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財小娘子 第六章 椰制品開市轟動
受傷的人該做什麼?
一般來說是先休息,養好傷再下床,盡量不動到傷處才好得快,不然加重傷勢可就不好了。
可季薇天生不是個安分的主兒,在床上躺不到兩天就急著要取出她育好的秧苗,注水後靜置了兩日的梯田正好到了插秧的時候,她又偷跑出門,教雇工怎麼插秧、怎麼列行。
在播秧的年代,「插」秧是前所未見的,令人感到驚奇又難以置信,不過季家的地在山坡地上,除了雇來的工人們,沒人瞧見秧苗是插的,一小撮一小撮的連土包著再種到水里去,以自制的秧竿來標定距離和寬度,一撮撮整整齊齊的像軍隊校閱,沒有一株歪掉。
至于有沒有人會把插秧法傳出去她一點也不在意,因為會育種的人只有她一個,等大家一窩蜂的跟風也要一、兩年之後的事了,那時她已成為村里的指標人物了。
花了三天功夫插完秧後,季薇扭傷的腳也恢復得差不多了,閑不下來的她又開始搗鼓倉房里為數不多的椰子,留下二十來顆,其它都弄成椰女乃、椰漿、椰子粉,展開她第一步致富計劃了。
「福哥兒,你還困呀?」
頻頻打盹的福哥兒忽地睜大眼,努力保持清醒,「不困、不困,一點都不困,我精神好得很,能幫娘打醬油,替大姊削椰子,你看我變結實了,手臂強而有力……」
季薇笑著模模弟弟的頭,「想睡就眯一下,到鎮上還有一段路,夠你睡個回籠覺。」
「我才……呵……不想睡,只是上下眼皮在打架,有點睜不開……」他打了個哈欠用握成拳的手背揉眼,明明想睡到不行卻佯裝全無睡意,一手拉著娘的裙子,一手牽著大姊的手,小小身子一前一後的搖晃著。
「叫你在家里待著你就是不肯,非要跟我們出來奔波勞碌。」若不是他爹去得早,他還是季家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少爺,每天做得最累的事就是看書。
「娘,我長大了,能幫家里干活了,你別老當我是小女圭女圭嘛!」他又連打了兩個哈欠,不想被拋下的噘著嘴。
「嘖,還頂嘴了,你這是跟誰學的,都學壞了。」一根細白的指頭往他腦門一戳,周玉娘嗔笑的抱住他。
「沒壞、沒壞,還是好的,跟大姊的椰子一樣,看著黃了,一剖開水甜肉厚。」他自比椰子,中看又中用。
「貧嘴。」還水甜肉厚呢!能拿來煮嗎?
「大姊,我真的沒偷懶,昨日習了十張大字後,我又背了三首詩,等功課做完了才去幫忙,我沒荒廢學業喔!」他還記得大姊說要送他到書院就讀,他要用功些,不能給家里丟臉。
福哥兒很上進,兼顧課業和家里事,他知道他已經沒有爹了,這個家以後要靠他撐起,他得比別人更用心、更有能力,才能當娘和大姊的靠山,不讓別人看不起他們。
他所謂的別人指的是季大爺和季三爺,爹一死,兩人就露出猙獰面目,由原本面容和善的長輩變得尖酸刻薄,一到飯點竟然故意「忘了」二房孩子,福哥兒好幾次都餓得哭了。
「好,大姊知道你乖、很懂事,不過你還在長個子,要多睡,將來才能長得又高又壯,像座山。」不讓孩子睡飽太缺德了,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家里窮要賺錢。
做過一回熟能生巧了,幾大籮筐的紫藍果洗淨,晾干後,由周玉娘做成口感十足的果醬,像個廢人似的季薇只能動動嘴巴,看著娘和年幼的弟弟輪流換手,她則琢磨著想要怎麼賺更多的銀子。
果醬做好了總要送吧!不然放久了可會壞的,她家的地窖尚未改建好,存放不了太久。
本來她連地基都打樁好了,準備推倒沒用到的舊房子改建新屋,可是她在梯田放水那一日已經裝窮了,總不好打臉的說她撿到金子,又有錢蓋房子了,那不是把全村人都得罪光了。
尤其是村長以五兩銀子賣地給她,這是極給臉的作法,他們還要在村子里住下去,村長是絕對開罪不起的大頭。
于是,她的房舍改造計劃只好往後延,先弄幾個賺錢的生意好堵住別人的嘴,有明擺的收入就能順理成章的蓋房子。
沒錢怕鬼捉,有錢怕人偷,做人真難呀!
