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飯香 第七章 無恥小叔添橫禍
第二日葛書成居然又找上了劉家,迎春氣得真是不知說什麼好,耐著性子又問他,「二弟怎麼又來了?」
葛書成滿不在乎地反問︰「怎麼,嫂子不願見到我啊?都是一家人,先前爹娘交代我有事找你和大哥就好,我自然要常過來。」
迎春極力壓了火氣,葛書成完全繼承了王氏的脾氣,雖然他自小讀書,但道理這東西似乎跟他還是不沾邊。
「二弟過來是找我說閑話的?那還是等回家再說吧,我畢竟是幫人家做工,不能多耽擱。」迎春扭頭就要往回走。
葛書成終于急了,繞到她身前攔了去路,這才低聲說道︰「我們書院又要買文集,還要舉行詩會,昨日那五百文不夠用,你跟劉家說說,先支五兩銀子給我。」
迎春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這小子連聲嫂子都不叫,就大言不慚地直接要她跟劉家支取銀子,真當他是葛家祖宗了,誰都得不吃不喝供著他啊?
「二弟這話說得太容易了,我還沒有做完活計,主家怎麼可能給工錢。就算給了工錢,也不過幾百文,那里有那麼多。二弟可知道,咱們家里一年進項才幾兩銀子?你哥哥在外忙碌,一天才賺幾十文,你開口閉口就幾兩銀子,難道要家里人出去討飯供養你嗎?」迎春忍不住爆發了。
葛書成被數落得臉色青白,原本還存著的三分心虛,這會兒都變成了怒火。他好歹也是書院的學子,體面最重要,居然被一個農家婦人當街教訓,哪怕這婦人是他嫂子也不成。
「不給就不給,何苦拿孝道壓我!我這就回家去,讓爹娘也听听你們這當兄嫂的是怎麼欺壓我的!」葛書成說完,一甩袖子就離開了。
迎春恨得跺腳,他回家一定會顛倒是非亂說一通。到時候不光是王氏會鬧,就連葛老頭和葛妮兒恐怕也會以為他們夫妻倆吝嗇了。
迎春正為難地皺著眉頭,突然听得遠處有人喚她,待扭頭一看,居然是葛大壯肩上扛著褡漣、手里拎著工具走了過來。
「迎春,你怎麼出來了?」
「別提了,我正頭疼,你的活計這麼快就做完了?」迎春拉了他站在樹蔭下,又掏了帕子給他擦汗。
葛大壯憨憨一笑,「那戶主家缺了木料,要我們歇兩日再繼續開工,我惦記你和孩子,過來看一眼就回村里去。」
迎春想了想,就道︰「那我進去同劉夫人請一日假,今晚同你一起回去吧。」
葛大壯還想攔著,但迎春已經快步進宅子了。劉家的小少爺這幾日食欲明顯變好,劉夫人身邊的丫鬟也學了兩樣吃食,所以劉夫人倒是沒有拘著迎春,一听說她要回家住一晚,就讓丫鬟給她準備了一套胭脂水粉和一盒繡線,算是小小謝禮。
迎春道了謝,約好明日午時前回來,然後就抱著大寶出門同葛大壯會合了。
葛大壯接了兒子抱著,又把草帽扣在媳婦頭上,準備步行回村了。迎春卻是惦記著小叔跑回去告狀,直接雇了一輛馬車。
迎春悄悄同葛大壯說了稍早之事,末了嘆氣道︰「二弟怕是已經到家了,二娘還不知道要怎麼鬧呢。一會兒你也多說兩句,別讓爹和妹子以為咱們不照顧自家人。」
葛大壯眉頭皺得很緊,惱怒得恨不得立時給自家弟弟兩巴掌。明明當哥哥的也在城中,他不找,總盯著嫂子不放,這不是欺負人是什麼?
