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 第七章
第四章
接下來是羅敷最忙碌的日子,蠶兒漸漸長大,吃的桑葉也越來越多。
阿木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不聲不響地先去山上采回桑葉,洗好了悄悄放到蠶室前才去染坊干活。
這一天,阿木照例把裝滿桑葉的籮筐放下,正轉身要走,蠶室的門打開了。
羅敷的眼楮紅紅的,見是阿木,有些驚訝。
「你瘦了。」他盯著她看了半晌才開口。
「是嗎?」羅敷攏攏蓬松的頭發,她現在的樣子一定糟透了,連著兩夜沒怎麼睡,肯定很丑。
「不要太勞累。」
羅敷笑笑,「沒辦法,蠶兒快做繭了,正是關鍵時刻。」
「葉子是新鮮的,我已經全洗好了。」
「嗯,謝謝你。」
羅敷想要把裝滿桑葉的籮筐抬進蠶室,突然一陣暈眩,身體晃了晃。
阿木跨前一步,扶住她柳腰,一臉關切地看著她。
「沒事吧?」
他把她擁在懷里才發覺她真的瘦了好多,小臉蒼白,穿得也很單薄。
她軟軟靠在他懷里,等待暈眩過去。
阿木把她橫抱起來,低頭看她,「你得休息一下。」
「不行!」她揪緊他衣袖,「我沒事的,你放我下來。」
他輕撫她蒼白的臉蛋,「你會累壞的。」
她虛弱地綻開一朵笑花,握住他的手,「放心,蠶兒就快做繭了,我不會忙很久的,等蠶繭收上來,我一定好好休息!」
他遲疑了一會,還是沒有放下她,把她抱進蠶室,輕輕放到床上。
「阿木……」
她想要下床,他卻握住她雙腳替她月兌下繡鞋。
「阿木!」羅敷嗔怪,她害羞地想要縮回腳,他卻不讓。
暖暖的大手握著她的小腳,停留了好一會,他才幫她把雙腳放入軟被中。
他扶她躺下,轉身去門外把籮筐提進來。
「接下來要怎麼做?」阿木看著她。
原來……他是要幫她。
可是他粗手粗腳,能做得好嗎?
雖然有些懷疑,但羅敷還是開始口授步驟,指導阿木。
「先把蠶糞掃掉。」
阿木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不對,不對,動作要輕,不要嚇到蠶兒。」
阿木僵硬地放輕力量。
「還要再輕些,蠶兒是很脆弱的,你用的力氣太大會傷到它們的!」
阿木咬緊下顎,再放輕力道。
「再輕些,要溫柔。」
阿木額上的青筋開始亂跳。
羅敷掩住唇,偷偷竊笑,阿木警告地瞪她一眼。
「好啦,牆角有一個木桶,那里面裝的是甘草水,是用來防止蠶病的,你把甘草水噴灑在桑葉上就可以喂蠶了。」
阿木再把滿籮筐的桑葉提到角落。
「灑得太多了,不對,不對……又少了……」
阿木抬頭瞪向床上的羅敷,她則無辜地回視他,待他一轉回頭,她就忍不住偷笑起來。
好不容易喂飽了蠶,阿木也早熱出一身汗。
他不得不承認,這種細活,男人真做不來。
蠶匾中的蠶兒,一只只白白胖胖,通體透明,長得煞是可愛。
誰會知道就是這樣不起眼的小東西,吐出的蠶絲織成的綢緞會被他們旗人驚為天人……
旗人?阿木神情一凜。
「阿木,你怎麼了?」不會是生氣了吧?
