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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機 第六章

作者︰攸齊

鄭唐均步入店里,輕一頷首。「盧小姐。」

他知道她姓盧?她詫訝兩秒,想起老板提過當初曾拿履歷表讓這個男人挑員工,也就不覺得意外了。

「哥,這小姐來找你的,不過她沒預約。」鄭容均開口。

「請盧小姐里面坐。」鄭唐均交代妹妹一聲,拎著側背包繞進櫃台後。

他經過她身側時,身上依然有著藥香,盧唯芯也才發現這味道和空氣里的一樣。她遲疑兩秒,才挪步上前,看著櫃台後的男人,道︰「鄭老師,我……其實我……」

洗淨雙手,鄭唐均關了水龍頭,拿了毛巾擦手,一面抬眼盯著她。「吃過晚餐了嗎?」

他目光幽沉,瞧不出底蘊,她被他的眼神看得有點慌,老實答︰「還沒。」

他擱下毛巾,走出櫃台。「先吃飯。」

「不用了,我只是剛好經過,我要走——」他忽然停步回首,她一時呆怔,立在原地愣愣地看著他。

他瞳仁很黑,此刻正微皺起眉峰,好似她的拒絕令他困擾。她抿抿唇,想再次告辭,他先開了口︰「舅舅的事都處理好了?」

盧唯芯訝異他知曉這事,一時之間也忘了細想他從何得知,瞠大的眼楮在下一秒已涌濕意。她暗呵口氣,隱忍著情緒,說︰「都處理好了。」舅舅在工地工作時,意外從高處摔落,昏迷了兩日,還是宣告不治。

他點頭。「你氣色很不好,想必是這些天累壞了。一個人如果連自己最基本的健康都照顧不了,其它什麼都不必說了。」

不知從何而起的感覺,她忽然覺得他是明白她的,也就這麼乖巧地跟著他回到角落那張方桌,坐了下來。

「吃飯還是吃面?」鄭唐均瞄了瞄桌上那碗五色湯,手踫了下碗緣,冷了。

她記得她剛才瞄了幾眼,價位雖不高,但對現在的她來說,一客一百八十元的套餐她真的吃不起。她搖首,勉強笑了一下。「鄭老師,我吃不下。」

他沒說話,端起那碗已涼的五行湯繞到後頭廚房,再回到她面前時,手里一個托盤,幾個碗盤冒著熱氣。「炖飯,這是私房菜,不隨便招待,你試試看。」

她未動,只看著碗里色彩好看的米飯猶豫著。不過第二次見面,她連他名字都還不知道,他這份熱情,她如何承得起?

「你要一直呆坐著?」見她不動,鄭唐均把托盤上的飯菜和餐具擺上。「我們自己家人吃的,菜單上沒有,你不嫌棄的話就跟我們隨便吃。」

他坐了下來,松開領帶,把袖口挽了起來,她這才發現他今日服裝正式,襯衣西褲,比第一次見著他時,多了點一絲不苟的感覺。

他舉箸,吃了口炖飯,又連吃了兩口菜,才道︰「我晚點有預約客人,你快點吃。」

盧唯芯回神,「喔」了兩聲,舉筷進食。她吃了口炖飯,意外口中那豐富的味道,又連扒了幾口飯,慢慢地嚼著吸飽了蔬菜甜味的米飯,面前忽然移來一碗料多的熱湯,她疑惑抬眼。

「剛剛那碗湯冷了,幫你換熱的,趁熱喝。」他看著她,平聲說。

「……謝謝。」她看他一眼,低眼繼續進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這次的他,神情好像比較冷淡,但舉止又不是這麼回事。

「哥。」鄭容均從梁柱後探出臉。「電話。」

他應一聲,放下碗筷,抽了紙擦嘴,繞到前頭接電話。盧唯芯看了眼他的背影,想著被招待一餐,雖說是簡單菜色,但總是不好意思,她是不是該準備個紅包給他?該包多少才是行情價?

一碗飯吃光,湯也見底了,才見他回到她面前。

「不好意思,一個客人打電話來問點事。」鄭唐均手里拎了個差不多A4大小的黑色袋子,見她吃得差不多了,把餐具挪到一旁,打開袋子取出里頭物品,有個紅色絨布材質的束口袋,有紙筆。「我要你的出生年月日和時辰。」