「呵呵,你們母子仨感情真好呀!說說笑笑沒見斗嘴的,這日子過得真是快活呀!」紀老爹略帶沙啞的煙嗓子一揚,呵呵輕笑著。
「才沒有的事,皮起來也讓人頭疼,也不知道是像了誰,真難管教。」自謙的周玉娘眼神溫柔的望著她的孩子們。
「還挑剔?你家閨女弄那個梯田,村子里哪個瞧見不眼熱的,我昨兒個還上去看了看,秧苗都扎根了,長勢真好。」雖然晚了半個月播種,但秧苗長得比人家高。
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腦子比別人聰明,他們種了幾十年的田還不如一個娃兒,沒人想得到的偏偏她給弄出來了。
「紀老爹別夸她了,再夸她就沒邊了,還不是看書瞎琢磨的,書上寫著苗滇一帶山多地少,為了活下去還不想辦法多種些稻苗。」周玉娘識字不多,這番話也是听女兒說來的。
誰都曉得季夫子有多疼長女,一有空就抱著她往書房去,親自教導她書中的知識,所以女兒懂得比別人多一點也不足為奇,滿屋子的書她沒全看過也看了一半,哪能不學識淵博。
這也是季薇佔便宜的事,因為沒人真的知道季家二房長女懂得多少,除了已逝的季夫子,因此只要遇到無法解釋的事,她便順口推說是書上寫的,但是不記得是哪一本書了,她看過的書太多了,還有她爹向人借的書。
既然是借書,那就是查無此人了,誰知道季夫子跟誰借書,他女兒身為後院女子豈能和外人打交道,此事自然而然沒了下文。
「是呀,讀書人好,從書上學道理,不像我們一輩子在泥土里刨食,天不下雨就得勒緊腰帶。」紀老爹感嘆莊稼漢難做,得靠天吃飯,老天不賞臉就得苦上一陣。
「紀老爹,你也辛苦了,一大早給我們趕車,我都怕累著你。」老人家該待在家里享享清福才對。
他呵笑地揮動鞭子,趕著腳力強健的老黃牛。「不累不累,有十文錢可賺呢!能讓我切半斤豬肉打打牙祭。」
「是少了點,要不要我補點給你……」周玉娘覺得過意不去,上一回雇牛車從鎮上搬到山溝村,趕車的人跟她要了五十文。
「不用、不用,多了,前兩天許大娘來借車,四、五個銅板子就跟我嚷上大半天,後來看在同村鄉里的分上,我還少收她一文錢呢!」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當是帶牛出去遛遛了。
听他這般說,周玉娘才放下心,鎮上和村里是不一樣的,一個以賺錢為主,一個行的是方便,同一村子的人情。
「唉,賺錢不容易,能省一文是一文。」掌了家計後才知道生活困難,買只肘子居然比買塊肉多十文,都是一頭豬身上的肉,怎麼差別那麼多,吃進肚子里還不是肉。
听著母親的感慨,季薇好笑在心,她娘的嫁妝箱籠底下還壓著幾錠銀錠子呢!她喊什麼日子艱苦呀!想氣死那些真正的窮人家不成。
「季娘子,你那幾甕是什麼?要載到鎮上賣錢嗎?」看起來很沉,裝得很滿,用現摘的草葉包得嚴嚴實實的。
「是……」
「是醬菜,紀爺爺,鎮上有一戶認識的人家喜歡我娘做的醬,半是照顧半是好、也的訂了幾甕,可以吃到明年。」季薇搶先一步開口,她怕娘親說漏了嘴,引來覬覦的賊人。
果醬是醬,醬菜也是醬,一樣是醬,只差一個字而已。
但是價格卻是天與地的差距。
「喔,原來是醬菜呀!我想也是,用醬菜甕裝著怎麼不是醬菜,看我這胡涂的,鬧了個笑話。」人老了,腦子迷糊。
咦,這是甕不是缸?分不清甕和缸差別的季薇只困擾了一下下,隨即自我打氣,反正能裝東西就好,甕和缸有什麼差別。
「是……呃,配粥吃的小菜……」不善說謊的周玉娘說得結結巴巴的,臊紅的臉還發著熱。
