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夫人升職記 第十三章
第六章
望著走在前方的那道縴細人影,林管事不斷地拉袖子抹汗,就怕將自家大人的好事給搞砸了。
「苗姑娘,您可別誤會了,剛才來找大人的是杜小姐,她與大人同拜一個師傅門下,經常在一起切磋琴棋書藝什麼的,自是相熟,是以較為親近些,也較不講求禮教規矩,但杜小姐與我家大人肯定是什麼也沒有的。」
林管事奉了大人的命令,專程護送苗秀雨回茶行,這用意自然是明顯得很,旨在讓林管事代替大人,務必將此事解釋個清楚。
「冒昧請教林管事。」苗秀雨忽然收步,對著林管事盈盈一笑。
「不敢當、不敢當,姑娘盡避問,我必定知無不答。」
「那位杜小姐是來自哪門哪戶人家?為人風評又是如何?」
「呃……這個嘛……」這能說嗎?大人啊,他頂不住啦!
再三猶豫之下,林管事終究還是苦著臉吐實,「那杜小姐是禮部尚書的千金,是京城公認的才女,咱們元盛王朝,女子雖然不得為官,但是可以與男子一同參加比試,那年大人考取進士,杜小姐也一並考過了,從此就奠定了名聲……」
啊啊啊,苗姑娘笑了!不過那笑,怎麼瞧怎麼古怪,他是不是不該提這些?
說到最後,林管事的嗓音甚為苦惱地低了下去。
「這樣說來,那杜小姐與南大人才情相當,家世也相當登對,怎麼就沒人將他們送作堆呢?」苗秀雨笑問。
林管事心直口快,一股腦兒就月兌口道︰「有啊有啊!其實眾人早就將杜小姐與南大人看成是一對,京城一堆媒婆也巴望著替他們說媒,杜家更是樂見其成,這不都沒擋著杜小姐來找大……」
慢著!他是不是又說錯話了?林管事趕緊住了口。
「這樣啊……」苗秀雨微笑點著頭,然後又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苗姑娘千萬別誤會,我家大人對杜小姐只有師兄妹的感情,絕對沒有其他的兒女私情。」
前頭的苗秀雨輕笑一聲,驀然回身。「林管事又不是南大人,又怎會知道南大人對杜小姐只有師兄妹的感情?」
這個林管事可真是個忠僕,一路上拼命幫著主子說話,簡直像是害怕他家大人會被她退貨似的。
唉,恐怕被退貨的人,是她才對。
「嘿嘿,苗姑娘說得也對。」林管事詞窮,只能嘿嘿苦笑。
「就送到這兒吧,茶行就在前頭,府里還有很多事得勞忙林管事操煩,趕緊回去吧。」苗秀雨福了福身。
「那好吧,苗姑娘可走好了。」林管事一臉懊惱的搔了搔頭。
「噯。」
送走了林管事,苗秀雨一轉過身,臉上的笑容立刻收起,一顆心說不出是何等滋味,只覺得有些發酸。
不是她對自己沒自信,而是在這里,一切現實條件都不如人,即使南柏彥對她甚為著迷,也不能保證什麼。
難得開上一回的桃花,難不成還沒結果,就只能任它凋謝了嗎?
