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 第十一章
第四章
暖暖打定主意後,把房間稍做整理,又去院子替花花草草澆水,再習慣性地摘兩朵茉莉花放在口袋里,接著去雜貨店和阿珠討論「都教授」的帥氣,順便買菜,回家煮一鍋香噴噴的麻油雞。
文嫂的寶寶抱回來了,是個壯壯的小男生,和文哥長得有點像。
文哥已經有個四歲的女兒佳佳,夫妻倆期待這個兒子期待了好久,他們打算滿月那天要辦桌請客。
暖暖帶著半鍋麻油雞來到文哥家,剩下的半鍋當然是等付錢的大爺回來吃。
文嫂坐在客廳里,正在喂寶寶喝女乃,身上裹著一件棉被,這麼熱的天,暖暖光看就覺得很辛苦,深深覺得母親都很偉大。
佳佳坐在旁邊畫圖,文哥坐在女兒身後,一面看電視,女兒鬧的時候,就幫她畫兩筆。
「暖暖,快進來坐。」文哥看見她,笑得露出牙齒,小小的酒窩跳出來,看起來憨厚可愛。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兩家人」的感情挺不錯的。
「我煮了麻油雞,帶一些過來給文嫂補一補。」暖暖把鍋子交給文哥。
「謝謝你,要不是你常送東西過來,別人坐月子會胖一圈,我們家大大小小會兩圈。」文嫂笑道。
她很喜歡總是面帶微笑的暖暖,好像沒有事可以讓她煩惱,每次看到她的笑容,心好像也會變得暖暖的。
「舉手之勞,反正我也要吃。」曖暖坐到文嫂身邊,看著她懷里的小寶寶,寶寶閉著眼楮喝女乃,可愛的模樣,讓她情不自禁伸出食指,很輕柔的撫了撫寶寶軟女敕的臉頰。
「你跟阿希相處得還好嗎?」文嫂問。
「應該……可以吧。」
他們沒有打架,即使她把他惹毛;他覺得她花痴,老是把她「深情的臉龐」推開;他喜歡她做的飯菜,但她常常因為動作太慢,飯菜就全都進了他的胃,等她哇哇大叫時,他會很不好意思地把盤子里的蒜頭屑撥到她碗里,問一句「要不我去幫你煎個蛋」。
哼,他煎的蛋如果可以吃,她的名字就倒過來寫,呵呵,反正都一樣。
這樣的相處情況,應該算不錯吧。
「那就好,阿希給人的感覺有點凶,但其實是個很好的人。」文嫂笑道。
暖暖有些驚奇,哇哦,文嫂對臭臉男有這麼好的評語,她為人實在太寬容了,不過回頭想想,好像真的是這樣耶,那些歐巴桑、歐里桑都說學生喜歡他,就連公車司機也很欣賞他,他對他們也都很客氣,看來只會針對她吧,不對、不對,再補一個,他對他母親也不太客氣,所以他是對外人比對自己好的牡羊座?
文嫂見她不以為然,又道︰「真的,我們這里是偏鄉,學校根本招不到老師,上課加上行政,每個老師忙得團團轉,幸好有阿希去幫忙。」
「文嫂放心,我會和他好好相處,如果真的要打架,一定會先把門關起來。」暖暖開玩笑道。
「千萬不要,你打不贏他的,阿希那身肌肉很驚人。」文嫂也開玩笑。
沒錯,他的身材很嚇人,剛搬來那天,她有驚艷到。
暖暖看向文哥,問道︰「文哥,你什麼時候要下山?我想跟你一起去買點東西。」
「後天早上我巡完田要去肥料行,大概九點多,要出門的時候我去叫你。」
「好啊,那就麻煩文哥了。」
「小事。」文哥笑笑的道。
這時,電視新聞里出現熟悉的聲音,暖暖下意識轉過頭,發現螢幕上出現的是宋琳樺和宋明樺時,她的心狠狠抽了幾下。
他們是在……哭訴?
