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不難 第二章
宏德綜合醫院
身著白袍的紀朗拿著數份病歷表于走廊上快步前行，不時跟迎面而來的同事們微笑點頭。
很快地，他回到自己的診間，坐在皮椅上，視線落在辦公桌上的相框，上面是郁斐跟紀駿的照片，還有他們三人的合照。
盡避只是照片，可是看著妻兒，他仍不由自主地咧嘴而笑，渾然沒有發覺有人入內，直到桌面被敲了兩下，他才回過神來。
「什麼事？」紀朗抬眸看向同事兼好友李子剛。
「今晚約了外科那票新來的實習生，要不要來？」李子剛邊說邊拉開椅子坐下。
「不了，我得回家。」紀朗邊說邊忙著將手邊的工作處理好。
「這是你第幾次拒絕我？雖說是非工作上的交流，可這絕不是聯誼，你就賞臉去一次好不好？」李子剛無奈地問。
紀朗從文件中抬眸看對方一眼。「真的不用算我一份了。」今天他難得不用值夜班，當然要盡快回家享受天倫。
「你就是這種個性，才會一直升不了主任。」李子剛有點替好友不值。「我們同期的就只有你還沒當上主任。難道你沒半點野心嗎？」
以學歷及醫術來說，紀朗是他們那群同學中最優秀的，當年獲得了獎學金可以到英國進修，可是他竟然放棄了，改由第二名頂替，那人從此踏上青雲路，成為有名的醫生。
「現在這樣也挺不錯的。我真的沒有什麼野心，而且我也不是當主管的料，要我跟別人勾心斗角爭取上位，這我真的做不來。」
「不是做不來，是有了老婆孩子，把你的野心都磨掉了。你當年不就是因為要結婚而放棄去英國的機會嗎？我很懷念讀書時代的紀朗，他可是大學的風雲人物，是醫界的未來棟梁，而不是我眼前這個溫吞的男人！」李子剛無法理解他的轉變。「有了孩子真的會改變那麼多嗎？」
「我老婆倒是覺得我這叫溫柔。」紀朗一點也不在乎被好友這樣說。「我今天想去幼兒園接孩子回家，不跟你聊了，Bye-bye。」他收拾好桌面，徑自離去。
坐上車，紀朗發動了引擎揚長而去，在路途中，耳際仍回放著好友的每句話。
溫吞嗎？
他微微一笑，並不覺得當年放棄了獎學金有多可惜，畢竟他現在擁有美麗溫柔的妻子，也有活潑淘氣的兒子。他並不渴望成為什麼名醫，生活也算得上平穩順遂，他有時真的不明白好友為他慨嘆些什麼。
將車停在幼兒園前面，恰好看見前來接人的妻子，他匆匆下了車，叫道︰「小斐。」
「唔？」听見他的聲音，郁斐有數秒鐘愣住了，直到他牽著她的手、感受到他的體溫，她才回過神來。「你不用值夜班嗎？」他是住院醫生，每個月都有好些日子要留在醫院值夜班，她記得今天他應該不會回來的，怎麼他會出現在幼兒園前？「今天不是星期三嗎？」
「小傻蛋，今天是星期四。」他輕彈她的額角一下。「看妳累得連日子都搞亂了……怎麼了？」見她臉色忽然一沉，紀朗憂心忡忡地問。
郁斐懊惱地揪扯發絲。「我怎麼會搞亂了日子？我好像沒有替駿駿準備畫筆……」最近她接下了一個新的專欄，連同本來已有的，她總共在三份報紙、兩本雜志有專欄，忙著趕稿，才會連日子都弄錯了。
見她陷入自責，紀朗兩手輕輕搖晃，要她正視他。「冷靜點。就算沒帶畫筆，幼兒園也會提供的，妳不用自責。」
「可是……」她覺得自己是極不稱職的媽咪。「早知道我就不答應雜志的邀稿，現在的小孩子都很脆弱的，搞不好他會被人取笑，然後──」
「等一下。」紀朗阻止她繼續胡想。「妳想太多了。妳忘了我也慫恿妳接下新工作嗎？真要怪，最不該的就是我。」
「你怎能這樣說！」郁斐輕搥他一下。「明明是我做得不夠好。」
「傻蛋！」紀朗輕斥。「妳有問過我意見的，不是嗎？我也支持妳接下工作，所以妳現在怎能將所有責任都扛下？我不準妳責備自己，妳是我的，除了我之外，沒有人可以說妳一句不是，就算是妳本人也不可以。」他霸道地宣示主權。
郁斐卻因為他的話哭笑不得。「這是什麼渾話？哪有人像你這麼霸道的！」
「呵。」眼見妻子重現笑顏，紀朗改為環住她的肩頭，與她一同走進幼兒園。「駿駿絕對不會生妳的氣，我也不會讓他放肆就是了。」
