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棄珠 第八章 算命真相
對楚意寧來說,每日最期待的莫過于晚上的泡澡時光。她是不洗澡就沒法子好好睡覺的人,可是在岐縣,侍候的人少,不好支使她們每日燒水給她泡澡,往往只能簡單的清洗臉和四肢,因此回到成國公府,每日可以泡熱水澡,她恨不得大肆慶祝一番,真是太好了,終于可以輕爽舒適地入睡了。
進入秋冬,泡完澡之後,她會喝上一盞首烏棗杞茶——何首烏三錢、紅棗四錢、枸杞四錢、生甘草三錢、天花粉三錢,有助于滋潤肌膚,增加肌膚紅潤。
楚意寧滿心歡喜地走出套間,繞過屏風,吸了一口花茶香氣……
「你就這麼喜歡泡在浴桶里面嗎?」
「啊!」雙手急忙捂住嘴巴,楚意寧驚愕地瞪著佣懶坐在軟榻上的周璇尹。
「這什麼首烏棗杞茶……不喜歡。」周璇尹忍不住瞥了她一眼,轉而嫌棄地看著手上的茶盞,可是下一刻,嘴巴又靠過去喝了一口。
「不是不喜歡嗎?」楚意寧瞪大眼楮,那是專屬于她的茶盞。
「你愛喝啊。」
「我愛喝與你有何……」等一下,思兒……這個可惡的思兒,肯定早知道周璇尹在這兒,不但沒有警告她,還出賣她,她再也不給那個丫頭月銀了!
周璇尹用下巴指著身邊,「坐吧。」
楚意寧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闖入者對主人說「坐吧」,這象話嗎?「王爺是不是忘了這是何處?」
「不坐?」周璇尹火熱的目光將她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雖然未見衣衫不整,但是沐浴餅後,衣著難免隨興,因此比平日多了一分柔媚,「無妨。」
她真的很想……算了,力不如他,她的暴力對他而言說不定更像挑逗,那她索性一頭撞牆。她還是不要跟他唆,直接切入主題比較省事,「請問王爺深夜來訪有何指教?」
「你提供的畫像,此人是個騙子。」
「騙子?」
他道︰「此人專門騙吃騙喝,還在賭坊詐賭,直至十四年前,他在皇恩寺剃度,至于他為何剃度出家,不得而知,可是就時間上來看,應該是為你算命之後,因此本王猜測,這必定是出于某人授意。」
從避暑行宮回來之後,他就將畫像交給傅齊年,找人這種事還是傅齊年更方便,沒想到一看到畫像,傅齊年就大叫了一聲「騙子」。略微一想,他就可以勾勒出當年這些事的來龍去脈——定國公為了某件事相中此人,雙方合作互蒙其利,後來定國公覺得此人可用,便將此人安排到皇恩寺,可是騙子就是騙子,不時偷溜出皇恩寺尋人詐騙,因此踫上傅齊年,還從此被傅齊年惦記著不放。不過,皇恩寺究竟何時為定國公所用,這就只能問合作的雙方了。
「我已經將畫像給娘親看過了,因為事隔多年,娘親不能確定當初為我算命之人是否為他,倒是方嬤嬤非常肯定是他。」
「若真的是此人,算命一事應該是定國公安排的。」
「無論是誰算計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這都是我爹的錯。」楚意寧一想起原主就心疼,若非親生父親如此狠心,原主不會如此短命。
「以後你是親王妃,你可以盡情對他撒氣。」
楚意寧做了一個鬼臉,「我才懶得對他撒氣。」為了不值得的人生氣費神,那是傻子才干的事,她聰明得很,何必呢?況且,那個被遺棄的原主早就死了。
「本王幫你討回公道。」他不願意她受委屈。
「不必了,我只要過得比他們好就好。」他們是她名義上的親人,他們不好,她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還不如各過各的,以她凡事看得開的生活哲學,她就不相信自己會過得比他們不快活。
