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賈 第五章
裴若衣冷冷看著眼前的鬧劇,幾十個男人在泥濘的稀泥地里,像一群野牛似的打成一團,若不是幾個月來刻意少食,肚子里空空如也,她又會吐得亂七八糟了。
從遭遇家變,沒籍為奴到發配邊關,她一路上看著那些男人yin邪的嘴臉,听著那些下流的話,早已無動于衷。現在的她,不過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而已。
幸好,她還懂得怎麼保護自己,不像其他與她同樣遭遇的女奴,一路上不時被押解的官兵騷擾。
但那又怎樣?到了這里,還不是一樣被人口販子稱斤論兩地賣掉?
她絕望無力的想著,突然一只粗魯的大手抓住她糾結油膩的長發,毫不憐香惜玉地把她拖到柵欄的最前面。
「輪到這一個了。」販子頭條子使力揪著她頭發,讓她站好。
裴若衣一陣頭暈目眩,發根像是已經與頭皮分離,痛得她想立刻昏死過去。
「大爺們瞧好了,這個小娘子來頭可不小,已故裴宰相的孫女,前戶部尚書裴敬平的獨生女,她老娘身上流的可是不折不扣的皇家血統,睡了她可就等于跟皇室老兒的親戚睡覺,大爺們想想,這是多美的事啊!」
可惜條子叫嚷的聲音再大,男人們仍是一臉興趣缺缺,甚至離得較近的幾個男人還伸手邱住鼻子抱怨著,「女乃女乃的,這娘們是剛從糞堆里爬出來的嗎?比豬玀還臭。」
條子無奈道︰「其他的小娘子都挺愛干淨的,只要得著機會便要洗身子,偏她……」擔心說多了這個就賣不出去嘍,條子聰明地閉口。
「條子,你確定這娘們是裴宰相的孫女?」不能怪他懷疑啊,和前面幾個官家小娘兒們比,這個實在是差太多了。
「是啊,條子,你莫非是哄我們這群粗人的吧?」
「我就是有十個膽,也不敢哄大爺您啊,這小娘兒們姿色是差了點,身份可是這群女奴里最高的一個,有哪位大爺要,我算便宜點。」
「你瞧她一身癆病樣,瘦得皮包骨似的,又臭又髒的,買回去連個粗使丫頭都做不成,要是一命嗚呼了,還要浪費一張草席,傻子才做這種虧本生意……」
「瞧這位爺說的,好歹她以前也是個貴族小姐,條子我向來承蒙各位大爺的照顧,今天就半買半相送,這小娘們二十兩銀就可領走,哪位爺--」
「我給你五十兩,不需要轉簽賣身契,直接燒掉即可。」
一道沉厚的男聲打斷了條子的話,大家齊齊看向發聲處,都想知道是哪個傻子自願吃這種虧。
「大牛,你傻了啊?」
「是啊,領隊,那女人又髒又丑,說不定活不過今夜,張家口那麼多愛你的女人,你這是何苦啊?」
「這哪來的外地傻瓜啊?竟然把白花花的銀子,花在這種女人身上,八成瘋得不輕……」
議論紛紛的人群突然自動分向兩邊,讓開的道路中,走出一個極為高大粗壯的漢子。
听到有人要買她,裴若衣強撐起昏沉沉的頭,看向那個漢子。
漢子高大得嚇人,比這里的任何一個男人都高壯得多,一臉粗黑的短髭,挺直的鼻梁似刀削,一雙眼眸又黑又大,濃黑的眉毛霸氣地橫在寬闊的額頭上,又寬又厚的肩膀,胸膛像堵結實的牆,兩只手臂幾乎同她大腿一般粗,那雙粗壯有力的腿每走一步,都撐起鼓鼓的肌肉。
裴若衣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將她沒頂。
「不要,不要走,我好痛……」她蹙著一雙柳眉,閉著眼楮低聲呻/吟,身上又痛又熱,她好像被人敲碎了全身的骨頭,又像一團湯圓被下到沸騰的熱水中去煮,難過得幾乎想死去。
一串串汗水沿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瘦削的臉頰上有兩抹不正常的嫣紅。
在可怕的夢魘中,她只感覺到一雙溫柔的大手輕撫著她,所到之處就像清涼的泉水,讓她有片刻的舒爽。
感覺到那雙大手想離開她,她忍不住啜泣,「不要,不要離開我……」
曾在睡夢中溫習過無數遍的甜蜜嗓音,這次真實地在她耳際響起,但非記憶中熟悉的溫柔嬌甜,而是沙啞中透著畏懼惶恐,讓他的心窩像被什麼狠狠捶著,一陣陣鑽心的痛。
該死,她到底哪里痛?大夫不是已經給她看過了嗎?除了餓癥、虛癥,她身子沒什麼大礙,再來就是髒了點,難道是身上被什麼蟲子咬了嗎?
