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管事 第七章 被除籍的庶子
扶桑院里,似錦有些模不著頭緒,眼角余光偷覷著太夫人和李若凡之間的過度親密,但硬要挑有什麼不妥,又好像沒有,純粹是她覺得這氛圍有些不自然。
等到兩人說了好一會的話,才把重點轉移到她身上來。
「似錦。」羅氏朝她招著手。
似錦趕忙應了聲走向前,手卻無預警地被握住,害她僵了下。
「听麗瑤說你並非奴籍?」
雖不解為何問到身世,但她還是據實以報。「是,我是江家遠房親戚,父母雙亡後進江府依親,小姐以伴侍之名將我留下,並不是江家的奴婢。」
羅氏拍了拍她的手,像是頗滿意她的說法,一會才道︰「似錦,這管家娘子說簡單些,就是管著府里的丫鬟們,給二等或三等的丫鬟發派工作,只要是關于丫鬟們的事,就是你分內的事。」
「是。」她乖巧地點著頭。
「麗瑤說了要撥梅蘭和春月給你,你盡避差使,大房那頭要是人數不足,你就自個兒算算這府里還有沒有伶俐的二等丫鬟能差使,要是沒有再把人牙販子給叫進府。」
「是。」
「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就問洪嬤嬤,她待在侯府的時間就和我一樣長,沒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是。」似錦瞧了眼太夫人身邊的洪嬤嬤,只能說府里嬤嬤級的人都是一樣的,在和藹可親的面容下藏著苛薄冷情,一個個都非善類,希望她永遠也不會有變成她們的那一天。
「洪嬤嬤,你帶似錦下去,跟她說說今天要做什麼,跟著點,別教她給人欺了。」羅氏寓意深遠地說。
「我這就帶她去熟悉熟悉。」洪嬤嬤堆起笑臉,熱絡地牽著似錦的手。「你這丫頭片子長得這般可人,得拿出點氣勢,要不怎麼服眾?」
「……是。」她想,也許該是時候在臉上劃條疤嚇嚇人了,要不這張臉到底是要怎麼生得出氣勢?
寒梅院里,柳氏坐在亭中品茗,賞著遍地楓紅,楚嬤嬤端來了蘇梅糕和杏花餅,壓低聲音說︰「今兒個太夫人把李若凡找去了,看來昨兒個確實是給李若凡送了禮。」
柳氏聞言,眉頭微微皺起。「侯爺把他給引進府,我還以為太夫人該是會與我同出一氣,沒想到反倒處處關照起他了。」
「就連那剛進門的媳婦也給了管家娘子的職呢。」
柳氏想起似錦那張狐媚臉,想起宋絜著魔似地盯著她,不禁哼笑了聲。「不過是個不成氣候的小丫頭片子,能有什麼本事。」
「太夫人讓洪嬤嬤跟著呢。」
柳氏捻了塊蘇梅糕就口,懶瀨地睨了楚嬤嬤一眼。「你真以為太夫人是關照她?」
「太夫人怕是要利用她來對付夫人。」
柳氏嗤笑了聲。「太夫人年紀大了,腦袋不管用了,都已經讓我掌家理事,現在還想插上一手,果真是不中用了。」
「夫人。」楚嬤嬤低聲喊著,就怕隔牆有耳。
「晚一點去瞧瞧洪嬤嬤發派了什麼事給她,交代吳大管事,只要是那丫頭說的話全都不作準,一件差事也不許辦。」
「這事我已經先知會吳大管事了。」
「你倒是一樣懂我心思。」配了口茶,她微眯起眼地望向楓葉,忖著要怎麼把李若凡這礙眼的雜種趕出侯府。「晚一點把周管事叫來,我要跟他談莊子的事。」
「是。」
九年前可以趕他一回,這一回她要徹底斬草除根!