「真的不必嗎?」
「我覺得最好的報復方式就是過得比對方還好。」
周璇尹略一思忖,唇角一勾,「有意思,可對方若是過得比你好,你又如何?」
「我所謂過得好,並非指財富和地位,而是一種生活態度。」見他一臉困惑,楚意寧接著解釋道︰「你想想看,若是老惦記著某人對不起你,你的日子還能過得開心嗎?還不如不將對方當一回事,好好過自個兒的日子,即使沒有對方有錢有勢,我依然活得很快活、很自在,這才是真正的過得好。」
周璇尹細細品味一番,點了點頭,「有道理。」
「對我而言,有錢有勢不見得是好事,想想成天應付那些想靠我升官發財的人,我就覺得日子好累人。」
「人家可得意了,你卻覺得累人,你的想法還真是與眾不同。」周璇尹看著她的目光轉為深沉,真不知道她的腦子是如何長的,為何能如此豁達呢?若是朝堂上那些大臣都能如此想,就可以少很多紛爭。
楚意寧明顯地感覺到氣氛不對了,連忙轉移話題,「對了,王爺怎麼會如此快就查到此人的底細?」
「這是傅齊年的功勞。」周璇尹壓下心中那股蠢蠢欲動,道出多年前傅齊年遭騙一事。
傅齊年為了找出對方,可以說是將京城查了個底朝天,雖然知道對方是個騙子,卻不知道此人多年之前就在皇恩寺剃度了,不過從此念念不忘,因此一看見畫像就認出了人。
楚意寧腦子飛快地轉了一圈,覺得自個兒有必要做點準備,「可以請傅公子為我畫一張此人的畫像嗎?」
周璇尹不悅地噘著嘴,「本王可以畫得比他更傳神。」
「我不在意是否傳神,只要是傅公子畫的。」
周璇尹顯然不願意,悶聲不答應。
這個男人是在吃醋嗎?「我有用處。」
周璇尹很不甘心,「知道了。」
「時候不早了,王爺是不是應該離開了?」
「本王還不想走。」
楚意寧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楮,他當是來這兒游玩嗎?
「王爺,時辰真的不早了,周大哥要進來催人了。」思兒終究不敢放著主子不管,一直守在門邊,就等著必要時候跳出來幫主子。
「你們擔心什麼?難道本王會一直賴在這兒不走嗎?」
楚意寧和思兒很有默契地同時用眼神回答他︰我們對王爺一點信心都沒有。
這對主僕!周璇尹跳下軟榻,略帶不滿地抬起下巴,「好吧,本王改日再來。」
千萬不要!楚意寧和思兒哀求地看著他,不敢將心里的話說出來,因為這位王爺最大的樂趣就是跟別人唱反調,嚇得人家心髒無力。
周璇尹又不能真踹她們一腳,只能惡狠狠地一瞪,大搖大擺地走人。
翻牆出了成國公府,周璇尹想起剛來時思兒告的狀,出聲詢問緊跟在身後的人,「還記得那個被打昏扔到本王床上的侍衛嗎?」他對別人的事一向不感興趣,可是那個丑八怪竟然胡言亂語詆毀他的王妃,他就要讓芳滿園的丑事一輩子跟著那個丑八怪。
「知道,叫李行,王爺有何吩咐?」
「傳本王的命令——三日之內來成國公府提親。」
「嗄?」
「叫他去找刑部尚書,請尚書夫人當保山。」
「是,可是,成國公應該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李行可是奉了本王的命令上門提親,他膽敢不答應?」
周嶺猶疑道︰「成國公不敢不答應,可是若他跑去找楚二姑娘抱怨,惹得楚二姑娘心煩,楚二姑娘因此對主子心生埋怨,這就不好了。」
周璇尹懊惱地轉頭瞪人,「你的腦子是擺著好看的嗎?難道不會想法子讓成國公識相一點主動答應嗎?」
主子懶得動腦子,就怪人家不長腦子。周嶺當然不敢抱怨,只是很無奈地道︰「若是這事傳了出去,成國公不答應也不成,可是,太後下了封口令,沒人敢傳出去。」
「若是本王傳出去的呢?」
周嶺嘿嘿一笑,這還用得著說嗎?