「那這些蒸籠里放的是什麼,我看你們母女倆沿路一直按著籠頂,怕給震散了。」他挺好奇的。
「是糕點,我和我娘打算到碼頭賣的,因為一打開香氣就散了,一會兒我切一塊給紀爺爺嘗嘗鮮。」她用布蓋著能保溫,熱氣散得慢。
「咦,是糕點?香不香軟呀?紀爺爺的牙口不好,太硬怕咬不動。」這丫頭,疼老人家,誰說她克父是喪門星,分明是旺家旺宅,掙錢的主意是一個又一個,有後福的。
「保證軟得你停不下口,到時紀爺爺可別貪嘴了,薇兒還要賣錢呢!」季薇假意小氣,怕他一吃上癮她就沒東西可賣。
「好、好,紀爺爺就吃一塊,不貪心。」紀老爹笑呵呵的趕著牛,吆喝著要入鎮的人別擋路。
「你這孩子呀!怎麼這樣跟紀老爹說話,太沒規矩了。」老人家吃她兩塊糕點又如何,少賺一點又餓不死人。
「呵……別罵孩子,她也是心疼你的不容易。到鎮上了,一會兒要送你們到哪兒?」喜歡孩子的紀老爹模模福哥兒的小臉,拉了拉牛讓牠走慢些。
「這……」回到住了半輩子的平安鎮,看到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景致,周玉娘竟有些不適應,神情恍惚。
她彷佛听見眾人的嘲笑聲,看見丈夫的白幡,長女的回頭轎,小女兒的不肯離開,大伯和小叔、妯娌們酸言酸語的嘴臉,街坊鄰里指指點點的眼神,無處容身的淒涼……
如果不是大女兒毅然決然的提出分家,她都不曉得自己怎麼在那個家待下去,她完全六神無主了,只剩下一個空殼。
「方家船行。」季薇嬌聲一揚。
「方家船行?好,我知道了,你們坐穩了。」一鞭子打下去,老黃牛快速的邁開蹄子。
鎮上認識季家母女的人不在少數,但她們的穿著打扮變了,有些人認不出,都以懷疑的眼神多看一眼,露出狐疑神色,心里想著這兩人好面熟,似乎是誰家的女眷。
周玉娘放不開,有幾分遮遮掩掩的,她擔心人家認出她是誰,倒是季薇大大方方的招手,見人就笑,給人留下愛笑的好印象。
從入鎮的鎮東到鎮西的方家船行後,遠遠望去就離碼頭不遠,幾艘插著方家旗幟的商船,停泊在碼頭邊,等著載貨、載客,工人們忙碌著搬運。
「誰要找我家四爺?」
一位留著兩撇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從船行走出,一臉的猥瑣,他嗅著鼻煙的模樣很是高傲。
「我給方四爺送醬菜來,他說要送給京里的舅老太爺,讓我早點來好趕著上船。」季薇對外的口徑一致,一律說是醬菜。
「什麼醬菜這麼矜貴,打開來讓我瞧瞧。」胡管事作勢要掀開封住的蓋子,一點也不跟人客氣。
「不好意思了,大叔,我們是來交貨的,貨到點明才算數,在這之前連我都不能動。」
蜜金色小手往甕口一覆,態度堅定的不許人踫,季薇一雙秋水般的瞳眸有股凌人的氣勢。
心下微微一懾的胡管事以為自己看錯了,他瑟縮了一下又定眼一瞧,迎面而來的是一張盈盈笑臉,分明是個臉還沒長開的丫頭片子嘛!他怎麼自己嚇自己,嚇出一身令人發笑的冷汗。
他眼一斜,再次以目中無人的神態睨人,人家不給看他還非要看,否則不給通行。
「哪來的破規矩,我們方家船行在這個地頭上還沒人敢說一句不行,小泵娘別固執了,我先替四爺把把關。」一個小丫頭還能翻天嗎?他得顯顯威風,先把她給震住。
「五十兩!」季薇高聲一喊。
怔了一下的胡管事滿頭霧水,「什麼五十兩?」
「開封費,我和方四爺說好了,甕到不開封,一甕收我五兩銀子,若是有違約定罰十倍,大叔若是堅持拆封,我也從善如流,不過違約金要由你來付。」她笑著等他動手,一副「你說了算,我恕不負責」的呆萌樣。