片刻之後，他們各自牽著紀駿一只小手，跟他玩著蕩秋千的游戲。
盡避力有未逮，郁斐仍努力地配合著，使出吃女乃之力拉起兒子，只是跟紀朗相比，她明顯地不夠力氣，僅讓兒子的小腳離地。
「駿駿，我們去吃漢堡排好不好？」紀朗用力地扯了兒子一下，讓他在半空中搖晃著兩腿。
「好！」玩得不亦樂乎的紀駿喜孜孜地回應，抬眸看向郁斐。「媽咪，妳要用力一點，我想玩飛高高。」
「還玩？你是小寶寶嗎？媽咪沒力氣拉起你了。」她望了紀朗一眼，眼神中帶有哀怨，似是在責備他讓兒子玩瘋了。
「唔……」紀駿扁著嘴看她。
「來，爹地跟你玩飛高高。」紀朗一把抱起了兒子，在半空中上下移動，逗得他咯咯發笑。
「玩夠了沒有？再這樣下去，漢堡排吃不成了。」雖然郁斐覺得他們玩耍的畫面很好看，可是她有點餓了。
父子二人聞言，乖乖地停了動作，三人坐上車，很快便抵達附近的家庭餐廳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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窩在沙發上，郁斐抱著抱枕，專心地看新聞報導，心中想著要是她當年沒有辭職，現在應該當上了主播……不，她可能會在美國當知名雜志的編輯，而不是像此刻，只是個薄有名氣的專欄作家。
想到這兒，她美麗的容顏慢慢地滲出了淺淺的苦澀，可是在听見一陣拖鞋的聲響時，她驀地回過神來，然後面帶微笑地看向聲響的來源。
「駿駿睡了？」她放下抱枕，改環住坐在身旁的丈夫的臂膀。「他有沒有吵著不肯睡？」
「我足足說了三個超人故事，他這位大爺才肯合眼睡覺。」紀朗靠向椅背。「妳太寵他了。每晚都要耗這麼久嗎？」因為值夜班，有時就算回家了，他也得處理工作，所以通常哄兒子睡覺的都是她。
郁斐搖搖頭，豎起一根手指，笑吟吟地說︰「我平常只說一個，他听完就會乖乖睡覺。我寵他？真正寵他的人……好像是你。」她調侃。
「他這是欺負我嘍？」紀朗瞠目。「我可是他爸，他竟然這樣子對待我？嗚嗚……小斐，妳快點安慰我……」他拚命朝妻子擠眉弄眼，要她呵護。
「駿駿只是想跟你相處久一點，你可是他最自豪的醫生爹地。」她點了他的鼻頭一下。
「嗯。」紀朗親了親她的臉頰，緊緊地從後抱住她。「真的辛苦妳了。」
「不辛苦。」郁斐依偎于他身前，微微搖頭，然後猛然想起了什麼，回首看向他。「我想我還是回絕雜志社好了，我實在沒有多余的時間跟能力多寫一個專欄，不過這應該不會影響駿駿的教育基金──」
「傻蛋，妳說什麼傻話？妳不是一直很想成為那本雜志的專欄作家嗎？」他想起她提及對方邀請的時候，整張小臉都閃閃發亮，現在怎麼說要放棄？難道是為了傍晚的事？「妳還在為剛才的事自責？任誰都有丟三落四的時候，只是記錯日子罷了，而且妳根本沒忘記給駿駿準備畫筆。」他揉了揉她的發，想減輕她的罪疚感。
「就是這樣，我才覺得自己應該放棄。我真的分身乏術。反正我最重要的工作是把你們父子照顧好，其他的都是次要。」郁斐將臉頰埋在丈夫的頸窩，呢喃著。
「所以我才說妳是傻蛋。」他吻了吻她的發際。「我娶妳回家，是要讓妳當公主，不是要妳受苦。妳已經做得很棒了。妳不用將所有的時間都給我們，也得給自己一點時間。妳知道我每次見到妳特地起個大早，一整天都忙著為我們張羅這、準備那，我的心有多難過嗎？」他真的不願意看到她再次為這個家放棄什麼了。
郁斐輕撫他的臉，笑道︰「哎呀，我們怎麼總是聊這個？我再試試看好了，你別難過好嗎？」
「我們都太為對方著想了。」紀朗輕喃。「都將對方放在第一位。妳隨心而行吧，要是覺得辛苦，也不要勉強。要知道，我永遠在妳身邊守候。」
「還說我是蜜糖喂養長大的，你才是最會甜言蜜語的那個。」郁斐羞怯地笑了笑。「老公，謝謝你。」她吻住他的唇。
「謝什麼。」紀朗不以為意。「來，我跟眼科醫生學了點穴位按摩，現在替妳單擊。」他調整她的坐姿，將她整個人圈于身前，十指置于頭顱，無名指正好壓于太陽穴上，有節奏地按壓。