周璇尹唇角冷冷一勾,「李行上門提親前,先將此事傳給與成國公平日往來的人,讓成國公認清楚他只能將那個丑八怪嫁給李行。」
走出暢春院,楚意寧還沒回過神,父親竟然答應將楚意歆嫁給那個默默無聞的侍衛!這中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昨日那位侍衛突然上門提親,她就覺得不太對勁了,可是父親還沒答應,因此她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今日老夫人會當著她們的面透露父親答應這門親事了,那時楚意歆的臉色一下子就刷白了,可想而知,楚意歆事前也沒有得到消息。
「楚意寧,這是不是你搞的鬼?」楚意歆從後頭追了過來。
楚意寧懶得理她,腳下的步伐一刻也沒有停下來。
「楚意寧,你給我站住。」楚意歆顯然失去理智了,根本不在意如此大吼大叫會將所有人的目光引過來。
見楚意寧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楚意歆索性沖到她前面,將她攔下來。
「這是你搞的鬼對不對?你讓英親王出面逼爹答應這門親事對不對?」
楚意寧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讓開。」
「若不是你,爹怎麼可能答應這門親事?是你在背後搞的鬼!」
楚意寧忍不住冷笑,「你指責別人的時候,不覺得羞愧嗎?若你沒有懷著見不得人的心思,今日又豈會落入這樣的處境?」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是有人要害我……是你,一定是你,就是你想陷害我!」楚意歆慌亂地左右張望。娘再三提醒她,她一定要堅決說自個兒是被人陷害的,要不然,眾人只會更瞧不起她。
楚意寧又是嘆氣又是搖頭,「你不覺得你臉皮太厚了嗎?明明是自食惡果,卻硬要栽贓別人,難道一點愧疚感都沒有嗎?」
「明明是你陷害我,你就是討厭我,看我不順眼!」
楚意寧上前一步,將聲音壓低,「我勸你還是安安靜靜地等著嫁人,不要再大聲嚷嚷,要不,不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我不會嫁給那個人!」楚意歆感覺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個兒身上,她想逃,可是她不能,因為這等于告訴眾人她心虛了。
楚意寧很想翻白眼,剛剛老夫人說得很明白了,而楚意歆竟然還說不會嫁。
見她不以為然的樣子,楚意歆不由得急切地道︰「爹絕對不會讓我嫁給那個人,我一出生就有高人斷言我貴不可言。」
「貴不可言?」楚意寧忍無可忍地笑了。
「你笑什麼?」
楚意寧看著楚意歆的眼神充滿了憐憫,「我一直告訴自己,此事算了,我已經回來了,又何必追究改變不了的過去?不過,既然你提起,我們就來算一下帳好了。」
楚意歆愣怔了下,「什麼?」
「我活不過十歲,養著太浪費銀子了;你呢,貴不可言,這樣的反差不覺得奇怪嗎?更巧的是,我是嫡女,你是庶女,我們的未來卻剛好相反。」
「你……這是什麼意思?」楚意歆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個丫頭終于知道怕了嗎?「你應該問你姨娘,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二姑娘、三姑娘,老夫人請你們進去。」老夫人的大丫鬟走過來道。
既然已經鬧了,索性今日就攤開來好了,楚意寧率先轉身走回屋子。
楚意歆覺得很不安,可是終究沒有勇氣轉身逃走,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回屋子。
「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為何在外面吵吵鬧鬧?」因為楚意歆要下嫁一名小侍衛,老夫人的心情糟透了。花了那麼多心思嬌養楚意歆,結果卻跟當初算命的結果完全不一樣,這教她實在難以接受。
「祖母,我想請姊姊去求……」
「祖母不覺得很奇怪嗎?」楚意寧強硬地打斷楚意歆,「嫡女活不過十歲,庶女貴不可言,兩人出生相差不過一個月。」