她這樣一直可憐兮兮地喊痛,讓全佑福急得六神無主。
她喊痛,他更痛,心窩一陣錐心的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猛甩頭,他決定找個丫頭給她洗洗身子,看是不是有什麼蟲子咬她。誰知他一要放手,她一雙骨瘦如柴的小手就開始在半空中亂抓,小嘴叫得更大聲,不讓他離開。
咬咬牙,全佑福提高嗓門叫來店小二,要他準備一桶洗澡水。
店小二冷俐得很,沒多長時間,便扛著澡桶和熱水上來。
「小二哥,你店里有沒有丫頭?」
「大爺,我們這店剛開張,就我、廚子和掌櫃三人,大爺要丫頭的話,小的去前面妓戶給您叫個姑娘過來?」
店小二誤會了,但全佑福沒廢話解釋,只是擺擺手,「罷了,不要了,你把水倒進桶里,然後就下去吧。」
「是,大爺。」
店小二走後,全佑福一臉為難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兒,黑黑的臉龐突然紅了起來,他遲疑一會,最後閉上一雙虎目,開始解了裴若衣身上殘破的髒衣。
既是閉著眼楮,算是非禮勿視了,但一雙手還是不可避免地唐突了小姐,而小姐已非以前的小姐,瘦得皮包骨不說,原先牛女乃般潤著光澤的雪肌,此時像是一層粗糙的糠皮,讓他既心酸又憐惜。
好不容易褪下小姐全身衣物,全佑福把她光luo的身體包在被單里,這才張開一雙虎目,把她抱到澡桶前,又閉上眼楮,丟開被單,小心翼翼地把她放進澡桶里。
盡避千般小心,萬般注意,他的手肘還是不小心擦到了她的左乳,立時嚇得他一動也不敢動,半晌,見她沒什麼反應,他才繼續動作。
直到確定熱水全部掩蓋住了裴若衣的身子,全佑福才敢張開眼楮。
或許是熱水的作用,她安靜下來,靠在他粗壯的手臂上,她閉著眼楮,似乎睡去了。
松了口氣,可接下來的難題幾乎擊倒了他。他還是得用這雙手給她洗身子……
一陣陣的熱潮襲上全佑福的大臉,他思量了一下,決定先從簡單的開始,先幫她洗頭發。
熱水,溫暖舒適的熱水,她有多久沒洗澡了?
餓了好久好久的肚皮也在這時候抗議了起來,咕嚕咕嚕直叫著,執意讓她從暖甜的昏睡中清醒,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楮,見到眼前有霧騰騰的熱氣。
她听到水聲,感覺自個兒舒服地坐在澡桶中,有人伺候著她洗身子,只是這是哪個丫頭的手?怎麼這麼大又粗糙,刮得她一身嬌皮女敕肉有些刺痛。
「嗯……」她輕哼一聲,「好痛呢,你輕點,你是哪房的丫頭?」
那仍帶著沙啞的嬌嗓,讓正揮汗幫小姐洗澡的全佑福僵住,他一雙大手正巧按在小姐的細腰上,怪只怪她身子太嬌小,他一雙蒲扇般的大手,下觸到大腿,上觸到玉丘下緣。
裴小姐醒了,全佑福腦中只注意到這件事,卻傻得它了該向她解釋眼下情況。
裴若衣睜開一雙慵懶黑眸,總算透過霧氣找到伺候著她的「丫頭」,她微眯眼眸,越看越心驚,全佑福像是被釘在原地的蟲子,只能尷尬被動地回視她越張越大的美眸。
「啊!」殺人似的尖叫聲頓時沖破房頂。
全佑福驚跳起來,他七手八腳伸出大手,想要捂住小姐的尖叫,結果受了驚的裴若衣慌張的一口咬住他粗厚的掌心,像只小貓一樣咬住不放,以為這樣就可以嚇退大老虎。
而這只大老虎明顯是紙糊的,他可舍不得傷到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只能仗著一身皮厚,任她咬到高興為止。
「裴小姐,你別叫,我不會傷了你的。」
裴若衣哪里肯信,漂亮的黑眸又驚又怒的瞪著他,小嘴死死咬著他。
「我、我不是有意要唐突你,是你一直說身上痛,我、我以為有什麼小蟲子咬你,才……你、你放心好了,我幫你月兌衣裳的時候是閉著眼楮的,我什麼都沒有看到……」
還不是用手都模到了?絕對不放!
