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三品官 第七章
第三章
初夏,微暖的風輕輕拂過,草地上綠意盎然的小草隨之起舞,搖曳著屬于它們的舞蹈。
蝶兒翩翩起舞,在各式各樣、爭奇斗艷的繽紛花叢之中暢游著,汲取著屬于牠們的佳肴。
然而如此和諧的畫面,卻因為一聲慘叫頓時驚得蟲鳴鳥叫,飛得飛、跑得跑,半只也不剩。
「痛!痛痛痛痛—」
摀著因為倒栽蔥而摔痛的後背及腦袋,水未央美麗的雙眸含著一泡水,哼哼唧唧的叫疼著。
這畫面被端了早膳回來的秋瑾瞧見,頓時臉色大變,將手上的膳食隨手一擱,忙上前來攙扶,「小姐,小姐怎麼樣了?摔到哪了?很疼嗎?」
「疼!當然疼!」指了指自己的背,水未央又哀叫了起來,「我明明就清過了,誰知竟漏了個小石塊,喏!這一掉下來,磕個正著,還正巧磕到我的背脊,疼死我了。」
疼痛讓她想起剛入特警隊的時候,才開始鍛煉身體,每天稍微一點踫撞就讓人疼得哇哇叫,因為這熟悉的疼痛,讓她一時忘了自己已不是以往的皮思凡,像是在向同批訓練的好友抱怨著。
殊不知她這習慣讓不停為她揉著後背的秋瑾頓時淚眼汪汪。
「小姐,咱們不練了好嗎?奴婢這就去跟離少爺說一聲,讓他為妳找一些強身健體的補藥,也好過妳將自己用得全身是傷……」
「離少爺」三個字讓仍痛得齜牙咧嘴的水未央打了個機靈,瞬間回過神,忙拉住自家忠心的丫頭。「別!千萬別去,我沒事,不過是被個小石子磕著了,哪那麼脆弱,等會兒妳幫我推一推、揉一揉就好了,別去找他。」
一個月過去了,每天醒來,她都希望這不過是場惡夢,但沒有一次如願,她依然是水未央,幾天下來,她放棄了,既然注定回不去,她只能接受水未央的身分,而第一件要緊的事,就是改善這連走幾步路都會喘的爛體質。
所以她從暖身操這等溫和的運動開始做起,到現在已能倒勾著樹干做仰臥起坐,以往她能做上一百下,可現在的她,卻是連十下都很吃力,甚至還會因為腳軟而從樹上掉下來。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放棄,因為她相信只有好的體力,才能讓她在這陌生的環境生存下去,她可不想再一次經歷因體力不支,差點溺水而亡的恐怖經驗。
秋瑾被硬拉了回來,淚水仍落個不停,「小姐,妳這是何苦?離少爺對妳好,不僅每日送來的膳食沒再被克扣,甚至還比府中的主子們多了兩份例菜和一碗藥膳,除此之外,妳的四季衣裳也如時送來,就連咱們剛進府時被那些奴才私扣下的冬衣也補了下來,更別說那些例銀、首飾,更是沒落下一樣,離少爺如此用心,和以往完全不同,妳為何還不肯去見他?妳這樣子,離少爺要是、要是不再疼寵妳了該怎麼辦?」
她知道小姐變了,或許是上次投湖自盡帶給她太大的陰影,小姐不再是以往的小姐,她不再動不動就掉眼淚、不再逆來順受,像個小媳婦一樣,成日躲在屋子里,她變得落落大方,不僅行為,就連說話也十分有底氣,那總是輕擰的眉染上了笑,也嘗試出院子,遇見人甚至會打聲招呼,和之前完全是兩個人……但小姐仍是小姐,不管她變成什麼樣,依然是她的小姐,只是她不懂,小姐怎麼突然對離少爺淡了心思。
小姐一直喜歡著離少爺,打從知道自己和離少爺訂了婚約,就日夜盼著,一心想著要嫁給他,若不是水府出了那樣的事,小姐也不會自慚形穢,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可現在不一樣了,離少爺自從小姐落水之後,不再對小姐不聞不問,他的關心及誠意,就連她都感動不已,她不明白小姐為何仍不肯主動去見離少爺,增進兩人的感情,她難道不知離少爺未婚妻的頭餃可是很多女人搶著要的嗎?
望著那眼淚說掉就掉,像水龍頭般開關自如的小丫頭,水未央實在無語。
她明白秋瑾在想些什麼,但她已不是之前的水未央,不論是想法還是心態,完全就是兩個人,自然無法做到她希望的事,更何況,她和那名義上的未婚夫也才見過那麼兩次面,兩人根本就無話可說。
感覺背沒那麼痛後,她潤了潤唇,打算開解開解這個小丫頭。「他那不叫疼寵我,叫愧疚。愧疚妳懂不懂?要是不懂,那面子妳懂嗎?男人都好面子,那日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指責他放任我們主僕自生自滅,他怎麼能再同以往一般對待我?他好歹是個男人,這點面子他還是得顧,就算再不願,對外他也要裝出個樣兒,所以說,不論他是真心悔改還是良心發現,都只是一時的,人呀!千萬不可以得寸進尺,現在有吃有喝就不錯了,要得太多,小心連那僅有的福利都給剝奪了,懂嗎?」
她不曉得燕離的心胸有多大,能容忍她到什麼時候,所以她謹守本分,該她吃的她吃、該她拿的她拿,至于那些不屬于她的位置,她不會去貪,甚至,她還打算拿來換一些籌碼。
可惜她說了這麼多,秋瑾是半點也听不懂,抹著淚說︰「小姐,妳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說離少爺對妳不是真心的嗎?不會的,離少爺不是那樣的人……」
水未央撫額嘆氣,她錯了,她實在不該妄想開解這死腦筋的小丫頭,完全就是浪費口水,白搭!