掌燈時分,李若凡回到入正閣,卻不見似錦的身影。
「三夫人呢?」他問著入門服侍的醍醐。
「……一刻鐘前還在井邊洗衣裳。」
李若凡像是听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她在洗衣裳?」
「嗯。」
「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但我問了梅蘭,梅蘭說三夫人心情不好。」
「所以並不是粗使丫頭把差活丟給她?」
「不是,三夫人洗的是三爺的袍子。」
李若凡洗了臉後便朝井邊走去,果真遠遠的就瞧見似錦蹲在地上洗衣,而梅蘭和春月則是沒轍地跟在一旁,連燈都沒打上。
「李三夫人,再揉下去,上頭的繡樣就要綻線了。」李若凡沒好氣地說著。
梅蘭和春月見到他,趕緊朝他福身,然後滿臉無奈地看著充耳不聞的似錦。
李若凡朝兩人擺了擺手,蹲到了似錦身旁。「李三夫人,你這是在跟誰嘔氣?」
似錦楞了下,咦了聲。「欸,你回來啦?」再疑惑了下,看著天色,詫道︰「天啊,這麼晚了!」
李若凡挑起濃眉。「洗得盡興了沒,要是盡興了,能不能陪為夫用膳?」
「喔……」似錦頹喪地垂下臉,正打算把袍子擰吧,春月已經接過手。
「三夫人,我先去端膳。」梅蘭順口改了稱謂。
「梅蘭,叫我似錦就好。」什麼三夫人的,听起來真是別扭。
梅蘭未置一語,徑自朝廚房走去。
李若凡一把將她拉起,不急著追問,哪知等回房用過膳後正要發問時,又見她拿了衣裳往外走。
「你還要去洗衣裳?」洗他的不過癮,連自個兒的都不放過?
「不是,我是要沐浴。」天都暗了,還要她點油燈洗衣服發泄,那真的是太奢侈了,她要真受不了,明早再去洗,反正她又沒差事做。
「熱水讓她們去備,先跟我說說發生什麼事。」他一把將她揪回,讓她坐在腿上,她卻一點掙扎都沒有,像是受到重大打擊,萬念灰似的。
「也沒什麼事。」她不想說。
「不想說也得說,我可不允你再說什麼誰听不懂人話之類的。」
似錦聞言,小臉緋紅,知道他是在暗指她那天的不知好歹。「我跟你道歉了嘛,我那天是氣昏頭了。」她都忘了的事他干麼還記得,真是的。
「今天呢?」
「我……」她抿了抿嘴。「也沒什麼,只是覺得很多人都有兩個面向,人前人後不一樣,雖說是早知道的事,但就是不舒服。」
「然後?」他可不認為事情有這麼簡單。
似錦垂著小臉。「丫鬟們根本不听我的話。」
「一開始總是這樣的,你得要先立下威信才成。」李若凡將她的話串在一塊,便可窺知一二,無非是洪嬤嬤人前人後不一樣,再加上丫鬟們只听幾個嬤嬤的話,自然沒將她看在眼里了。
「怎麼立?今兒個有莊子送了府里要用的菜,可量很多,我便問了洪嬤嬤要怎麼處置,洪嬤嬤說這要廚房的人先作成菜干,入冬時可以食用,我到了廚房,蔚娘只說听吳嬤嬤吩咐,可吳嬤嬤根本就……」說穿了這當頭要是不趁機刁難她,那就是錯過大好時機了。
她這根本是實餃虛職嘛,幾個婆子仗著是大主子們身邊的紅人,明著好暗著使壞,她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李若凡想了下。「我負責莊子,內院的事我不能插手,但我可以教你。」
「怎麼做?」
「這個嘛……」正要說起,外頭響起了醍醐的聲音。「進來。」
醍醐一進門就見似錦坐在李若凡的腿上,她神色不變地將手上的冊子遞出。「這是三爺要的冊子。」
