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咚惡房東 第一章
第一章
「早安。」
輕輕柔柔的招呼聲飄進耳里,正掩嘴打著呵欠的歐依露眼角余光便看到一抹紅色的身影自身邊飄過。
毫無心理準備的她駭了一大跳,心髒震跳不止,迅速轉頭定楮,一名著紅色旗袍的女郎正悠然開啟廚房的冰箱門,拿出一瓶鮮女乃,回身走往置放于中央的橢圓形餐桌時,注意到歐依露呆若木雞的目光,納悶的挑挑眉。
「怎了?」女郎嗓音低低柔柔的,似在歌唱。
「呃……啊……」歐依露倏地回過神來,也在剎那間想起這位美麗的女郎是她的房客,目前與她共住于同一個屋檐下。「沒事,我睡得迷糊,所以忘了……忘了我昨天剛搬家。」
「妳昨天整理到很晚。」梅元熙的縴縴玉指拿起桌子中央杯架內的一只玻璃杯,徐徐在杯中倒入冰涼的鮮乳。
「對不起。」以為自己打擾到人家了,歐依露難為情的撓頭。
昨日,她從租約到期的窄小雅房,搬到位于永和邊郊的這座百年古厝,由于她得等到在加油站的打工工作結束後,才有時間把已經整理好的行李拿過來,故忙到凌晨四點才得以休息。
睡不過三小時,腦袋因睡眠不足而渾沌,一時之間忘了身在何處,也忘了這位步履輕緩的女郎,是她的房客之一。
大概是一個月前,一名律師到她居住處找她,說她有個姑婆,死後將一間百年古厝遺留給她,請她撥空辦理繼承手續,以及準備贈與稅的款項。
她當時以為是詐騙集團,連她這種窮到要被鬼捉去的窮人都要騙,故否認她就是律師要找的「歐依露」。沒想到那個律師在兩天後,就找到她打工的餐廳來,並把相關文件交給她,請她確認。
真有從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她半信半疑。
畢竟她打從六歲那年,父母雙亡後,便在親戚家輾轉寄住。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她成了一個安靜認分的孩子,也很清楚知道自己是個麻煩,故一上了高中,有了打工能力後,她便搬出來找了便宜的雅房自住,靠著自己的能力半工半讀。身兼兩份工的她一塊錢打上了二十四個結,日子過得異常辛苦,壓根兒不相信,竟有親戚願意送房子給她,而且這房子還已經出租給兩個房客,也就是說她根本是現成的包租婆!
真有這樣的好事降臨,她只怕自己下一秒不是喝水會噎死,就是出門會被車撞。
悲觀且善于杞人憂天的她,怕收了房子會折壽,但實在又無法推開成為包租婆的誘惑,而且雅房的租約剛好也在這個月到期,于是她把辛苦存下來的錢,全部拿去付了贈與稅,然後口袋空空,還欠律師三萬塊的她,搬進了這間古厝。
還好,從收到消息一直到今天,她不只沒喝水被噎到、出門被車撞,且第一天走進古厝大門,就在門口撿到閃亮亮,跟金幣沒兩樣的五十塊錢,莫非真的是,她淒淒慘慘戚戚的人生要轉運了?
梅元熙是她昨晚便見到的了,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模,至少她是沒听過,所以當梅元熙自我介紹的時候,她面對這陌生的名字,真要窘得一頭汗了。
還好梅元熙並未追問她認不認識,自我介紹完便飄然走開,讓還在想怎麼委婉告知為何不認識她這位模特兒的歐依露,有些回神不過來。
昨日的梅元熙穿著綠色旗袍,今天則穿著紅色旗袍,真不要怪她被嚇得差點心髒停止跳動,配上她那發尾大卷的短發,真的很像「胭脂扣」里的梅艷芳現身了啊啊啊!
另一位房客楊舫竹听說是名導游,專走中國青康藏高原、新疆、東北一帶的特殊路線,一出門常十天半個月無法回來,她人現在就在外頭帶隊,何時會歸家,連跟她當了一年多室友的梅元熙都不清楚。
古厝有兩層樓,是古洋樓的設計,磚木結構,樓面有華麗的花鳥裝飾,前後有小庭園,不過因沒什麼人打理,房客也懶得整理,所以雜草亂生,夜晚乍見,有些陰森。
古厝共有四間房,一樓一間,二樓三間,一樓那間是唯一未附浴廁的雅房,不過歐依露想她既然是房東,還是跟房客把生活空間分開比較好,所以她便搬進了一樓最右側的那間小房間。
還好她家當不多,且就算最小的房間也有個五坪大,對于從小到大,居住空間從不曾超過三坪的她而言,非常夠用了。
除了居住的房間外,二樓前後各有一個陽台,餐廳、客廳跟共享浴廁都在一樓,空間雖然不小,不過畢竟是有年紀的房子了,平常維護又做得不好,牆壁看起來十分斑駁,歐依露真怕哪天房客提出要重新裝修的要求,那她就得上街去乞討了。
贈她屋子的姑婆這輩子並無姻緣,但房產卻是不少,據說她大方地將房子一一分贈給晚輩們,而歐依露是她最後一個才想起來的,所以才會分配到價值最低的百年古厝,即便如此,歐依露也是感激涕零了,因為下個月一號,也就是再過十五天,她就可以收到房租了啊啊啊!
