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與偏寵 第二十一章 驚聞噩耗
李詠蓮失蹤的第三天。
早上,宋逸禎梳洗換裝完畢,就去找金泰剛。
金泰剛仍舊在母親的住處等待。
這幾天,他接到一些電話,大多是出版社編輯或媒體約飯局、或廠商想談繪制廣告之類的,他讓社長去幫忙推掉。
林建城也得知李詠蓮失蹤的消息,他是了解金泰剛家中秘密的少數人之一,更驚訝宋逸禎知曉此事,無論如何,有她陪著金泰剛也好,至少他能一面處理公司的事情,一面和她保持聯系,隨時注意金泰剛跟他母親的狀況。
九點十分。
陳阿姨接到一通電話要找金泰剛,她將電話轉給他。
不是母親打來的,金泰剛雖然失望,但警局既然會來電,應該是有什麼消息,他帶著期待接听。
宋逸禎發現金泰剛默不作聲的听電話,接著陡地深呼吸,樣子怪怪的,給她不好的感覺,她顧不得他還在講電話,焦急的問︰「是伯母的消息嗎?」「少爺……」陳阿姨絞著雙手催促,也焦急想知道夫人在哪里。
金泰剛結束通話後,他瞥向陳阿姨,又看向宋逸禎,感覺自己彷佛身在黑暗不見底的隧道里面,高速列車轟隆隆駛過,一並吞沒他虛弱又微小的聲音。
「我媽……自殺了……」
警員說,是清晨掃街的清潔工發現有人違規停車,他去拍車窗提醒車主盡快把車開走,可是車里的人沒有反應,而且他看駕駛座的女人姿勢奇怪,不像睡著,他心生恐懼,馬上打電話報警。
警員趕到現場處理,弄開車門,立刻確定車主是燒炭自殺,他們緊急聯絡救護車,可惜到醫院之前,車主已經沒有生命跡象。
他們收拾車主的遺物,確認車主姓名是李詠蓮,她開的白色Benz、車牌號碼也無誤,依據失蹤人口登記的數據,打電話通知家屬到醫院太平間。
所以宋逸禎看見金泰剛接到警局的電話,他就像被什麼突然抽走靈魂般的,不哭、不語,只靜靜地拿紙筆記下負責的警員手機號碼、在哪家醫院。
金泰剛讓陳阿姨留守家中,旋即沖出門開車趕去醫院。
宋逸禎也在車上,她擔心他沒辦法面對這樣的惡耗,急忙打電話給社長。
林建城一听,立即暫停手邊公事,開車趕往宋逸禎說的醫院。
太平間冷冷清清,少有人經過。
負責帶路的職員核對了姓名,讓李詠蓮的家屬進入。
宋逸禎和林建城站在門口等候,而金泰剛面無表情的站在母親的尸體旁邊。
他盯著母親慘白的臉色,看著她動也不動的躺在冰冷的台面上,他竟流不出一滴眼淚,即使他握住玉觀音項鏈,回想她究竟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去找他,把所有重要的東西都交給他,他還是流不出淚。
他反倒發現她臉上抹不均勻的粉底殘留兩行淚痕,如果在平常,她力求完美的個性絕不會容許自己妝花了見人,他拿面紙幫她擦掉淚痕,這才接觸到她冷冰冰的身軀,看到她額頭眼角又多出了皺紋,他因此心傷,也更加生氣。「你到底在搞什麼啊,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樣……我討厭女人哭泣,就是因為你……你知不知道?」
他氣惱母親沒有響應,在他不知道的時間、不知道的地方,她,就這麼孤伶伶的燒炭死在車上。
金泰剛閉眼,不忍多看母親一眼,轉過身大步離開太平間,他還要處理母親的後事,有很多細節要和葬儀社談。
他實在太過于冷靜,讓宋逸禎很擔心,她拉住他問道︰「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金泰剛怔忡的望著她,不知道該如何響應。
「李詠蓮的家屬是哪位?」
林建城听到警員詢問,將他帶到金泰剛面前。
「請你之後抽空到局里銷案,還有,這是你母親生前帶在身上的物品,她的車子停在……」
警員的話像一陣風,吹過他耳際之後就散開了,根本無法傳進他的腦袋里,他被動的呆呆的收下車鑰匙和母親遺物。