老夫人臉色微微一變,「你在懷疑什麼?」
「祖母,姊姊嫉妒我的命格……」
「不過是一個自稱皇恩寺的高人隨隨便便說的幾句話,我該嫉妒嗎?」楚意寧嘲諷地唇角一勾,「我不敢自詡見識比別人還多,但是不至于傻得讓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決定我的未來,誰知道他安了什麼心眼,背後是不是有人支使。」
這會兒老夫人完全听明白了,「你懷疑這是林姨娘的陰謀?」
「我只是提出合理的質疑,難道祖母不覺得巧合嗎?」
老夫人仔細想想,越想越覺得其中有貓膩,尤其現如今的局勢與算命結果完全相反,可是承認自個兒遭林姨娘蒙騙,她又拉不下這個面子,「雖然巧合,但也不能斷言那是林姨娘設計的。」
楚意寧可以理解老夫人的心情,不疾不徐地接著道︰「我也不相信人心如此險惡,可那位高人若是個騙子,祖母還是認為這是單純的巧合嗎?」
「騙子?」
楚意寧轉身看著保持距離跟在身後的思兒,思兒立刻明白過來,掏出隨身攜帶的畫像,交到楚意寧手上,楚意寧再遞給老夫人,「祖母先看看是否認識此人。」
老夫人攤開紙張一看,不由得瞪大眼楮,「這是……」
「這是一個騙子。」
「……」老夫人想問清楚,卻驚訝得出不了聲。
「祖母若是不相信他是個騙子,我可以找人證明。」
半晌,老夫人顫抖地擠出話來,「你如何得到這張畫像的?」
「前些日子,我一時好奇問了娘,當初為我算命的高人是何方神聖,娘還記得很清楚,畢竟是他害我出生不久就被送到鄉下。那日在避暑行宮,我無意間看見王爺在看這張畫像,覺得此人與娘形容的高人極其相似,便問了王爺,此人是誰?王爺說是友人托他尋找的騙子,于是我便向王爺要了這張畫像,想要請娘確認當初為我算命的高人是不是此人。」她表示自己是意外發現,而非一開始就起了疑心,要不然,老夫人會更覺得難堪,竟然未曾發現自個兒被人當傻子耍了。
老夫人立即讓張嬤嬤去請林姨娘過來。
楚意寧知道林姨娘不會承認,再說了,安排此事之人恐怕是定國公,她要撇清關系也沒什麼不對。
果然,林姨娘得知楚意寧的指控,急忙跪下喊冤,「老夫人,晴娘豈敢做這樣的事?晴娘成日關在內宅,又豈會知道上哪兒找個騙子來演戲?」
老夫人不會不知道林姨娘的膽子有多大,可是,林姨娘確實沒本事找個騙子來演戲,「你敢發誓,這件事真的與你無關?」
「老夫人,晴娘可以對天發誓,真的不知道此人是騙子。」林姨娘理直氣壯地舉起手,「若是晴娘所言不實,天打雷劈。」
楚意寧不以為然地唇角一翹,是啊,不是她出面安排的,她當然不知此人是騙子。
老夫人的心搖搖擺擺,無法完全相信林姨娘,但又難以接受自個兒被騙了,「寧丫頭,你確定這個人是騙子?」
「我可以求英親王幫忙,讓祖母見一見畫下此畫像之人。」
「不必了。」老夫人連忙擺了擺手。那位侍衛敢上門提親正是因為英親王授意,如今她听見英親王就怕,可不想見到他。
「此事若不查證,祖母對林姨娘始終懷著疑心,這樣就不好了。」
林姨娘用力咬著下唇,若不是楚意寧言語煽惑,老夫人已經釋懷了。
「這事我會問過國公爺的意思。」若是證實皇恩寺高人為兩位姑娘算命不過是騙局,她丟臉,國公爺更丟臉,雖說現在也無法改變任何事,可是若就此輕易放過林姨娘,這口氣無論如何也咽不下。
楚意寧瞥了一眼臉色慘白的林姨娘,看樣子,她很清楚老夫人不想追查不是因為相信她,而是丟不起這個臉,換言之,她在成國公府的好日子已經到盡頭了,至少父親應該會出手處置她,這還要歸功楚意歆惹出來的丑事,成國公府丟盡臉了,父親當然要拿林姨娘開刀,以解心頭之怒。
楚意寧離開暢春院,來到母親的蘭馨院,將當年真相告知紀明珠。
得知真相,紀明珠久久說不出話來。當時她若有一點點警覺,提出疑問,女兒就不至于被送走,而她也不會一直活在思念和悔恨之中,甚至當年若非她為國公爺生了兒子,說不定國公爺還會休了她。
「娘別難過,身子比較重要。」楚意寧可以明白母親的心情。
紀明珠拍了拍她的手,溫柔一笑,「我沒事,如今身子已經大好了,若是婆母要我接手中饋,我也行。」
「林姨娘的確是不能再當家了,我想祖母應該會詢問娘的意思。」如今有她,老夫人也不敢不看重娘了。
「你認為我應該接手中饋嗎?」
