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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吻(上) 第二十章

作者︰單飛雪

第九章

深夜,新聞上正播報著群吃建設「浩瀚新城」的工安意外有最新進展,而這新進展對求償官司相當不利。

「……一位不願具名的包商勞工私下指出,失事的鄭姓勞工平日有吃安眠藥助眠的習慣,且長期患有憂郁癥……群屹建設發言人並出示當天的巡檢記錄,以及平時勞工教育訓練的相關資料,當天的施工方式皆符合『勞安法規』,並無違法——」

大門推開,譚仕振無精打采地走進來,扔下公文包,一臉倦容。

「大律師看到新聞了嗎?很有挑戰性喔。」任憑生開口。

「我已經有你了,還需要敵人嗎?」譚律師踢掉皮鞋,到廚房拎來啤酒,坐下來開喝。

「喂,那是我的。」

「兄弟——」忽然,譚仕振將頭往任憑生肩上靠去。

「干什麼?」他即時以手頂住,推回去,但這頭軟綿綿,像沒脖子一樣,硬黏在他手上。「喂!」

「兄弟啊!」譚仕振硬是偎過來,抱住他胳臂。「有沒有五十萬?我找到開事務所的地點了,可是合伙人臨時退出,急需五十萬,可借咩?」

「去跟你的熱血正義借。」

「拜托啦。」

「你開事務所沒準備周轉金嗎?」

「周轉金借人了……」

「誰?」

譚律師指向電視,電視中,記者正在訪問鄭友信的妻子,她置身在簡陋環境里,抱著哭泣幼子,面目浮腫,滿面愁容,身邊堆滿準備撿拾的資源回收物。

任憑生驚愕。「你借錢給她?」

雖然知道這笨蛋熱血,但沒想到會熱到燒干自己的地步。

「唔……因為她哭著說孩子要念書,房租又——」

「所以你就借了?你有沒有想過,真相是什麼?那名工人發生意外也有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失誤,和群吃沒關系。」

「沒想過。」

「呵,身為律師你還真『理性』。」

「就是理性才這樣判斷,你了解你爸的公司嗎?」

任憑生沉默了。

電視里,鄭太太哭訴著——

「我老公雖然有吃安眠藥,但那是為了能睡好一點,工作才有精神。他是有憂郁癥,不過現在景氣差,工作又趕,誰沒憂郁癥?怎麼可以說他是自己恍神踩空摔死?太過分了——」

畫面黑掉。

任憑生關掉電視,扔下遙控器,推開譚仕振,起身回房。

譚仕振朝他的背影喊。「喂!借不借?」

「不借。」

「不然三十萬?三十萬也好——」

砰!必門。

黃昏時刻,滿天紅霞。

夕光映著任家別墅,石砌牆體,婆娑著綠竹的影。錦鯉悠游在庭院的魚池里,小橋流水,人造瀑布,流水湍揣。

接到父親的電話,任憑生回來吃晚餐,順便取走他的東西。

一走入大廳,張媽就出來招呼。「大少爺,要喝點什麼?」

「我自己來,你去忙吧。」

張媽退下。

這時,任憑生看見了吳君敏。

她坐在面向落地窗的單人沙發上,腿上擱著雜志,手持茶杯,瞅著庭院,听見張媽招呼,她淡淡開口。「回來了?!」

將茶杯輕輕擱在一旁的茶幾上,吳君敏回頭對他笑,仍是那拘謹沒有溫度的笑容。「怎麼一回來就搬出去?家里不好嗎?」她比了比旁邊空著的沙發。「過來坐。」

任憑生走過去坐下。「弟呢?」

「剛剛還在,可能去午睡了。晚上你爸約了書華吃飯,想跟你談公司的事,現在杰明沒去公司了,他希望你接手杰明和書華在負責的案子。」

「唔。」

「你覺得很煩吧?阿姨知道你對建設公司的事沒興趣,不過你爸堅持要說服你,還把書華找來當說客,你爸他啊,一固執起來就听不進別人的意見。」

「我知道。」

「你要是沒興趣就拒絕,不要給他希望,否則到時不干了,反而惹他生氣。」

「我懂。」她狡猾,他也不笨。這番話藏著她的試探,怕他進公司搶了弟弟的位置。

可憐啊,處心積慮維護他不屑的東西,用盡心機爭取兒子的權益,可惜弟弟如今也不听她擺布了。

「不過,你這樣游手好閑也不行吧,因為沒有好好工作,你爸才想逼你去公司上班。我記得你大學念過美術系,雖然沒拿到文憑,不過阿姨有認識的畫廊,要不要幫你安排經紀人的工作?是個閑差,很輕松,對你爸也有交代,又能過你想要的日子。」

「阿姨真為我著想。」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不希望晚餐時看到你跟你爸起沖突。要是你爸逼你,你就說你已經在畫廊里工作,讓他放心。」

是讓你放心吧?任憑生微笑。「好,我知道。」

吳君敏拍拍他的肩膀。「阿姨只希望你快快樂樂的。」

是啊,如同過去,快樂成廢人。「我去倉庫拿東西,不聊了。」

任憑生走到屋後的倉庫,推開倉庫門,他怔住。

這是……

一束光,從門口破入。

陰暗倉庫里,隱約可見許多巨大的畫沿著牆壁排放,每一幅都似人那麼高,至少有二十多幅,每一幅畫的都是花草樹鳥獸,可是每張畫都被人用刀刃割爛,殘破不堪。

其中一幅孔雀,頭被挖掉,身體被捅爛,另一幅老虎,眼楮被挖除,腳被捅破。

這些畫殘破損毀,像一張張被凌遲過的臉。

即便是任憑生,也禁不住顫栗。

太慘不忍睹了,那些畫仿佛都在痛苦地哀號。他走近,逐一審視,發現畫作的下方有落款。

英?

