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羊的床伴 第七章
第四章
關宴秋並沒有太多選擇,原本她想請假,後來想到她大概也沒辦法再繼續做這份工作了,只好硬著頭皮去公司遞辭呈。
她原本以為會受到刁難,但不知道為什麼,到了公司之後,老板卻沒多說什麼,讓她輕而易舉的就辦好了離職。
到了醫院之後,關宴秋才知道,心髒繞道手術術後的復元期大都不長,沒有意外的話,頂多住蚌兩天加護病房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有些人甚至能在三到五天內就可以出院,回家休養。
原本對宣敘德將時間訂得那麼硬頗有微詞的關宴秋,這才驚覺也許他早就盤算好一切了。
但她哥哥一直沒有回來,雖然沒有流氓再上門鬧事,可是宣敘德完全沒有提起關于她哥哥的消息。
終于,她忍無可忍了。
就在第三天早晨,關宴秋終于爆發。
「該死的!宣敘德!我哥到底在哪里?」
「你們兄妹感情很好嗎?」
「那不是重點,就算他再爛,都是我哥哥,我們感情怎麼樣不用你管,你到底把他弄到哪去了?」為什麼他的衣物少了大半,證件跟資料都不見了?
突然被關宴秋這樣質問,悠哉地坐在餐桌前的宣敘德也只是懶洋洋地抬眼瞄了她一眼,又繼續埋首在桌上的筆記型計算機中。
「宣敘德!」她氣極了,想到這幾天的委屈和心里七上八下的感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要不是父親的身體狀況的確如同醫生所說的,逐漸穩定了下來,昨晚也已經轉到了普通病房,要不是宣敘德已經體貼地請了一名特別看護照顧父親,就算他今天硬要帶她走,她心里仍然放不下。
她為此十分感謝他的體貼,卻不能接受他隱瞞他哥哥行蹤的事。
正當關宴秋還想再說些什麼,突然,外頭一陣喝聲傳來。
她一愣,回過頭居然又看見前幾天那個花襯衫流氓領著兩個小嘍羅到來。
「宣先生,我們來了!」
「早。」宣敘德悠哉地將視線拉離計算機熒幕,輕輕地合上筆記型計算機。
「你們又想干嘛?」關宴秋忍不住退了幾步,退到宣敘德身邊,只差沒抓住他的衣角掩飾自己的不安。
她並不知道這些人葫蘆里賣著什麼藥,下意識的想要依賴總是穩如泰山的宣敘德。
「喔,關小姐,我們今天來不是要來找你討債的啦!別擔心。」花襯衫流氓笑嘻嘻的,一點火藥味都沒有。
「事情都辦好了嗎?」宣敘德點燃一支煙,漫不經心的問。
「辦好了、辦好了!」花襯衫流氓討好的一笑,對身後的小嘍羅勾勾手指,小嘍羅立即送上一袋資料。「你交代的事情,我們都處理好了。」
他將那袋資料遞給宣敘德,表情倒是頗為正經。
「謝了。」
「不會,那我們先走了。」東西一送到,花襯衫流氓也不想久留,轉身就領著小嘍羅走出關家。「關小姐,再見。」
在關宴秋還弄不清楚狀況時,流氓們已經走遠了,而宣敘德則噙著看不出意味的笑,抽出袋子里的資料觀看。
「你……」她才剛開口,就看見宣敘德遞了一張紙給她。「這是什麼?」
她訝異地接過,發現他遞給她的是一紙合約。
上面記載著關彥東從九月起正式成為遠洋號的船員,並詳細載明了薪資與期限。
這紙合約居然綁了十年,一旦違約,還要付出高額的違約金。
關宴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哥哥怎麼可能接下這種工作!
他一向怕吃苦,學生時代課業成績就不好,退伍後在外頭找工作踫了幾次釘子後,就搬回老家住,也就是那個時候染上了賭癮,一點一滴把家里的錢都賭光了。
這樣的他,怎麼會願意做船員?