宋琳樺揉揉泛紅的雙眼,哽咽道︰「我先聲明,今天開記者會,我的父母親並不曉得,如果他們知道我說出真相,一定會非常生氣。但身為子女,我們心疼堂妹,更心疼自己的長輩,所以對不起,我不能再坐視大家繼續誣蔑我們,再這樣下去,我相信此刻在天堂的暖暖也無法得到安寧……」講到這里,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桌面上囁泣。
宋明樺拍拍姊姊的肩膀,接過麥克風,說道︰「我們一家人都很疼愛思葭,從她搬進我們家之後,我們就把她當成家里的一分子,我們姊弟有的,思葭一定也有,爸媽甚至擔心她覺得寄人籬下、心里不平衡,對她比對我們兩個更好。
「小時候我不懂事,常為此嫉妒思葭,父親會把我帶到房間,告訴我,思葭很可憐,爸爸死了,媽媽跟別的男人跑了,如果我們不多愛她一點,叔叔在地下有知,一定很傷心。」
宋琳樺抬起頭,擦擦眼淚,接過話,「思葭喜歡唱歌表演,母親常把我和弟弟留在家里,帶著她東奔西跑、到處比賽,我們下課回家,沒有東西可以吃,要等到九點、十點父親下班,或是比賽結束,母親回來,我們才有得吃。
「我也因為這樣嫉妒過思葭,覺得她搶走我母親,但母親說,思葭有天分,不應該被埋沒,母親在她身上投注的關愛,不會比對我們少。」
記者提問︰「既然如此,為什麼這次合約結束,宋太太要把宋思葭的約簽給品偉?有更多、更大的經紀公司想簽宋思葭,老東家宸希也想和她繼續合作,為什麼疼愛佷女的宋先生、宋太太會選擇……」
宋琳樺截斷記者的話,委屈氣憤得淚流不止。「空穴來風!這次的事件里有太多謠言,誰說我媽要把思葭的合約簽給晶偉?我媽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不相信的話,你們可以去晶偉問問看,思葭的合約在不在他們手中。」
記者又道︰「宸希公司曾經提過,想找宋太太談接下來的合作,宋太太卻避不見面?」
「我爸媽認為思葭這幾年工作太辛苦,想讓她出國念書,休息一、兩年再談合約的事,哪知道會、會……」宋明樺再度哽咽。
「請問宋思葭工作多年,為什麼她名下沒有任何存款,而你們一家人的財產、房地產加起來卻這麼多?」記者不肯放過她,又問道。
宋琳樺和弟弟互視一眼,把裝著照片的信封擺在桌上。
宋琳樺說︰「叔父死後不久,嬸嬸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丟下思葭離開了,爺爺、女乃女乃無法原諒嬸嬸,而思葭也變得沒有安全感,所以上了國中之後,思葭
就經常和男生搞在一起,企圖從男人身上尋求安慰,卻總是被男人傷害
「思葭運氣好,第一張唱片就大賣,可是嫌回來的錢,都被男生騙光了,有一次,甚至被男生拍下luo照寄到家中,這……就是當時的照片。」
她打開信封,拿出里面的幾張照片往前一推,攝影師馬上湊上前拍,雖然新聞畫面有打馬賽克,但還是看得出來是宋思葭的luo照。
宋琳樺過了一會兒又道︰「我們花了很多錢才把照片和底片買回來,從那次之後,思葭學乖了,決定把錢交給我母親管理。我母親沒有把錢花掉,而是用來買房子、買股
票或是存起來,大家都說財產是在我們的名下,事實上我們不過是想用這種方法,讓思葭少繳一點稅,雖然做法不對,但出發點是為思葭好。」
一名記者反問︰「既然如此,為什麼連買三、四部名車,卻都不是思葭在開?」
「思葭的工作太忙,根本沒有時間考駕照,但她那麼紅,出門怎麼能夠坐捷運,你們說那是我的車,我不過是免費司機罷了。」宋明樺回答。
宋琳樺搶過麥克風。「各位總是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外在物質上,卻從沒想過我們對她的愛,若不是我們這麼愛她,她怎麼會信任我們,把錢財交給我們保管?思葭還年輕,又紅得太快,有多少居心不良的男人想靠近她、欺騙她,而思葭每次一旦愛上了,就理智全失,想把所有的東西都奉獻給對方,要不是我們努力把關,她早就什麼都沒有了。」接下來,兩兄妹一搭一唱,把宋思葭形容成私生活糜爛的女人。
他們東一句、西一句暗示,她之所以變成這樣,是遺傳自不安分的母親,也是因為被母親丟棄,導至缺乏安全感。
說謊!說謊!每一句都是謊話!