他心髒一緊。是江智英的畫?為什麼?

啪!倏地,有人拍亮電燈。

「哥在這做什麼?」

任憑生轉身,看見弟弟,他背光而立,雙眼冷森森的。

「我那套弓箭,被放到哪里了?」任憑生問。

「哦,那個啊。」任杰明走到右邊的角落,拎出巨大的牛皮弓箭套給哥哥。

「哥還在玩這個?」

「很久沒玩,手有點癢。」

「听媽說,晚上書華要來?」

「唔。」

「看來,爸等不及要你接手『陶舟』的銷售案了。那批房子從設計到完工,都是我和書華全程參與handle的,極簡禪風是現在最夯的,你賺到了,應該很容易完售。」

「是嗎?我對那些事沒興趣。唉,肚子餓了,出去吧。」任憑生正準備離開,杰明忽然拽住他。

「哥不問?」

「問什麼?」

「哥不是看見了?那些都是智英的畫。」

「唔,看到了。」任憑生轉身欲走,手臂卻再次被拽住。他回頭,看見杰明臉上透著森冷寒意。

「哥不問嗎?」

「要我問什麼?」

「不是看到了?全被割爛了——那些畫。」

「唔,所以呢?」

「哥不好奇嗎?什麼樣的人會親手毀掉自己辛辛苦苦的創作?」杰明將臉湊近,盯著他的眼。

「一個瘋狂的人才會這麼做。為什麼瘋狂?為愛瘋狂。因為我要分手,江智英瘋致連自己的畫都不要了。」說完,他退後,輕輕嘆了口氣。

「可憐的江智英,她病了。」

誰更像病人?

任憑生緘默,打量著他,微眯起眼。

這些畫……是江智英毀掉的?他不信,但也不質疑,只是無聲地看著弟弟。

杰明迎著哥哥的目光,微微笑著。

任憑生突然想到江智英怕被弟弟發現行蹤的樣子,看來不願分手、苦苦糾纏的人應該是弟弟,而不是江智英。

「原來如此。」他突然後退,拉開跟弟弟的距離。「愛錯了人,真的是很恐怖,對吧?」

「不,比愛錯人更恐怖的是,到死都分不開的那種愛情。我希望她放過我,不要再糾纏我。」

理所當然講著顛倒話,杰明不知道他的樣子有多糟。

愛的代價,就是這樣?

人人歌頌愛的溫暖,任憑生看見的卻不是這麼回事。

因愛延伸而出的,是佔有、勒索、互相毀滅,種種操弄計算、心機手段,卑鄙而下流。

到底弟弟跟江智英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弟弟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晦暗陰沈,思路混亂,像躲在自以為是的陰暗角落,織著密密的網,密結自以為是的劇情,妄想捕捉的,是遠離的那只蝶。

吳君敏的多年栽培,就栽培出這樣的像伙。

她總是藏著心機,表里不一,口蜜月復劍,虛偽至極,如今她的兒子竟比她更厲害,不只表里不一,甚至還分裂真相。

他有不祥的預感,弟弟像只野獸,預備張口,咬傷江智英,仿佛要做到彼此都死的程度才會停手。

任憑生感到窒息。「出來吧,這里空氣不好。」

他轉身疾步離開,弟弟突然在背後問了句,霎時讓他周身血液往下竄——

「哥昨天見過她了吧?怎麼不說?」

他猛一轉身,望著弟弟。杰明笑了,笑得陰沉沉的。

「她跟哥說了什麼?」杰明走過來,湊在任憑生耳邊悄聲問︰「哥是站在我這邊的吧?我朋友看到江智英,還拍了照片給我,你要看嗎?」

晚餐時,書華拘謹地坐在任憑生旁邊,心中小鹿亂撞。

席間,任吃沒問長子意見,就當著大家的面對書華說︰「書華,就照先前在公司說的,我會安排好,讓憑生跟著你學『陶舟』的案子,他沒經驗,要請你多費點心幫幫他。」

書華強抑興奮,怯怯地看了任杰明一眼,才低聲稱是。

感覺有點對不起杰明,可是好不容易能與任憑生親近,好高興啊。來群吃工作果然是正確的,瞧瞧任憑生,幾年不見,變得更粗獷性感,比以前更吸引她。

任屹看向小兒子。「你這段時間里廢成什麼樣子,搞砸多少事,你自己心里有數!不上班就在家反省,不要去外面搞那些五四三的,丟任家的臉。」

任杰明無所謂地聳聳肩,繼續喝湯。

吳君敏看了看任憑生,對任屹笑道︰「你真是的,說了一堆,也沒問兒子願不願意,他都幾歲了,有自己的想法啊。」

任吃問兒子。「你的意思呢?」

任憑生看著父親,又看看吳君敏,低頭,慢條斯理地切牛排。

「我沒問題。」霎時,吳君敏臉僵住。

任屹大笑,高興了。「這麼爽快,混那麼多年,終于開竅了。」

「酷!」杰明拍手。「哥終于要扛起家業了,我這不爭氣的弟弟能退場了吧?」說完,他站起身要走。

「坐下。」吳君敏握住他的手。「大家在吃飯你干什麼?」

杰明笑看著媽媽,唰地甩開她的手,逕自離場。

「廢物。」任屹罵。

他干什麼?為什麼忽然……吳君敏收緊拳頭,看著任憑生。

任憑生無視她的目光,一派從容地吃牛排、品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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