袋子里有李詠蓮的皮包、手機、戶口簿和夾在其中的一張字條——
我死了,不再跟你爭吵,一切如你所願。
宋逸禎和林建城一見,不禁驚愕的瞪大眼。
金泰剛呆滯的瞪著母親寫給父親的話,戶口簿里何時多出林倩茹兒子的姓名W瞬間,他恍然大悟,難道母親尋死是為了向父親控訴?他氣極反笑,「這真是……太可笑了,怎會有這麼荒謬的事?灑狗血的八點檔連續劇劇情竟然發生在我家?」
「泰哥哥……」宋逸禎很擔心。
「金剛,請你節哀順變。」林建城除了這麼說,也不知該怎麼幫助金泰剛度過驟失母親的痛。
此時,有兩個人趕到醫院,直接前去安放往生者的太平間。
金耀升透過警界的友人得知消息,他失蹤的妻子找到了,卻已經不幸身亡,他懷著不安的心情趕來。
林倩茹不讓她的男人單獨去見李詠蓮,就算他不肯,她也硬要跟。
兩人因李詠蓮突然身亡,難得起了小小爭執——
「好了啦,人都不在了,你就少講兩句。」
「你凶什麼,我辛辛苦苦幫你生下兒子,願意沒名沒分的跟你在一起,可我不想我們的兒子受苦,以後上學,被同學笑他是私生子,你老早就該讓孩子入你家的戶籍,拖這麼久才辦成,我已經很委屈了,你老婆是怎樣,你講道理,她不听,吵架不夠,她還故意挑這個時候去死,她想要做給誰看啊W這不擺明了要害我變成破壞你家庭的壞人……」
林倩茹想不到竟然在醫院和李詠蓮的兒子狹路相逢,嚇到她立刻閉嘴。
看到害母親自殺的那個人就在他眼前、看見狐狸精絲毫不尊重死者的嘴臉,他暴怒沖向狐狸精大罵,「你他媽的就是破壞別人家庭的壞蛋,還敢來這邊囂張!」
「不可以……」宋逸禎和林建城急忙拉住他,可是他是柔道高手,現在又在盛怒之下,他們兩人根本抓不住他。
醫院職員見狀,也馬上上前幫忙,無奈也沒什麼作用。
金耀升見他們拉不住兒子,趕緊把林倩茹護到身後,他架開兒子的拳頭,不料兒子還要沖過來,他不滿的大聲斥責︰「住手,你在干什麼,想打父親嗎?」
金泰剛閃開父親揮來的一拳,他跟母親曾經受過的家暴記憶突地涌現,如今母親擋不了父親在外面生的孩子入戶籍,選擇自殺,殘留在她臉上的淚痕、冰冷的身體,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感到腦中有什麼啪噠一聲斷裂,令他憤恨吼叫︰「你他媽的才不是父親!」他毫不客氣的還手。
金耀升被兒子的憤怒嚇到,再加上他也老了,比不過年輕人的速度和猛烈,他硬生生挨了一拳,「哇啊啊……」痛呼之際,他來不及躲開兒子的抓扯,下一秒就被兒子過肩摔,趴倒在地上。
「泰哥哥住手!」宋逸禎驚慌的大喊。
「金剛,夠了,再打下去,你父親真的會受傷!」
「天啊……金泰剛你做了什麼……連自己的父親都敢打……你這不肖子、野蠻人!」林倩茹高聲飆罵。
金泰剛听到周遭鬧烘烘的,感覺到有幾個人硬是將他拉開,而林倩茹還是黏在父親身邊、歇斯底里的對他叫囂,若非宋逸禎滿臉擔憂的看他、阻止他,他很有可能連林倩茹那個死女人一起打。
李詠蓮的死,讓李家人和金家人緊急聚集,召開家庭會議。
他們對金耀升再多指責,也無法喚回李詠蓮一命,于是很快就討論到現實面,李家的營造事業需要靠金耀升在議會的人脈幫助,取得市區精華地段的建照和與使用執照;而金家選舉參政的經費,也需要李家的資助。
最後,兩家人達成共識,決定兩害相權取其輕,為了繼續維持家族合作的關系,金耀升要替妻子辦一場盛大的葬禮,李家這邊就勉強接受金耀升哭著磕頭道歉,他們不想追究私生子納入金家戶籍,也不希望女兒自殺的消息見報。
金泰剛無法忍受兩家人見個面,讓父親表演哭一哭,母親死亡的事情就這麼大事化小,一切的金錢政客交換利益照舊,然而他向他們大聲抗議完全沒有用,在家族施壓之下,他非但對母親的葬禮如何舉辦不能置喙,更听到一些不要仇視自己父親的屁話!
