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吻(上) 第九章
第四章
三人坐在咖啡館內,杰明介紹女友江智英給哥哥認識。
濕球鞋用塑膠袋裝起來放在桌底,「斷鏡」則躺在桌面,而那墨鏡經任憑生告知價錢後,智英差點「涅盤」。
「什麼?要三千多?」智英驚呼。
「而且是打折後買的,原價要六千多。」
「有沒有搞錯!」
任憑生冷眼看著她玩弄「遺體」。「所以啊,我賠你球鞋,你賠我墨鏡。你這種鞋到處有,很好買,我這墨鏡是限量版,已經沒有了,你自己想辦法。」
「呵呵呵。」杰明干笑。這兩人幾時結仇的?他只遲到十分鐘呀。
「原價六千多嗎?」呵呵呵,錢真好賺,墨鏡貴桑桑也賣得掉。
「給你個idea,絕版品通常可以到二手網站標,不過標價往往比當初定價高一到兩倍。」任憑生繼續說,不過她沒在听,她還在對那個「斷鏡」模來模去,並得出結論——
「唔,沒問題,這我可以用快干膠搞定。」
「哈哈哈。」大笑的是任杰明。
「呵呵呵。」冷笑的是任憑生。「所以它已經被你弄殘,還要給你用快干膠羞辱?」
他雙手抱胸。「我無言了。」
「智英,我哥是跟你開玩笑的,他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你不用賠啦。」
「好吧,那我的鞋也不用他賠,這樣才公平。」
「還真公平哦?嘖。」任憑生要笑不笑地諷刺。
「不過我還是會用快干膠試試,我跟你說,其實快干膠可以修的東西太多了,既然那麼貴,我還是拿回去修看看。」笑咪咪講完,見任憑生冷颼颼地盯著她,臉龐結著厚厚冰霜。
好吧,她嘆息,再怎麼說也是男友的大哥。
于是她姿態放低,道歉先。「我剛剛太沖動了,情緒管理不大好,對不起,不知道這個那麼貴。」
誰知她都低頭道歉了,他竟給她來個白眼加冷笑。「呵。」接著又補上一刀。「只有情緒管理不好嗎?」
智英又火大了,一旁的杰明趕緊打圔場。「我們來點東西吧,哥,這頓我請。」
「廢話,當然你請。」也不想想是誰押他來的,害他遭遇慘無人道的……算了,喝水,冷靜。
等待餐點上來時,任憑生看他倆目中無人地放閃。
兩個天真無腦的小白,喝個咖啡也要手握手。
弟弟跟她提起剛剛遲到是因為教授對他交出的報告評價高,特地找他去褒獎一番。
江智英還以熱烈掌聲,湊過去親他臉龐。「你太棒了。」
「當然啦,看看是誰的男朋友。」
「在你身邊我覺得自己好平凡,我只是小鮑司的客服人員。」
情緒管理那麼爛還能當客服?任憑生又翻白眼了。
听女友這麼說,任杰明生氣了。「胡說八道,你哪里平凡了?我不是說過了,打從小學你轉到我們班上起,我就一直喜歡你,你轉校的時候我難過到幾乎死掉。」
那怎麼沒死咧?!任憑生再翻白眼。
江智英格格笑。「你好夸張欸,我哪有那麼好。不過……也對啦,我阿嬤也說,我實在是好可愛,老實說,我覺得自己當客服真是可惜了,可是我媽不準我辭職。」
「你辭吧,我一直叫你辭啊,我會養你。」
「怎麼可以,不過我听了很高興喔。」
「真的?有多高興?是不是好希望我二十四小時陪著你?」
「你對我很好,你說的話,總是讓我很感動。」
「哪一句最感動?」
「唔,我想想,就從——」
你還真回答啊你?任憑生在心中狂掀白眼,更蠢的是弟弟竟然講得出這樣沒營養的話,有夠無聊,再坐下去也是浪費生命。
他猛地站起,讓放閃中的兩人頓時回神,一齊抬臉望向他。
「哥要去哪?」
「我回去了。」
「什麼?難得大家聊得這麼開心。」
有病嗎?只有你們在聊吧?
