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嫁紙老虎 第六章
第三章
東方定寰不想承認,他刻意住進大雜院,是為了打听爾雅。
但打听她又怎地?他會到開明城來,本就是為了爾旭人的求援信。何況若有爾家的協助,他要找到援手肯定更容易。
白一飛每天忙于招待來自各地的「英雄」——也可能是狗熊——天天都有斬不完的雞頭跟燒不完的黃紙,而眾多的狗熊除了忙于結交跟他們一樣「了不起」的同類,他這沒人理的啞巴正好可以四處查探開明城的守備情形。
東方定寰施展輕功在暗影間疾行,突地,來自夜空中不尋常的異狀讓他停影,站在高塔上凝神向夜空看去。
是夜無月,連星子都隱蔽在雲層之中,若真有些什麼恐怕也難以被察覺。
但那不是他的錯覺,天空中真的有黑色鷹鶚盤旋,遠處馴鷹人的口哨聲他不會認錯。
夜摩游俠的前鋒哨兵,被稱為「馴鷹人」,鷹鶚是馴鷹人的眼,只有馴鷹人能听得懂自己馴養的鷹發出的鳴聲代表的意含。東方家在多年前就禮聘夜摩游俠前往龍謎島,教導他們兄弟叢林作戰的技巧,但馴鷹人的技巧卻是夜摩游俠不外傳的,老五東方逐風能成為馴鷹人,完全是意外。
但那顯然不是老五的鷹。雖然東方定寰並沒有成為馴鷹人,對馴鷹人與鷹之間的暗號卻不陌生。
天上的鷹鶚與遠處的馴鷹人,明顯是對城內的某人——看來是他——傳訊。
丑時。攻城。
奇了!東方定寰有些不可思議,心想只有七弟知道他來開明城而且需要援軍,但就算七弟與他同時離開龍謎島,也不可能這麼快就趕到永春谷向夜摩游俠尋求幫助啊。
不管老七怎麼辦到的,現在他要做的是,從這一刻到丑時,該怎麼替夜摩游俠做內應,又該怎麼把大雜院里的老小藏到安全的地方?
對了,還有那個女人。看她在校武場臉色發白的樣子,也得想法子把她藏起來。盡避她可能會把他當瘋子或登徒子。
不待東方定寰回到大雜院,城里已經掀起騷動。白一飛的軍隊逐門逐戶地將百姓集中起來,甚至關上城門,擺出了死守開明城的大陣仗。
無怪乎白一飛有恃無恐。作為農牧大城,開明城四周是廣闇的原野而少屏障,要奇襲非易事,夜摩游俠向開明城進發才會被察覺。
「不要抓我阿婆!」小狽子撲到一名強行將無法行走的老婦拖行在地的士兵背上。
在爾旭人入獄後,開明城死牢內的犯人只要願意效忠白一飛,加入他的軍隊,無論是何種罪大惡極之徒,都能夠獲得赦免,因此白一飛的許多士兵對反抗的百姓沒有絲毫顧忌,就見另一名士兵當下舉起了刀,臉上一點猶豫神色也無地就要朝小狽子的背部砍下。
「 」地一聲,一枚石子打中了那名士兵的手腕,刀子掉到地上。
當東方定寰真想教訓一個人時,出手就不會留情,因此那枚石子可不只是打掉刀而已,隨著刀掉在地上,那士兵也發出了慘叫聲。
若是以前,東方定寰肯定要逞逞威風,挑個萬眾矚目的高處,威風凜凜地欣賞那些被偷襲的笨蛋又驚又駭的反應,但人總要有點長進,盡避心里覺得很遺憾,正事仍是擺第一。在那群士兵尚不及反應過來時,東方定寰已經雷轟電掣地出手,砰砰砰……天底下,挨了他的重拳還能不倒的人,恐怕不存在。
「王大哥!」小狽子都要喜極而泣了。
院子里瞬間倒下了五名士兵,那些被繩子捆住雙手的老百姓看得都駭住了。
「小表,城里有哪個地方能躲人?只要躲一晚就好。」東方定寰問道,也顧不得繼續扮啞巴了。
「這城里就是白一飛的天下,哪還有地方能躲人?」一名雙手被捆綁的男子回道。
白一飛下令城內百姓交出鐵制或銅制農具,為的是不讓百姓有反抗的機會,但除非真到餓死人的地步,武裝反抗對老百姓始終是最後手段,鋤頭鐮刀對上刀劍火炮,怎麼可能有勝算?
