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抱換金主 第十章
第六章
你身為女孩子,出門在外一定要小心安全,知道嗎?絕對不能一個人。
趙叔這句話,是湊巧嗎?陳鈺琦思忖著。
不管怎麼說,她都不想要連累別人,害別人因她而受傷,她的事情,她自己解決。
必須讓父親知道她不是好欺負的,他才不敢再打她的主意,不然就算報警了,事情也只會一再上演罷了。
抱持著這樣的想法,陳鈺琦沒有把父親的事情告訴督導林淑芬以及任何同事,拿活動企劃案還沒寫完當借口加班,等到大家都走了,她才慢慢地收拾東西,替協會鎖斤,走出去。
雖然不是很肯定生父會不會今天就找上她上班的地方,但防患未然總是好的。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滂沱大雨。
在屋檐下,她望著雨勢,想起自己沒有帶傘。「今天降雨機率不是只有百分之三十嗎?」她有點無言。
而在她困擾地看著這場雨的時候,她發現有個人影撐著雨傘走了過來。
當她看清楚對方是誰時,對方已經只離她大約十步遠。
「妹妹?是妹妹吧?」雨傘下,一張熟悉但是蒼老許多的面孔,對她微笑。
看到那張臉時,她的手已經伸進包包里握住了防狼噴霧劑,但生父陳榮達對她的稱呼以及微笑,卻讓她遲遲沒有將防狼噴霧劑拿出來。
妹妹,爸爸買了漂亮洋裝給你喔!
妹妹,爸爸知道你最喜歡地瓜球了,特地買來給你吃,好吃吧?
啊,對了,以前……不是只有暴力和眼淚的。
爸爸原本待家人不錯的,但是喝了酒就像變了一個人,他打了她們後隔天就會買了禮物哭求原諒,保證不會再傷害她們,他們一家人又和樂了好幾天。
但卻又一次一次的,打碎她們的信任。
原諒,打人,原諒,打人,那是一個逃月兌不了的循環。
看她防備的樣子,陳榮達忙說︰「妹妹,別怕啊,爸爸只是想見見你而已,沒有要做什麼。」
望著眼前的老人,以和自己預期不一樣的和善態度,讓陳鈺琦突然猶豫了,呼吸也有點亂。到底……該怎麼辦?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的?」她試圖找回冷靜,重新築起防備。「爸爸找遍各大育幼院,都沒得到你的消息,今天找的育幼院院長不承認認識你,好在里面的小朋友好心,說請他吃個冰淇淋就會告訴我,所以我就知道你在這了,那孩子人真好,知道我沒有惡意。」
她很想嘆氣。縱然院長口風再嚴,底下天真的小朋友不會知道嚴重性,有人問就說了,畢竟知道她的家務事的同齡孩子早就離開了。
「妹妹,爸爸跟以前不一樣了,我老了,反省了很多,我真的……只是想找你聊聊,畢竟……我只有你了,也只剩下你。」陳榮達一臉難過。「我很久之前就想找你講這件事情了,無奈我做了錯事,坐牢好幾年……」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她不禁想起媽媽沒消息的事,難道……媽媽怎麼了嗎?
「事情說來話長,我們找個地方聊吧。」
她握著防狼噴霧劑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終究是放開了。
「好。」無論如何,她都想知道媽媽的事情。
于是,她走入生父的傘下,跟著他坐進了一部破舊的轎車里。
而同樣也是在協會外等人的許承瀚,由于停在大馬路旁,當他看見陳鈺琦的時候,她已經走到生父的車旁,等不及他反應,她已經坐上車。
怎麼回事?那個男人是誰?
雨勢不小,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他很肯定那是她的身影。
大雨影響視線,他無法猜測邀她上車的男人年紀以及身分,這令他心里不安。許承瀚一看到轎車已經上路行駛後,想也沒想地開車跟上去。雖然跟蹤是不好的行為,但無論如何他得親眼確認她的安危。
她犯了很愚蠢的錯誤,就是放松了警戒。
車上,陳鈺琦听陳榮達講著以前一家人美好的回憶,他遲遲不回答她母親的事情,說待會一起吃飯的時候再慢慢講,還塞了一杯飲料到她手里。
因為生父表現得很和善,她無防備的喝了那杯飲料。
在她發現不對時,已經來不及了,她腦袋暈眩,想著要撐著最後的意識打開車門,卻被生父扯過頭發,拳頭狠狠地落在她臉上,她痛昏了過去。
比起上的痛,更痛的是心。
其實,她心底還是希望爸爸能改變的吧?不然,怎麼會被他所提及的美好過往所迷惑?
