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不下雪 第十四章
唐玄策垂下眼瞼，不想再被她撩撥。「我一直都知道對她來說我是個負擔，她一個年輕女人沒有丈夫沒有親戚沒有朋友，卻要養育我這樣一個孩子。她每天都工作得很辛苦，連假日都兼好多差，所以我很乖很乖，做好家事照顧自己，每天等她回來。
十歲那一天，天空很漂亮，星星很多，她帶我去鄉下的外婆家，跟我說她有重要的事情不能跟我在一起，把我丟給外婆照顧。我一天畫一顆星星，直畫到作業本都快畫不下了，她依然沒有出現……我相信她一定會回來接我，像我以前在門口等她回家一樣，只是這次時間比較長。」
……原來他的過去是這麼的令人辛酸。
「結果一切都是騙人的，她根本不想接我回去。她在那邊已經有孩子有丈夫，她不需要我，甚至覺得沒有我會更好……她的丈夫始終不知道他的妻子曾經有過一個孩子，一直以為我只是外婆收養的小孩。外婆過世，叔叔想要收養我，但她居然拒絕，還把我推給從未謀面的父親。」
臉頰上的淚水不斷滑落，每一滴都是為他心疼的眼淚。
「不哭。」他沙啞道。
「我曾經想告訴叔叔，我就是被她拋棄的孩子。不過小鳩和妹妹還那麼小，尤其是小鳩會纏著我教他電腦玩拼圖；而妹妹們，我這雙手，抱過她們，我不可以破壞。」
「……笨蛋、笨蛋!」哭得像個孩子的席苡妍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在罵誰了。
「哥哥好像也這樣罵過我。」他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過往的痛苦記憶像是從那雙帶淚的眼里得到最深切的安慰，她為他哭了不是嗎？
「可以嗎？」她抬起湍濕的雙眼。「可以靠近我一點嗎？」
「嗯？」
女敕白小手就這樣直接覆蓋住他的眼楮，在他心跳還來不及再度加快的時候。
「我一直好喜歡你的眼楮，很美。」
她知道如果再被那雙眼楮盯著看，她會沒有辦法真實說出自己的感覺。
因為她會陷得更深。
就算早就過了下班時間，總經理辦公室里仍然很忙碌。
「我再隘一次，會議記錄請簡單扼要，明確標示重點，不要像小學生寫日記一樣，全部都是流水帳。」秘書長何小姐吸口氣，感覺怒火就快爆發了。
「是。」小助理答道。
「有空去看一下以前的會議記錄!那才叫做會議記錄，限你今天一定要完成，不然等著明天開天窗!」
「是。」沒想到爸爸幫她安排釣金龜婿的工作，卻變成她像阿信一樣遭受蹂躪。
「還杵在這里干什麼？真想加班到九點啊？」
小助理打算乖乖回座位工作，「轉身就看到兩個人……噢!是可怕的研發長，她還是躲遠一點的好，她可不想再抖著手端咖啡了。
「請問研發長有什麼事嗎？」何小姐端起職業笑容。
「我是研發長的秘書……」
「席秘書是吧？」何小姐接話。
「是的，研發長有事想跟總經理報告，不曉得時間上方不方便？」
「當然沒問題，請容我通報總經理。」說著，何小姐隨即拿起內線詢問。「研發長，您現在可以進去了。」
唐玄策不動，似乎在等著什麼。
「研發長的意思是要我們兩個一起進去見總經理。」席苡妍看了他一眼，即知道他在想什麼。
「當然。就依研發長的意思。」何小姐不動聲色道。
「策，今天吹的是什麼風，你居然來看我了，我好想你。」一進門，梁景御即油嘴滑舌道。但當看到席苡妍，馬上變得正經。「席秘書，你也來了。
「總經理好。」席苡妍覺得很不好意思，想到自己跟總經理請假時，他一定是在電話那一頭笑翻了吧。
「你是來告訴我什麼好消息的嗎？」梁景御瞄瞄兩人，愉快地問。
席苡妍拉拉唐玄策的衣袖，示意他開口。
「就是……」不習慣對人說出這種私事，唐玄策欲言又止。
「嗯？」梁景御全神貫注。
「拍照。」
「啊？」
「玄策想要一張家人的照片。」她接下去說。
梁景御眼中閃過激動的光，手抬起又放下，不確定道︰「你是說你願意把我們當作你的家人了？」
有多少年了？打從他第一次見到這個流浪在外、面容清冷的弟弟，他就忍不住想疼愛他；只是礙于爸爸的關系，玄策對他們一直都很冷淡，尤其是對爸爸，玄策是能躲盡量躲。
就算玄策是爸爸外遇的證掂，惹得媽媽難過，但他對玄策的喜愛仍是不變。
「我知道爸爸對不起你，不過你能原諒他真是太好了，我馬上幫你聯絡爸爸，請他們把明天空下來，我們一起去拍個全家福。」梁景御顯得相當激動。
唐玄策搖頭。
「只有一天不夠嗎？那連後天!」
「……不是。」
「我知道了，順便來一場家族旅游對吧？一個星期應該夠吧？」
