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滿香 第十七章
一開始,楚天秀以為宋依織會跟楚鄂哭訴,然後楚鄂便會來找她「聊聊」,但幾日過去,並無動靜。
這讓楚天秀越發覺得宋依織不是省油的燈,竟能忍得住這樣的氣。因為這樣,更激發了她莫名的好勝心。
這日,將軍府側門有人求見,竟是宋依織的繼母春魚。
听說春魚求見,宋依織十分吃驚,因為自十六歲離開宋家後,她與春魚再無聯,甚至未曾再見上一面。
不過宋家也算是有點人脈跟關系,繼母必然已得知她嫁進將軍府之事,繼母今日前來求見,想必是擔心她如今得勢,會借機報復吧?
她走出側門,就見身穿青衣的春魚恭恭敬敬的站在門外,見她出來,立刻涎著笑臉,討好地道︰「依織……喔不,少夫人。」
她發現春魚蒼老了許多,歲月之神可真是公平,祂的鐮刀從未在任何人身上留過情,而看春魚一副卑微小心的樣子,她有點不知所措。
春魚對娘親及他們姊弟倆做了許多可惡的事,可她並不恨春魚。
娘曾對她說過,一個人要是被仇恨給控制了,那便不再是個人,而是把刀。
仇恨他人的人,鎮日只想著如何傷害別人或是報復別人,反倒會失去許多東西,所以娘要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帶著恨意活著,遇到對她不好的人,她要想著那人是她的試煉,讓她變得更好更堅強,絕不能因此懷恨在心。
因為時時刻刻惦記著娘的話,因此她雖不喜春魚卻也不曾跟弟弟一起咒罵或計劃報復,充其量只是希望爭一口氣,令春魚他們知道,她和弟弟能過得很好,不被看輕。
「母親可好?」她問。
春魚尷尬又惶惑的笑笑,「還行,我听說你嫁了好婆家,想說很久沒見,特地來祝賀你。」
宋依織知道春魚絕不是單純的好意,便沒說話,靜待下文。
「依織呀,有件事繼母想跟你說……」春魚一臉討好的握住她的手,「依織,你現在是將軍府的少夫人了,想必手上應該有一些錢可以使用,是這樣的,百糧堂這兩年一直虧損,現在急需要一筆錢應急,可以的話,你幫幫宋……」
「作夢!」一道女聲冷冷的自她們身後傳來。
宋依織心頭一震,連忙回頭,「姑姑?」
不知何時,楚天秀已站在那兒,像是听見了她們的對話,臉色十分難看。
春魚見她睥睨自己,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不自覺縮了縮脖子。
「她是你娘家的人?」楚天秀質問著宋依織。
「是的,這位是依織的繼母。」
楚天秀逮到機會,當著她娘家人的面前就給她難堪,「你已經嫁進楚家了,別跟娘家那些低三下四的人來往,要是丟了楚家的臉,我唯你是問。」
宋依織心知今天是逃不過一頓刮了,低聲下氣地道︰「姑姑,繼母只是來探望我……」
「你當我聾了?」楚天秀嘲諷地冷哼,「她剛才還向你要錢呢!宋依織,你可別當楚家是你的金庫。」
「佷媳婦沒那種想法。」
「沒有就最好。」楚天秀嫌惡地瞪了春魚一眼,「你別把腦筋動到這繼女身上,她在楚家什麼都不是。」說罷,她轉身便走開。
春魚見楚天秀這麼不給宋依織面子,心想她在楚家似乎並不如想象中得勢,立刻又變了張嘴臉。
「我還以為你成了太傅的義女,將軍府的少夫人,就不同以往了,原來……」
春魚一臉訕笑,「我不打擾你了,少夫人。」
看著春魚離去的身影,宋依織心里想的不是楚天秀在春魚面前羞辱她的事情,而是百糧堂的未來。
又幾日,楚天秀覷著兄嫂去拜訪修禪寺住持方丈的時機,邀了鳳芹跟幾位官家千金來到將軍府參加她所舉行的九歌會,並要求宋依織也要出席。
鳳芹跟這幾位官家千金常膩在一起,她們當然也知道鳳芹對楚鄂的一片心意。
楚鄂娶了宋依織,教她希望落空,幾個好姊妹自然是跟她同個鼻孔出氣,未赴將軍府便已暗自下了要好好教訓宋依織的決定。
當客人到來,楚天秀帶著宋依織親自相迎。
這不是宋依織第一次見著鳳芹,早在鳳芹當街掌摑她之前,鳳芹就曾到過面店,但她因為覺得不是什麼異常的事情而未告訴楚鄂,只不過一個養在深宮里的尊
貴公主,為何會只身跑到仙人面店呢?難道是听皇上說了什麼而特地來嘗鮮?