阿木回過頭,「沒什麼。我只是想,蠶真是一種很神奇的動物。」
「是呀,養蠶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但有的時候又不得不很殘忍。一旦哪只蠶兒被懷疑得病或是生長的速度沒有別的蠶兒快,它就會被殘忍地舍棄掉。」
「你實在是不適合養蠶。」她的心太軟。
「我只是不想讓娘太辛勞罷了。」羅敷笑笑,繼續如數家珍地給阿木講解養蠶的知識。
阿木在仔細听的同時神情卻有些恍惚。
這季的蠶繭收成很好,羅敷整個人卻瘦了一圈,她一從蠶室出來,便被羅大娘強押到床上休息,休養了好些天才允許她下床。
她腳一落地,便開始忙著賣蠶繭的事情。
以往收好的蠶繭都是由羅敷帶著老陳去城里的繭行賣,這次羅大娘因為擔心女兒,便讓阿木代替老陳跟著羅敷去賣蠶繭。
「你還好嗎?」阿木停下馬車,掀開布簾向里探首。
「不好……」她嬌弱地回答,話語里有著淡淡的撒嬌意味。
剛才他把馬車趕得飛快,都快把她的骨架顛散了。
「能下來嗎?」他模模她略顯蒼白的臉蛋,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滿溫柔和關心。
「嗯。」她點點頭,順手拿過一頂草帽戴在他頭上,「別曬傷了。」其實是不希望別人注意到他的大辮子。
他也幫她把覆有面紗的帽子戴好,然後扶她下馬車。
「前面有個茶館,你就在那等我。等我把蠶繭賣完了就來找你。」
他又繞到馬車後面,把綁在馬車背後的大兩筐蠶繭卸下來。
「不行,蠶行老板如果知道你是生手,肯定會暗地里做手腳的。」
羅敷揪住他衣襟不放,擺明了要跟他一起去。
阿木抬頭看看,只見蠶行前面擠滿了人,而且多是粗手粗腳的男人。
羅敷看出他眼中的遲疑,連忙說道︰「我會緊緊跟在你身後,一刻也不放手。」
「你頭不暈了?屁|股不痛了?」
雖然他的表情看起來正經八百,但她發誓,她絕對有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戲謔。
羅敷臉紅了,羞惱地跺跺繡鞋,轉身先走。
沒走幾步,她便回頭瞪他,「你到底要不要走啦?」
羞憤地轉回頭,羅敷只覺得自己的臉在面紗下火辣辣地燃燒,忍不住在心中嗔怪,他怎麼可以把話講得那麼粗魯。
阿木看著她縴細美好的身影,笑意染進眼底。
他彎下虎腰,雙臂用力一提,兩個裝滿蠶繭的蘿筐便被輕而易舉地提起來,他加快腳步趕上走在前面的人兒。
賣完蠶繭已經臨近中午,阿木便把馬夫停在一個小酒館附近,進酒館里買了些吃食,兩人打算在馬車里解決午飯。
阿木把一包干牛肉遞到羅敷面前,羅敷卻搖搖頭。
「你吃得太少了。身子還不舒服嗎?」
他用一小塊饅頭夾起一塊牛肉誘哄她開口吃一點。
羅敷把小臉撇向一邊,「我不要吃,一點都不好吃。」
「你已經瘦了好多,不能不吃。」他堅持把饅頭遞到她唇邊。
羅敷緊抿著唇。
「等下回家,又要顛簸一段路,你不吃飯怎麼吃得消。」他繼續誘哄。
「你管我,不吃就是不吃!」
羅敷橫了心,打落他送到嘴邊的饅頭,委屈的淚水無聲無邊地流下臉頰。
她在馬車上顛簸了一個早上,骨頭都快散架了,又跟著他在人堆中擠了一個時辰,剛出繭行,明晃晃的太陽便照得她頭暈眼花。
她又渴又餓,很不舒服,他買的東西又那麼難吃,他還要逼著她吃。
要是別人,她才不會如此別扭,也不知為什麼,在阿木面前她就是忍不住脾氣,想要他嬌寵她,哄哄她。
可他偏偏像根木頭,什麼也不說,她越想越委屈,淚水一串串的滑落。
阿木氣她不愛惜自己身子,又怕他發火失去理智會傷著她,索性一掀布簾,從馬車上下來,卻又不敢離開她太遠。
在馬車外听著她細細的抽噎聲,他的心就像是被細針扎似的痛。
鐵拳松了又握,握了又松,低咒一聲,他決定投降。
長腿跨上馬車,他重新回到她身邊。
她不願意看他,小臉轉向馬車一側。
咕嚕嚕的一陣怪聲從羅敷的肚子里傳來,她尷尬地紅了臉。
「想吃什麼?」他轉過她的小臉面對他。
「你要帶我去買?」羅敷的小臉一亮。
「……羅大娘讓我們早些回去。」他無奈地看著她。
「可是,好難得出來一趟……」她想到集市上去瞧瞧。
算了,他向來拿她沒轍,阿木只能在心底暗暗嘆氣。
「你嘗嘗看,這鹵汁豆干很好吃呢。」羅敷把一塊豆干舉到阿木唇邊,眼巴巴地看著他。
「我剛才已經吃飽了。」阿木不為所動。
「真的很好吃喔。」羅敷繼續說服,「這可是‘鄭鼎豐’的招牌,你試試看嘛!」
看著她紅潤的小臉,阿木屈服了。
「是不是很好吃?」她的眼楮亮晶晶的。
「嗯。」確實很好吃,齒頰間留有一股特殊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