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你一輩子 第十五章
第八章
●你有想過嗎?假如我們真的隱居了,那你想做什麼?●
那一天,他們突然聊起這個話題,他記得他是這麼問她的。
●大概是開間武器鋪子,打些刀子吧。那你呢?你有想過要做什麼嗎?●
那時她淡淡笑著問他,他還記得背後的竹葉照著陽光看起來好翠綠,連拂面而來的風都有濃濃的陽光。
他笑了,笑得像煦陽。
●只要能在你身邊,那就夠了。●
那樣,就夠了。
他從不奢求什麼榮華富貴,在江湖中多年,他早已看過太多人為此露出來的丑陋臉孔,他只求一份交心的感情。
他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夠了。
手指動了動,亓官沂努力睜開眼,想看清四周的景象,卻听見周遭的人鬧烘烘,耳朵有些受不了。
「少爺醒了!少爺醒了!」老福的破嗓高叫著。
他真想叫他閉嘴,而他也真的這麼做了。
「……閉……」很想說話,可是卻發不出聲來。
老福急忙拿水給他潤喉。
喝下些水後,亓官沂覺得好多了,咳了聲,又開口道︰「老福,給我閉嘴,吵死人了。」
他又喝口水,轉首看著活像哭喪般滿臉淚水的眾人,開口罵道︰「哭啥?本少爺還沒死,別給我來個五子哭墓,如果是嫌淚水太多,大不了我介紹你們去兼差,包你們賺翻……咳咳!」
一群人急忙幫他拍背順氣,就怕他一口氣沒接上又倒下。
「少爺,不是我們愛哭,實在是您一直沒醒,見您一醒,我們一時太感動了,不由得真情流露。」
亓官沂奇怪的看他們一眼,想開口但氣阻住胸,引得他猛咳不已。
他的身子有這麼虛嗎?
「咳、咳咳……一直沒醒?我才睡個兩三天罷了,感動個啥?」他看到老福比了一根手指,恍然道︰「喔,不是兩三天,是一天……不是?一個月?一季?半年?咳、咳……」
老福看不下去,拍著他的背順氣,並直接公布答案。
「少爺,您不是睡了一天,也不是睡了一個月,更不是睡了一季,您是睡了一年,整整一年!」
聞言,亓官沂整個人愣住。
一年?!
「一年?咳咳、咳……你說我睡了一年?」亓官沂指著自己,眾人不約而同的點頭。「不會吧?我才不過被鞭子打了幾天,怎麼會要睡個一年?」
不會吧?他只覺得身子虛了點,動作慢了些,頭腦鈍了點,然後……咳!是有點不好。
老福听了額上青筋直冒。
「打了幾天?老福趕到時,少爺您只剩下一口氣,差點就可以上西天同佛祖作拜把了,沒睡個一輩子就要偷笑了。」
他真的睡了整整一年?那……
「咳、咳……瑤光呢?還有……」他模模身上,「我那把小刀怎麼不見了?」那把小刀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要到的。
「瑤光?誰啊?小刀?沒有小刀啊……啊!難不成是那時換衣服也放到死人身上啦?」一旁的小埃困惑的想了想,拍手驚道。
亓官沂張開嘴才正想罵人,老福又緩緩道出一個令他吃驚的消息。
「听說曲將軍又上戰場了,之前有探子回來說,雙方的人數差滿多的,可能有危險……」這樣他們馬棧的生意就不好做了,真是的。
上戰場?!
亓官沂連忙下床,連鞋都忘了穿就急著要出門,可是他步伐虛浮,走沒幾步就要跌倒,老福及時伸手攔住他,老臉上滿是汗珠,他緊張的喚道︰「少爺,您身子才剛好,急著要到哪啊?」
找死也不是這種找法吧?
「咳!放手!」亓官沂回頭瞪他,「我要去找她!」
找她?找曲將軍?找那個正身處危險戰場上的曲將軍?老福眼楮轉了轉,然後嘆息。
手刀,劈下。
「唉,少爺,失禮啦!別怪我,我這可是為您好啊!」老福扶著倒下的亓官沂,輕嘆道。
陽光灑落在曲瑤光身上,照亮了她的臉龐,跨上馬背腳跟一踢,駿馬邁開四蹄,輕快的踏著步。
「瑤光。」熟悉的嗓音在她身邊響起,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怎樣?」她指指軍隊,挑眉問。
南宮謙搖搖頭,「不樂觀。」
「是嗎?」真糟糕,這次的對手看來很棘手。「斐冽呢?我記得他也在上頭不是嗎?」
「是啊,看來這次他是打算一次鏟除。」
「一次鏟除嗎……」曲瑤光眼瞟過軍營,環視一下四周,雙眉鎖緊,暗自盤算可用兵力。「人真少啊。」
「三千兵力,老的老、弱的弱、瘦的瘦、病的病、殘的殘……將軍,你要什麼毛病統統都有,如何?」南宮苦笑道。
「勝算如何?」曲瑤光唇微扯,美眸定定望著遠方問道。
「盡力而為。」
「是嗎?」習慣性撫上胸前的玉佩,她的眸光黯然。
南宮謙識相的不再開口。
北風呼呼地吹,呼呼地吹……
逆著風駕著黑駒快速奔馳,白雪覆了一身,亓官沂臉色猶比雪還白,但他仍舊不管地奔馳著,一心一意想趕到她的身邊。
虧老福那記手刀,害他又在床上多躺了一天,怕老福太忠心,他只好大半夜偷偷出來,有道理嗎?堂堂當家主子,居然大門不能走,只能偷偷自小門離開,這樣能看嗎?
是不能看,所以等他回去,就是該他們好看的時候了。亓官沂在心里冷哼。
一陣風雪撲鼻而來,亓官沂半伏在馬上,雙肩劇烈震動,捂嘴猛咳,倏忽,俊眸輕眯成線,他緩緩攤開掌心,上頭多了幾絲血花……
白雪呼嘯,狂吹雪浪。
世界寧靜。
曲瑤光凝視著雪花融化,抬起螓首,看著遠處昔日征戰的熟悉故土。
這里是她第一次征戰的地方,年少踏上這里時,她曾想過有今日?
當年技壓群雄,爹的目光中也含著期盼,期盼著她能為朝廷帶來光明,同時也含著擔憂。而那個一生以國為重的爹,是否有想過有一朝會為女兒代死?或許,在她初次上戰場時,早已有覺悟。
那他呢?
那個眸中始終帶著光彩,嘴角老掛著笑花的男子,是否想過,有一日他會為了防她鑄下大錯,而身陷牢中並命喪黃泉?
那個打從遇上就死纏她,始終不離身的男子,曾與她同上戰場殺敵,為她擋刀擋箭,如果還在,他會對這一切說些什麼呢?
無悔嗎?
還是只是燦爛地對她一笑?
她不知道,在生命的雪花飄落時,答案似乎不再那麼重要了。
前進的步伐沒有停頓過,身後的京城也變得渺小,但她沒回首,一次也沒回首看過。
已經沒有值得她留戀的地方了。
昔日所在乎的一切,包括想要扳倒左相,多年來所搜集的所有罪證,在離京前的那個晚上,她親手將它燒了,曾經追逐的意義已經沒有了,隨著塵灰飛舞,一切,似乎已不再那麼重要了。
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