「呿!五兩一甕的醬菜也敢跟我要錢,拿來送人都嫌寒酸,就你們這些小家子氣的鄉下村婦才敢這般丟人現眼。」一听要付銀子他馬上打退堂鼓,便宜得要命的醬菜根本引不起他的興趣。
「話不是這麼說,重要的是心意,而且五兩不是小錢,我們地里一年的收成不過七、八兩,繳了稅就沒剩下多少了,你看我有三甕醬菜,一甕五兩,三甕……呃,大叔,你幫我算一下,三甕幾兩銀呀?」她裝憨的扳起指頭來。
「十五兩。」胡管事沒有多想的中了套。
「哎呀!大叔腦子真好,連算都不用算就知道是十五兩,賣了這三甕醬菜就能讓我們一家七口人過上兩、三年好日子了,我可是看得像眼珠子一樣,一片封布都掉不得……」
「好了、好了,得了,我給你找個人喊一聲。」大概被她的多話給煩了,又沒好處可撈,胡管事不耐煩的喊了一名在船行里干活的小堡。「你,去看看四爺在不在?」
不一會兒,方開明沒出來,來的是他的小廝清河。
清河起先有點不解,在胡管事的胡亂一比下他看見坐在牛車上的季薇,他先是驚喜的咧開嘴要上前打招呼,繼而想到正站在人來人往的方家船行門口,表情倏地一收,粗聲粗氣地往牛車一踢。
「怎麼現在才來,不知四爺等急了嗎?」他兩道毛毛蟲似的蠶眉打了好幾個結,好不凶惡。
何等聰明的季薇一眼就看出其中有問題,她按下娘親和弟弟的手示意他們不要開口,靜觀其變,配合著客串演出,「清河哥哥,我來交貨了,一共十五兩,請點收。」
一句「清河哥哥」叫得清河的臉皮很明顯地抖了三下,他臉色微白得差點跪下來喊姑女乃女乃。
「是……十五兩嗎?沒算錯。」
「是的、是的,不過你要給我幾文銀子打賞我也收。」
她笑嘻嘻地伸出手,把清河鬧得臉都紅了。
老實的清河不像他主子那般滑頭,不但算了十五兩給她,還把銀袋里幾十枚銅板也往她手上倒,真當成賞銀。「一……一會兒你們要去哪里?難得來一次鎮上就多逛逛。」可別走遠了,待會兒四爺會去找你們。
清河眼楮眨得快抽筋了,好不容易才把意思傳出去,讓季薇看得都快笑破肚皮了。
「我們到碼頭做買賣,賺點小錢好買頭花戴。」清河,你不要再抖了,再抖就露餡了。
她長得像母大蟲嗎?怎麼怕成這樣。
清河不是怕她,是被她那句「清河哥哥」給嚇到,連他主子都一臉無奈的喊她小師妹了,他能不多三分敬意嗎?
「嗯,我知道了,快去,下一船的商客快到了,你們剛好趕上時機,去找個叫石老九的人,他臉上有道刀疤,綽號是刀疤老九,報上四爺的名字,讓他給你弄個好位置。」他低聲的交代。
清河所謂的「好位置」指的是沒人敢來找麻煩,有人罩著,他們大可大大方方的擺攤,那些鬧事的閑漢不敢靠近。
「謝你家四爺了。」她將銀子往懷里塞,沉手的銅板就轉手交給紀老爹,讓他打酒喝,喜得紀老爹笑得見牙不見眼,直說貪財了。
不假他人之手的清河一次一甕的把果子醬搬上停放碼頭的寬頭船,他走了三趟才搬完,狀若無事的繞過胡管事,直接上船等開船。
其實他是奉命守著那幾甕「醬菜」的,以防有心人去開甕,發現里頭裝的不是醬菜,而是府城正當紅、一匙難求的果子醬。
因為賣得太好了,那一甕讓酒樓賺進上千兩,因此腦子動得快的四爺決定銷往京城,京城貴人多,只要東西好又稀少,大多都肯砸下大錢買,一點也不怕賣不出去。
不過四爺更想賣季薇手中的椰女乃、椰漿、椰子粉,肯定有銷路,要不是幾個爺兒們盯著四爺不放,他還想開間她說的火鍋店,專賣各式鍋品,以椰女乃為鍋底,椰漿制成甜點,椰汁水配著當茶飲。
刀疤老九臉上的刀疤真的很嚇人,它從左眉往下橫切,經過鼻子,下壓到右臉,刀痕很深,至今仍能清楚的看見翻起的肉疤,可見當時的情形有多驚險,他的腦袋差點被人剖半了,嗚呼哀哉,他長這模樣不嚇哭小孩才怪。
