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你添好運 第十五章
歐水湄與季長歡一塊走出大理寺,坐進季府馬車。
對他能帶著人趕來幫她,她很高興,興高采烈的挽著他的手臂,笑道︰「相公,你怎麼這麼聰明,想到帶那些人過來作證?」
適才在堂上看見周氏被那些人指證得啞口無言,惱羞成怒,真是大快人心。
接著她笑著拍了下自個兒的額頭。「啊,我忘了你可是堂堂國師,這種事哪里難得了你。」她黑亮的眼眸直瞅著他,眼底充滿對他的欽佩。
他輕笑道︰「為夫不想讓娘子受太多委屈,這才帶了人趕過去。」
他那透著寵溺的語氣讓歐水湄的笑容更加燦爛。「相公一口氣找來這麼多街坊鄰居,不容易吧。」
「倒也不難,只消一樣事物就能辦到。」
「是什麼?相公快告訴我。」她好奇追問。
季長歡微笑回道︰「娘子沒听過一句話嗎?有錢能使鬼推磨。」
她楞了楞,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他幽沉的眸光定定的注視著她。「我吩咐下人到周氏住的大雜院,告訴住在那里的人,只要他們肯到堂上指證周氏一家的所作所為,便重重有賞,說越多賞越多。」
歐水湄猛地一怔。「所以那些證人是……用銀子買來的?!」
「沒錯。」他垂眸睇著她震驚的表情,不免覺得好笑,她還真是單純。
「那他們的證詞難道全都是假的?!」她難掩驚疑錯愕。
「大抵都是真的,不過也是有一、兩人為了多賺點賞銀,加油添醋了一番。」季長歡的聲調依舊平穩。
「既然是真的,為什麼還要用錢買通他們?」歐水湄納悶不解。
他搖搖頭,笑她太天真。「不給賞,他們怎麼肯上公堂指證周氏?自掃門前雪都來不及,他們哪里有閑情逸致去管他人瓦上霜。」
大雜院龍蛇混雜,三教九流皆有,其中不乏比周氏一家還要狠毒之人,沒有許以利誘,他們豈肯白跑一趟公堂。
歐水湄瞠大眼,被他的這話給驚呆了,她原以為那些人都是因為看不慣周氏一家子的所作所為,這才基于義憤而出面指證,她還為他們的義舉而感動,哪里知道……原本暖呼呼的胸口宛如被人給潑了盆冰水,剎那間涼透了。
下一瞬,她發現季長歡嘴角那抹透著涼薄的笑意,仿佛在聖潔的佛像上發現了一抹邪惡的痕跡,她錯楞的眨了眨眼,懷疑是自個兒看錯了,接著想起那天她送他堂妹去醫館時,他的神情也是如此涼薄無情。
季長歡定定的凝視著她,她藏不住心事,心里想什麼,從她的表情變化就可以看出端倪,他明白她這是察覺了他有意讓她察覺的事,因而感到不敢置信。
他抬手輕撫著她細滑的臉蛋,低笑問道︰「這是怎麼了?為何這麼盯著我?」
「你……」歐水湄覺得他不太對勁,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季長歡體貼的替她說,「娘子莫非不贊成我使錢買通他們?」
她坦言道︰「我覺得這麼做有欠正當。」花錢買來的正義,讓她覺得沒那麼光明正大。
「若凡事都要講求正當,世上很多事都辦不了了,倘若不是看在錢的分上,那些街坊鄰居絕不會來指證周氏,這件案子可就沒辦法這麼順利了結。」
歐水湄張口正想說些什麼,忽然听見馬車外傳來淒厲的喊冤聲——
「我的兒子是冤枉的!他是無辜的,他沒有殺人,殺人的是陳國舅的兒子,求大老爺為我兒申冤哪!」
歐水湄掀開車簾,朝後方聲音來源望去,看見在大理寺外頭有個婦人想擊鼓鳴冤,但被門前的衙役攔住,不讓她擊鼓還驅趕她。
她一邊大喊,一邊不死心的想再上前,卻被衙役粗魯的一推,跌倒在地。
她覺得那婦人有些眼熟,但馬車漸漸駛遠,讓她無法看清,回過頭來,她才想起是在哪里見過那婦人,月兌口道︰「那是菲雨小姐的娘!」
季長歡雖沒朝外看,卻早已從聲音認出是張氏,他和林菲雨打小訂親,以前爹娘仍在世時,這位姨母可是同他很親近,可如今……他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張氏現在應該很後悔吧,當初他們若不一心只想著攀附權貴,哪會淪落這般求助無門的下場。
見他無動于衷,歐水湄以為他沒听清楚,便再說了一次,「相公,剛才喊冤的是菲雨小姐的娘親!」
