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娘小王妃 第三十一章
火。
有火。
深沉的夜,桌上的燭火忽明忽滅,張玉弦臉色慘白的跪在季紹威面前。
但同時,一個交叉的畫面閃過他的腦海,他變身成虎了!
他想起身,但他發覺自己動不了,他隱約察覺到他好像在作夢……
成虎的他將一個又一個金烈族的余孽活生生的撕扯吞噬,有人的五髒六腑掉落一地,哀嚎斷氣,死狀一個比一個淒慘,放眼望去,眼前的場景既恐怖又惡心。
但他暗黑無底的琥珀色眸子卻又掃回張玉弦身上,沾染虎口的鮮血流淌而下,一滴滴的殷紅落在虎爪上。
虎視眈眈的眼神,恍若可怖的鬼火,將張玉弦嚇得頻頻發抖。
接著,畫面突然又一閃。
「我早就發覺你是你養的老虎變的,就算你再溫柔待我,我仍然害怕,可我始終沒說,默默忍耐,就是怕你會殺人滅口!」張玉弦哭叫。
「你知道我絕不會傷害你的。」他說。
「騙人!你只是在試探我,我知道!」
「不——你若真的受不了,我說過我們可以和離。」
「沒錯,你說了,但你是妖怪、是野獸,我怎麼敢講實話?我會被你咬死的,就像那晚一樣,那名金烈族的刺客活生生的被你咬死,鮮血淋灕。」
「我是為了救你。」他難過的道。
「救我?你知不知道,每晚跟你同床,我腦海浮現的都是那日的狠戾畫面,我想的是我的丈夫是一頭噬血猛獸!」張玉弦淚如雨下,「我睡不著,我真的好害怕,我也無法忍受你踫我,我害怕,怕到魂不附體!」她幾近尖叫。
之後,他不曾再踫過她。
畫面又接著一閃。
張玉弦還是驚恐的看著他,「我沒有一晚能好好睡著,我的丈夫成了老虎,我夢到你全身漲滿狂暴的怒氣向我撲來,我怕、怕死了……」她吞了口口水,再看著一旁被丈夫點去睡穴而倒地的表哥,「求求你,放我們走,我發誓我絕不會跟外人說你是妖怪!」
「你——你不想了解我為什麼會變成老虎嗎?」他好心痛,兩人是青梅竹馬,她溫柔可人、心細如發,他一直以為他們可以相知相愛相惜,她能理解並包容,甚至能陪伴他過著這非人的人獸生活。
「我不想知道!我只想跟表哥走得遠遠的。」她大聲哭叫,見他不語,她害怕的跪下來,雙手合十的淚求磕頭,「算我求你了,求你饒了我們,再留下去,我會死的……嗚嗚嗚……」
他沉沉的吸了口長氣,伸手去解開她表哥的睡穴,再看著她半跪著爬到他身邊,淚如雨下的緊抱他,這一刻,他的心已完完全全的碎了!
畫面突然再次一閃。
「給她一張休書。」
季紹威黑眸半眯,瞠視著擁著她妻子的男人,「你說什麼?」
「她跟我說了,你不放她走,你會殺掉她,所以她要我幫她逃走,既然被你發現,你也願意讓她走了,所謂『君子有成人之美』,那就好人做到底,成全我跟玉弦,給她一張休書。」
他心痛的看著臉色慘白的張玉弦,「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
「求你,求你了,你是妖怪啊!我怕妖怪!我好怕,我求你……」張玉弦再度跪著、求著、哭著……
「不,我不是妖怪、不是妖怪!」季紹威低聲的否認,但老虎咬傷人鮮血淋灕的恐怖畫面卻卡在他的腦海里盤旋不去,「走開!我不是妖怪!」
「醒醒,你作惡夢了,爺、爺!」唐曉怡坐起身來,拚命的搖晃突然在睡夢中大聲吶喊的他。
季紹威這才突然睜開眼眸,冷汗涔涔的看著她,「我作惡夢了?」
她用力點點頭,以袖子溫柔的替他的額際拭汗,「你一直大叫自己不是妖怪。把夢境說給我听,夢魘通常是常期壓抑在心底深處的傷,說出來就不會再作夢了。」
他坐起身來,將她擁入懷中,在這靜夜里,說起變身時,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操控著,讓他全身仿佛被撕扯,每個毛孔都迸出毛發,到最終的虎面現身……
一次次的變身,他總希望是惡夢而已,但自欺欺人,最終還是欺不了自己,在金烈一族余孽進到王府的那一夜,更讓他徹底崩潰了——
他將剛剛的惡夢,一個真實發生的惡夢說給她听。
唐曉怡的眼眶紅了,負傷的野獸,留不住心愛的妻子,他的心一定很痛。
她淚光閃動的握住他的手,深情的道︰「我不是張玉弦,而且我很特別,你更特別,我們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是老天爺刻意安排的。」
沒錯,匪夷所思的兩件事,一個發生在她身上,一個在他身上,這不是老天爺安排的,還有誰有這麼神奇的力量?!