李若凡接過手,使個眼色要她退下,而後便將冊子交到似錦手上。「這冊子上頭記的全是府里下人的名字,舉凡是歸在哪一房哪一個嬤嬤底下都寫得清清楚楚,你先把上頭的人名都給記下。」
似錦一翻開,眉頭隨即皺了起來,用指慢慢地劃過上頭的人名。
「難不成你不識字?」
「我識字,但……我很難把字看清楚,也很難記住人名。」她這是失讀癥,一種無法解釋的病癥,尤其密密麻麻的小字,在她的視野里會扭曲無法辨讀。
「這般奇怪?」
「小的時候,都是我姊陪我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和寫,才讓我把字給記下。」她從小就是個麻煩的小孩,所以家人分外疼寵,也許就是這樣,才會讓她來到這個世界後這麼一無是處。
「看來你原本的家境也算是小康之上。」
似錦頓了下,含糊地蒙混了過去。
李若凡像是未察,抱著她起身,走到與內室相通的書房里,磨了墨,抓著她的手一筆一字的寫著,「洪嬤嬤,太夫人的陪房,兒子和媳婦都在太夫人的莊子里,實際上沒有丫鬟歸她管,但因為太夫人的關系,府里的丫鬟,哪怕是老夫人身邊的楚嬤嬤都得給她幾分薄面。」
似錦看著紙上寫著洪嬤嬤,字跡端正,秀麗圓潤,意外他寫得一手好字,耳邊听著他的講解,不敢相信他竟然將姊姊教她的方式如法炮制……他完全沒有懷疑她說的話,挑了這方式幫她。
心,暖暖的,仿佛她多了個疼寵她的家人。
「楚嬤嬤是夫人的陪房,前些年太夫人身子不佳,老夫人趁機掌了權,楚嬤嬤跟著雞犬升天,在府里作威作福,她的大兒子是府里的買辦,大媳婦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二兒子是帳房,二媳婦替老夫人打理著香料鋪子,當然府里的丫鬟見她就像是見到老祖宗,分外尊重。」
「可我倒覺得吳嬤嬤權力更大些。」
「因為她兒子是府里的大管事,可也因為如此,同樣是陪房,這兩位嬤嬤私下斗得厲害,誰都想要掌更大的權。」
「是喔……」她吶吶地道。「如果是這樣,洪嬤嬤難道就不會跟她們斗嗎?」
「當然要斗,要是被看扁了,這府里也就不用待了。」李若凡邊說邊在三個嬤嬤底下寫著幾個丫鬟的名字。
「因為斗,才能掌權,有權才有利,好比廚房就是個肥缺,買辦就更不用說了,至于帳房的話……帳面只要好看、挑不出毛病的話,那庫房就像是自家的錢莊。」
似錦微張著嘴。「難不成大伙都很習慣從中揩油?」
「算是慣例了吧。」
「什麼慣例,就因為有他們這些人,丫鬟們才會苦哈哈,玉蘭就說過,吳大管事和洪嬤嬤都喜歡假借各種借口苛扣下人月錢,府里主子又不賞布匹,兩年該換一次的新衫也沒著落,就連丫鬟過了用膳時間要到廚房取膳都得花錢買……這些人都不怕會噎死嗎?」實在不能怪丫鬟選邊站,因為她們也想過點好日子。
「既然如此,明兒個你就跟洪嬤嬤提丫鬟們該換新衫了。」
「她又不會理我……」要是在太夫人面前說,恐怕還有點用處。
「我保證她一定理,而且會要你說個詳實。」
「真的?」
「真的。」府里的爭斗他看得多了,太夫人好心要洪嬤嬤提點似錦,不過是要做給柳氏看的,讓柳氏對付似錦,逼得他出手,她就在一旁觀望,看準時機給柳氏下馬威再重掌大權。
真是為難這丫頭了……李若凡忍不住揉了揉似錦的頭,實在是不舍瞧她頹喪的神情。他唯一想不透的,是太夫人為何認定他一定會為了幫似錦而出手。
「三爺,謝謝你。」她突然抬眼沖著他笑。「跟你說過之後我心情好多了,明兒個我就跟洪嬤嬤說說,然後……」
然後,聲音被李若凡給吃掉了。