「我知道。」他淡淡的開口。
「瞧她那模樣,說不定她兒子真的是冤枉的,要不咱們回去問問?」看見那婦人可憐的樣子,歐水湄有些于心不忍。
季長歡無意多管閑事。「是冤枉的又如何,不是冤枉又如何,都與咱們無關。」
她不敢置信的瞅著他。「倘若她兒子真是冤枉的,咱們怎能見死不救?」
「申冤的事歸大理寺管,可不歸為夫管。」
「可大理寺那兩個衙役不僅不讓她申冤,還推倒了她。」
季長歡語帶嘲弄,「她要狀告的可是陳國舅的兒子,衙役豈會放她進去,給里頭的幾位大人添麻煩。」
歐水湄先是一怔,隨即意會過來。「相公的意思是,嚴大人他們不想得罪陳國舅,所以才不讓她進去?」
「若不是出自上頭的授意,你想,區區衙役有必要這般驅趕她嗎?」他不知道敬王夫婦是怎麼教養女兒的,她竟這般天真。
「適才我看嚴大人為人處事公正廉明,他豈會因為顧慮陳國舅便不給她申冤的機會?定是外頭那兩個衙役擅作主張。」
季長歡低笑出聲。「倘若娘子不是敬王之女,不是我季長歡之妻,只是尋常百姓,你瞧嚴大人斷案還會不會如此公正廉明。一般無權無勢的老百姓,想得到官員公正廉明的對待,可沒那麼容易。」他冷笑著再補上一句,「除非你使的錢夠多。」
歐水湄還是無法相信。「若我只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剛才嚴大人就會不問是非對錯,直接判我有罪?」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道︰「娘子無須驚訝,人人皆有私心,趨炎附勢更是人之本性,為了個人利益,徇私枉法者比比皆是,差別只在于貪的多或貪的少。」
他的話宛如一把鋒利的刀,砍殺著她一直以來認定的公理正義。「難道滿朝官員就沒有一個公正廉明的嗎?」
「倒也不是,只不過這種人鳳毛麟角,一百個也不見得能遇到一個,而這樣的人,更難以爬上高位。」
「為什麼?」
「因為他為了守住鮑正廉明這四個字,必須得罪許多權貴,那些人便不會讓他有機會往上爬,說不得還會用手段把他扯下去。」季長歡將官場上殘酷的一面告訴她。
歐水湄驚愕得啞口無言,片刻後,她倏地想起什麼,覷著他,吶吶的問道︰「那……相公是屬于哪一種人?」
季長歡噙著笑,反問道︰「娘子以為呢?」
她瞠大雙眼瞅著他,遲遲說不出話來,因為她想起他對堂妹見死不救的冷酷,想起他對張氏的求助置之不理,再想起張氏是怎麼控訴女兒被他逼得自盡……可是他救人、開辦義學、興建救濟院的義舉也非作假……
她越想越糊涂,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是夜,季長歡躺在床榻上,見歐水湄不像往日那般膩纏著他,而是背對著他,他竟有些不習慣。
她不是故意要冷待他,是因為心里有事,正思索著他今日所說的話。
她的父王和兩位兄長,處事向來公正廉明,就連性子跋扈霸道的二哥也不會仗勢欺壓百姓,因此她從來不知道這世間竟有這麼多不公不義之事,更教她困惑的是,她忽然間有些弄不清楚丈夫究竟是什樣的人。
成親這段時日他待她很好,但思及他這些日子以來的一言一行,她心中的疑竇卻越來越深,她越發不了解季長歡究竟是謙和仁善之人,還是虛偽冷酷之人。
想著想著,她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季長歡探手將她攬進懷里,輕撫著她的睡顏。他明白她今天的異樣因何而起,這也是他刻意為之。
他有意讓她知曉,他並非她以為的那般清高仁善,別對他有太高的期望,否則他怕她期待越高,屆時對他的失望會越深。
他想知道,當她在真正了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之後,是否仍會心意不變的對他說——
你放心,今後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絕不再讓任何人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