「我哥哪可能簽下這種合約!」
「上頭可是有著他的親筆簽名和指印,這合約是假不了的。」宣敘德氣定神閑的解釋著。「也經過律師見證。」
「可是……」
「你放心,這一切絕對是在你哥哥的自由意志下同意的。」宣敘德露齒一笑,輕描淡寫的說,完全把關彥東是在差點被剁斷手指與腳筋的狀況下含淚簽下這紙合約的事實帶過。
畢竟當船員總比沒手沒腳好,而且船員薪酬優渥,他也不愁出海後沒得賭。關彥東是懷著這樣的想法簽下合約的。
只是他並不知道,不管是宣敘德抑或是那幾個早就看關彥東不順眼的流氓,都分別跟遠洋號的船長明示、暗示過,請船員跟其他船工們好好「照顧」他,盡量「招待」他。
「至于這張,則是他頭三年的薪水。」宣敘德輕輕搖晃著一張畫線支票,遞給了關宴秋。
「這……是真的嗎?那我哥現在呢?」她愣愣地接過支票,還沒有辦法相信事情竟然就這樣解決了。
「今天早上出海了。」
「出海了?」
「嗯,遠洋號是從高雄港出發,你哥昨天就去高雄報到了。」當然,宣敘德也省略了關彥東被他派人逮到後,又被關了兩個晚上,外加一陣拳腳招呼,連宣敘德都抽空去踹了他幾腳,才將他送到高雄去的事實。
一切都有那個花襯衫流氓坐陣,關彥東不僅逃不掉,還救助無門呢!
冤有頭債有主,在宣敘德的想法中,害得關家父女受傷的始作俑者是關彥東,他理所當然要好好「照顧」。
「那……」
「你收拾一下,我們中午走。」將其他的資料遞給關宴秋,宣敘德便悠哉地起身,叼著煙,拎著筆記型計算機離開餐桌。
關宴秋抱著那堆資料呆立在那兒,一點也沒有辦法想象,困擾了她那麼久的事,就在宣敘德輕描淡寫的處理下解決了。
她還是忍不住為哥哥擔憂,可是,她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今天離開家之後,她不知道接下來宣敘德將會怎麼對待她,也不知道明天會變成怎麼樣。
一切的一切,都是無法確定的,但她也只能硬著頭皮面對了。
嘆了一口氣,關宴秋將合約和支票放回資料袋中,走進房間開始收拾行李。
在用過午餐,並前去醫院向關父道別後,宣敘德就開著車,將關宴秋載離了嘉義。
一路上,關宴秋一直保持著沉默。
高速公路旁單調的景致不停飛逝,她降下車窗,任混雜著汽車廢氣的涼風吹拂在臉上,可是卻仍吹不去從駕駛座上傳來的淡淡煙味。
關宴秋偷偷瞄了專心開車的宣敘德一眼,看見他似乎臉色不佳,她也不說話,又將目光轉到車窗外,心思不由得飄遠了。
之前決定回嘉義後,她將租了好幾年的小套房退租,所有東西全都搬回老家去,而現在,她卻只拎著一只小皮箱回台北。
她不知道自己會再待在台北多久,也不知道宣敘德對她有什麼打算,更沒有辦法忽略他可能只是因為不甘心才特地南下將她帶走的事實。
最後,她也只能煩躁而安靜的坐著,無言的凝視著窗外。
宣敘德沉穩的開著車,目光雖然緊盯著前方的道路,注意力卻不由得飄到關宴秋身上。
他挪開了所有的事情,硬擠出幾天的時間處理關宴秋的事。
來到嘉義這幾天,他也看到了不少她的另外一面。
他從來不知道她是這麼顧家的女人,也從來不知道她竟然會如此倔強。
要不是那晚關父心肌保塞而昏迷,也許固執的她根本不會向他求援。
他們過去一年多的往來中,她從來不開口向他要求什麼,她什麼都不要,離開的時候也是什麼都沒帶走。
將套房退租時,她竟敢將他一年多來陸續送她的禮物全寄放在房東太太那里,當那天午餐被她放了鴿子,他趕到她的住處去,卻拿到那一大袋沒有拆封過的禮物,氣得他只想立刻把她活活掐死。
這個該死的女人!他絕對不會輕易饒過她!