「這些日子我看娘身邊的人都是忠心可用之人,接手中饋沒什麼大問題,可是娘的性子過于柔軟,容易讓下人找到漏洞鑽營,還不如主動向老夫人提議跟其它兩房夫人一起當家。」只要她一日是親王妃,便沒有人敢欺負娘,不過成國公府住了三房,人口很多,娘的性子容易將這個家管得亂七八糟,問題是,若是完全讓娘置身事外,又不妥當,這兒畢竟是國公府,國公夫人怎能什麼都不管?索性由娘主動拋出三房共管的方法,讓老夫人來分配,其它兩房的夫人也會對娘心存感謝。
紀明珠略微一想,明白了,點頭道︰「明日我會開始去老夫人那兒請安,我再提出三房共同當家。」
「我們應該盡可能與人為善,但不是沒有界線地處處忍讓,這不過是養大對方的貪婪和野心,對彼此都不好。」她如今待在國公府的日子不多了,一有機會就得好好地「教育」娘,免得娘又養出另外一個林姨娘。
是啊,若非她為了討夫君歡心,處處忍讓,林姨娘也許不敢妄想讓自個兒所出的庶女比嫡女還嬌貴,「寧兒,對不起。」
「事情都過去了,娘以後好好過日子。」
「我只是想,當時若多長一點心眼,你就不會受那麼多苦了。」
「娘別再自責了,苦難不見得是壞事,翻開史書,絕大部分成就大業的人都經歷了許多苦難磨練。」當初原主若一直留在成國公府,說不定連十年都活不到。原主的身子真的很糟糕,嬌養在國公府只會變得更柔弱,親近大自然反倒有益健康。
紀明珠伸手模了模楚意寧的頭,滿是驕傲,「你怎麼有這麼多不得了的見解?」
「我有個好師傅,他教了我很多道理。」有個師傅真好用,什麼都可以推給他,不過,她好想師傅,不知道他如今好嗎?
「我听方嬤嬤說了,你的師傅曾經是宮里的御醫。」
「是啊,可惜他不進京,要不,娘就可以見到他了。」
「但願將來有機會當面跟他說聲謝謝。」
「會的,我總有一日會將師傅接到京城。」
這時,丫鬟們驚叫「國公爺」的聲音傳了進來,母女倆不由得同時轉頭看著房門口,過了一會兒,便見到楚鴻鳴走進來。
楚鴻鳴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楚意寧,不由得怔住了。
「爹來了啊。」楚意寧不當一回事的起身下榻,「我明日要進宮見朝陽公主,有許多東西要準備,就不在這兒打擾爹娘。」
楚鴻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來,只能尷尬地傻笑。
楚意寧一點都不在意,帶著思兒離開蘭馨院。
「國公爺都不會不好意思嗎?」思兒忍不住嘀咕。
「回府第一日,我們不就發現楚家人的臉皮都很厚了嗎?」雖然她這個爹不太有擔常,但她還是希望父母和好,至少下人對娘會更恭敬。
頓了一下,思兒好心提醒,「小姐也姓楚。」
「我的臉皮也很厚,可以嗎?」
思兒傷腦筋地撇了撇嘴,「沒見過小姐這樣的人,臉皮厚也不會不好意思。」
「為何不好意思?」
思兒抬頭往天空看了一眼,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我問你,你覺得玻璃心……我是說一個人的心要像玉瓶一樣,不小心踫一下就摔碎了,還是面對人家的冷嘲熱諷都能一笑置之,哪一種比較好?」
「當然是後面那一種。」
「所以,厚臉皮不是比玉瓶好嗎?」
這會兒思兒還真是無話可說。小姐總是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道理,有些著實令人消受不了,可是有些卻教人連連點頭附和。
「若是我爹沒有國公爺這個爵位,說不定他可以過得更好。」你有多大的頭,就應該戴多大的帽子,要不,帽子壓下來,擋住視線,這不是找死嗎?爹沒有多大的本事,卻又背負著國公府的興衰,因此不管是娶她娘為妻,或是納林姨娘為妾,他或多或少都盼著能為國公府謀得有力的靠山,可惜東鄉侯府很不給力,而林姨娘與定國公府的關系也非想象中親密,爹在妻妾身上都沒能得到多大助力。
「小姐不怪國公爺嗎?」
「我對他的期望不大。」
「那小姐對王爺有沒有期待?」
楚意寧伸手在思兒的額頭彈了一下,「我要把你賣了。」
思兒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小姐,我沒有賣身契。」
楚意寧彷佛听見一群烏鴉正在嘲笑她,從頭上飛過去。
「小姐,雖然王爺很別扭,不好侍候,但是王爺肯定會對你很好。」
楚意寧忍不住搖頭嘆氣。她絕對是一個很失敗的主子,要不,丫鬟的胳臂怎麼完全往外彎呢?