「坐嘛。」智英又給他那種白痴白痴的笑容。「你點的咖啡都還沒到呢。」
「你是覺得你們的對話有營養到值得我繼續坐下去嗎?」
智英問男友。「你哥欠營養嗎?」
「他個性怪,不過人很好喔。」
任憑生再度翻白眼。「那我可以上廁所吧?」听到他都想大便了。
他走到廁所洗把臉,醒醒腦。可怕啊,目睹情侶放閃,肉麻到他想認真吃素,腦神經都被污染了。
走回座位時,他忽然在走道前停下腳步,有些恍惚。
秋光從敞著的窗流泄而入,斑斕光影浴在江智英身上,她燦笑著,雙手揮來揮去,表情生動地跟弟弟說話。從任憑生的角度,看不到弟弟的表情,但是從弟弟震動的肩膀猜得出弟弟笑得有多歡樂。
阿英眉飛色舞,眼波流轉,宛如小太陽,暖暖亮在那兒。雙腿在桌下交疊,沒穿鞋的那只腳丫悠哉地晃著,她太自在,仿佛坐在屬于她的地盤,她太愛笑,應該還是在講沒營養的話,卻煞有介事地仿佛在談不得了的大事。
她的小手比來比去,身子動來動去,眼楮溜來溜去,像過動兒,像小麻雀,更像恣意妄行、美麗野性的花豹。她的眼楮像星星璀燦,嘴唇像玫瑰瓣粉潤,luo在上衣外的皮膚在光里呈現蜜顏色,泛著光澤,好像輕輕一掐就會淌出蜜來。
而披散在兩肩、如雲蓬亂的發啊,又像一襲神秘魔魅的夜色,誘人將臉埋入那片黑暗里,想將之揪握,感覺發絲溜過指間。
隔著幾桌的距離,任憑生看著,心髒發熱。
江智英根本是一台走動式發電機,很難不引人注目,他能理解弟弟為何為她瘋狂。這世上美麗的女人太多,可她不只是美,她有一種原始野性,好像只要親近她,被她觸模,就會被點燃,熾熱而活生生,可以擺月兌尋常到教人想打呵欠的日常生活。
她坐在那里,周遭男子們時而看向她的方向。
弟弟也不時左顧右盼地警戒著,手環在她的腰畔,似在跟那些感興趣的眼光宣示主權。
和尤物交往,弟弟的壓力很大吧?
現在他終于明白弟弟為何急著要結婚,越抓不住,就越急著要擄獲。殊不知越想抓取,實則被欲抓對象俘虜,有所渴望的人,才注定成輸家,最終淪落到被擺布、操控的命運。喪失主權,失去自由,眼楮只聚焦在那人身上,世間要努力的事,只剩討對方歡心。
任憑生不會像弟弟那般愚蠢,盡避女人再美,也不輕易倫陷,就算再孤單,也不讓人靠近。他唾棄弟弟的行為,昏頭脹腦像個蠢蛋只會圍著她笑,只會愚蠢地望著她耍寶。
可是——為什麼他又感到困擾?那對發亮的眼瞳似曾相識,是錯覺嗎?仿佛在哪見過?
他在腦中搜尋認識過的女生,「江智英」……沒印象啊。方才在座位上時,他不肯好好打量她,現在,他隔著人群,才放肆地默默觀察她。
假如用咖啡豆來比喻,她會是產自加勒比海地區,波多黎各的頂級咖啡,有著如雪茄、煙草般的燻香氣息,狂野奔放,香氣濃郁,令人難以抵擋,是連教廷都指定要飲用的御用咖啡……
待任憑生回到座位上時,餐點已經陸續送來。
一見到服務生端來烤好的厚片吐司,智英眼色爍亮,一臉饞樣,舌忝了舌忝唇,沒等他們動手,先搶拿吐司吃。
杰明看她那饞樣,揉了揉她的發。「我們智英最愛吃這里的鮮女乃厚片吐司。」
「Yes!」她笑咪咪。
「我也是,我也超愛吃厚片。」杰明親了下她的臉龐。
「你愛吃厚片?」最好是。弟弟容易脹氣,討厭吃面包,可這家伙竟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謊?