可若是這樣,鳳芹的態度為何那麼的不友善?難道養在皇宮里的女孩都特別的驕縱任性,我行我素嗎?
宋依織很快就把疑問拋開,忙著準備茶點。
今天的九歌會,由她親自負責準備膳食。為了不丟楚天秀的臉,她可是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備料跟制作。
九歌會在將軍府最大的庭園——賦園里舉行,賦園花草扶疏,綠葉成蔭,百花爭妍,坐在樹下,涼風徐徐,還真是舒服愜意。
鳳芹跟這些官家千金自小就習藝,個個都能彈上一手好琴。九歌會上,她們輪流撫琴吟唱,而宋依織則帶著幾個婢女負責幫她們端茶送點心。
她其實一點都不在意,更不覺得委屈,她開了兩年的面店,早已習慣服務客人。對她來說,來者就是客,她們是楚天秀邀來的客人,也就是楚家的客人,身為楚家媳婦,在招待客人這事上她責無旁貸。
「壓軸的來了。」一曲奏畢,楚天秀笑視著鳳芹,「公主,好久沒听到您的演奏跟吟唱了,我可是期待許久呢。」
「我獻丑了。」鳳芹一點都不忸怩,立刻撫琴彈奏一首她自己寫的曲子,還輕輕吟唱起來。
鳳芹在琴藝及歌藝上確實有其獨到之處,她的古琴彈奏流暢,音韻婉轉;她的聲音清亮高亢,猶如黃鶯。
此刻的鳳芹猶如畫中仙子般出塵月兌俗,對照起當時在鳳福宮中把她往死里打,還口口聲聲罵她妖女的凶狠樣,簡直判若兩人。
宋依織一時忘了她曾那麼面目猙獰的對待自己,竟听得痴了。
曲畢,宋依織是第一個拍手的人。
這時,鳳芹笑視著她說︰「少夫人,你可否也為大家獻奏一曲?」
她一怔,然後尷尬地答,「公主,妾身……不會彈琴。」
「你是開玩笑的吧?」鳳芹柳眉一揚,不快地說,「統領大人自幼隨侍皇上,六藝嫻熟,身為他的妻子竟不會彈琴?應該不是不會,而是不肯為我們演奏吧?」
她話一說完,一位官家千金便說︰「公主,你何苦為難少夫人呢?她之前只是個女扮男裝的賣面女,撥面想必是會的,彈琴嘛……」說著,她嗤的一笑。
她一笑,其它的千金們也笑了。
宋依織發現她們對她極不友善,而且她很快就察覺到了楚天秀的目的,她就是存心想讓她難堪,讓她自慚形穢,自知不足。
「真是讓公主看笑話了。」楚天秀睇了宋依織一眼,「丟臉啊,想不到我家鄂兒居然娶了這樣的妻子進門,除了會燒飯作菜下面,她什麼都不會。」
鳳芹听著,一臉同情憐憫,但眼底卻是藏不住的輕蔑及諷意。
「少夫人本只是平民百姓,或許大字都不識幾個呢。」又有官家千金語帶嘲弄地道,「雖說皇上為了不丟將軍府的臉,命高太傅收她為義女,但那只是圖個名罷了,骨子里她還是個草包。」
「哎呀,你怎這麼說話?」鳳芹假意訓斥她。
「難道不是事實?」那官家千金又道︰「統領大人是多少世家貴族眼中的乘龍快婿,想不到就這麼被奪去了,少夫人,你真是好本事。」
宋依織心頭一震。為什麼?她跟鳳芹還有其它人並無恩怨,為何她們對她句句嘲諷侮辱?只是單純瞧不起她的出身嗎?還是另有其它原因?
若非她如今已是楚鄂的妻子,所做所為都不能丟了丈夫的臉,她是絕計不會在這兒捱打的。
楚天秀不說,在場的這些仕女們身分都不凡,她們縱然跟楚鄂沒有交集,父兄卻是楚鄂的同僚,身為楚鄂的妻子,楚家的媳婦,她不能失禮。
于是,她抬頭挺胸,正要開口響應這一切的嘲訕,卻忽听見楚鄂低沉含怒的聲音——
「來人!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