「小姐,真的,王爺會將你寵上天。」
楚意寧唇角抽動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王爺說的啊——」思兒連忙捂住嘴巴,不小心說出來了。
「我明白了,王爺說會將我寵上天,你就很努力地將我出賣了,是嗎?」
思兒縮著脖子,很無辜地說︰「小姐嫁給王爺以後,王爺還是會知道小姐的事,我只是提早讓王爺知道。」
楚意寧突然認清楚一件事,周璇尹說話實在太有說服力了,若是他說他可以一夜砍了上百顆腦袋瓜,思兒也會信以為真,總之,他就是一個可以將滿口謊言說成真理的人。好吧,這就是她的夫君,她知道就好了,不要跟著旁人一樣被他唬得團團轉,不過,他說要將她寵上天,可能嗎?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之間,再過三日,楚意寧就要嫁人了。
楚意寧根本沒有當新嫁娘的自覺,因為她忙著制作新藥茶,不過,某人偏偏唯恐天下不知他們要成親了,非要在這個時候派他的女乃嬤嬤來送丫鬟。
楚意寧覺得自個兒的腦袋瓜當機了,他干麼給她送丫鬟?
「楚二姑娘,這兩位是練家子。」江嬤嬤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轉頭看了站在後方的兩名丫鬟,兩人隨即上前行禮。
「奴婢是杏花,見過王妃。」
「奴婢是桃花,見過王妃。」
「你們是姊妹?」楚意寧笑得無比和藹可親,雖然還沒搞清楚周璇尹為何送兩個練家子丫鬟給她。
「不是,是王爺賜名。」杏花顯然比桃花還活潑,笑時右唇邊有個梨窩。
楚意寧覺得很驚訝,「沒想到英親王是愛花之人。」
「不是,奴婢被挑中時,王爺正好瞧見杏花,就賜名杏花,桃花也是如此。」
楚意寧唇角抽動了一下,這位王爺是不是太懶了?
「杏花和桃花身手很好,以後楚二姑娘無論去到何處,她們至少要有一個待在楚二姑娘身邊。」江嬤嫂帶著命令似的語氣道出周璇尹的交代。
這是何意?英親王王妃是很危險的身分嗎?楚意寧虛心求教,「有必要嗎?」
「楚二姑娘可曾听過前兩任英親王王妃的事?」
根據她得知的傳言,那兩任王妃不是被周璇尹嚇死,就是被周璇尹凌虐致死,不過江嬤嬤此時提起,想必真相並非如此,「難道這兩任王妃是被害死的?」
江嬤嬤板著的臉孔出現一絲軟化,不過她的聲音依然沒有變化,「第一任王妃是進了新房之後服毒自盡,第二任王妃是被自個兒侍候多年的丫鬟下毒害死的,不過,王爺懷疑事情並非如此單純。」
「我明白了,有人使了手段逼著第一任王妃服毒自盡,又讓第二任王妃的丫鬟下毒謀害主子。」
江嬤嬤點了點頭,接著道︰「其實不只是兩任王妃,近年來凡是太後為王爺看上的權貴家或官家姑娘,她們總會發生一些小狀況,因此有關王爺命太硬的傳言更是甚囂塵上。」
楚意寧看了杏花和桃花一眼,「有人不願意我嫁給王爺,王爺便安排她們兩個在我身邊保護,是嗎?」
「請恕老奴直言,成國公府不具威脅,楚二姑娘過去又一直養在鄉下,見識有限,能夠給王爺的助力不大,對某些防備王爺的權貴或高官來說,楚二姑娘嫁給王爺可謂皆大歡喜的結果,不過王爺位高權重,深受太後和皇上喜愛,難免有人特別不喜歡王爺,非要制造一點不愉快的事給王爺添堵。」
這位江嬤嬤看起來就是一個很嚴厲的人,可是,有必要如此直白嗎?她也知道自個兒對周璇尹的助力不大,但周璇尹受傷的時候,好歹是她在身邊照顧,她也不是一點價值都沒有好嗎?