福哥兒猛抬頭一見,四肢都僵硬了,豆大的淚珠子要掉不掉的在眼眶里打轉,顯然是嚇到哭不出來了。
而周玉娘則是臉色發白,身子抖個不停,拉著女兒、兒子想走,偏偏雙腳僵住了走不動。
反倒是在前世見過特殊化妝術的季薇見怪不怪,猛鬼屋是她最愛的地方之一,她喜歡研究強尸片、鬼片那些令人作嘔的假蛆、假傷口,半張臉燒了的腐肉,越可怕的東西她越愛。
因此她一看到石老九不是尖叫著逃走,也沒有兩眼一翻的暈倒了,她是用欣賞的眼光當藝術看,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大哥,你這道疤很有殺氣,你有沒有常常偷笑到腸子抽筋?」
就這一句話,季薇贏得石老九的友誼,雖然他認為她是個怪姑娘,膽子大得能上山打老虎。
「來喔!來喔!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天地間獨一無二的美味,只要你嘗過就還想要吃,不小妹在此先說一句抱歉,數量不多,限購三份,先來者先買,欲購從速,手腳慢了就買不到……」
「什麼東西夸得上天下地絕無僅有的,別是坑錢的噱頭吧!」一位路過的商人大聲的打趣,站在一旁觀看。
「坑不坑錢你吃了就知道,小妹準備了三種甜點,一種只賣一百份,一份五十文,賣完了就沒有了……」她一樣一樣賣,把人的胃口吊足了,吃不到才是最好的。
「什麼?!一份五十文?這還不坑人?!」一個夾肉饃饃只賣三文錢,吃上三個管飽。
「這位客官,不怕你貨比貨,若你能在別處吃到同樣的糕點,我倒貼一百文給你。」敢賣就不怕客人吃。
「真的?」沒騙人吧!
「真的,比金子還真,絕對童叟無欺。」一說完,季薇便掀開三層竹籠的最頂一層,雪白糕點散發出濃濃香氣。
「哇!好香啊,有股女乃香味……」
「是的,女乃香味,這叫女乃香椰子糕,你們看這軟軟綿綿的樣子,不想吃一口嗎?」她取出薄得宛如紙片的竹刀,切下一小片遞給紀老爹。「紀爺爺,我說過要請你的。」
此時,已經有人在吞口水了,兩眼直盯著女乃香椰子糕。
「哎呀!還真給我,我就先嘗嘗味道……咦?咦!咦?!這是……」紀老爹只是輕輕抿了一口,就滿口女乃香味。
「怎麼了,老大爺,你嘗出滋味了沒?」先前吞口水的人急著追問,五十文早握在手心。
紀老爹沒空回話,他吃了一口又一口,像護食的猴兒防人來搶,一片吃完意猶未盡,又腆著臉想再討一片。
季薇抱歉的跟紀老爹說,等回家了她再把準備要給他的那一份給他,現在這里是算好了要給客人們提供的,紀老爹一听回家還有得吃,樂得直道不打緊。
她不是舍不得給紀老爹吃,而是準備有限,要讓更多人品嘗椰子發展出的商品,她要賣長久,而非曇花一現。
「老子就不信有多好吃,我買一份,不好吃老子翻桌。」反正損失只有五十文,他花得起。
听到有人嚷著要砸場子,一旁在搖骰子賭錢的石老九倏地起身,眼神凶狠,季薇朝他投了個安撫眼神後他才坐下,繼續搖著骰子,但兩眼像蓄勢待發的狼目,往人群中直貓著。
「福哥兒收錢。」
「好的。」福哥兒有些拘謹,羞澀地接過銅板。
手勢如作畫般優美的季薇很快的切好十片女乃香椰子糕,分別裝在十只瓷白小碟,她將其中一只瓷碟推向付了錢的客人,手邊劃了一下,糕餅如荷花盛開似的裂出九瓣。
「請慢用。」
「哼!不過是吃個糕點而已,你擺什麼大酒樓的派頭……嗯!嗯!好濃……這是羊女乃嗎?不,不對,羊女乃很腥,沒有這股香濃,可是牛乳……是甜的女乃,太奇妙了……」呃!怎麼沒了?!他不是才吃幾口?