一路無話,馬車很快拐下山路到了村里,迎面正好見到一輛馬車出村,迎春翻了個白眼,果然不出她所料,打小報告都還記得坐馬車。
很快地,馬車就停在了葛家門前,葛大壯拎了工具跳下車,迎春抱了大寶,一家三口付了車錢就往院里走。
遠遠就听得王氏尖利的大罵聲從堂屋里傳了出來,「該死的憨倔頭,娶了媳婦兒忘了兄弟,自從那小娼婦生了野種,他就一文錢沒往家里拿過,如今老二這做兄弟的遇到難事找他要幾文錢,他都不肯給了。他眼里還有沒有這個家,還有沒有我們這當爹娘的?」
「娘,許是大哥大嫂手里沒得工錢,手頭也不寬裕。」葛妮兒低聲勸著,末了又轉向滿臉幸災樂禍的二哥,「二哥,你倒是勸勸娘啊。」
「我還一肚子氣呢,你沒看大哥大嫂那副嘴臉,我就要幾文錢,他們恨不得把下巴抬到天上去,看我也不比乞丐好多少!」
葛大壯再也忍耐不住了,一腳就把門扇踹開,高聲質問︰「放屁!梆老二,你把剛才那話再說一遍!你說誰不給你銀錢了,你昨日在你大嫂那里拿走五百文,難道是樹上的樹葉不成?你當是大風刮來的啊,我們隨手就能撿個幾千文啊!」
葛書成沒想到兄嫂會這麼快就趕回來,心虛得立時站了起來,末了瞧見自家老娘在旁邊,他又壯起膽子反駁,「我沒說你們賺錢容易,但我書院里確實要交銀錢啊,我找大嫂要五兩銀子,她才給五百文!我找了多少同窗、丟盡了臉面才總算把銀子湊夠!」
王氏听兒子這麼說,覺得比自己被人扒了衣服還羞恥。兒子是她的天,她的驕傲,怎麼能在外面丟了面子?她沖到迎春身前就要動手,「我打死你這個小娼婦,你就是存心想讓老二丟臉!他一個讀書人跟你要銀子是看得起你,還敢拿喬?」
葛大壯哪里肯看著媳婦吃虧,一把抓了王氏的手臂就把她扔了出去。她摔到了葛老頭身上,惹得葛書成和葛妮兒驚呼起來。
王氏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想再奔到迎春身邊又怕葛大壯,轉身扯了一言不發的葛老頭開始捶打大罵,「你這個沒用的老廢材,枉我一個黃花大閨女嫁給你這個老鰥夫,你不心疼我就算了,如今連兒子被人家欺負你都不管了是不是?好,我帶著兒子去死!你們都稱心了,是不是?」
王氏這次真的氣得狠了,滿地打滾,又扯衣衫又抓自己頭發,簡直同瘋子一般。
迎春怕嚇了大寶,只好緊緊抱著他避到了屋子角落。
葛大壯這麼多年來對于後娘耍賴這招已經熟到不能再熟了,他找了張椅子坐下,一副等著大戲落幕再說的模樣。
葛老頭抱著腦袋,好半晌終于站起身,他也不理哭鬧的王氏,直接問向小兒子,「書成,你也知道咱家日子不寬裕,書院那里的花費能省的就盡量節省,若是再缺銀錢就托人回來說,不要直接找你兄嫂。」說完,他又轉向大兒,「大壯,爹老了,這個家還得你幫著撐起來,以後你的工錢交回一半吧。剩下的你們小兩口攢著給大寶將來讀書。等書成將來考了舉人做了官,大寶也能借到力,是不是?」
葛大壯其實真的不覺得二弟這個模樣能做官光耀葛家門楣,而自家兒子將來也用不到他提攜,但他眼見老爹額頭的皺紋深得同壟溝一般,兩鬢的白發也多了許多,眼里滿滿都是祈求,都是對家里和睦的盼望,下意識就點了頭,「好。」
葛老頭長長嘆了一口氣,背著手出門去了。
葛大壯掃了有些得意又有些不甘心的王氏和葛書成還有手足無措的妹妹一眼,一言不發地起身帶著妻兒也走掉了。
一家三口轉過院牆,遠遠看著自家小巧又干淨的院子,葛大壯這才低低說了一句,「對不起,讓你跟著我受委屈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迎春也知道方才那般情形,當兒子的都不會拒絕老爹的祈求,自然也沒指望葛大壯能夠不管不顧的提出分家,或者誓死扞衛工錢。好在,暫時家里賺錢最多的是自己,王氏根本不知道這點,就算分了葛大壯的工錢,對于他們這小家來說也算不得什麼大損失。