嗚……難得是她收到房租,而不是她吐房租出去,這種感覺,就像炎熱的夏天突然出現一碗西瓜冰,冷颼颼的寒冬忽然跑出一碗熱呼呼的貢丸湯,那樣的讓人感動!
不過在這之前,她得先用存折里頭最後的三百塊度過十五天才行。
唉。
看著梅元熙姿態優雅的輕啜杯中牛女乃,她覺得自己的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了。
她的房間里還有一包營養口糧,可以當一個星期的早餐,而打工的異國料理餐廳是供應點心的,算算,應該撐得過才是。
歐依露倒了杯水,走回位于客廳右側的房間,手握上門把時,這才發現門板上貼了張紙條。
她納悶的將紙條撕下來,以毛筆書寫的文字端正,身為視覺傳播系大三生的她先是贊嘆了文字的穩而有力,正而帶勁後,才仔細看了內文──
房東您好,我是二○二號房客,房中馬桶疑似堵塞,請派人修理。
喝!
才想說房客千萬別來要求維修,否則她無錢支付,沒想到就壞了一個馬桶。
唉唉唉,這可怎麼辦才好?
可以請對方暫先使用一樓的浴廁,等她收到房租時再修理嗎?
她進房坐在床緣,邊吃餅干邊煩惱。
當歐依露用完今日的早餐,喝完水後,赫然發現第一堂課時間已到,她趕忙抓起包包往外沖。
路經廚房門口,朝梅元熙丟下一句,「請轉告二○二號房客,叫她先用一樓的廁所喔,謝謝。」
梅元熙見她匆匆忙忙地跑出大門,踢開放在階梯旁的腳踏車支架,風風火火的離開,困惑的頭一歪。
二○二?
有住人嗎?
歐依露的一天通常都是這樣安排的──早上出門上課,下午五點前到餐廳打工,十點前到加油站打工,凌晨兩點起程回家。
搬到古厝之後,雖然省了住宿費用,但是此處不僅離學校遠,離打工的餐廳更遠,還好加油站位于餐廳跟古厝的中間,要不以她每天騎車的公里數,可以直接去參加長途自行車比賽,還可以拿個冠軍回來。
拖著兩條跟報廢沒兩樣的腿回到家里,她累得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了,甩下包包,往床上一趴,便不省人事。
恍恍惚惚,她好像听到有人在敲門。
她很想起身去回應,但是她的手腳不听使喚,眼楮也不肯張開,嘴里囈語著,「等一下。」但人還是頃刻間便睡死了過去。
第二天,她又看到門板上貼了紙條了。
水管也漏水了,請務必盡速派人來修繕。二○二房客留。
啊啊啊,二○二房間又出問題了。
這次竟然連水管也來插一腳了。
用力抹了抹煩惱的臉,想到她存款簿僅存的三百元,萬一遇到一台沒有百元鈔的ATM還領不出來呢。輕嘆了口氣,她拖著沉重的腿步上二樓。
樓梯一上去便是一條走廊,前方兩扇長方形格子大窗,窗下有張細長型的雕花銅桌,銅桌左側有只陶瓷花瓶,里頭插了幾株百合,花瓶旁放著幾本書,窗簾隨風輕揚,情境十分雅致。
不知道是誰插的花,聞起來真香呢。
歐依露把玩了百合好一會兒,才走向左側的二○二號房。
右側的二○一號房是梅元熙所住,那二○二號房應該就是那個尚未見過面的導游小姐了吧。
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歐依露完全沒這方面的記憶。
她輕敲了敲二○二號門,靜待了一會兒,無人回應。
莫非不在?
還是仍在睡?
「晚上回來再過來看看好了。」歐依露自言自語著,便下了樓。
凌晨兩點半才回到古厝的歐依露,又是一進房便直接昏倒,不省人事。
于是早上,她又看到門上貼了紙條,還附帶了一只信封。
請房東盡速修理馬桶跟水管,另外連牆壁也生壁癌了,請速處理。信封里是下個月房租。
房租?
才懊惱著怎麼有一有二就有三,馬桶壞水管壞,連牆壁也生壁癌,沒想到房客竟然就把房租給送過來了。
真是天降甘霖啊!
身為房東的她根本不好意思去跟房客說︰「因為我身上沒錢,拜托先把房租給我吧!」
這種請托,削掉她的臉皮都干不出來。沒想到這位二○二的房客雖然房間問題出一堆,但卻如菩薩一般,提前了十二天把房租給送過來了。
「導游小姐人真好。」她激動的用力親了信封一記。
她記得房租是以坪數算的,一坪一千,而二○二好像有個六坪,所以應該有六千塊的房租才是。
興沖沖的打開信封封口,拉出里頭的鈔票時,她傻眼了。
這……這不是冥紙嗎?
歐依露如燙了手般,將信封袋甩開。
這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導游小姐要包冥紙給她?
莫非是詛咒?
還是對于她遲遲未修繕的惡意警告?
無論如何,這樣的玩笑都太惡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