听到金泰剛轉述李家和金家如此離譜的處理方式,宋逸禎無言了,加倍同情金泰剛的母親,對他的情緒也極為擔憂。「你會不會去你母親的葬禮?」
「那個人在我媽活著的時候,就對她不好,她過世了,才來假惺惺的辦葬禮,我想到就惡心,干麼要去?」金泰剛愈說愈氣。
林建城也同意他不要去葬禮,否則又像上次在醫院痛揍老爸的話,鐵定上報,不僅市議員和兩家族的親友難看,金泰剛隱瞞的身分也會曝光,影響到月刊連載和出版公司經營就不好了。
因此,金泰剛決定等到葬禮結束之後,再找時間去母親的墓園探望。
小左和宰栽不知道詳細狀況,只收到金泰剛家里出事要處理的通知,他們依照他說的,暫時不用到工作室畫稿,繼續休假。
宋逸禎無需林建城開口,也會陪著金泰剛,至少要看他正常的吃飯。
在金耀升親自處理之下,妻子的葬禮挑好吉日,不到半個月就籌辦妥當,訂了最大的廳舉行公祭和家祭,大手筆布置靈堂,政商名流前來哀悼,媒體記者拍攝,各界贈予的挽聯和花卉,多到排出廳外。
家祭當天早上,金泰剛呆坐在工作室二樓,盯著桌上母親的銀行存折、印章、房屋權狀和鑰匙。
宋逸禎非常擔心,他從找到母親那天到現在,始終沒有掉淚,沒有表現出任何悲傷難過,即便他接電話,也是淡淡的、沒有情緒的謝謝對方關懷母喪,她覺得這樣子很不正常,卻又無法幫他。
她不知道他現在是怎麼想的,她想說些話安慰他,可是想了好久,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握著胸前的觀音墜飾,什麼事都做不了,腦袋空空的,什麼事都想不了,不知不覺當中,已經從早晨發呆到傍晚。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破幾乎窒息的寂靜,金泰剛愣了片刻,這才接起電話,听到陳阿姨微微顫抖的嗓音傳來——
「少爺,我原本不想打這通電話的,可是,可是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今天是夫人的葬禮,明明說好了林倩茹母子倆不準出席,可她還是帶著兒子去了……夫人遺體還沒完成火化,她就帶著私生子到老爺身邊……一副元配正室的驕傲嘴臉……老爺也由著她去……究竟什麼意思啊……我真是替夫人感到不值得……」
他繃著臉听完,結束通話,禁不住的憤怒大吼!