她報上自己生日和時間,對座的他一面听著,一面在本子上寫下。他垂著眉眼,睫毛縴長,十分專注地看著她的生辰八字。不意外,她是勞碌命。

「想問什麼?」鄭唐均從絨布束口袋里取出物事,是個八卦形的木制淺盒,一個杯子,一個裝有白米的夾鏈袋。

盧唯芯想了想,反問︰「什麼都能問嗎?」

「可以,但不保證我答得出來。」他把夾鏈袋打開,白米裝入杯子。

不保證?她訝望他,他像明白她疑惑,徐聲開口︰「我沒有神通,也不是招搖撞騙的騙子,不是什麼問題我都能回答;我給你的說法你也不是非听不可,當個參考即可。人生是自己的,決定權還是在你手上。我可以建議的,我會老實說,沒有答案或我無法給予回答的,我會直接告訴你無解。」

她點頭,表示听見了。也許這個男人並非她印象中那種天花亂墜、虛嘴掠舌的算命師,這是老板特別信任他的原因吧?「我老板說鄭老師很厲害。」

「那是因為他的問題我有能力幫他解決,並非我厲害。」

他這番回應令她對他的信任度又增加不少,她想起他方才問起舅舅的事,他如何得知?難道他的能力強大到只看她面相,便能看出她遇上之事?

她心有疑惑,也想試探,遂看著他問︰「剛才鄭老師問起我舅舅,鄭老師怎麼知道我舅舅的事?從我面相看得出來?」

「我怎麼知道的並不重要。我剛剛才說過,我說的話你可以選擇不听,參考就好。」他目光靜深,直勾勾盯著她瞧,恍若明白她是在試探他的能力。

「……好。」她心虛了。

「來,先卜卦,有問題你隨時可提出。」他雙手合掌,似在祈禱,接著把手中那支筆的筆桿放進杯子,向右繞了幾圈,道︰「你隨意抓取米粒。」

「抓多少?」她手探出,遲疑著。

「不需太多,輕輕抓一小把即可。」

她依言而行,表情小心翼翼,深怕壞了運氣似的。

「放這里。」他指示她把米粒擱在他指定的位置,如此反覆三回,才見他抽出筆,以筆桿將三次抓取的部分米粒撥開。

鄭唐均看了會,眉峰微攏。「六十四卦里,有四大難卦,此卦是四大難卦第一卦——亂絲無頭,下下卦。」

她愣了好一會,忽然笑了。「好像不意外。」

「既然不意外,我也不跟你客氣了。」他將要出口的話稍整理,徐聲道︰「你與親人緣分淺,這輩子親人在你身邊的時間都不長,也因此養成你獨立性格。你一定听過因果,但我不愛將這些緣分歸咎于因果,人與人之間不是我上輩子欠他什麼,我這輩子就任由對方予取予求,所以與其埋怨為何雙親早逝,不如珍惜身邊擁有的。你佔的這卦無財,你的命里也無財,加上你並無一技之長,難走出自己的路,所以這輩子會為金錢煩惱。」

她的確沒有一技之長,雖然學科成績不差,但為了省錢,她選擇讀夜校,挑了學費最省的科別,只為有個學歷文憑。畢業後留在書店繼續工作,也為了想有好一點的收入試著投出幾份履歷,但皆石沉大海,最後只能安分地留在書局。

「你會覺得你好像一直在原地不動,但這未嘗不是好事,謀定而後動。你近日工作會有變動,這——」

「工作有變動?」她聞言,詫異不已地打斷他。

「嗯。」他低應。

他面上波瀾不興,似是她的工作與他無關,但難道不是這樣?他就像一個讀者,翻閱著不同內容的書籍,看盡每一個故事、每段人生,掩卷後,故事的尾聲又與他何干?

可憑什麼他一句話就論定她?「我的工作已經做了好幾年了,一直都很穩定。」她有點氣惱地說。

他不受影響,徐聲道︰「工作不是你單方面穩定就可以,整個市場和大環境不是你能掌控的,你只要記得這段期間可以充實自己,讀書或進修專業,日後才有機會發揮自己。還有,不管環境怎麼改變,人只要心存善念,守住正道,有能力多行善,累積福報,未來才有好機會。」

充實和進修?現階段她不敢求這些。知道自己有些激動了,她緩了緩,才開口︰「鄭老師,我只希望家人平安,尤其是外公外婆。可以從我的命格里看他們的命嗎?」

「你外公外婆有年紀了,早晚的事,你自己要看開這一點,人都要走這麼一回,將來你我也是。我可以老實告訴你,只要好好照顧外公,他情況會改善,但要完全康復是不可能了,因為他都這年紀,代謝和身體機能都在退化,他不像年輕人休養一陣又能生龍活虎。所以如果有人給偏方,記得不要亂吃,或是家人找其他命理師還是廟公或收驚的,要幫外公消災改運等等的,小心會被詐財,但不要因此就放棄,該為他做的還是要做,至少要讓他生活舒服點、心情輕松點。」

