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飯香 第二十章 個人造業個人擔
葛大壯無法,又堅持了幾日到底還是在晚飯桌上說了。
果然侯爺夫人當下就掉了眼淚,老侯爺也苦了臉,抱著大寶直說舍不得。就是諸葛烈風都死皮賴臉求兄嫂一定要多留幾個月,有他們在府里,他終于不再被催著到處找媳婦兒了。
葛大壯和迎春听得哭笑不得,最後只能指著肚子堅定地說總不能把孩子生在這兒。
老侯爺一家三口無法,最後只得妥協,要他們再住一個月就放人。
終于定了歸期,迎春歡喜起來,她也是真心把老侯爺一家當親人看待,畢竟相比葛老頭和王氏那二位,這一家人簡直好了不知多少倍。她今日給二老做套衣衫,明日琢磨兩樣綿軟好消化的點心,日子過得忙碌又歡快。
但就算再舍不得,離別的時刻還是到來了。
這一晚,侯府大擺酒席,六口人圍坐在一起。
侯爺夫人搬空了半個妝奩,一定要迎春拿回去,她是真的喜愛溫柔孝順的迎春。
老侯爺更是干脆,直接甩了一萬兩銀子,外加京都郊外的一座田莊給他們。
葛大壯和迎春還沒推辭,老兩口就下了定論,「這是送給大寶以後娶媳婦兒的,你們幫他收著。」
而大寶小小年紀,正是貪玩的時候,見到那些珠寶首飾在燭光下閃著五顏六色的光芒,立刻抱在懷里不放。
老侯爺夫婦歡喜地抱了他親了又親,葛大壯和迎春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第二日一早,諸葛烈風親自帶著車隊送了兄嫂一家幾十里,幾個同生共死過的老友也都趕來送行,兄弟幾個喝了離別酒,末了數十個護衛就繼續護衛迎春一家踏上了歸途。
去時還不覺得,歸來時卻總覺得馬車走得慢。
迎春盼得脖子都伸長了,這一日晌午終于見到了自家的小小鋪子。
鐵柱媳婦和葛大姑正守在鋪子里,突然見到大批人馬還有些驚慌,待看見葛大壯從高頭大馬上跳下來,立刻就喜得眉開眼笑了。
葛大壯搶上前給一向疼他的姑母問好,葛大姑卻沒工夫理會他,抱起剛剛下車的大寶不停地親。
迎春也對葛大姑行了禮,「家里快收地了吧,您怎麼還過來跟著挨累了?」
「家里有你姑父他們呢,你們都不在,我不來幫忙的話心里會惦記得睡不好。」
鐵柱媳婦笑嘻嘻在一旁開玩笑,「娘這是怕我貪了鋪子里的銀錢呢,特意來看著我的。」
葛大姑笑罵,「說對了,我就是來看著你的,昨晚你還多吃了一塊肉呢!」
眾人都笑了起來,這時候待在後院的唐招娣和葛妮兒也听到消息了,紛紛跑了出來。唐招娣顯見月子里養得不錯,身形胖了許多,倒是葛妮兒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半晌,才想起來護衛們還站在鋪子外。
葛大壯趕緊出去指揮著那些護衛幫忙把箱籠搬進後院,小小的院子幾乎被堆得下不去腳。
那些護衛完成了任務,連口水都不喝就要回京都。
葛大壯好說歹說才讓他們留了幾十兩銀子,算是辛苦錢。
唐招娣生下的胖小子小名叫栓子,剛滿三個月,白白胖胖的極可愛。
迎春挺著大肚子趕了半個月的路,這會兒又抱著孩子玩了一會兒,就困倦得堅持不住了,先回了房間休息。
不料葛老頭和王氏卻不知在哪里听得消息,趕了過來。
迎春皺起眉,把侯爺夫人幫她置辦得最華麗的一套衣衫穿起來,末了又綰了頭發,戴了金冠,打扮得盛氣凌人,這才走進了院子。
王氏正趴在那些箱籠上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葛老頭則坐在一旁低著頭,若是不明真相的外人見了,還以為他們受了兒女苛待。
迎春學著侯爺夫人理事時候的樣子,站在台階上半晌沒有說話。
葛妮兒等人望著她,不知為何都覺有些畏懼,慢慢退到了屋檐下。
王氏哭了好久見沒有人應聲,有些奇怪,待她抬頭一看,眼前是華服加身、眼神冰冷的迎春,心里狠狠一縮。她也不是傻子,自己兒子得了這麼個下場,她也知道是咎由自取。但兒子殘了,孫子剛滿三個月,就算要她豁出一條命,也要為他們爭個活下去的出路。
「迎春,讓娘求求你,老二是有不對的地方,但他如今癱了,再也不能走路了。看在他總是老大親弟弟的分上,就原諒他這一次吧。」王氏不知是心疼兒子,還是真有悔過之心,眼淚劈里啪啦地掉,「你若是還記恨我當初做下的錯事,你就……你就打我出氣吧。」
迎春冷著臉還是不說話,葛大壯送了護衛從外面進來,見此就站在了她旁邊,低聲道︰「別氣壞身子,一切你做主。」