「哥忘了?我每天起床一定要吃厚片。」杰明用力對他眨眼——不準泄我的底嗄!
「是是是,而且還搶我的厚片吃。」你說什麼都對啦。
「奇怪,為什麼我喜歡的你都喜歡咧?」智英納悶。
「因為我們是命中注定的伴侶啊,我愛你。」
「我也愛你。」智英揉亂杰明的發。
「你讓她這樣?」任憑生詫異。杰明最討厭別人踫他的頭,小時候剪頭發都要大鬧理發廳,現在卻乖得像只狗,還主動迎上去,仰臉任智英搓揉。
「我啊,最喜歡被揉頭發了。」他又用力對哥哥眨眼了。
呵。任憑生冷笑。弟弟,您徹底體現了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您還完全實踐了昨死今生的奧義。
真是……白眼再掀就要發炎了,任憑生笑了,可悲,可憐,看看愛把人變成爛泥,甭管弟弟的月兌線演出了,他女友才是大月兌線。
把玩過男友的頭發後,此刻智英正在對付厚片吐司。
她先用嘴撕開小女乃油盒的鋁箔紙蓋,再拿抹醬刀刮呀刮地把女乃油全掃到吐司上,不只這樣,杰明還從包包里拿出一罐藍莓果醬——啵,蓋子打開,端上去,智英用抹醬刀挖了一二三四五坨,吐司上長出一座藍莓山。
「這哪招?」任憑生驚駭。看她拿著吐司,「啊」地張大嘴咬下吞食。
「唔——超、級、好、吃。」好滿足啊,配一口熱咖啡,笑咪咪地豎拇指。「贊啦!」
那一口熱量多少啊?任憑生問弟弟。「你隨身帶果醬?」
「唔,因為我們阿英愛吃這一牌的藍莓醬配吐司。」
「吐司不是已經有抹女乃油了?」
「嘖,只抹女乃油怎麼夠。」江智英好心示範,拿起杰明的那份吐司。「要像這樣,先給這片松軟綿柔的鮮女乃吐司抹上一層油潤潤的女乃油,然後再這樣豪邁地堆上厚厚一大坨充滿果漿顆粒、酸甜酸甜的藍莓醬,而且一定要這個牌子的才好吃,然後再像這樣,啊——」
「啊——」杰明張嘴,智英將吐司塞進去。
「像這樣大口給它咬下去,唔……幸福嗎?」
「贊啦!」杰明學她講話,還豎起拇指。
這樣吃離糖尿病還會遠嗎?任憑生表情抽搐。看他們吃得這麼甜這麼油,胃都痛了……戀愛中的人都這麼甜又膩嗎?
杰明把果醬遞給他。「哥要不要試試?」
「不用了。」他拿吐司啃,什麼都不抹。
「你不抹女乃油嗎?」智英問。
「唔。」
「哦,那你的女乃油給我。」
她拿來他桌上那份小女乃油盒,繼續抹吐司。「烤過的吐司和女乃油真是絕配啊,發明這種吃法的人應該得諾貝爾獎。」
杰明見她唇邊有吐司屑,伸手幫她拍掉。
「謝謝親愛的。」摟住男友手臂蹭一下,智英朝他甜滋滋地笑。
任憑生看弟弟被那笑容狠狠沖擊,人都呆了,只是「出駒出」地傻笑。
智英繼續進攻厚片吐司。雪白綿柔的吐司捧在左手上,右手持抹醬刀,先是抹上一層鵝黃色的油潤女乃油,再堆疊上深紫色的藍莓醬,潤潤唇後張開,貝齒咬下,貪婪好饞地咀嚼著。
看她吃個不停,任憑生低頭,啜一口黑咖啡,淡然一笑。
她不是女人,是野獸吧?
野獸才會如入無人之境、野蠻又專注地吞食,野獸才會手嘴並用,不隱藏饑餓饞相。呵,美女與野獸還有可能,而且會被拍成電影,可家教良好的富家公子與野獸怎麼可能會有未來?
任憑生越想越覺得好笑。
唉,真同情吳君敏,她要是看到這一幕會如何?苦心栽培的好兒子,品學兼優的好兒子,從小到大都是模範生的乖兒子,已經被野獸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