宣敘德目光一冷,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在意有點過火,也沒有注意到自己那莫名的憤怒延燒得太久也太深。
此刻雖然成功的逮回了關宴秋,可是他其實還沒有真正想到應該怎麼「處置」她。
看見她眉頭深鎖的望著窗外,一個奇怪的想法突然鑽進他的腦袋。
宣敘德不禁想著,難道她是不甘願跟他一起回台北嗎?
她老家在那麼荒涼的小漁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就連上班都要騎半個多小時的車,薪水更是低得不到她在台北工作時的一半,那種地方有什麼好留戀的?
還是她在那里認識了新的男人?
這個想法讓他心猛然一抽,還來不及思考,尖銳的話已然沖口而出。「怎麼,後悔了?」
「沒有。」關宴秋撐著下巴,目光還是看著遠方,語氣里听不出特別的情緒。「沒有什麼好後悔的,你實現諾言幫了我,我應該感謝你。」
「听你的語氣不太象是感謝。」宣敘德撇撇唇,有些嘲諷。
「嗯?」她一愣,詫異地回過頭來,正對上他冷凝的眼,那里頭彷佛盛滿了怒意。「你在生氣嗎?」
「沒有。」他語氣僵硬。
「你干嘛生氣?我又沒有做什麼事情,你說要走,我不是也跟著你來了嗎?」
雖然知道相較于他,她是相對弱勢,但不曉得為什麼,即使是她有求于人,她還是不太願意在兩人獨處時,讓他佔盡上風,他的陰陽怪氣,她沒有必要承擔。
「你的差別待遇可真嚴重,嗯?」宣敘德斜睨著她,神色有些陰晴不定。
「那又怎麼樣?」
「你可別忘記,你的命是我的了。」
「那又怎麼樣?」她反唇相稽。「就算命是你的了,然後呢?你又能拿我怎麼辦?」
「你跑了兩個月,就嘴巴有長進嗎?」他壓抑了好幾天的情緒,幾乎就要爆發。
他忍耐了幾天,很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要太過逼迫她,克制著蠢蠢欲動的欲/望,心理、生理上的壓力都早已瀕臨極限。
「你管我嘴巴有沒有長進!那又跟你沒關系!」關宴秋並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想著什麼,只是一點也不放松的回嘴。
她語氣中的不以為然讓他一肚子火,握著方向盤的手幾乎冒起了青筋。
「跟我沒關系?你居然有膽子敢說跟我沒關系?」
「本來就沒關系啊!那不然我們有什麼關系?」一想起過去那一年曖昧不明宛如伴的生活,一股累積了許久的委屈與怒意就涌上關宴秋的心頭。「我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們之間就連情侶都稱不上,只能勉強說是伴而已,他怎麼還有臉跟她談他們之間的關系?憑什麼?
「關宴秋,不要挑戰我的耐性!」他嘴角有些抽動,俊臉上此刻彷佛布滿烏雲,咬牙切齒,顯得猙獰。
「我是就事論事!」
「什麼狗屁就事論事!」他冷哼,聲音益發不耐煩。「你真不知死活。」
「是你搞不清楚狀況!」她越想越委屈,語氣也沖了起來。
「很好!那我們就來看看,到底是誰搞不清楚狀況!」宣敘德一惱,方向盤一打,就往外線切去。
「你要把車開去哪里?這里只是台中耶!」關宴秋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大跳,連忙張望窗外。
「去搞清楚狀況!」他的耐心已經到達極限,彷佛再也忍受不住,也不管關宴秋驚慌的叫喊,執意將車開下了交流道。
「宣敘德,你到底要干嘛?」
關宴秋有些心慌,瞟向他的神情更是有些驚恐,看得他更加生氣了。
她有必要怕他怕成這樣嗎?
「你說呢?」他咬著牙道,氣得臉色發黑。
不等她反應,宣敘德已經開下了高速公路,將車子開往附近一家大老遠就能看見招牌的mot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