拔修長的男人走去。
「怎麼來了?」她到徐緯璋面前低聲問。
徐緯璋極為自然地拿走她手里的舊電扇,低頭看她被太陽曬紅的臉,說︰「今天是外婆忌日,我想妳會回來。」
「你可以先打電話給我。」艾思思說著,有些心虛。
「我若打電話給妳,妳只會說不用麻煩我。」
「……」確實是她會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