然而,這次,她覺得爸爸打碎的不只是她那天真的心,還有……堅強。
她一直以來維持的堅強,原來薄如紙,在血脈相連的爸爸面前,不堪一擊。她會從昏迷中醒來,是听見了外面有爭吵的聲音。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房間很黑,身體還因為藥效,行動十分緩慢,她吃力的抬起手把嘴巴里的布團拿出,腳踝很奇怪,有麻繩綁住的感覺,她很快把麻繩解開,繩子沒綁好,感覺像是來不及綁好……
外面的爭吵聲越來越大,甚至有東西被摔的聲音,但听不清楚真切,她只能顫抖地縮在角落,習慣性地拿出口袋的徽章祈禱著有人會帶她離開這個惡夢。
不知過了多久,砰的一聲,房門被踹開,光線灑進來,趕走黑暗。
她看見有兩個男人背著光進門,臉上都掛彩了,似乎才經歷一場搏斗,他們看到她時不約而同地說——
「鈺琦,你沒事吧?」
「小琦,你還好吧?」
陳鈺埼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人,一個是許承瀚,一個是趙叔。
而喊她小琦的,是趙叔。他怎麼知道她的小名?
他們兩個又是怎麼湊在一塊的,還一起來救她?
許承瀚看著她驚魂未定的臉,臉上有著被揍的黑青,右眼球明顯的有血管破裂的血塊,看起來好不可憐,他既驚詫她父親的狠毒,一方面也揪心不已。
該死的,他剛才應該多揍那個想賣女兒抵債的混帳幾下的!
在闖進來之前,他見到了趙志偉剛下班到家,看到他胡亂把車停在自己家門口,還狂敲隔壁的門,趙志偉沒有生氣,詢問他發生什麼事情。
他告訴趙志偉,看到他鄰居載走他朋友,因為下班車潮多追丟,只能地毯式搜尋,若不是因為記得車牌,否則找不到這里,現在他懷疑他朋友在里面,想知道她是否安好,因為總覺得陳鈺琦當時和那個男人上車的氣氛有點怪。
趙志偉听了臉色大變,比他還有行動力,直接上前大力槌陳榮達的門,罵陳榮達債務還不了居然想賣女兒,陳榮達不承認有綁架陳鈺琦,反罵趙志偉不要老是找他的碴。
陳榮達死也不開門,趙志偉也不跟他客氣,直接用身體撞門,許承瀚也一起,花了一點時間把門撞開,當他們進門時,里面的陳榮達已經拿了刀子和他們對峙,叫他們滾出去。
這一舉動更證明陳榮達心里有鬼,一定有綁架陳鈺琦。
因此,他和趙志偉決定要合力制服陳榮達,既是拿家具防衛,一方面也想辦法出手攻擊。趙志偉邊防衛邊用言語刺激陳榮達,轉移陳榮達的注意力,而他則想辦法從背後近身攻擊,畢竟他練過防身術,近身攻擊擊倒敵人他有把握。
但縱使陳榮達因為他偷襲成功,刀子被卸下,但畢竟是個亡命之徒,不願束手就擒,赤手空拳地和他們扭打起來。
一個人畢竟敵不過兩個人,花了一些時間,陳榮達終究被他們制服。
許承瀚光是想象要是他今日沒開車來找她,或是錯過了她上車那一幕,他或許就見不到她了,內心就充滿恐懼和憤怒。
他才剛識得自己對她的感情,她的生父竟然殘忍的要將她從他身邊帶走!