他沒有去問她的特別是什麼,也許如同她察覺到他會變虎變人一樣,她身上也有許多謎團,但美好的人生就該花在美好的事物上,何況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聊,眼下,他只想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
再過半個月,季紹威就要迎娶唐曉怡入門了。
為了這樁喜事,定南王府全體總動員,將王府內外布置得喜氣洋洋,而且不管是文武百官、還是都城的富商名流、平民百姓,甚至是跟茶行、茶莊往來的商家,更是早早上門恭賀,提早將賀禮送進府,那禮物都堆成小山高了。
為了迎娶儀式,唐曉怡在婚前就到靖王府小住,等待季紹威騎著追風,引著花轎來接她。
只是,等待的時間過得特別慢,雖然有小雪跟小玉跟著她到王府暫住,她還是覺得煎熬。
直到這一天,呂燕的娃兒呱呱落地,她得到消息,乘轎要去看新生娃兒。
行經大街時,一輛馬車突然停在前方不動,迫得她的轎子也不得不停下,而這一停,停了好一會兒,讓她不得不拉開垂簾,問著在轎旁隨侍的小雪跟小玉,「怎麼回事?」
兩人搖搖頭,「不知道,那馬車上的人掀著簾子,跟一名看似殺豬的屠夫交談了好久,咱們的轎夫已經上前去問,應該知道是什麼事了。」
唐曉怡略微探出轎外,果真見到前面馬車旁,站著一名拿著屠刀的中年男子,男人還拿刀比了比,一手似乎在比價。
此時,轎夫回來了,他看著唐曉怡道,「郡主,前面那輛馬車里的是個獵戶,他在城郊的森林打獵,射中一只大老虎,雖然射了很多箭,但老虎仍掙扎不休,那人不敢靠近,又不想慢慢等著老虎氣絕,所以才進城找那屠夫,要他跟著上車去殺老虎。」
「老虎?!」她臉色微微一變。
「曉,呃——郡主,不會剛好是爺養的虎吧?」小雪直覺的道。
「怎麼可能?世上又不止爺養的那只老虎。」小玉馬上反駁。
「可是爺那只老虎很久沒見了,它又不可能在都城里生活,只能往森林去啊。」小雪又道。
沒錯!有可能,何況依爺跟她說的,每一、兩個月,他就會變身一次,算算時間,他可能變身了,偏偏能幫忙掩飾的只有她跟元志邦。
但呂燕產期近,元志邦搬回去住,而她卻因習俗不得不住到靖王府。
怎麼辦?!唐曉怡愈想愈慌,偏偏轎夫還在說——
「獵戶跟屠夫的價碼談不攏,那名獵戶要完整的虎皮,虎肉給屠夫,但屠夫還要錢……」
不行!她一定要親眼去看看,她連忙下轎。
「郡主?」兩名丫頭不解的看著她。
「我去看看,你們直接到呂燕那里,我會到那里跟你們會合。」她拉起裙擺,就往馬車跑去,剛好獵戶跟屠夫已談好價,屠夫上了馬車——
她也急急的上了馬車,「對不起,請讓我一起去,我想看看是不是我認識的老虎。」
車上的兩人迅速交換一個詭譎的目光,再故裝驚訝的看著她,「你不是快要成為定南王妃的怡郡主?」
「是。」
「我知道了,都城的人都知道定南王也有養虎,呃——但我不知道我射中的是不是王爺養的那一只?」
兩人一搭一唱,但唐曉怡沒有心情去听,她雙手交纏,在心中祈求上天,千萬、千萬不要是她的毛小孩!
在元志邦的宅第內,季紹威一邊看著好兄弟抱著新生男娃笑得合不攏嘴,一邊看著廳堂外,等著遲遲不見蹤影的唐曉怡。
「爺,也許曉怡有什麼事耽擱了,你別急。」呂燕當了娘,看來更美了。
「就是,才幾天沒見,別急。」元志邦雖然接口說,但他的目光可沒離開過懷里的兒子。
終于,季紹威看到小雪跟小玉進來,還帶了賀禮,卻沒見到唐曉怡,再听到兩個丫頭說了她們來這路上遇到的事,他突然感到不安。
他在這里,就代表那只被射殺的老虎不是他,但在都城這麼多年來,未曾听過有人獵到老虎,瞬間,一股不祥的陰影籠罩心頭。
元志邦也覺得怪異,他將懷里的娃兒交給妻子,「爺,我們快去看看。」
他正有此意,兩人很快的出門,好在他是騎乘追風過來的,只是,當他跟元志邦分騎兩馬馳騁在大街時,一個熟悉的粉白身影突然映入眼簾。
雜沓的馬蹄聲,讓張玉弦下意識的看過去,沒想到竟對上季紹威的視線,她嚇了一跳,想也沒想就抱著手上的包袱往另一邊的小巷跑進去。
「前王妃,她怎麼看到爺像看到鬼一樣?」元志邦也看到她了,但主子已經掉轉馬頭,追了過去,他連忙策馬跟上。
張玉弦拚命的跑,拚命的回頭看,但人哪跑得過馬兒?一不小心,她就撲跌在地,包袱還散開,露出一迭銀票。
她急著爬過去,將銀票塞進包袱內,再抬頭,季紹威跟元志邦已經下了馬背,站在她面前。
「不是我,不要抓我,是語欣、是語欣找那些江湖人扮獵戶又扮屠夫要誘唐曉怡去森林的,不關我的事!」她太害怕了,以為已經東窗事發,沒想到卻是主動露了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