「不要說這樣的話,家和萬事興,孝順爹是應該的。」迎春安慰了葛大壯幾句,進了家門,忙碌著打掃屋子,燒炕做飯,慢慢也把這點兒不快扔到腦後去了。
隔日一早,迎春囑咐了葛大壯趁著天氣好上山多打點兒柴禾之後就抱著兒子回了城。
沒幾日,許是听說外孫胃口極好,人也長胖了,劉夫人的娘家派人來接她們母子去小住。劉夫人喜滋滋地把迎春喚過去,提前結算了她的工錢,待得後日他們啟程,迎春就可以回家了,以後半個月上門一次,自然還有謝禮相贈。
迎春拿了工錢很是歡喜,倒也沒有因此怠慢,每日照舊變著花樣幫劉家小少爺準備吃食,臨行那日還特意起早做了兩籠燒賣給孩子路上墊肚子。
劉夫人看在眼里很是滿意,她上邊沒有婆母事事壓著,于是又讓丫鬟拿了兩塊料子賞給了迎春。
迎春對于這樣的額外收入更是喜愛,她背了大寶,手里拎著包裹,盤算著這兩塊料子的花色正好適合給葛妮兒做套衣裙,若是有剩就給鐵柱媳婦兒也做一件褙子。上次吳府眾人借宿,沒少讓鐵柱媳婦幫忙,至今還沒送過什麼象樣東西做謝禮呢。
她剛出了劉家大門,就見到葛書成和一個小丫鬟正站在路旁大樹下說笑。
那個小丫鬟眼尖,遠遠見到迎春母子就揮著手,熱情招呼道︰「葛嫂子,葛公子來接你了!」
迎春認出這小丫鬟就是前兩次替葛書成往內院捎信的那個,心下不知為何就突然冒出個念頭,難道葛書成收買了這丫鬟替他通風報信,不然她怎麼剛剛結算了工錢出府,他就等在門外了?
「喔,謝謝你了,府里還有活計吧,那就不耽擱妹子了。」迎春走過去淡淡敷衍幾句。
小丫鬟的臉色有些尷尬,支支吾吾半晌才同葛書成行禮道別。
葛書成溫柔一笑,輕聲同小丫鬟道謝。看起來一副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模樣,若是不知他無賴底細的人,還真會被騙得團團轉。
迎春低頭狠狠翻了個白眼,再抬頭也是沒什麼笑臉,直接問道︰「二弟又來做什麼,不會真是特意送我回村吧?」
葛書成本來還想繼續裝裝樣子,一見迎春這般也沒了興致,開口就道︰「我大哥沒在城里,可書院臨時說要提前交束修,我听說嫂子今天發工錢,就先找嫂子拿幾兩用著,以後從大哥工錢里扣就是了。」
迎春冷笑,「又要幾兩銀子?二弟的書院難道不是讀書的地方,改成銷金窟了?」
葛書成卻是不接這話茬兒,蠻橫地說道︰「你剛拿了工錢,這次不會再說沒錢了吧,趕緊給我三兩銀子,我急著回書院。」
「沒有!上次爹就說了,你要用銀子就回家去要,不要跟我要!」迎春真的惱了,這個小子居然真找人暗地里盯著她了,連發了多少工錢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抬腳就要抱著兒子走開。
葛書成急了,他幾個狐朋狗友正在書院等著呢,別說回家要不來這麼多銀子,就是老爹問起銀錢用途,他也心虛。「憑什麼不能跟你要!你是葛家的媳婦,我是葛家唯一的讀書人,就算要你賣身也得供養我……」葛書成也是氣急了,口不擇言什麼都敢說。
迎春怒極,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你居然敢打我!」葛書成自出生以來,就沒被任何人打過一下,小時候村里有孩子推了他一把,王氏還帶著他去人家家報仇,後來讀書之後就更沒人敢動他了。