宋逸禎被吼聲嚇到,擔心的問道︰「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剛才是誰打給你?」
「媽的,那一對奸夫yin婦!」大罵不足以發泄郁悶,金泰剛氣到起身走來走去,也不避諱把陳阿姨的話轉述給她听。
宋逸禎听了同感氣憤,以前她還認為金耀升是清廉為民喉舌、顧家愛老婆的好議員,現在看來真的差很大。
「干脆報復吧。」她啟動腦中想象力,憤憤不平的說︰「金議員在外面的形象很好,還有可能選中下一屆的議長,你就戳破他的假面,把他做的壞事、跟秘書外遇生子的丑事全都公布出來,讓他的名聲跌停板,不能再當選從政,還要被我們婦女同胞罵到臭頭,把他狠狠的K到死!」她愈講愈起勁,兩手握拳,想象每個女性同胞左勾拳、右勾拳的痛揍負心漢,讓他鼻青臉腫變成豬頭,夠他受的了……哼哼!突地,她驚覺到金泰剛正盯著她比拳頭耍狠,好糗!她臉紅急道︰「我,我剛剛是開玩笑啦,他畢竟是你父親,不能……」
「不,你的建議非常好,」金泰剛凝視著一直陪伴在身邊的她,他難得嘴角上揚,將母親逼到自殺、連葬禮都有狐狸精讓她不得安息的可惡家伙,怎能輕易放過?「我就來報復那個爛人!」撂下話的同時,他已經大致想好了該怎麼做。
「請問議員,傳單上面寫的是事實? 」
「當然不是,你們不要隨便相信毫無根據的黑函。」
「真的是毫無根據嗎?我采訪到你的前秘書,她坦承你是有了林倩茹才拋棄她,她說林倩茹時常用你們倆的私生子當借口,威脅你的妻子跟你離婚,給你妻子很大的壓力。」
「沒有這種事……」
「沒有的話,常常在你旁邊的林秘書呢?她今天怎麼沒來議員辦公室?」
「……」
「你的妻子因為你外遇,罹患憂郁癥,去醫院看過精神科,這里有她就診的資料,你還要否認嗎?」
「沒有這種事。」
「請問議員,你的妻子是不是因為你對婚姻不忠,並且讓私生子入戶籍,才會逼她燒炭自殺?」
「沒有,根本就沒有這種事情,我很愛我的妻子,你們不要亂說話!」
計算機網絡發達的時代,記者們隨寫隨上傳市議員金耀升的影音新聞,很快的,林倩茹母子躲藏的地點也被找到,給同情李詠蓮遭遇的民眾拍照貼上網絡。
第二天,各家電視台、廣播、報章雜志媒體,紛紛大篇幅報導議員金耀升假面的真相,令他的形象光環在一夕之間破滅。
此時,宋逸禎離開工作室,跟著金泰剛上車。
她想知道金泰剛寄去各大媒體還有市議會的信函是否發酵,忍不住滑手機,立即被金耀升的消息嚇一跳,她馬上告訴他,「議員的新聞點閱率已經升到熱搜頭條了,你要看嗎?」
「不要。」金泰剛打轉方向盤,駕車離開停車場。「我要多等幾天,等他跟那個狐狸精被媒體挖出更多壞事、更淒慘的時候,再看他們變成什麼樣子。」
他冷峻的神情讓她有點怕怕的,她突然很慶幸自己不是被他憎惡的一方,可是,報復果然成真了,她又不忍心他父親狼狽的被媒體追著跑、飽受民眾撻伐,尤其是林倩茹的稚子無辜……唉!
金泰剛面無表情,暫且將那人跟狐狸精的事情撇一邊。
因母親過世,他買給她的房子也沒有意義了,他決定去巡一下,聯絡相熟的房屋中介賣掉它。
宋逸禎陪著金泰剛去巡視房子。
到達目的地,停車,兩人搭電梯上樓。
跨出電梯門,金泰剛拿鑰匙打開母親不曾居住餅的房子。
宋逸禎跟著他進入屋內,望向寬敞的空間窗明幾淨,客廳、餐廳、廚房、浴室,都沒有什麼日常生活用品擺放,可見這地方少有人走動……她這麼認為的時候,再走入主臥室,卻完全是她的想法!