「你覺得值不值得這個價?」順便做個市場調查。
他沒回答,只是咂咂嘴巴,想找回那流失的味道。「再來一份……不,五份,我要打包帶走。」給他老婆、孩子嘗嘗。
「抱歉,小妹先前言明了,一人只限三份,你還有兩份,是要包起來還是現吃?」讓你吃飽了你還想再吃嗎?這叫饑餓推銷法。
「不能通融嗎?我可是你的第一位客人。」他語氣變軟的請求,想吃又想多帶幾份。
「不行。」她搖頭。
他掙扎了好一會兒後,決定道︰「給我兩份,現吃。」
因為是從未嘗過的滋味,他實在沒法子控制吃的,最後只好把妻兒往腦後拋,自私一回。
「好的,請用。」
用過的碟子周玉娘重新擦拭過,再鋪上翠綠的香椿葉子,放上女乃香椰子糕,更襯托出椰子糕的雪白誘人。
眾人見第一個客人吃得甚為陶醉的模樣,也有人想嘗試看看,便掏出銀子先買三份再說。
但是第一口在口中化開後,他們後悔了,後悔沒多帶幾個人來,一份五十文太劃算了,這簡直是人間美味,不亞于宮中御廚做的點心。
一個、兩個、三個……很快地,第一樣椰子糕賣完了,福哥兒收錢收得很開心,由一開始被動的僵笑,到後來他就有如歡快的小鳥,在客人間歡樂的穿梭,嘴甜地喊起阿哥、阿姊、大叔、大嬸……
而周玉娘也很歡喜,她擦碟子的動作也越來越快,不時面帶微笑,溫柔婉約的待客。
「再來這一樣叫椰汁紅豆凍,一樣是一百份,先付錢者先得……」她話剛揚起,就有銅板叮當響的往福哥兒的懷里塞。
比女乃香椰子糕更快,幾乎是秒殺,季薇才一眨眼,一百份就賣光了,手腳慢的還暗自恨。
「要帶走的?我幫你裝起來。」縴指一翻,季薇抽出一截鮮綠竹子,手一揚,竹管如天女散花般散成十二片小竹片,她將一片竹片墊在竹管內,然後將椰汁紅豆凍置于竹片上。
很令人驚奇的技藝,她左穿右梭的交錯,手巧的編好了竹燈籠式的提籃,提籃頂端有個手指勾住的竹環。
「哇!好漂亮……」發出驚嘆聲的是位姑娘。
「是呀!扁是這個燈籠也不只五十文。」另一位姑娘很欽羨。
躺在床上養傷的季薇很無聊,所以她讓弟弟砍了十來根一寸寬的竹子,削成一小截一小截,再一截一截的剖成細片。
編織並不難,她會打中國結,以大約的方式去編,她發現她編燈籠很拿手,兩、三下就編好一個,因此她靈機一動,就當成造型可愛的籃子方便讓人提著走,美觀又實用。
「咦!大……大姊?!」
听到有人喊大姊,這在教人如何提籃子的季薇微微一側頭,看見站在一群女孩子當中的季小元,她略微漠然的一點頭,隨即又轉過頭忙手邊的事,沒太在意她的出現。
「剩下最後一樣了,因為有點燙手,請各位不要擠,為了讓每個人都能品嘗得到,所以這一次不接受限量三份,這里有十個碗,一人一碗,每喝完一碗才盛下一碗,喝過的人不能再買……」
「怎麼這樣?!我等了很久……」
「就是嘛!一碗哪夠啊,還沒嘗到味道就沒了……」
抗議聲不斷,但是季薇一揭開鍋蓋,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這是椰漿黑糯米,補血養氣的養生食品。」
「這不是煮爛的紅豆嗎?」沒搶到碗的夫人很不高興地說起酸話,一邊嫌棄一邊叫丫頭趕緊去搶。
椰漿黑糯米的鍋子底下燒著炭火,保持微熱的余溫,說是燙嘴,其實還好,溫溫熱熱的潤口又開胃。
不過吃過的碗要過水洗淨才能給下一個客人使用,季薇盛裝,福哥兒收錢,洗碗的周玉娘就有點左支右拙了,因為每一個客人站的位置不盡相同,她收了左手邊的碗,右手邊的碗便來不及收,還要彎坐在矮凳上洗碗,然後再起身把碗遞出,動作上就慢了。
吃不到的人本來就有怨言,再搶不到碗,那火氣就更大了,難免嘴上說兩句不中听的話,听得越急就越慌的周玉娘差點摔了碗。
驀地,一只小手接住滑落的碗。
「娘,我來幫你。」
「小元……」