「打你怎麼著?你哥若是听說你方才那話,不打折你的腿才怪!虧你讀了滿肚子的聖賢書,居然能說出要嫂子賣身供你讀書的屁話!你敢不敢同我當著滿大街鄉親的面,把你那些話重復一遍!」迎春叉著腰,指著那些听到動靜後慢慢圍過來的閑人,理直氣壯地說。
可惜她還是低估了葛書成的無恥程度,只見他立時換上了那副文質彬彬的面具,甚至神色里還多了三分愁苦和憤慨,微微彎腰同路人們行了一禮,開口就道︰「各位叔伯嬸子嫂子們好,我本是讀書人,不願當街同嫂嫂吵鬧,但書院一時有事急需用銀錢,嫂子當日在家答應爹娘會幫我,如今卻是翻臉不肯承認,還動手打了我。我一時無法,還請各位鄉親幫忙評評理。」
「啊,原來是位讀書人啊,這青天白日站在街邊吵鬧可是有辱斯文。」一個穿著長袍的老漢捋著胡子指責了一句。
站在旁邊的一個小媳婦兒卻有不同意見,「你這老伯說得太過偏頗了,人家一個讀書人自然是要臉面,若不是踫到嫂子吝嗇刁難,怎麼也不會這樣啊。」
「就是說,這是誰家媳婦兒,真是太惡毒了,連讀書的小叔都敢打,真是該休出門去了!」
葛書成臉上裝得更是悲苦,心里卻是樂開了花,得意地看向迎春。
前後兩輩子加在一起,迎春也沒遇到過這樣無恥的人,她氣得渾身哆嗦,恨不得天上立時降下一道響雷劈死這個無賴。但老天爺顯見太忙,沒功夫理會這只上躐下跳的癩蛤蟆。
「原本我是打算拿著工錢去給家里買些吃用之物,但小叔既然說書院急用,就先拿給小叔吧,至于家里的人去上山采野菜吃就行了。」要比演戲,誰不會?迎春說得更是可憐,末了在懷里模了半晌又變了臉色,「哎呀,我把荷包忘在內宅了,這就去找來拿給小叔。」
說罷,她也不給葛書成再演戲的機會,轉身就回了劉家內院。
劉家守內院的婆子平日同迎春也說過幾句話,見她回來還覺得奇怪。迎春笑著說一時有急用,要借針線用用。那婆子覺得也不是大事就回屋里去取,然後迎春就從門旁的大花盆里撿了點東西放進了荷包。待得老婆子取了針線,她就三兩下把荷包攔腰縫了起來,末了又在最上面放了一塊小小的碎銀子和幾文銅錢。
那婆子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多問。
迎春謝過她就出了院子,不知葛書成又說了什麼,周圍的閑人都走得干干淨淨。
迎春直接把荷包扔給了他,高聲道︰「下邊是工錢和主家的賞錢,一共八兩,上邊是散碎零錢,二弟可別說我和你大哥薄待你了。」
葛書成听說足足八兩多銀子,趕緊扯開荷包,一見里面的碎銀子,又捏捏下邊,發現硬邦邦的好幾塊,心想一定是銀子,簡直是喜出望外。他哪里還願意听迎春嘮叨,扭身就揚長而去。
迎春恨得咬牙,想了想就遠遠隨在他後頭去了書院門外,她就不相信這小子要銀錢是用在書院之事上,果然沒過一會兒,葛書成就同三、五個少年學子一起走了出來,直奔對面不遠的酒樓。其中一個少年鬧著要吃烤鴨,葛書成豪爽地應了下來,同窗們立時馬屁如潮,他的下巴也抬得越來越高。
迎春眼見幾人進了酒樓大門,這才氣呼呼地抱了兒子回家。
葛大壯這幾日早出晚歸的打柴,很快就在自家小院角落堆起了一座小山,想著以後媳婦兒不必因為燒柴而日日听後娘辱罵,他就半點兒不覺得累了。
迎春頂著日頭好不容易到了家,也來不及同葛大壯說話就趕緊解下背後的兒子,小心翼翼喂他喝了半碗溫水。
大寶真是個省心的孩子,一路不哭不鬧,還小睡了一覺,這會兒喝了水才重新活潑起來,小手抓了娘親的衣襟要吃女乃。
迎春抬手把剩下半碗水喝了,一邊給兒子喂女乃一邊把方才之事同丈夫說了。
葛大壯一听弟弟算計媳婦,氣得立時就站起來要進城找他算張。
迎春卻是攔了他,低聲說了幾句話。