「啊……」郁斐微喘，有點痛，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多的舒適，她不禁往後弓身，舒服得發出了嚶嚀。「朗……」
「嗯，我在。」紀朗回應著，吻住她迎上來的唇瓣。
揉撫的指尖，不知在什麼時候松開了，改為環于她的腰際，她也由背著他變成跨坐他身前，四片唇更是緊緊地纏繞著，誘人的喘息聲漸漸地流曳一室。
紀朗扯下她的上衣，長指直接觸踫她柔女敕的肌膚，郁斐亦配合地解開他襯衫的鈕扣，兩手覆上他胸膛。
熱力從兩人身上迸發出來，讓室內的溫度不斷地往上攀升。
交纏的唇舌不舍地分開了，紀朗在妻子雪白的頸際烙下紅痕。
沉醉在熱情yu海中的兩人，眼中就只有對方，兩手都在彼此身上點燃火苗，發出蠱惑對方的喘息。
「媽咪，我要上廁所……」紀駿揉著眼楮，一手提著被子，步至客廳。
他的叫喚嚇得纏在一起的兩人倏地分開，郁斐跳下了紀朗的腿，在旋身看向兒子的時候，順手拉好了上衣。
「我帶你去。」她朝小人兒伸出手，同時回首無聲地問丈夫︰「你在睡前沒有先讓他上廁所嗎？」
她得到的答案是他懊惱狼狽的神情。
送了個飛吻給他，郁斐隨即回首，牽上兒子的手。
「呼……」紀朗嘆氣。好事又一次被打斷了……但有了孩子，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他嘴角微微勾起，拿起抱枕，靜待妻子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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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著鍵盤，郁斐完成了這個星期要交出去的稿件。
將檔案電郵給編輯後，她看一眼已喝空的杯子，起身走進廚房泡咖啡。
啜飲著苦澀的咖啡，她忽然間覺得家里安靜得有點過分。
事實上，每天當紀朗父子上班上學以後，她都會有種寂靜得連耳窩深處都傳來鳴聲的感覺，然後她會環視著靜悄悄的房子，想著當初要是沒有做這樣的決定，他們現在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知道回想過去是沒有意義的，當初也沒有人逼迫她走這條路，而且她現在的日子不是也很不錯嗎？有溫柔疼愛她的丈夫、活潑調皮的兒子，她也算是做著喜歡的工作，日子安穩平順，沒有大風浪，她該感恩才對。
可是……內心始終有一個微小的角落彷佛崩塌了似的，無論日子如何的幸福溫馨，卻依然填不滿那個破落處。
郁斐握著杯子的手驀地一緊，一陣清脆的敲擊聲打進鼓膜，也讓她一下子清醒過來。
視線落在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她想起了這五年來的婚姻生活。
紀駿已經五歲了，轉瞬便將上小學，接著是中學、大學，然後投身社會，結婚生子，她跟紀朗到時就可以含飴弄孫，這樣的人生才稱得上幸福，對不？
就算當初她沒有走上這條路，也不代表她現在會過得幸福。人嘛，還是要知足才會得到快樂。
「呼！」她輕吐一口氣，提醒自己別再沉醉于過去虛假的幻想，總之她眼前擁有美滿幸福的一切，她不該庸人自擾，想什麼「如果當時沒這樣選擇會怎樣」的無聊事情。
好像已經好久沒有跟紀朗約會了呢……結了婚、有了孩子後，他們的生活重心都在兒子身上，今天難得她的工作告一段落，給紀朗一個驚喜吧。
想好後，她沖了個澡，換上了飄逸的雪紡裙，更上了淡妝。
望著鏡子里的自己，郁斐也有片刻愣住了。
已經多久沒這樣打扮過？鏡中的倒映讓她感到陌生極了……
她緩緩地扯開一抹淺笑。要是連她都嚇呆了，紀朗應該也會吧！
嗯，她變得有點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