「娘,你快點洗,我來收碗。」季小元低著頭,不敢看向朝她瞄了一眼的大姊,她作賊似的飛快地收走了一只碗。
「你那些小姊妹……」她擔心小女兒會被欺負。
「不用理她們,反正她們也沒對我多好。」誰對她好、誰對她壞她看得一清二楚,三嬸娘也沒像她說的有多喜歡自己這個「女兒」,雖然三嬸娘給她買新衣服、做新鞋子,卻在她肚子痛的時候說她睡一覺就會好。
若是以前,娘會陪她睡,揉著她的小肚子哼著小曲哄她,給她說書上的故事,梳好看的小髻,喊她是娘的小心肝。
可是三嬸娘都不會這麼做,還在她靠近三嬸娘想撒嬌時,不耐煩的將她推開,嫌她靠得近會太熱。
「你喔,還是這麼不懂事,真拿你沒辦法。」周玉娘笑了笑的低下頭,又洗淨了一只雪白瓷碗。
不到一個時辰,用牛車載來的女乃香椰子糕、椰汁紅豆凍、椰漿黑糯米悉數賣完。
沒得買了,人群散去。
「大姊,我們賺了好多銀子……」原來他也可以幫忙賺錢,他長大了,是堂堂的男子漢。
「噓!我們沒賺錢,賠本了。」季薇故作長吁短嘆的搖著頭,一臉凝重,好像囊空如洗似的。
「啊!賠本?」福哥兒搔著腦門,十分不解哪里賠本了。
椰子一剖開,椰子水、椰女乃、椰漿都有了,他們一文錢也不用花,用完的椰子殼還可以劈了當柴燒,為什麼會沒賺錢呢!實在是想不通。
「犯傻了呀!埃哥兒,你大姊的意思是財不露白,我們幾個是老人、婦人、小孩的,人家硬是來搶,你娘、你大姊可是打不過人家。」紀老爹說著,銀子要藏著掖著,以防賊惦記。
有點想明白的福哥兒晃著腦袋。「娘,我們其實很窮,窮得連肉都吃不起,我好可憐哦!」
本來還以為他開竅了,可是那一句「我好可憐」讓所有人都噴笑了,果然還是傻乎乎的孩子。
「你不可憐,我才可憐,怎麼有個腦子里裝石頭的笨弟弟。」能裝箱打包丟到外層空間嗎?
「我才不笨,是大姊太能干了,我是靠你庇蔭的小蜉蝣,靠你養活才能長大。」他諂媚地涎著笑。
季薇笑著揉亂他的頭發。「長能耐了呀!油嘴滑舌的。」
看他們兩人笑鬧著好不親近,眼中流露著失落的季小元很羨慕,帶著幾分怯弱,囁嚅地喊了句,「……大姊。」
「你在本家過得好不好?」季薇看著血緣上的妹妹,內心有些復雜,她沒問季小元要不要跟他們回山溝村,因為她看得出季小元仍留戀本家給她的大小姐待遇。
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這是人之常情。
「嗯!三叔父和三嬸娘對我很好,我有吃飽、穿暖,就是想娘和大姊、福哥兒。」她不知道會這麼想,想得都哭了。
季薇敷衍的點頭,「過得好就好,我們不在你身邊,你自己要照顧自己,求人不如求己,不是每一個人都應該理所當然的對你好,何謂遠近親疏你還是好好掂量吧!」
「好,大姊說的話我會記著的。」季小元很認真的點頭,小白兔似的無辜眼楮里淚光盈盈。
「別想太多,好好過日子。」一說完她就不曉得該說什麼,她對小蘿莉的觀感向來不佳。
「是,我……」季小元欲言又止的,想說什麼又卻步。
「還有事?」季薇心里萬只草泥馬奔騰,不要給她小白花女配。
「那個……呃,大堂姊說了人家,六月十七日訂親。」
「喔,那很好呀!祝她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季家那些極品親戚她早就忘得一干二淨了。
「和……謝家。」她雙目低垂,像做了錯事。
「嗯,謝家好,名門大戶……」咦,等等,姓謝?「你是說讓我原轎回去的謝家?」
「……是。」季小元吶吶的應聲。
原來如此,那對yin蕩無恥的賤人,他們連手害死了季小薇!季薇眼一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