葛大壯皺眉听著,半晌沒有應聲。
迎春生怕他以為自己刻薄惡毒,又解釋道︰「平日里咱們說什麼,爹和二娘都袒護著他。這次若是他當真有急用,咱們補上真銀子就是了,若是他……也讓家里人看看他的本來面目。」
葛大壯點頭,「好,他待你不尊重,讓他吃點兒虧也好。」
迎春听他這般維護自己,哪有不歡喜的,待得兒子吃飽就讓他們父子一處玩著,然後下廚做了頓手 面。
吃過午飯後,小夫妻倆又在菜園忙了一下午,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見王氏來吵鬧。迎春心里有些忐忑,難道她真是冤枉葛書成了,人家去酒樓花了幾文錢就偃旗息鼓了,並沒有多禍害銀子?這一晚她都沒有睡好,夢里都是葛大壯在指責她冤枉自家弟弟,刻薄又惡毒。
第二日一早起來,葛大壯要回城繼續上工,吃飯時瞧見媳婦兒多了兩個黑眼圈,心里猜到原因就笑道︰「你莫要多想,老二出口不遜,被你誤會也是應該,我晚上歇了工去書院看看他就是了。」
迎春訕訕一笑,剛要接過話頭,突然就听得前院傳來響亮的銅鑼聲,小夫妻倆對視一眼,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葛家村的早晨忙碌又喧囂,公雞早早站在牆頭喚醒了老老少少,婦人們忙著做早飯、喂雞喂豬,男人們則牽著老牛去路旁吃草、收拾農具,準備一日的耕種。本來一切都是井井有條,卻驟然被銅鑼聲吵得一團亂。
婦人們生性好八卦,但凡能放下手里活計的,都聞聲跑出去看熱鬧。
男人們罵上幾句,琢磨著也沒什麼著急活計就也追了上去。
葛家的大門外,這會兒正停了一輛馬車,三、四個壯漢手里拎著銅鑼敲得叮當作響。一個年輕男子被扔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不知死活。王氏抱著他,哭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
葛老頭氣得臉色鐵青,高聲呼喝那幾個壯漢停了銅鑼,可惜人家根本不搭理他。直到葛家門前聚的村人越來越多,那個人才停了手。
正好葛大壯和迎春趕到,葛大壯見此立時瞪大眼楮喝問︰「你們是什麼人,一早跑來我家門前做什麼?」
那大漢笑了笑,凶惡的模樣嚇得一旁的幾個孩子扭頭就鑽到了自家娘懷里。
「那你是什麼人啊,這家的?」大漢問。
「我是這家的長子,你們到底有什麼事?」葛大壯身形高壯,這會兒又冷著臉,倒也不像好欺負的。
那大漢想了想就改了臉色,「哎呦,原來是葛家大公子啊,失敬失敬。我們兄弟平日活計也繁忙,說實話要不是有事必須走一趟,也不會來打擾諸位鄉親的清淨。」
葛大壯還沒接話,那邊哭了半晌的王氏卻是跳了起來朝大漢沖去,「你殺了我兒子,我跟你拚了!」
那大漢揮手就把王氏推到了一旁,不屑地說道︰「我們可是正經守律法的,你兒子只是昏過去了。」
王氏根本不相信,還想再沖上去,可是又打不過人家,只得抱了兒子又哭起來。
那大漢也不耐煩再耽擱,提高了聲音說道︰「葛二公子昨日在我們醉花樓包了三個紅姑娘,今早起來居然想用石頭付賬?真是腦子被驢踢了,他也不打听打听我們老板是誰,你們趕緊把銀子付了吧,以後再上我們醉花樓還是客,否則的話……哼!」
他的話音一落,不只葛家人驚得愣住,就連村里人也嚇呆了,隨即大聲討論起來。村里出個讀書人不容易,葛書成一直是葛家教育孩子的模範,哪里想到他居然去青樓不付錢,還被人暴打送了回來。這簡直太過驚駭離奇了,若是傳揚出去,整個葛家村都要跟著丟臉。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葛家老二是讀書人,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就是啊,葛家老二不是在書院讀書嗎?」