「其實,用不著她們跟著我,我有足夠的能力應付一些小麻煩。」她嚴重懷疑這兩個丫鬟是周璇尹的眼線,難保她今日放個屁,明日不會傳到周璇尹耳中。
江嬤嬤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工部侍郎紀大人家的二姑娘柔情似水、謙遜有禮,不知道有多少王孫子弟想娶之為妻,可是一日上街,不過是一個受了傷的乞丐摔倒在她前面,她就尖叫不已,還高喊「鬼啊表啊」,結果至今她還找不到婆家,听說紀大人準備從明年進京赴考的寒門舉子當中為她擇夫。」
「真慘!」楚意寧對這位紀家的二姑娘深表同情,「不過,我沒有柔情似水,更不是謙遜有禮的姑娘,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江嬤嬤怔住了。這位楚二姑娘看似溫和隨意,沒想到很有個性,其實王爺說過,只是她不當一回事。
「請江嬤嬤將她們帶回去吧。」
誰知此時杏花卻突然跪了下來,桃花也跟著跪下來。
「你們別這樣,我不喜歡下跪這一套。」
「王妃,若是奴婢不能留下來,王爺就會派奴婢去做見不得光的差事。」
「是啊,奴婢會全心全意侍候王妃,請王妃讓奴婢留下來。」
原來她們是暗衛……也對,否則周璇尹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送來兩名練過武的丫鬟?
楚意寧承認自個兒的心很軟,「想待在我身邊也行,只是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王妃請說。」
「你們絕對不可以跑去王爺那兒掀我的底。」
兩人同時呆住了,王妃的要求會不會太簡單了?
「付你們月銀的是我,你們當然只能對我一個人忠心耿耿,不是嗎?」
兩人很用力地點點頭,這是當然啊。
「還有,我不喜歡奴婢這兩個字,以後你們別掛在嘴邊。」楚意寧擺了擺手,「好啦,起來了,我這兒不興下跪,以後別再來這一套了。」
兩人滿是困惑地站起身,這位王妃與她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江嬤嬤深深看了楚意寧一眼,然後告辭返回英親王府,向主子報告整個過程。
周璇尹很神氣地對江嬤嬤挑眉道︰「本王說了,她不會收下嬤嬤送去的丫鬟,可若是她們一下跪,她就會心軟地將她們留下來。」
「老奴終于放心了。」江嬤嬤嘆道。
周璇尹是江嬤嬤女乃大的,江嬤嬤對周璇尹的疼愛不輸給任何人,當然盼著周璇尹有個知心又聰慧的妻子。前面兩任王妃令人大失所望,因此當她得知第三任王妃是成國公的嫡女,她就一直想先見上一面,只是苦無正式機會,直到今日,王爺想到要送兩個練家子給王妃當丫鬟。
「嬤嬤願意侍候她了?」他不喜歡母後安排的宮嬤嬤,可是女乃嬤嬤已經被他慣壞了,不願意侍候太平凡的主子。
「王妃心太軟了,老奴還是侍候一旁,免得她被人家欺負。」
「她只是不喜歡爭斗,並不是任人欺負的笨蛋。」
「王爺還真了解王妃。」
周璇尹耳廓紅了。不記得何時開始,他習慣研究她的一舉一動,而當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比自個兒想象的更了解她,也更喜歡她,雖然她惹他生氣的本領還是不差,不過三日之後,他就可以任意吃她、咬她,她很快就不敢惹他生氣了。
「對了,老奴得先提醒王爺一件事——王妃還未及笄。」
「本王知道。」
聞言,江嬤嬤松了一口氣,原本擔心王爺因為等不及了,才會早了半年將王妃娶進門,沒想到王爺並未忘記最重要的事。
來到這個時代後,楚意寧始終只有一個念頭——日子一定要越過越好,賺很多銀子,買一座莊子,收養許多無家可歸的孩子,總之,嫁人這種事從來不在她的計劃之中,可是一道聖旨改變了她的計劃,而今,她更是已經坐上花轎嫁進一個僅次于皇宮般尊貴的地方——英親王府。
她會緊張嗎?
老實說,若非他派江嬤嬤送兩個丫鬟過來,她根本沒有想到成親這件事;若非娘昨晚特地拿了冊給她,她更沒有意識到成親是怎麼一回事,畢竟上一世還來不及嫁人就穿了,她對結婚毫無概念,當然不會緊張,可是此時坐在新房內,想到洞房花燭夜時第一次會痛死人,她的神經就進入備戰狀態……不對,她還未及笄,今晚的重頭戲當然不會發生,她何必緊張呢?
是啊,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她根本沒必要緊張。
可是,某人的認知顯然與她不同。
「慢著,你的眼神為何像一只大野狼?」楚意寧伸手阻止周璇尹靠近。
「男人在這種時候都是大野狼。」周璇尹覺得她的反應真奇怪,終于到了嘴邊,不狼狠撲上去咬一口,他還是男人嗎?