是,他這說法她同意,外公都這年紀了,她還期待什麼?期待他還能跑還能跳?別惡化就該滿足了。

「至于你,你要留意自己的健康,特別是婦科方面;你月事不順,痛經情況嚴重,記得生活作息和飲食要正常,少踫冰冷和刺激性食物。」他又交代一些細節和注意事項,各方面都照顧到了,才問︰「還想知道什麼嗎?」

至此,他說話的態度與不浮夸的內容皆令她信服,她不得不對這人改觀。盧唯芯想了想,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可以問感情嗎?」

他頓一下。「可以。」

「我有一個交往很多年的男朋友,過年前走了,他有先天性心髒病,睡夢中離開的,他走得這麼倉促,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願望需要我幫他完成的。他還沒來讓我夢到,我很想他,想知道他在那個世界好不好。他姓孫,叫孫旻,旻是上曰下文。」說起這些,她臉頰微微泛紅。

盯著她透著薄紅的臉頰,鄭唐均面無表情地說︰「那個世界有那個世界的生活,這點我幫不上忙。你也別花錢去做什麼觀落陰,曾有人因為和孩子失散十多年,以為死了,所以做觀落陰想看看孩子,她看見她的孩子在地獄受苦,為此自責不已,但幾年後那個孩子找到了,活得好好的,還當媽了。」

她不意外他的說詞,但難免失望。她垂下秀氣的肩頭,說︰「其實我也知道他在那邊有他的生活,但就是想念他,我最近這幾天還傳簡訊給他……」她低語後,有點歉然地看著面前男人。「鄭老師,抱歉,突然來打擾你,因為我沒有算命的習慣,也不知道行情價,我應該包多少給你?」

鄭唐均盯著她局促的表情,忽然笑了出來。「我收了你的錢,在你心里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江湖術士了吧?」

她心一跳,訝望他。他看出她一開始其實是不信任他的?

他收拾著桌面上的白米,不以為忤地開口︰「你不相信命理師的話,若不是走到這一步了,你不會來找我。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意思或難以啟口,像你這樣的客人我也遇過幾次,是真的無法可想了,才會來算命佔卦,死馬當活馬醫。」

「是,我一直不信算命的。」說完,她又急著解釋︰「不過我現在信了。你說話很誠懇,單就這一點,我相信你和那些算命師不一樣,我——」

「如果我是為了博得你的好印象,故意演戲讓你認定我值得你信賴,等你對我完全信服後,我才開始以各種方式騙取你的錢財甚至騙色呢?這樣的神棍可不少。」

盧唯芯無話可答,怔怔看著他。

「只是想提醒你,日後有機會再遇上什麼命理師,對方的話和要求不要全盤接收。我還有約,無法繼續招待你,你——」他憶起什麼,忽道︰「手給我。」

她不明所以,還是乖乖遞出手。他輕握她手腕,將她衣袖略往上推,探出食指、中指與無名指,依序貼在她腕上,感受她脈象。

盧唯芯意外他的舉止,怔怔凝視他貼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他的手指頭修長乾淨,指節略寬,手背上還隱隱浮現青色血脈;他手暖而乾燥,就這樣靜靜地搭著她的腕。

一會時間,鄭唐均收回手,再次開口趕人︰「好了,你先回去吧。」他收拾好物品,把碗盤放進托盤,端著托盤繞進後頭廚房了。

她站了好一會,仍不見他出來,走到前頭打算找他妹妹詢問請他佔卦的價格,但見對方忙碌地穿梭走道間,她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擾,于是便在一旁等候。

大門被推開,她剛側首望過去,只見一名上了年紀的歐巴桑手提著兩個大袋子,看著有些沉。

「容均,鄭老師不在嗎?」歐巴桑看了看櫃台,轉向外場服務的鄭家小妹。

「啊,他現在沒空耶。」正在點餐的鄭容均轉首,綻著甜笑。「阿姨有事找我大哥?」

「沒什麼代志啦。上次來給他針灸按摩,回去又喝了他開的保健茶飲後,我的腰都不酸了捏;剛好我女兒今天回她婆家,她婆婆摘了一些青菜給她帶回來,都山上自己種的,沒有農藥,我就想說拿一點來給你們餐廳用,不然鄭老師都不給我收錢,實在很拍謝。」阿姨呵呵笑。

鄭容均像要走過來,阿姨忙制止︰「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這些菜我給你放旁邊。」歐巴桑把兩袋蔬菜放角落後,擺了擺手,推門離開。

歐巴桑剛離開,隨即有客人跟著進來,盧唯芯覺得站在這里等也不妥,遂拎著包步出餐廳。

她想,那位鄭老師真是熱心又良善,也許她對命理師的印象該改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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