暖暖注視著宋琳樺,胸口堵著氣,幾乎要嗤不過來,她用力閉上眼楮,努力自我克制,她急急起身,對文哥、文嫂說︰「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
文嫂察覺她的神色不對勁,想留她多講幾句話,可是她已經跑了出去。
暖暖沒有回家,她覺得整個人好似快被委屈、氣憤、難過給淹沒了,逼得她只能不停的往前跑。
怎麼可以這樣?這種謊言他們怎麼說得出口?他們花她的錢,到頭來還要弄臭她的名聲!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他們憑什麼這樣對待她?!
她真的好恨,連敵人都不會對她這麼殘忍,他們明明是她的親人,卻這樣傷害她……想到這里,她下意識越跑越快。
暖暖想大笑、想假裝沒關系、想把淚水吞回肚子里,卻無法控制十幾年來的委屈在她腦海中一幕一幕飛掠,無法壓抑痛苦漫上心頭,眼淚再也忍不住的墜落。
她很少哭的,她的個性堅強,從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她相信沒有任何事可以打倒自己,可是這一次,她真的覺得心好痛好痛。
小時候,她喜歡窩在母親懷里,和母親一起唱歌。
母親說自己有歌星夢,可惜沒有機會實現,她就捧著母親的臉說︰「以後我當歌星,讓你當星媽,好不好?」
她記得那時母親的笑,是那樣的燦爛美好。
所以成為藝人後,她比誰都努力,她想成名、想找到母親,想要讓母親知道,她做到她的承諾了。
在收不到影片的二十一歲生日過後,她在演唱會上、在記者會上、在睫光幕前,不斷唱著母親最喜歡的「小茉莉」,請求記者和廣大的歌迷幫她尋找母親,然後,她收到糖糖阿姨的來信,知道母親因為憂郁癥放棄自己,並且在離開家後一年自殺了。
懷抱多年的願望,在那一瞬間化成泡沫,所有的努力轉眼成空,她一蹶不振、自我放棄,她無法上通告,所有的事在瞬間失去意義,她只想找個山洞躲起來,好好休息。
在她連續推掉三次通告之後,伯母和堂姊找上門,問她是不是想造反。
那是她第一次反抗她們,她對伯母吼叫,說自己再也不要當他們的搖錢樹,說過去他們拿走的錢,就當做他們把自己養大的酬勞,從此恩怨兩清,以後不要再來找她。
可是她低估了伯母和堂姊的,也小看了她們的手段,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喝下加了藥的水,她昏迷醒來之後,一疊照就攤在她面前,照片里還有一個只看得見手臂的男人。
他們恐嚇她,如果不想失去一切,不想讓在天上的父母蒙羞,就乖乖听話,她得名、他們得利,互相合作。
她不曉得原來這樣的模式,也可以叫做合作,真諷刺。
打從九歲開始在伯父家生活,她每天面對的是好賭不負責的伯父、勢利自私的伯母、惡毒刻薄的堂姊,和乖張的堂哥,她能順利長大,仰賴的是乖巧听話,
她的膽子被訓練得很小,無數疼痛的經驗,讓她學會妥協。
所以這一次,她也選擇讓步,收拾起悲傷,重新回到工作崗位,只是她再也沒打追求成功的,音樂不再是她人生中的美妙經驗,她成了傀儡,她的音樂失去了生命與靈魂。
她一心只想著等合約一結束,她就要遠離自己曾經向往的世界。
她終于熬到二十三歲,在演唱會和伯母、堂姊發生爭執後,她決定和伯父、伯母面對面好好談清楚,她要告訴他們她絕對不會加入晶偉,她想退出演藝圈。
沒想到,當她回家,卻听見伯父、伯母在吵架,他們翻著彼此的舊帳,然後,提及當年她母親之所以被趕出宋家的真正原因。
于是她瘋狂了,她恨透了姓宋的這一家人,卻害怕與他們對抗,長期的陰影籠罩下,在她心里,他們一家子就是巨大怪獸,隨時會吞噬自己。
無法與之對抗,她只能逃避。
還以為自己成功月兌逃了,還竊喜媒體對宋家人的撻伐,讓她暗暗覺得,天地間還有公平存在,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