似錦瞪大了眼,突覺他的舌鑽入口中,嚇得想退開,他卻扣住了她的後腦杓不準她逃。
唇舌挑逗廝磨著,魅眸灼灼地望著她,像是要攝住她的魂魄般,教她心跳加快,渾身發熱,甚至還不住地顫著,只能緊揪著他的袖角。
李若凡勉為其難地打住了吻,輕舌忝過她濕潤的唇瓣,啞聲道︰「我認為咱們夫妻之間與其說謝,倒不如給點獎勵,你認為呢?」
似錦滿臉通紅,一丁點話都濟不出來。
「時候差不多了,咱們也該睡了。」壓根不管她有無應答,連筆墨都不收了,直接將她抱進內室里,才剛將她擱在床上,她立刻滾進里頭。
李若凡不禁失笑,徑自褪去了外袍往床上一躺,見她像受到驚嚇的小動物又羞又惱地縮在角落,他的笑意不禁更深。
好現象,至少不是恐懼。
「似錦,入冬了,分一點被子給我,別冷著我,明兒個我還有很多事得辦。」李若凡低聲下氣地央求著。
似錦忖了下,把被子分給他大半,自己則是緊緊貼在內牆,強烈地劃開了楚河漢界,以眼神恫嚇,不允他越雷池一步。
然而李若凡長臂一撈,在她尖叫的瞬間已經將她給撈進懷里,抓過被子將兩人蓋妥。
「你要是再叫下去,醍醐和梅蘭就會過來問發生什麼事了。」
似錦水眸漾著一層薄霧,無聲罵著卑鄙小人,他卻是低低笑開。「想看小人,我隨時都能為你變成小人。」
她可憐兮兮地瞪著他,他只是輕撫著她的發,將她的臉按在他的胸膛上。
一開始,她僵硬得覺得自己隨時會忘了呼吸,斷氣死去,因為只要一呼吸就會嗅聞到屬于他的氣息……即使在現代,她也從沒有跟男人這般親近,讓她很緊張很惶恐,可是他卻沒有更進一步,她微微抬眼偷覷他,見他雙眼閉著,像是已沉沉睡去。
啊,對呀,他的工作繁多又是長途奔波,不累才怪,她根本不需要自己嚇自己。
而且,這樣子睡確實是暖多了。她偷偷地往他胸膛貼靠,在他懷里感覺到睡意,沒一會便跟著他沉沉睡去。
听見她勻長的呼吸聲,李若凡才緩緩地張開眼,替她掖好了被子,吻了吻她的發,將她收攏在懷。
李家牙行。
後院帳房外的石亭里,李若凡垂眼看帳,對于對座男子的絮絮叨叨充耳不聞。
「喂,我都說了這麼久了,你吭一聲行嗎?」宋綽自動自發地倒了杯茶,喝了兩口便對著外頭的宋絡說︰「宋絡,去弄壺熱茶……等等,順便讓廚房準備兩碟茶點,動作要快,我待會就要走了。」
「干脆現在走,你覺得如何?」李若凡眉眼不抬地道。
宋綽橫眉豎眼,拳頭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幾番掙扎後,換上了無敵狗腿的笑,坐到了李若凡身邊。
「若凡啊……」他搓著手討好著。
李若凡冷冷睨他一眼。「正經點,我中午吃多了,別讓我吐。」
守在石亭外的宋絡忍不住低笑出聲,教宋綽陰狠瞪去,當場翻臉。「李若凡,你現在是要過河拆橋了是不是?也不想想瀕死的宋家侯爺想談門沖喜親事時都沒人敢伸手相助,後來能迎娶江家嫡女,還是拙內當的保山,可瞧瞧你現在是什麼囂張模樣。」他抖著腳,一臉狠樣,表明了要耗到底,不給個說詞,今兒個沒完沒了。
李若凡合上了帳本,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有人睜著眼也能說夢話,宋絡,去弄點醒酒湯,看能不能讓他清醒點。」
宋絡憋著笑,知道李若凡有私話要聊,應了聲便快步離開。
「喂!」宋綽真的很挫敗。「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右都御史大人?」
二品耶!他可是二品言官,放眼朝中有哪個家伙敢這麼耍他?