臥房里沒有床和梳妝台之類的家具,卻有給人坐著休息的桌椅,其余所有的空間都利用到了,牆面架上盡是滿滿的繪畫作品,有成套的漫畫、相關的周邊商品和公仔、大型的插畫海報、電玩游戲、電影盤片、品牌服飾和香水,還有結合異業廠商對象的相關消息剪報成一大本,攤開擺在桌上,收集的,全部都是金泰剛以筆名King,初次在月刊連載至今有過的創作和商品。
金泰剛看得都呆了,他不自覺伸手撫過書架上一本又一本的漫畫,再走去翻閱那厚厚的剪報冊,發現最新貼上去的,是他在國際動漫節受歡迎的相關報導。
宋逸禎也驚訝得張大嘴巴,因為李詠蓮的收集里,有些是限量精裝版,甚至有兩款公仔連網絡上都絕版了,可見這房間里的東西不是最近幾天擺上的,應該搜集有好長一段時間了。
忽地,她想到金泰剛曾經跟伯母起爭執,她道︰「你說伯母不認同你的創作……但好像不是這樣,你看,整個房間的收藏品好齊全,完全沒有遺漏的,所以你的創作,她應該都有看過。」
他呆若木雞,尚未從眼前所見的震撼回過神來,他下意識的喃喃自語,「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媽在這里放了我的作品,她從來都沒有告訴我她會進來這里,我以為她只是留著房子鑰匙,沒有想要過來……
「我媽說我的創作是鬼畫符的時候,我很氣,更氣她還要留在那個人身邊,即使被打了都不肯離開,我無法理解,每次跟我媽見面都會吵架,我才會想著不要再理她了,那種家也不要再回去了,所以後來我媽打給我,我不接,我借口趕稿忙,躲著她,如果我早知道她有尋死的念頭,我絕不會拒接她的電話……」
他想到沒能看母親最後一面,臉上鋼絲勒成的線條再也撐不住的松動了。
「如果我能實時跟她聊一聊,回家看看她,讓她按時吃藥,緩和情緒,或許她的憂郁癥就不會拉著她走向自殺……」
「泰哥哥,」宋逸禎見他表情哀傷,她也好難過。「對不起,那天晚上,我應該堅持讓伯母留下來的,應該更早叫醒你,真的很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金泰剛更加自責,責怪自己那天為什麼貪睡,為什麼不接母親的電話,該說對不起的是他……
如果父親是逼母親去自殺的凶手,那麼他就是幫凶!
她感覺到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且沉重,再看他兩眼泛紅,似乎正在強忍著眼淚。自從伯母過世之後,這是他第一次終于露出悲痛。
金泰剛撇過頭去,不讓她看見他脆弱的樣子,不讓她靠近他給予安慰。「我想……」
一張口就哽咽,拳頭里的指甲剌得掌心肉痛,他拚命忍住不哭,全身顫抖的對她說︰「我想……想自己安靜一下……」
「好,我去客廳。」宋逸禎離開房間,輕輕關上門。
沒有其他人在旁邊,金泰剛扭曲顫動的臉面再也無法忍耐,熱淚像打開的水龍頭沖沖下來,眼前所有母親的收集品模糊一片,藏著對他的愛,他卻完全不知道,還讓她孤伶伶的承受痛苦死去……
他止不住渾身顫抖,必須咬住拳頭才能不哭出聲音,但是沒用,緊握胸上的觀音項鏈也沒用,哭到哽咽的悲聲仍然蜂擁擠出唇齒拳頭的縫隙,摻和滾滾熱淚,迅速變成他沒法控制的聲音。
宋逸禎隔著房門,听到他號啕大哭,像小孩子孤獨一個被拋棄在黑暗里,那樣恐懼無助的悲鳴痛哭,她難過得跟著掉淚。
金泰剛決定不賣房子了,他想留下母親存在過的回憶。
哭過一場,他郁悶的心情也稍微舒坦,只是他還不能原諒自己,他也不好意思面對宋逸禎,帶她離開母親的房子,到一樓的時候,他說︰「我暫時不想開車,要自己一個人走走……你就先搭出租車回家吧。」
宋逸禎知道他覺得別扭,可是她實在不放心他一個人,尤其他愁眉不展、恍惚的樣子,她必須跟著他。
她還沒有開口,他就把東西塞到她手上說︰「出租車費不要省,回到家,記得打電話給我報平安。」
她打開掌心一看,是張千元紙鈔,他給的錢太多了,而且也用不著啊,她想還給他,然而他已轉身走掉。