他們如同羔羊一般的溫順,妄想忍耐就能挺過亂世。
「城北土地廟的義莊可能不會有人去……」開口的男子羞愧地看了一眼大雜院的眾人。
城北的義莊,位在開明城舊城的甕城里,新城牆往外擴建,那塊被圍起來的地方就被拿來當義莊,當年專門負責火化染上瘟疫而死的人,甚至有些人尚奄奄一息時,就被丟進義莊,余下沒死或還能走的,便被趕出城。
瘟疫過後,那塊地方也就荒廢了許多年。
「全部的人都過去,只要撐過今晚便成。如果遇到夜摩人,不需要害怕,她們不會傷害老百姓。」不知夜摩游俠派來多少兵力,恐怕比不上白一飛在城里的勢力,但東方定寰相信她們不會準備不足就貿然攻城。
「沒有用的……」一名雙手被捆起來,模樣像是教書先生的老者道,「白一飛老早打算拿城里的人當人質,不管哪個軍隊來都一樣!」
「蠢材無藥醫。城里的百姓死光了,他的士兵吃什麼?」
「這就是白一飛廣召綠林之徒的用意,他要的一切只需要用搶的。他把城里的富人二安上了罪名,抄了他們的家,霸佔他們的家產。窮人不會為富人出氣,以為輪不到自己。但是白一飛也不需要我們這些窮人,我們可以听話,按時把所有的身家上繳保住小命,但等到必要時,他可以不需要我們……」老者的一番話,說得那些冷眼看富人被抄家的人都低下了頭。
還是蠢!把下蛋的母雞宰了,他最好能搶到天涯海角,搶一生一世。但東方定寰沒心思再多說廢話,蹲與小狽子平視,「小表,把所有人護送到義莊,躲開白一飛的人馬,做得到嗎?」
小狽子點點頭,「城里的大街小巷我都很熟悉,比那些士兵還要熟悉。」
東方定寰拳頭頂了頂他的胸口,「很好。像個男子漢一樣地戰斗,去吧!」
原本仍有些膽怯的小狽子,堅定地點了點頭。
「躲得了今夜又如何?夜摩人只想趁亂佔便宜,跟東方家和朝廷一樣,根本不會管我們的死活。白一飛握有大權的一天,他就是天意,天意不都是握有大權的人說了算?」一名男子顯然不想跟著他們冒險,慘白著臉道,「當初我們為那些富人、為爾氏族長出氣又如何?我們才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群,白一飛始終是這里的主宰,你們要跟他作對,等到百年後……不,也許用不著百年,正義都是得到權力的人說了算,世人只會相信你們是幫著異族欺凌自家人的亂臣賊子,我可不跟你們一起……」
東方定寰撿起士兵的刀,在那名男子抱住頭的當兒,砍下了他手上的繩索。那男人感覺到手腕一松,發覺刀子原來不是砍在自己身上,不禁傻住了。
「世人怎麼說,老子可管不著,老子來到這世上,可不是為了活在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嘴里;我只知道一個道理——」東方定寰揪住那男人的衣領,俊秀的臉龐青筋畢露,「自己想要的東西,就靠自己去爭取。天下太平也好,做人的尊嚴也罷,自己去扞衛,自己去守護,如果連吭聲都不敢,就乖乖當孫子,那些不欠你的人在替你流血時,別廢話。」他松開了差點想招呼到對方臉上的拳頭,將那男人丟到地上。
也許他們兄弟最終會成為「亂臣賊子」遭世人唾罵——這不就是那男人想說的嗎?就算平定亂世,功過也只能由天家裁決,更恐怕功高震主,韋家江山根本容不下他們。
但他才不管那些!他只知道,只要他活著,絕不讓兄弟們的背後沒人守護!
白一飛到底是聰明還是愚笨呢?
東方定寰相信這家伙不算聰明,但他心存僥幸,就像他對爾雅說的,他不相信東方家有心力南下和他打仗,而他只要挾持整座城的百姓,去和根本自身難保的韋氏皇族談條件,不見得沒有勝算。
東方逐風曾教過幾個兄弟簡單的哨音,好讓他們在看見黑鷹時能互相傳訊,所以東方定寰給城外的馴鷹人一個暗號,告訴夜摩游俠城里已經戒備,他相信如果她們準備不足,就不會貿然入城。
但遠方的馴鷹人給他的回應卻是——
準備強行攻城。
好吧!丙然是夜摩女的作風,這從他娘身上就看得出來了。「夜摩母虎朝天吼,四方寰宇震山河」——他真的不是在說他娘親,但是也相去不遠。
不過,爾家看來也躲不了這場劫難,他趕到了爾家時,那里早已人去樓空。
東方定寰不知道的是,這次是爾雅聚集了全部族人,並且要求族人們跟著士兵離開。
因為她早一步猜到了白一飛的打算,而她只能采取最笨也最直接的方式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