思及此,苗秀雨不由得愁上心頭。
一回到茶行,里頭已有幾個熟客在等著她,她只能強打起精神應付。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工,她上私塾接兩個弟妹時,卻听師娘說︰「哎,你來遲了,先前南家的婆子已經把孩子都接走了。」
她雖然有些驚訝,但這也不是首例,過去偶爾也有過這樣的例子,南氏是大家族,孩子們不少,年紀到了就全送往私塾,上下學都玩在一塊兒。
自從苗家與南家相認之後,沖著前任老當家的面子,其余的南家人自然也會拉攏苗家人,最好下手的,當然是天真無邪的孩子。
許是哪個南家人想做做樣子,就將豆豆芽芽都接回南家了。
這般揣想著,撲了個空的苗秀雨又去了一趟南家,一進大宅子就被總管請到了西院。
「你說,芽芽跟豆豆都在西院?」苗秀雨詫異。
「是哩。」南家大宅大院,光是下人就近百人,總管也分為好幾等,甚至還分院管理,眼前這位正是西院那邊的大總管。
「除了兩位小姐少爺都在西院,苗老爺與苗夫人也一並來了。」
「我爹娘?」苗秀雨當下又吃了一驚。
「原本已經遣人上茶行轉告苗姑娘,結果晚了一步,害得苗姑娘白白跑了一趟私塾,小的這邊真是過意不去。」
西院大總管對她越是客氣,她就越是惴惴不安。
南家的西院是分撥給南家第二房,也就是南柏彥的二叔,即是南勛霖的父親那邊,並且由南勛霖的娘親李氏操持。
至于東邊則是南柏彥父親這房,也就是由南柏彥的娘親鄭氏坐鎮。
男人之間相處融洽,那可不代表女人之間就能循此模式相安無事,南家人都清楚,東西兩邊除了重要場合,或是特殊節日,平時兩邊不相往來。
這下西院請來了苗家人,可苗家人是與東院那邊為世交,這下豈不是尷尬了?
前往西院的路上,苗秀雨心中緊憋著一口氣,這苗家兩老也真是的,怎能連這樣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就這麼輕易地給人請來了。
「姊姊!」
松林小徑走到底,一轉個彎就是修葺氣派的老宅,苗秀雨一抬眼就看見兩個弟妹在那頭對她揮手。
她壓下了怒氣,鎮定的回以一笑,不過,當她看見站在弟妹身後的男子時,上揚的嘴角霎時僵住。
是南勛霖!
她居然忘了,這男人對她別有用心……
主子的晚膳時間過後,這才輪到下人們用膳,此時正是南氏大宅的家僕們偷得喘息空檔之際。
驀地,南氏大門被敲得重重發響。
「誰啊?不曉得這會兒小爺們都在吃飯嗎?」通常過了晚膳時間,南家就不再見客,是以守門的僕人當上門的是閑雜人等,口氣自然就十分不客氣。
「是我。」一道低沉的嗓音,透過厚重的百年檜木大門傳進來。
那僕人聞聲,嚇得臉色發白,手忙腳亂的上前開了門。
一看見玄黑的身影跨過門檻,僕人趕緊伏地請罪。「小的該死!冒犯了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尾隨南柏彥身後進門的隨從言斌,冷冷的瞪了那僕人一眼。「蠢東西。」
熟知內情的人都清楚,為了辦案方便的緣故,南柏彥雖然身邊配有許多隨從,可他向來習慣單獨行動,除了特殊時候才會帶上親隨。
而言斌與梧桐,就是南柏彥最信任的親隨。
言斌擅文,梧桐善武,兩人一文一武輔佐著南柏彥,但也經常受到他的指派,出外辦理公差,哪怕大半個月不進出御史府也是常態。
那僕人挨了罵,連一聲也不敢吭。
盡避眼前南氏當家的是南勛霖,可掌管內宅的仍是老當家那一房,而南家大少爺南柏彥,雖然不插手南氏底下的產業,但他仍是南家的家主,誰也不敢怠慢。
東院大總管一听說大少爺回府,立刻迎了出來。「少爺,您可是用過晚膳了?」
南柏彥冷瞥了管事一眼,口氣極壞的問道︰「苗家人可是被請去了西院?」
管事驚詫。「是啊,少爺您怎會知道這件事?剛才夫人還為了這件事不滿的發火呢。」
但凡親近南氏的人都該曉得,若想討好東院這邊,就別想與西院那邊往來。
東院的鄭氏與西院的李氏,兩人可說是水火不容,就連下人們彼此也劃分得相當清楚,東西兩院如非必要,兩邊的奴僕私下甚少有交集。
「可有听說是誰去請苗家人的?」南柏彥眯了眯眼,續又問道。
「是二夫人。」管事壓低了音量。
嬸嬸?南柏彥臉色越發鐵青,他轉身看向身後的言斌,下了命令,「你在前院等著,我去去就回。」
「大人且放心去吧。」言斌微笑頷首,剛才他正好辦完公差,正忙著回御史府復命,沒想到正好在路上巧遇行色匆匆的南柏彥。
經過林管事一番的爭相走告之後,如今就連他這個不常待在御史府,不清楚大人身邊事的閑雜人等,都知道大人現在有了一塊心頭寶。
原先他還不怎麼信,只當是繪聲繪影,不過眼下這麼一看,似乎倒真有這麼一回事。
言斌模著下巴,看著南柏彥急促離去的身影,不禁露出玩味的笑。
過去他還跟梧桐打賭,他們剛正不阿、滿腦子只想著如何辦案的御史大人,這輩子恐怕別想討老婆了。
畢竟,有哪個姑娘能忍受得了自家的丈夫一天到晚埋頭辦案,而且私下還得受諸多威脅。
看來林管事口中的這個苗姑娘,還真有點本事,否則怎能將御史大人這塊硬鐵化成繞指柔?