而她竟然有這樣的家人……之前他還指責她人生平凡美滿,哪有資格對他說教……他真的很該死。
許承瀚看她一臉茫然,還不敢相信自己獲救了,渾身依然顫抖著,他不禁一把將她緊緊抱到懷里,「沒事了。」
溫暖有力的懷抱、生硬但充滿關心的話語,讓她的眼淚奪眶而出,止不住的狂流。
她以為他不會再理她了,他卻來救她,為什麼?
握著徽章就會有人來救她——這只是母親安撫她的謊言,她也只是習慣照做,為什麼會實現?
關于這他和趙志偉的出現,她明明心中有多問題想問,卻因為情緒激動,只能一直哭。
趙志偉看許承瀚很珍惜地抱著陳鈺埼,拍撫她的背,對他說︰「你好好安撫小琦,我報警。」
「好。」許承瀚點頭。
警察到場,不只逮捕了陳榮達,也叫了救護車將他們三人送醫,處理傷勢。許承瀚扶著陳鈺琦要起身,她不小心手一松,徽章掉在地上。
他連忙幫她撿起。「你掉了東西。」他將東西交給她的時候,看清楚徽章的圖樣不禁愣住。
「啊,謝謝……」她的聲音還有哭過的沙啞,將徽章接過,放回褲子口袋。
許承瀚的內心是震驚的。
他不會認錯的,那就是當年救過她的小琦擁有的另一個徽章。
難道他尋尋覓覓多年的小琦,就是她?!
警察在醫院替他們做了筆錄,而他們也分別讓護士處理傷勢。
陳鈺琦是最後一個出診間的,在她出來想找趙志偉說話時,趙志偉卻已經不見蹤影,問護士,護士說他傷勢處理完後就去櫃台付了診療費走了,她不禁覺得失望。
臉上和手上貼了好幾張紗布的許承瀚走了過來。「鈺琦,我陪你回去吧。」
「好,謝謝你。」她感激的道謝。沒想到他會顧慮到她心情驚惶未定,需要人陪。
在醫院外,他打了電話,叫佣人將停在趙志偉家門前的車開回家,也叫私人司機來載他們。
在等司機來的空檔,他們倆坐在醫院外的長椅上,一陣沉默後,先開口的是許承瀚。
「你是小琦?」他知道他不應該一開口就問這個,但看過她隨身攜帶的徽章後,他內心波濤洶涌,忍不住這份沖動。
「呃……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她早就有跟他說她的小名是小埼啊,怎麼會突然這樣問。
他雙目炯炯地看著她,從自己的西裝內側口袋拿出浣熊徽章,遞給她看。「你還記得這個嗎?」
望著他手上的徽章,竟然恰巧是浣熊兄弟的另一只角色達西,她有點不敢相信。「你怎麼……也有這個?」
「我小時候被叔父綁架的時候,有個小女孩幫了我,將我藏在回收車里,帶去派出所。」他眼楮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我听警察叫她小琦,那個女孩是你嗎?」
她聞言詫異地看著他,當年那個小男孩……是他?當時她只知道他被壞人追,沒想到,竟然是叔父……
緣分是多麼奇妙,她從沒想過,有天能和他再見面。
「你……記得我這麼久?」對她來說,當年她不過是幫個忙而已,不是很費力,不足以讓他惦記。
「真的是你!」她的話證明了她就是當年的小女孩,他內心喜悅不已,「我找你找很久了!」
「找我?」她更驚訝了,「為什麼?」
「我一直想對你說謝謝。」他握住她的雙手,「我那時很害怕,心靈很脆弱,你給了我一個很溫暖的擁抱,我永遠不會忘記。」他總算明白為何她的懷抱這麼熟悉!莫怪他第一次和她見面就深深被她吸引,或許他的潛意識認得她是那個小女孩。
「所以,你一直將徽章帶在身上?」
「因為以前你保護了我,給了我勇氣對抗恐懼,我想讓你一直守護著我。」他說。「我一直後悔,以前為什麼沒早一點回去找你,救你離開那個家庭,幸好,這次,我沒有來不及。」
她動容地听著他的告白。「你有回去找我?」
「有,我當時真不該視而不見,滿腦子只有自己的事。」他懊惱地說。