「你會錯意了啦。」如果不趕緊阻止那個一臉興奮想打電話的總經理，她絕對會被唐玄策瞪死。
「不然呢？」梁景御已經化身為疼愛弟弟的好哥哥。
「他要的是你和小鳩他們的合照。」席苡妍道。
梁景御皺眉。「為什麼？他們對策又不好。明明和他是同一個母親生的，他們卻只當他是一個普通的大哥哥，根本不知道他跟他們有血緣關系。」
「但玄策當他們是弟弟妹妹啊。」
「好吧，我去聯絡我爸他們。」
「等等!難不成你希望容姨也一起來拍照？」一個女人能接受丈夫的污點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要擺出幸福的笑容，這……太過分了吧。
「是這樣沒錯。我媽上次看到策時可是笑容滿而，應該沒什麼問題才對。」
「可是你有問過策嗎？策不喜歡上一代太過復雜的關系，只想找你們這些手足拍張照片。」
「你這樣說有失公平。如果我爸知道了，會有多難過有多失望。」梁景御不同意這種說法。
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變成唐玄策的發言人了。
「所以玄策並沒有打算找他母親啊，他只想找弟妹合照，因為他知道不可以破壞這個平衡點。萬一秘密被發現了，玄策會很難過的。」而她，最不想看到他難過。
「所以真的不找他們？」梁景御轉過身看向唐玄策。
「嗯。」不疾不徐地答道︰「就你、我、小鳩和雙胞胎妹妹五個。」
「也許我該慶幸，至少你把我算在內。」
「那……這個星期六晚上可以嗎？」她訂下時間。
「等等，請容我先問一句。」梁景御露出狐狸笑容。「什麼時候開始席秘書跟我弟弟走得這麼近了？」
不行，絕對不能承認!
她都還沒跟玄策告白，怎麼樣都不能讓總經理拿來取笑她。
「當然了。」她笑得連陽光都失色。「我和玄策是……超級好朋友，對吧？」熱烈的目光瞅著心愛的人。
只是朋友嗎？
唐玄策沒有接收到她的目光，因她的話而感到失望。
他真的以為……真的以為他們之間是不一樣的，他可以擁有她……是因為她還喜歡著那個人嗎？她說過的，他只把小陽當作替身。
看到弟弟臉上的黯然，梁景御立即聲援︰「拜托!超級好朋友會像你們這樣嗎？他一個眼神你就懂得他在想什麼，更不用提我弟弟一向不喜歡跟人走在一起。」
是情人、戀人、愛侶好不好!
唐玄策眼里閃現一絲希望地看著她。
「才、不一定!朋友也可以這麼要好啊。」在梁景御帶笑的面孔下，她才不會上當。
至于唐玄策，她會親自告訴他——超級好朋友下一步就是變成愛人關系。
「是嗎？」梁景御質疑。
「本來就是。」她嘴硬。
「不是吧？你們明明要好得……該怎麼形容呢，就好像……」
「你別說了!」被總經理的話搞得害羞極了，她只好大聲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唐玄策會怎麼想她？他真的有喜歡上她嗎？
萬一他只當她是朋友怎麼辦？
在還沒確定他的心意前，她絕對不能承認。
「這種事……玄策，我們去外面談。」快速拉了唐玄策往外走。
看樣子，他未來的弟妹真的是個很容易害羞的好女孩啊。
他得盡快挪出時間準備婚禮，呵呵!
「你听我說。」她站在他面前。
唐玄策的臉色變回他們第——次見面時的冰冷。
「上次你問過我們交往的事，我現在跟你說，兩人如果是互相喜歡就可以交往了。」她認真地向他解說。
他不語，心中陰霾陣陣。
「可以告訴我當你靠近我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覺嗎？心跳加快？不能呼吸？有沒有啊？」她抬頭塑進那雙讓她迷戀的雙
眼，急切地想確認答案。
什麼感覺……他只知道剛剛她反駁哥哥的話時，他的心很
痛。
為什麼要讓他知道愛上一個只想當朋友的人的感覺？
如果只是當朋友的話，那他寧可不要!
「你的臉色好難看，到底怎麼了？」她著急。
忽然傳來一聲叫喚︰「小妍!原來你在這里，太好了!我去你們部門，大彭跟我說你走了。」
「學、長？」為什麼學長要挑這種重要時刻來？
「我知道你以前很喜歡這個樂團，他們下星期六晚上要開演唱會，我好不容易弄來兩張票，一起去吧。」邱觀儒眼中盛滿柔情。
唐玄策看得出來邱觀儒喜歡她，他們曾經是朋友，又是學長學妹關系，而且她還曾跟邱觀儒的好友小陽交往過……她說她喜歡的不是小陽，等到分手時才知道喜歡的是另一個人……
答案還不夠明顯嗎？從頭到尾，她念念不忘的人就是邱觀儒。
她喜歡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