她差點出聲叫他,但是看他孤單離去的背影,她莫名的想哭,感覺他不願被打擾,她又放不下他,只好盡量不引起他注意、靜靜的跟在他後面。
金泰剛沿著人行道走,沒有目的地,他的心,還在留在母親的房子里面。
他不知母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收藏他的創作,看了他的創作又有什麼感想?不知她獨自在車里燒炭是什麼樣的心情?她盛大又可笑的葬禮,她冰冷躺在太平間,她的淚痕,她沖出家門拉住他、淚眼哀傷的望著他,他卻甩開她,沒有幫助她……
金泰剛閉眼深吸一口氣,硬是忍住不哭,卻內疚得沒法撫平翻騰的情緒,他大步向前走,不慎擦撞旁邊賣皮包和小飾物的攤販而不自知。「喂,你走路不長眼啊,撞倒我的東西了!」
宋逸禎驚見攤主開罵,然而金泰剛似乎恍神沒听到,她急忙過去幫攤主撿回掉落地上的包包和掛鉤,一面道歉,「對不起,我朋友家里出了一點事,心情很不好,請你原諒他,對不起,我幫你放好……」
她取得攤主諒解了,大松一口氣,轉眼間,金泰剛遠離的背影縮成一小點,她慌張的追上去。
金泰剛陷在悲傷情緒里面,渾然不知她跟在身後。
宋逸禎不曉得他要走去哪里,總之,她一路跟隨。
他和她一前一後的走,不停的走著,走到沒有人行道了,就等綠燈亮,越過斑馬線,繼續朝另一條道路走。
走到不知經過多少時間,不知疲憊,不知饑餓……
口渴了,金泰剛走進便利商店,找到他要的礦泉水拿了就走。
店員發現他沒結賬就離開,急喊︰「先生,你還沒有付錢……」
「對不起!我幫他付。」宋逸禎趕緊跟店員結賬,接著又追出去。
此時,金泰剛腦袋一團混亂,除了不停的走路、渴了就喝水,已經不曉得自己在干麼。
宋逸禎跟著他走了一天,腳好酸,可是她不敢松懈,眼看店家招牌紛紛點亮,天色漸暗,她猛地想起哥哥,急忙打電話回家。
「喂,禎寶,你在哪里?在King老師那邊嗎?他現在還好吧?」
「King老師很不好……」宋逸禎重重嘆了口氣。「老師因為家里的事情很難過,我不放心他一個人,想陪著他,今天晚上可以不回去嗎?」她听到哥哥竟然答應了,要她自己在外面多小心,她松一口氣,努力撐住雙腿,繼續跟著他。
一會兒,她感覺到臉上濕濕的,她抬頭望向灰暗天空,飄著毛毛細雨。
小雨逐漸增大,驅趕路上行人奔跑躲避。
金泰剛完全沒有躲雨的打算,對于滴滴答答雨聲也恍若未聞,依舊大步前行。「討厭,怎麼下雨了……」宋逸禎忍不住抱怨,好想叫他停下來,她一邊用手遮雨,
一邊躲進商店買了把傘,急慌慌追上遠去的身影。
相差二十二公分的身高,害她得費力舉直手臂撐傘,才能夠幫他擋雨。
突然不被雨淋,金泰剛感到奇怪,終于回神,這才注意到宋逸禎在身旁,難道她一路跟著他?皺眉發現她只顧著幫他撐傘,她的衣服鞋子都濕了,他看不下去了。
宋逸禎沒想到他拿走傘,摟著她,將她同他一起納入傘下。
下不停的大雨,被阻隔在傘外,她和他為了不被淋濕,靠得好近,兩顆心也緊緊依偎。
他直視著她道︰「我叫你回家,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她還告訴他,他恍神到拿了店家的礦泉水也沒有付錢,他一臉驚訝,果然在她意料之中,于是她把沒花完的錢還給他,又道︰「你給的太多了,我只花了一瓶礦泉水和一把傘的錢,其他用不完的還給你。啊,對了,我剛才打電話向我哥報備過了,他說我可以多陪陪你,所以你不要再趕我回家了。」
金泰剛愣著,凝視眼前的人兒對他滿滿關懷,使他整個人溫暖起來,不再孤單,也不想讓她離開。
他情不自禁的抱住她,親吻她的發,嗅著她身上清香,舍不得連累她跟著他瞎走了一天,他望著眼前的雨幕,嘆道︰「別用走的了,我們坐車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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