迎春輕輕依靠在他身上道︰「我只想過清淨日子。」
「那好,咱們就過清淨日子。」葛大壯拍拍媳婦兒的背,心里極無奈,但依舊抬頭對著老爹說道︰「爹,看在一家人的情分上,老二犯的錯就揭過去了,他下半輩子的口糧我管了,栓子長大娶親、讀書的我也會幫襯,你們回去吧!」
葛老頭神色里有三分愧疚七分希翼,還想再說什麼,葛大姑卻是看不下去了。
「行了,你們也不能太偏心了,老二差點兒害死老大,老大沒送他去蹲大牢就不錯了。
如今還管了他的口糧和栓子娶親,你們還想要什麼?趕緊回去吧。」葛大姊一手扯了王氏一手扯了哥哥,把兩人攆出了鋪子。
迎春瞧著唐招娣和葛妮兒的神色都有些不自在,就拉起她們的手笑道︰「這會兒也不忙著吃午飯,你們幫我整理行李吧,侯爺夫人送了很多好料子呢。」
只要是女人,不論老少都喜愛珠寶和布料,待得箱子一打開,天大的事都拋到了腦後。
別說葛妮兒、唐招娣和鐵柱媳婦,就連葛大姑都湊到了跟前,嘰嘰喳喳一邊說笑一邊挑揀起來。
趙遠揚得了消息,快馬趕到鋪子,一進後院見得這般熱鬧景象就忍不住苦笑起來,末了拉著迎上前的葛大壯去了前堂細說別後之事。
當日那幾個幸存下來的山賊被送去了府衙,不必說全部被裝進木籠示眾,不過三日就咽氣了。
而沈家仗著有些家底,還想買通縣令,結果吳公子送了封信過去,沈家當即就被抄了,家眷流放,沈東家和老掌櫃下獄,秋後問斬。
沈家在路對面新起的那間鋪子,也被縣官「順手」補償給了葛家。這倒是應了那句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晚上歇在自家炕上,雖然比起侯府來是天差地別,但迎春夫妻抱在一起,听著身邊的兒子打著小呼嚕,心里十分踏實。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這天下哪里有比家更讓人溫暖安心的地方?
迎春原本還有些倦意,但是听葛大壯說起沈家鋪子變成自家的,立刻就喜得睡不著了,心里的小算盤打得響。
「大壯,以後咱家就有兩間鋪子了,不如重新安排一下吧。這間鋪子擴一擴,後院自家住,前堂的買賣不變。路對面一樣暫維持做酒樓,若是真像沈家說的,山上寺廟得了皇上賜封,香火旺盛了,生意一定更好。」
葛大壯听著媳婦兒歡喜地說個不停,嘴角也漾起了笑,「好,你定了主意後,我就找人手動土。」
窗外偶有涼風吹過,秋天夜色微微帶了寒意,但小屋里卻很溫暖。涼風調皮的打著幾個圈就跑走了,不敢也不願打擾一家人平實的幸福和希望……
又過了些時日,這一日葛家村里分外熱鬧,哪怕家里還有不少活計,但村人們依舊挪出一日寶貴的時間跑去葛家湊熱鬧。
今日是葛家的小女兒葛妮兒出嫁的日子,男方蔣家是個有家底的,女方雖然爹媽不濟,但兄嫂卻極大方,嫁妝就準備了滿滿三十六抬,更別說酒席上雞鴨魚肉,應有盡有了。
但凡下了酒席的人走出門,都是忍不住拍幾下圓鼓鼓的肚皮,這一頓的油水足足頂一年了。
葛家酒席撤下,雜事自有葛大姑帶著幫工的大姑娘和小媳婦兒們拾操。
迎春送走一直當親妹子一樣養在身邊的小泵,心情實在說不上好,加上女兒才出生不久,于是就早早回了自家小院。
雖說後來因為京都下旨擴建了菩提寺,自家鋪子的生意變得非常好,銀錢自然沒少賺,但他們夫妻只是在小院里蓋了兩座廂房留著待客,其余之物都沒有改變。
一來,是家里人大半在鋪子那邊,很少回來;二來也是他們夫妻都忘不了當初,那時日子雖然艱難,但兩人互相扶持走到今日的日子,這座院子就是個見證。
迎春摟著女兒睡了一覺,起床時已是霞光滿天,她替女兒蓋了薄被,末了驚覺屋子里太過安靜,于是就走到門口去張望。
原來葛大壯正帶著兒子在院角栽樹,如今的大寶很淘氣,大多時候都在幫倒忙,不是踢翻水桶就是沾了滿身的泥土,但葛大壯卻不嫌棄,不時笑著幫兒子擦擦臉。可惜他的手上也沾了泥水,反倒把兒子擦得如同花臉貓一般。
他們好不容易把兩棵香樟樹苗種下,這才看見門口笑意盈盈的迎春。大寶立刻張著手臂就奔了過來,迎春生怕他抹髒了自己的綢緞衣裙,笑著滿院子躲避。
大寶還以為娘同他玩鬧,小腿跑得更快,眼見他的小泥手就要沾到娘親的裙子了,卻被老爹抓住斑高拋了起來。
迎春轉而又怕摔了兒子,上前解救,一家人鬧成一團。
笑聲就似長了翅膀,飛出小院,飄到天邊。
有時候幸福的前提不是家有金山銀山,不是權勢滔天,就只是一家人守在一處,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