「我也沒模,我都是用布幫你擦,絕對沒用手故意踫你,剛才是你差點要滑下去,我一時情急,才環住你的腰,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傷你的。」
真的?黑眸還是死死瞪著他。
「真的真的,我要是說謊,天打雷劈。」
全佑福老實地豎起三根手指,拚命發誓。
裴若衣確實在桶里模到一塊厚厚的布巾,加上她咬得他掌心都流血了,憑他的力氣,他大可一掌把她揮開,可他沒這麼做,反而小心翼翼地向她解釋保證。
他看起來一副老實的模樣,身上散發著一種讓人可以放心相信、依賴的穩重氣質,讓她不由自主的相信著他。
小嘴悄悄地松開了,她抱著走luo的胸口,拚命往澡桶里縮。
「既然你已經醒了,你……你就可以自己洗了,我……我去外面等你。」全佑福紅著一張臉,結結巴巴的說著,接著轉過身拔腿就要走。
「等……等一下。」裴若衣出聲留人。
「什麼?」他以為自己听錯了,背著她不敢轉身。
一陣沉默的尷尬後,才听見小小聲的嚅囁聲響起,「我……我沒力氣……」她軟弱承認。
「那個……這個……」全佑福不敢隨便接話。
「你……你不準睜開眼楮、不準亂模,要快點幫我洗完,然後……我餓了。」緊跟著響起一陣嘰哩咕嚕絲毫不文雅的鳴唱聲,她小小聲地又重復一遍,「我肚子餓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閉著眼楮轉回身子,重新回到她的澡桶前,一雙小手立刻遞上布巾--免得他要到水下去模,他接過布巾,小心翼翼地幫她淨身,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剛才她昏著時他尚且緊張得要命,現下她是清醒的,他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戰戰兢兢地幫她洗好澡,拿著干淨的被單回來。
「我……我站不起來。」身子還是虛得很。裴若衣也不知是羞還是惱,一雙漂亮的眼兒瞪了他一下。
全佑福模模鼻子,斗膽冒犯嬌顏,閉著眼楮,一雙粗壯手臂精準地環住那縴瘦腰肢將她托起,動作利落,絕對沒有絲毫想佔便宜的意思。
眼楮閉上了,其他感覺就格外敏銳。
洗浴後,她身上的香味就像是記憶中的香味,腦海中勾勒出她美麗的臉蛋,那張對著情郎時取下薄紗,歡笑晏晏的嬌美小臉,讓他魂牽夢縈多年。
她的肌膚沐浴餅後已經不那麼粗糙了,只是仍瘦得嚇人,一副柳腰,堪堪雙手合握,細瘦的手腕幾可見骨。
心,微微痛著,他輕柔地把她走luo嬌軀包進被單,抱著她回到床邊,再經經地把她放到柔軟的床上,替她蓋上薄被。
「你在這躺一會,我這就去給你端吃的上來,你要吃什麼?」
她沒說話,他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她才小聲答道︰「肉粥……好久沒吃肉了。」
他听了,鼻子又是一酸。「好,我就回來。」又溫柔補充道︰「你頭發濕,千萬別睡著了,會頭疼的。」
「嗯。」
全佑福這才放心地去給她張羅吃的,臨走前,他順手把那個盛滿水的澡桶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