「你忘了我們是提早成親的嗎?」
「沒忘。」為了準備迎她進府的大禮,這一個月他忙翻天了。
「那你是不是應該睡那兒?」楚意寧用眼神指著他專屬的貴妃榻……其實,她希望他睡在側間,不過洞房花燭夜就將他從這兒趕出去,好像不妥。
「為何我應該睡那兒?」
頓了一下,楚意寧想到一件事,「對不起,你是尊貴的王爺,當然是你睡床,我去睡那兒好了。」
周璇尹顯然很困惑,但是謹記一件事,「我們成親了,我們要一起睡覺。」
「理論上是如此,但是我還未及笄啊。」她怎麼有一種秀才遇到兵的感覺?
「我知道你還未及笄,那又如何?」
楚意寧的腦子差一點當機了,「那個……我還未及笄,我們兩個還不能洞房。」
「誰說你還未及笄,我們就不能洞房?」從避暑行宮回來之後,他就日日盼著今晚的洞房,誰敢阻止,他會一腳踹飛。
「……這不是常識嗎?」楚意寧不安地將**往後挪一點。她怎麼忘了這個男人不能用常理解讀呢?這位王爺是異類。
「本王沒听過這樣的事。」
「……那是因為沒有哪個姑娘還未及笄就嫁人了。」
「既然你是第一個,就不曾有過那樣的規矩,不是嗎?」
她要不要跪下來求饒?這位王爺的歪理根本無人招架得住。
周璇尹突然笑了,可是他的笑容卻讓楚意寧打了一個寒顫,「沒想到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也如此可愛,如此讓人想撲過去大吃一頓。」
楚意寧真想撲過去掐他、捏他、捶他,什麼沒出息,她是被他嚇壞了好嗎!忍著,不能輕舉妄動,要不,很可能會落得自個兒送上門的下場,「那個……你不覺得如今的我看起來像干癟的菜豆……不,應該說是一堆骨頭,總之,就是沒有肉,吃起來一點滋味都沒有……」嗚……她到底在說什麼?怎麼越說越亂七八糟,甚至有挑逗的嫌疑?
周璇尹差一點爆笑出聲,她怎麼連語無倫次的樣子都如此勾人魂魄呢?他的目光越來越熱烈,將她從上到下看了一圈,「沒關系,本王也樂意啃骨頭。」
「你饑不擇食嗎?骨頭你也啃!」
「沒法子,本王就是喜歡啃你。」周璇尹終于忍不住地撲倒她。
「等一下,我們有話好說,我還是未成年少女。」楚意寧瞬間變成了小可憐,若是他敢再前進一步,絕對是禽獸不如,可是,某人的理解能力顯然與她不同。
「什麼未成年少女?」
「未成年少女……就是未及笄的意思。」
「我們剛剛不是討論過了,本王很樂意啃骨頭啊。」周璇尹突然靠過去,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很滿意地點點頭,真香!
「好痛……你是小狽嗎?」楚意寧氣惱的對他齜牙咧嘴。
略微一頓,周璇尹陰惻惻地挑起眉,「你說本王是小狽?」
「小狽才會啃人……不是,你是尊貴的王爺……不是,你是義薄雲天的大俠,大俠,小女無知,請饒命吧!周璇尹,做人不可以如此任性,欺負一個未及笄的少女太不象話了……」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某人的耐性已經告罄,很快地嘴巴被堵住了,然後衣衫轉眼成為了破布。
站在門外的江嬤嬤和思兒——一個上了年紀,一個還未及笄,豎著耳朵听著房里隱隱約約傳來的戰況,越來越激烈,某個被啃的骨頭從抗拒到熱情如火的回應,而被人家說成小狽的王爺性致越來越高昂,連甜言蜜語都月兌口而出——兩人看起來好像完全無動于衷,可是心里波濤洶涌。
江嬤嬤很想嘆氣,「本王知道」是單純表示他知道王妃還未及笄,並非真的知道不能洞房,唉,明明是她一手女乃大的,但她還是常常搞不懂王爺腦子在想什麼,但無論如何,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王爺真的很喜歡很喜歡王妃。
思兒終于知道小時候听過的「妖精打架」是怎麼回事了,太刺激了,實在無法想象他們是她熟悉的王爺和小姐——一個別扭難纏,一個凡事不上心,不過,她早就看出來了,他們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