「別這樣說,就算你有來找我,我也不一定會感謝你揭穿我的秘密。」她很清楚,那時的她,很害怕被人發現她的秘密,爸爸有警告過她要是被發現,會被社工帶走,那時的她還想待在媽媽身邊,不想離開。若不是因為上小學時,被老師懷疑她有語言遲緩,進而發現她天熱也要穿外套很詭異,否則,不會有人知道她受到家暴的事。
「我才要說聲對不起,以及謝謝你。」
「對不起?」他不解。
她垂眸,「對不起,我不是那麼了解你的事情,還妄自對你說教,你小時候被親人綁架,是很大的心靈陰影吧……」
「但你沒有說錯,信任別人沒那麼可怕,是我以前太懦弱。」他。
「我的確因為叔父很疼我,比我父親還關心我,導致受到的打擊很大,但這不應該是用錢定義我身邊人價值的理由。你罵醒了我,我很感謝。」
他輕描淡寫的述說,反而讓她更鼻酸。因為這代表他不希望她再替他難過。
「你其實,很溫柔。」她發自內心地說。
「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他不覺得自己有哪里溫柔。「我才要對你說抱歉,我曾說你人生平凡幸福。」他才是那個妄下結論的人,她明明也擁有傷痕,卻活得如此堅強,確實有資格說他的不是。
「沒關系,我知道那是你的氣話。」她和他相處了一陣子,很清楚他不是會蓄意做人身攻擊的人,平常都是就事論事,那天他是太生氣了,她能理解也能體諒。
「你對別人總是太寬容了。」他不曉得該慶幸還是心疼她。
「我話還沒說完呢,我還要謝謝你,謝謝你和趙叔一起,像個英雄一樣救了我。」
「我一直都想當你心目中的浣熊英雄。」他認真地說。
他想當她的英雄?她心里有點不好意思,不敢妄自猜測他話里的意思,「小時候是我太天真了,對你說握著徽章求救就會有人來救你,現在想想,真的很難為情。」
「但是,你還是一直放在身上。」
提及此,她有些恍惚地笑了笑。「那只是……習慣。」
他看著她帶著傷感的笑,覺得她像是一朵枯萎的花,再也沒有生氣和美麗,他伸手按緊她的雙肩,月兌口說出不像自己會說的話——
「那是真的,它們真的存在的!一定是它們牽引著我去找你的!」
她眼眶發熱。小時候……是他對她說它們不活在現實世界,現在……卻換他說服她。
他感覺到了什麼嗎?感覺這枚徽章對她而言的……意義。
她怕自己又會哭出來,眼楮因為受傷已經很痛了,再哭還得了。她連忙轉移話題,「說說你怎麼會跟趙叔一起來救我吧,我真的很好奇是什麼原因讓你們湊在一塊,做筆錄時我雖然有听到一些,但還是有很多疑惑。」
做筆錄時她很意外,趙叔竟然是她生父的多年鄰居,還因為知道她生父被假釋,格外留心,最近發現她生父行徑詭異,觀察了幾天,也警告過他不準再做壞事,結果今天看到許承瀚追到陳榮達門前,得知她被綁架,毅然幫忙救人。
實在太多疑點了,不管是趙叔不住在她家附近卻天天早上坐在公園那看漫畫,還是他囑咐她要小心安全、恰巧住在她父親隔壁,都透著一股不自然。
「我不認識你說的趙叔,我只是因為想見你,開車去找你,卻撞見你跟別人上車,我覺得不安心,尾隨到你生父家,結果那位趙先生從我口中得知你可能在里面,便毅然決定破門,若不是他,事情不會這麼快解決,他是救你最大的功臣,我會找一天慎重地感謝他。」
陳鈺琦越听越害臊。他先是說想當她的英雄,又說想見她?要慎重地感謝趙叔?他究竟是……
「所以……你是想跟我和好,所以來找我的?」她保守地問。
下一秒,他的話直白得讓她的心髒負荷不了。
「不是,我是為了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交往而來的,我喜歡你。」他認真地說,神色嚴肅得像在談幾十億的合約。
她先是瞪大眼,表情空白,十分鐘過後驚叫,「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