「算了。早膳吃什麼?我餓了。」與其在這浪費口水,倒不如填飽肚子實在,等會再繼續鍛煉身子。
聞言,秋瑾忙抹去眼淚,將還冒著熱氣的早膳端來,「小姐,今兒個熬了妳最愛吃的蓮子粥、粉絲豆腐煲、清蒸鱸魚片、波稜菜和一小碟醬菜,另外還備了離少爺吩咐的藥膳雞湯……」
听她一一數來,水未央的口水早已流了一地,端起蓮子粥就喝了起來,動作絕對稱不上優雅,甚至還很粗魯。
見狀,秋瑾無動于衷,甚至還遞上手絹,一邊幫她擦拭偶爾從嘴角落下的湯汁,一邊囑咐,「小姐,妳吃慢點,小心噎著……」
經過一個月的訓練,秋瑾對于自家小姐那可說是狼吞虎咽的吃相,從一開始的大驚失色到目瞪口呆再到如今的不動如山,甚至暗暗說服自己,小姐這是餓怕了,才會像餓死鬼投胎一般完全不顧形象,再回想小姐之前吃的苦,那些勸阻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甚至還暗自流了一床的淚。
水未央不知這小丫頭已自行腦補過,倒是很滿意她在吃飯這件事上保持安靜,要知道,這妮子小至打哈欠、大至她如廁該用什麼樣的姿勢都要管,要是不如她的意,她就哭給她看,簡直就是她的克星。
吃飽喝足後,她打發了小避家婆秋瑾,便在院子里小走半個時辰消消食,接著開始她強身健體的大業,月兌了鞋襪、撩起衣袖,利落的爬上樹,雙腳一夾,便當起倒吊的蝙蝠。
然而她才剛將身子放下,就對上一雙深邃的眸子,因為倒吊著,她一時沒認出眼前的男人是誰,等她想起那雙黑不見底的眼眸屬于誰時,頓時嚇得松了雙腿,而這一松的結果,就是—「啊—」
水未央緊閉上眼,已經抱著再被石子磕一下的覺悟,沒想到這一摔非但不痛,甚至還有點舒服。
她悄悄睜開眼,這一睜,才發現自己竟被那嚇得她摔下地的凶手給抱在懷里,頓時紅了臉。
「妳在做什麼?」看著懷中女子那袒露的雙臂,燕離深邃的雙眸一閃,變得更加深沉。
水未央忙從他懷中跳了下來,退離他好幾步,才抬起螓首看向他,反問︰「你又來這里做什麼?」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問,燕離一愣,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來看看妳。」
這下換水未央愣住,掏了掏耳朵,確定沒听錯後,才一臉戒備的看著他,「你想干麼?我不過就是吃你幾口飯,穿你幾套衣服,值得你這麼計較?還來突擊檢查?這麼大的府第,不會連口飯錢都付不起吧?你這借口會不會太牽強了?」
來看她?在她落水後的一個月?他是想看什麼?看她是死還是活嗎?那也遲太久了吧!說是來省口糧她還比較相信,畢竟這男人有前科,曾經對她不聞不問,連飯都是送餿的來。
聞言,燕離的神色極快的閃過一絲窘迫。
他不知該說什麼,解釋?似乎太過矯情,畢竟她受到傷害是事實,比起解釋,她需要的該是他一句道歉。
思及此,他深吸了口氣,慎重的朝她行了個大禮,誠懇的說︰「以往那些事……是我的疏忽,我在此向妳道歉。」
他本想跟她說,他壓根就不知道她來投靠他,身為大理寺卿,堆積如山的案件讓他每日早出晚歸,有時甚至會宿在大理寺。而府中之事有母親掌管,若無大事,母親不會通報他,那些小事,他自然也不會過問,也是他最近太過忙碌,幾乎都宿在大理寺里,加上母親刻意隱瞞,他才會不知水未央前來投靠一事,若不是一個月前他湊巧撞見那一幕,恐怕至今仍不知情。
之後他才知,水未央來投靠他一事,整個長安城皆知,唯獨他不知。
他知道母親一直不滿他的婚事,在得知水家敗落時更是到達了頂點,又加之公主傾心于他……但他以為母親至少不會虧待未央,卻沒想到母親是沒有虧待她,吃喝用度半點不少,只是對她不聞不問,甚至不準府中奴才露半點未央的事給他,這種種跡象顯現當家主母對這未過門少夫人的不喜,才會導致那些奴才膽敢奴大欺主的欺她。
若那日,他沒撞見那一幕,眼前這可憐的女子,是否就會被趕出府去,從此再無依靠?
他不相信事情會如此突然,呂姨娘與下人有染一事,肯定瞞不過母親的眼線,秋棠的死,母親也肯定是知道的,但母親卻選擇在那敏感的時間點外出上香,還定了三日,若說她不是有意為之,想借呂姨娘的手將水未央趕出去,他不會信的。
思及此,他不由得更加愧疚,雖然他對她並無男女之意,有的只是兄妹之情,可就仗著父親與水世伯的交情,他都不能放任她不顧,這個道歉他必須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