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房這麼難 第十二章
第六章
殷念玄在周呈陽扎了銀針,又連續喝了三天的藥之後,竟能靠己力坐起身,直教殷遠動容得說不出話。
中秋夜,他甚至能夠起身用膳,不需旁人伺候。
「爹,我今兒個真的覺得氣力好多了,就連胸口也不怎麼疼了。」也不知道是常年臥病還是天性使然,殷念玄說起話來溫潤謙和,眉眼笑意教人瞧了也隨之愉悅,讓人壓根感覺不到他半絲病苦。
「那就好。」殷遠笑眯了黑眸,那笑意是周凌春不曾見過的開懷。
殷念玄看向其它人,稚女敕的面容有些靦腆。「爹,這是娘嗎?」
「她……」看他一臉期盼,殷遠止不住笑意地道︰「是啊,她是娘。」
一旁的周凌春受寵若驚的搗住胸口。這算不算是很大的進步?哪怕她很清楚,相公只是感謝她盡了棉薄之力救了念玄,所以特別開恩,她心底依舊開心。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總有一天他們會變成真正的一家子。
「娘好像姊姊。」殷念玄怯怯地望向她。
「當然,她是爹再娶的,自然是年輕了些。」不等周凌春應答,殷遠扶著他到桌邊坐下。「這樣可會覺得累?」
「不會,我已經好久不曾坐在桌邊用膳了。」殷念玄笑眯眼,直瞅著這兩日半夢半醒間總會出現在面前的周呈曦。「謝謝舅舅。」
坐在對座的周呈曦本想反唇相稽,沒福氣有這麼大的外甥,但一瞧見殷念玄那毫無城府的澄淨眸子,話到嘴邊,道出的卻是,「謝什麼?有二舅在,絕對要你藥到病除。」
是啊,他是個成熟的大人,得罪他的是孩子的爹,他怎能把一肚子怨氣發在孩殷念玄黑亮的眸環顧著,喜笑顏開地道︰「真好,一覺醒來家里多了好多家人。」
多了一個娘和三個舅舅,簡直就跟作夢沒兩樣。
周呈曦和周呈陽坐在一塊,周呈煦則是站在周凌春身後,這三個男人眉眼不動,卻有志一同地認為——拐瓜劣棗出良種了。
殷遠微揚濃眉,不置可否。一會府里的下人將膳食一道道端進房里,幾乎將桌面給擺滿。
殷遠連斟了數杯酒,各遞到他們的面前。「今日就讓殷某以薄酒敬各位一杯,感謝各位對小犬的救命之恩,敬各位。」話落,他一而盡。
見周凌春拿起面前的酒杯,其它三人才取杯回禮。
「都是一家人,相公真的不用多禮。」周凌春噙笑說著,順手替坐在身旁的殷念玄布菜。
「娘,還是要謝的,如果不是娘,我怎能有機會坐在這里和大家一道用膳?」殷念玄目光落在她左手扎了三指的紗巾。
雖說前兩日他總是半夢半醒,但每當喝藥被喚醒時,迷迷糊糊之中,他總會瞧見二舅舅拿針刺娘的指尖,將血擠入他的藥碗中,讓他疑惑得緊,直到昨兒個意識較清楚時他忍不住問出口,才知道娘是用血作藥引,將其它藥材功效打進他的筋脈里,達到最佳藥效。
周凌春直睇著他半晌,心疼地輕摟著他。「往後咱們都可以一道用膳,只要得閑,三舅舅可以教你習字讀書,四舅舅可以教你練武強身。」
「我呢,我呢?」周呈曦不滿沒被點到名。
「你二舅舅可以教你蒔花弄草。」
「……我呢?」坐在殷念玄左手邊的殷遠淡聲問。
周凌春眨了眨眼。「等你再長大一點,你爹可以教你經商。」唔……她相公最近怪怪的,總覺得他好像有意無意地和她的兄長們比較著。
她想,應該是她想太多了,他沒事跟她兄長們比較什麼啊?
「娘,你呢?」
「我?」沒料到自己會被點名,她攢眉細想著,喃喃自語。「糟,我好像沒什麼拿手的。」
她總覺得自己學了很多,可真正要端出本事教人,卻好像沒什麼本事。余光瞥見殷念玄期盼的目光,帶著涼風的暑夜里,教她莫名冒汗……她到底可以教他什麼?
「只要你可以陪在他身邊,他就開心了。」殷遠淡聲替她解圍。周凌春心頭一喜,正想感激他,卻又听他道︰「當然,下藥、偷窺那一類的,就省下吧。」
霎時,周凌春接受到數道目光凌遲著自己,她滿面羞紅的瞪著自己的壞心相公,還以為他轉性連嘴都乖了,可誰知道那嘴壞是天生的,三天兩頭不把她干過的蠢事拿出來背誦一回,他日子很難過。
「和我家妹子相比,殷爺在外的作為才真正教人甘拜下風。」惜妹若命的周呈曦哪里能忍受他一再踩妹子痛處,不稍稍回報,他就跟他姓!
周凌春呆了下。雖然轉移焦點也算是一種解圍,可有必要在孩子面前說這些嗎?