那大漢听得眾人這般說,居然抬腳就狠狠踢了葛書成兩記。
葛書成立時申吟著並在王氏的驚叫里醒了過來,他許是被打怕了,下意識抱了腦袋喊著,「別打我,你們去我家要錢,我大哥和我爹有銀子!」
村里人听得直皺眉頭,葛老頭和葛大壯更是黑了臉。
只有王氏一個人驚喜地連連喊著,「哎呀,兒啊,你哪里疼,你快告訴娘,娘給你找大夫!」
葛書成听得老娘的聲音,趕緊抬頭去看,眼珠子轉了兩圈,轉而抱著老娘放聲痛哭,「娘啊,我是被同窗騙出去的,他們都跑了,就留我一個付銀子。我拿了荷包,結果里邊裝的都是石頭!那個賤女人騙我,她根本沒給我銀子!」
「誰騙你?」王氏听得一頭霧水,連聲問著。
村里人也是好奇這事還有內情,跟著議論紛紛。
迎春見狀,上前一步就要說話,沒想到葛大壯卻把她擋在身後,高聲說道︰「你這敗家玩意,明明是你給家里惹了大禍,還要賴到你嫂子頭上。」說完話,他抬起手就要打人。
葛書成又氣又怕,趕緊往老娘身後躲了躲,扯著脖子喊冤,「那荷包里明明就是石頭,根本不是銀子!」
眼見夫君出頭替自己遮掩,迎春心里感激至極,這會兒也做出委屈的模樣反駁,「二弟去的那種地方什麼壞人沒有,是不是喝醉之時被人掉包了?我剛領的工錢和主家給的賞賜統共有八兩三錢,還有一百文銅錢呢。原本是要給三妹攢些嫁妝的,但你說書院急需,我就都拿給你了。如今你做下這樣的丑事,還往我身上潑髒水,我真是……真是不能活了。」
迎春演上了癮,居然扯了帕子蒙了臉就抽噎起來。
有那平日同她相識的婆嬸和小媳婦們見此,不禁替她打抱不平。
「葛家老二讀了十多年的聖賢書,可是讀狗肚子里去了?就算迎春性子好,也不能這麼欺負啊。」
「就是,村里家家都看在眼里呢。老二讀書不做活兒,卻能住好穿好,老大住著破房子,倒整日累得跟驢子似的。如今老大媳婦兒都要出去做工了,賺了工錢又被老二拿去糟蹋。這葛大叔哪是偏心啊,簡直就是心眼兒長背上了。」
葛書成越听越氣,還想開口辯駁的時候,一直沉默的葛老頭卻是發了威,起身走到他身旁,啪啪就是兩耳光,末了也不理會鬼哭狼嚎的葛書成和王氏,直接扭頭問向幾個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大漢,「他欠了多少銀子?」
那為首的大漢嘿嘿一笑,伸出了四根手指,說道︰「不多,四十兩!」
圍觀眾人都是齊齊倒吸一口冷氣,村里一年能存下十兩銀子的人家不超過半數,而這葛老二一個晚上就糟蹋了四十兩,實在太敗家了。
原本還在喊疼的葛書成這會兒也心虛了,牢牢閉了嘴,恨不得重新變成胎兒藏回老娘肚子里。
葛老頭哆嗦著嘴唇,半天也沒說出話。
那大漢卻是不耐煩了,冷笑道︰「怎麼,家里拿不出來啊?那好,這人我們可帶走了,一個大活人賣去做苦力也能收回二十兩。」
「娘,我不要去做苦力,救我!爹,咱家不是還有地嗎,賣地吧!將來我當官,一定再買回來!」葛書成嚇瘋了,死命抱著老娘,生怕這幾個大漢真把他抓走了。
村里幾個平日對他有些心思的姑娘,一見他這個樣子,都嫌惡地暗罵自己以前瞎了眼。
葛老頭臉色慘白,轉向村里眾人說道︰「好,我賣地!村外那幾畝肥田我分出兩畝,賣四十兩,想要的就回家去取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