「知道,大人,小的自然知道。」
「知道個鬼,你知道會拿這高姿態耍我?」宋家可是世家大族,他還是嫡系嫡子,被推舉為族長的,可偏偏就被他這個小輩給欺負,要讓人知道,往後真是要蒙著臉做人。
「想說什麼也得等我看完帳本再說。」
「這牙行的帳本不是叔昂負責的嗎?」
「那家伙跟我生悶氣,丟著帳本不看,我不接手誰接手。」李若凡倒了杯茶淺啜著。
「也不想想宋家的莊子我都還沒巡完,還孩子氣的跟我鬧脾氣,真不知道誰的年紀較長。」
「宋家的莊子真交到你手上了?」武平侯府的事他模得一清二楚,有些難以置信有朝一日他居然會回去,甚至還能接手宋家的莊子。
「嗯,接的是太夫人手上的,至于宋家大房二房的全都在柳氏手里,但我早晚會拿在手里。」他會逼得她自動交到他手中。
宋綽聞言,撓了撓鼻尖,壓低嗓音問︰「老實說吧,你回去宋家到底是在打什麼算盤?」
「你認為呢?」
宋綽挑了挑眉。「想恢復宋姓的話,只要跟侯爺說一聲,由他向宗親會提出,這事不需要經過太夫人或柳氏。」
李若凡懶懶地看著他。「你確定你當初考取寶名時沒有買通主考官?」
宋綽氣得險些拍桌而起。「你說這什麼話,拐彎抹角笑我嗎?!是,我知道,當初要不是柳氏去舉發你,你極可能連中三元,所以我猜你想恢復宋姓、取回功名有什麼不對?你這個臭小子敢笑我,膽子愈來愈大了!」
「誰稀罕宋姓,又稀罕什麼功名來著?你一個二品言官在朝中干得不怎麼愉快,在我面前也擺不起架子,一個官也不過如此,有什麼好稀罕?」
「你你你你你!」宋綽直指著他,最終乏力地端了杯茶消火。「這年頭當官真的很難為,當初到底是誰叫我求功名的!」
「你爹。」
宋綽喟嘆了聲。「你不求功名也好,這京里看起來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但朝中可是波譎雲詭,暗潮洶涌得緊。」
「放心,要是有人造反,頭一個問罪的是武將不是言官。」
宋綽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還真是造反了,可問題是沒有證據,沒人敢辦,偏偏這差事又落到都察院這頭來。」
「你說的是四王爺?」
「是啊,去年二王爺在北屯圍獵遭襲,受了重傷,皇上震怒之下撥了暗衛追查,這一查竟查到四王爺頭上,四王爺大聲喊冤,現在人被押進大理寺,可後頭的事卻要都察院去審,你說這要怎麼審?」天曉得他每天入睡前多想蒙著被子哭!都察院管彈劾又不管審案,可偏偏管審的大理寺里頭太多皇室姻親,皇上就怕里外掩護,最終不了了之,才會破例要都察院去查……老天啊!這是什麼鬼差事!
李若凡微眯起眼。「就算四王爺是個囂狂之人,哪怕暗地里對二王爺出手,也不會傻得教人往他身上查。」
他曾經在照雲樓見過四王爺,只能說是個小人,背地里放暗箭的事不會少做,他的生母是獰貴妃,而擰斌妃娘家在朝堂上還有幾分力。
皇上有九位皇子,皇後所出的是二王爺,沒什麼賢名和作為,在京里最為津津樂道的是德妃所出頗具賢名的六王爺和淑妃所出領有戰功的七王爺,但兩者在朝中的勢力倒是比不上四王爺和二王爺,八王爺是皇上至今依舊寵愛的容妃所出,听說從小病弱,其余的皇子懦弱無能,就連提都不用提了。
「可不是?就連暗衛頭子也懷疑,可偏偏當初擒拿的刺客再三逼供後所道出的線索,追查之下唯有四王爺吻合,皇上下令了,都察院不能不辦,但到底要怎麼辦,搞得我頭都痛了。」
「既然頭都痛了,就回去躺著想想怎麼辦。」
「我去你個李若凡,你要趕我走,好歹也先把那幅字帖給我!」宋綽火大了,跟他聊了老半天,結果卻是要趕他走,這還有沒有天理?!」
「你怎麼還沒忘?」
「我忘得了嘛我!」如果可以,他也想忘啊,「那是你之前就答應要給的,我可是急著要呈給皇上的!」
想想為何他得降尊紆貴地跟他斡旋個老半天,無非就是為了求他的墨寶!