西院那頭,一場熱鬧非凡的晚膳剛結束,苗家兩老過慣了粗茶淡飯的日子,一頓飯吃下來,簡直是如坐針氈。
至于苗秀雨則是忙著照顧幾個孩子,還得應付南勛霖時不時的大獻殷勤,筷子根本不怎麼沾口,完全是疲于應對。
由于男主子不在,于是作東的是李氏,席間她不時笑望著被安排在南勛霖座位旁的苗秀雨。
那眼神就像是相中了什麼似的,直教苗秀雨渾身不舒服,卻又不能表現出來。
就像此時,李氏又笑睞著她,然後邊同苗家兩老閑嗑牙,「苗老爺與夫人真是好命,能生得這樣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兒,人家都說生女兒是賠錢貨,我倒不這麼覺得,有時女兒更能為一個家帶來財富。」
苗旺善尷尬地陪著笑。「李夫人過獎了,我家秀雨就是命苦了點,年紀輕輕就得出外拋頭露面。」
李氏笑道︰「我年輕時也是陪著我家老爺,四處勘查生意,也是一天到晚都在外頭拋頭露面。」
「夫人是要持家的,自然得事必躬親。」田氏生怕丈夫說錯話,趕緊又補上句好話。
苗秀雨見著李氏與苗家雨老的互動,幾乎想扶額了,她終于明白,為何會有今日這場形同挑媳婦的飯局。
想來是李氏私下暗示過苗家兩老,而苗家兩老也心疼女兒,知道要想將她嫁給南柏彥,那是大大不可能的了。
是以兩老就順著這個情,也動了將她與南勛霖撮合的念頭。
「秀雨,我听勛霖說,你很疼銀月,看來這孩子跟你很投緣。」李氏又將審視的目光轉到苗秀雨身上。
其實李氏不見得有多滿意苗秀雨,只是她與東院那邊總有著競爭之心,一听說苗家過去與東院那邊曾經訂下女圭女圭親,她就起了一種想較勁的心。
後來又見兒子對苗秀雨十分在意,而此女又是個聰明伶俐的,出身雖然不算好,可親家那邊若是氣焰太高,媳婦也會是個不好相與的,這樣一來,倒不如娶個省心的,矮夫家一截,日後才會服服貼貼。
思及此,李氏的目光又添了幾分勢在必得。
苗秀雨在心中默默打了個激靈,臉上的笑收斂了些許。「銀月那孩子太寂寞,正好我也有弟妹,懂得孩子們在想些什麼,所以能跟銀月聊上幾句。」
「那你跟勛霖呢,是不是也都能聊上幾句?」李氏順水推舟地問。
苗秀雨怔了下,眸兒一抬,瞧見苗家兩老正眼巴巴的瞅著她,就怕她吐出讓他們失望的話。
一股難過的情緒涌入心底,盡避她明白苗家兩老是心疼女兒,希望她能少吃點苦,可感情這種事到底是勉強不來的呀……
但她如果當著眾人的面,拂了李氏的試探,是否也會一並傷了苗家兩老的心?
思及此,苗秀雨剛要月兌口的話,硬是咽了下去。
除了一旁玩著沙包的幾個孩子,花廳里的所有大人全都齊齊看著她,她心下發慌,握在腿上的雙手慢慢攢緊。
「打擾諸位了。」
驀地,一道隱約听得出不悅的低沉嗓音,自門口響起,適時替苗秀雨解了圍。
除了她,其他人全都露出驚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