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
殷遠瞥了周呈曦一眼,唇邊笑意若有似無。「幸好二舅子識得的是現在的殷某,要是再早個五六年,就會知道外頭傳言的才風光呢。」
「不用,現在就夠了,搶地奪鋪還劫貨,除了殺人放火……不對,說不定這些事你以往就已經做過了。」周呈曦毫不客氣道出他從周呈煦那里得知的二手消息。
殷遠哼了聲,正要開口,卻被周凌春搶白——
「二哥,你才剛回京師多久,淨從坊間听些小道消息。」如果可以,她真想要捂住念玄的耳朵,別讓他听見大人之間的針鋒相對。
殷遠微愕地望著她,像是有些難以置信她早已听過那些傳言,但待他的態度卻始終如一。
「正因為是小道消息,所以才想跟殷爺確定,省得誤解他那就不好了,對不?」周呈曦撇了撇嘴,決定偃旗息鼓。
「這當然是誤解。」周凌春一句話打住了這無趣的話題,拿起桌上的柚子吸引殷念玄的注意力。「念玄,你瞧,這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沒瞧過。」他有些羞赧地道。
事實上他沒見過的東西可多了,打他有記憶以來幾乎都在病榻上,就連屋外也難得踏出,和同齡的孩子相較,他顯得無知許多,但他天生的溫良性情卻比同齡的孩子強大太多。
「這是柚子,只有巴烏城才有,你沒見過是正常的。」她本想要剝,但一想到還在用膳便暫時交給他。「待會用完膳,我再剝一點給你嘗嘗,這是你大舅舅親手栽種的,托二舅舅帶回來的。」
「謝謝娘。」殷念玄好奇地模著粗糙的柚子皮。
「好了,用膳了。」周凌春一聲令下,周家人整齊劃一地舉筷用食。周凌春還不住地替殷念玄布菜,動手替他剝蝦剔蟹,分量皆不多,畢竟他的身子正慢慢有起色,想正常進食得要慢慢來,今晚純粹嘗鮮。
殷遠淺啜著酒,目光時有時無地望向周凌春,困惑隱藏在濃縴長睫底下。
為了活下去,殺人越貨又如何?哪怕已改朝換代,他只想當個平凡商賈,依舊有人逼他為求自保而不得不傷人,怪誰?
別人黑,他更黑,只要能救活念玄,讓念玄活下去,他沒什麼干不出來,一點罪惡感也沒有,甚至早已習以為常。
旁人如何看待他,他壓根不痛不癢,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她……他莫名在意她的看法,甚至在意她對他人摟摟抱抱……殷遠搖頭失笑,他這是在做什麼呢?
她替他救了念玄,感激一定有,或許兩人當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也不難,該是如此而已。
該是如此而已。
用過膳後,殷遠讓下人進來收拾桌面,周呈曦則親自熬藥去了,周呈陽進廚房替周凌春準備一壺溫茶,周呈煦推開了窗子讓屋內的海味消散些。
「娘,真的只能吃一口?」殷念玄難得央求著,黑亮亮的眸閃動著。
「只能一口,二舅舅說了,今晚吃了太多寒性的食物,你不能再吃了,對你現在的身子骨不好,待你身子好了,想吃多少,我就差人從巴烏城給你送來。」周凌春替他攏著發,掖著被子。
「明年這個時候,娘還在這里嗎?」他突問。
周凌春愣了下,不知該如何回應。她為什麼不會在這里?難道他認為她會被他爹給休了嗎?
不過,好像沒听過他會休妻耶。
「四舅子,麻煩你把窗闔上。」殷遠陰滑的嗓音在背後響起。
周凌春有些失望,因為他並沒有代她回答,把這難題丟給她,實在是太為難她了。
周凌春正絞盡腦汁地思考,後頭正在關窗的周呈煦察覺不對勁,瞬地翻出窗外,殷遠回頭望去,黑眸微眯。
「娘子,和念玄待在這里別出去。」
拋下這話,他關上了窗,才剛走出房門,周凌春便听見外頭傳來打斗的聲響。
她嚇了一跳,環顧四周想找出護身的武器,卻見殷念玄黑眸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
「念玄,沒事,別擔心。」她笑眯眼道。
她應該沒有露出一絲慌亂吧,她可不能慌,她要是慌了,他該怎麼辦。
「娘……爹是不是在外頭做了許多壞事?」
沒料到他問的是用膳前的閑聊,周凌春呆了下,張口欲言,話到舌尖了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也許爹真的做了許多壞事,但我知道爹都是為了我,之前我常想,要是我不在了,爹是不是就會開心一點。」
「你在胡說什麼,存心讓咱們難過嗎?」她微惱道。
「爹的身邊有娘了,希望這一次娘可以陪爹久一點,千萬別像先前那些……」
殷念玄話未盡,周凌春沒來得及追問,只因屋頂上爆開破瓦聲,她想也沒想地抱起殷念玄退到錦榻邊。
還沒能慶幸殷念玄的小教她足以輕松抱起,從屋頂落下的黑衣人已持長劍凌厲掃來,不見一絲憐憫。
她只能將殷念玄拋往錦榻,硬著頭皮以花拳繡腿應戰,順手抄起一張凳子充當武器,打不了人,至少能拖點時間,外頭的打斗聲極近,四哥應該會察覺有異,哪怕費上一點時間,他一定會進屋救人的。
然,她腦袋正盤算著,余光瞥見屋頂又落下一名黑衣人,動作飛快地朝錦榻的方向而去,幾乎不假思索,她朝那人丟去凳子,對方一腳踢飛,她得隙要將殷念玄抱起,背後那名黑衣人已殺到,揚起的長劍迸現青冷光痕,而窗門在這當頭被打開——
周凌春一見是殷遠,不知打哪來的蠻力竟將殷念玄丟出窗外,幾乎同時,長劍刺進她的肩頭。
殷遠怔怔地看著她,這一頭,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周呈陽將墊藥碗的盤子砸向黑衣人握劍的手,周呈陽抽出腰間軟鞭卷住長劍,止住那往下劃開的力道。
另一名黑衣人見狀,舉劍欲刺入周凌春的背部,後頭周呈煦飛身躍起,長劍如電閃,兩名黑衣人立即尸首分離。
周呈煦也不管,拋下長劍,一把將周凌春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