落款名為宋繁的墨寶字帖在兩年前竄起,直到這一年來在黑市里已經叫價千兩,但有錢想要買還買不到。
「就是因為你要獻給皇上,所以我才不想給。」李若凡撇了撇嘴道︰「當初你要是直接告訴我,我是不會答應你的。」
「嘿,你這怪家伙,你當初用原名寫字帖,為的不就是要昭告天下,就算宋家把你除籍,你也能將宋繁之名揚名天下,甚至可以將名字傳進宮中,好讓朝中知曉宋家人如何欺你。」宋綽敢說,這肯定是李若凡當初寫字帖的原意。「如今得皇上青睞,你又有什麼好拿喬的?」
李若凡不置一詞,靜靜地喝他的茶。
宋綽說得沒錯,他當初是這麼想的。只要宋繁的名字名聞遐邇,引起眾人注意,朝中人必會追查宋繁的底細,便會得知宋繁是個被宋家除籍的庶子,是宋家毀了如此文才過人的才子。
但,如今他卻不作此想,因為他找到更有趣的樂子了。
「要不,我幫你想個法子恢復原姓,哪天你大哥要是有個萬一,爵位會在落在你手上,二房連想都不用想。」
李若凡听完,眼神忍不住地鄙夷了起來。
宋綽眼角抽了兩下,像是下定決心地喊價。「不然這樣吧,再跟你說個小道消息,你趕緊把字帖給我。」時候不早,他沒時間再耗下去,只能拿消息換字帖了。
「說呀。」他懶聲說著。
「都察院追查四王爺,卻私下查到了江家曾經和四王爺過從甚密,這事你回去跟侯爺說一聲。」要知道宋綦娶了江家嫡女,哪天江家要是與謀逆有關,那麼宋綦恐怕也會被牽連在內,他講義氣,把第一手消息遞出了。
「喔?」
「字帖。」快,天色都黑了,他混得夠久了。
李若凡想了下,問︰「我問你,七王爺傷勢恢復得如何?」
宋綽雖面帶不耐,也只能耐著性子道︰「還挺不錯的,兩天前皇上宣了他入宮,我瞧他氣色不錯,走起路來如龍潛行,傷勢應該是好得差不多了。」
李若凡垂眼忖了下,朝他勾了勾。「我也跟你說個小道消息。」
「什麼消息?」
「宋絜和六王爺走得很近。」
宋綽腦袋轉得很快。「你的意思是說豫國公是六王爺一派?」誰都知道宋絜在朝中行事向來是听岳丈的,要是岳丈沒吭聲,宋絜可是一步都不敢走。換句話說,豫國公表面上和二王爺走得近,實際上支持的卻是六王爺。
「一個右都御史只能想到這里?」李若凡忍不住嘆氣了,搖頭起身離去。
「不然?」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還有什麼關聯性,瞥見他走出亭外,宋綽趕緊追出去。
「喂,字帖還沒給我,你想上哪去?!」
李若凡一回府,萬分受寵若驚,只因他一進門,似錦便主動挽著他的手。
「三爺,真的跟你說的一樣,洪嬤嬤很仔細地听我說呢,可听完之後,她就推說有事要忙先走了。」因為和他的猜測是相近的,她迫不及待等他回來討論這個奇特現象。
李若凡輕漾著笑意。「那是正常,因為這可是她斗楚嬤嬤的大好機會。」
似錦眨了眨眼,隨即意會過來。「原來是這樣……可是這樣對我沒幫助,對丫鬟們更沒有幫助。」入冬了,要是連件薄襖都沒有,日子到底要怎麼過。
李若凡愣了下。「怎會對你沒幫助?往後你在府里就多了一分力,至少洪嬤嬤多少會倚重你一點。」
似錦聞言,放開他的手。「三爺,你搞錯了,我要的不是誰對我倚重,而是讓丫鬟可以入冬添暖。」她不是那種看別人斗得你死我活,會在一旁鼓掌叫好的人,她要的是實質上的作為,兩個嬤嬤就算斗得兩敗傷,她也不會開心。
李若凡垂著眼,低聲道︰「先站穩腳步才重要,那些個丫鬟不過是丫鬟,不需要放在心上。」
似錦皺起秀眉。「三爺,我也是個丫鬟。」
「你並非奴籍。」
「三爺的意思是說,如果今兒個我入了奴籍,三爺是不會娶我的?」她心里有股說不出的失望。
「我是迎娶之後,才知道你不是奴籍。」
「既然三爺娶妻不在意家世,那就代表三爺和尋常的爺兒不同,不會真把丫鬟視為下等人才是,又怎會要我不睬那些丫鬟呢?」
「你說錯了,因為是你,我才不介意家世。」哪怕憑他現在的身分也挑不了什麼象樣的對象,可他心高氣傲,入不了眼的,身分再矜貴也不願接受。
似錦怔了下,這話意仿佛他多在意她,在意到不管她是什麼身家背景都不在乎,這是……喜歡她嗎?
李若凡也被自己月兌口而出的話給怔愕住。
他竟是如此想的?他疑惑,卻不懷疑這月兌口而出的話,只因愈未經思考的話語,愈接近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