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大人 第一章
第一章
一輪血月,高掛天際,紅得叫人心上發慌。
荒草蔓延的山道上,黑幕低垂,伸手幾乎不見五指,一名年約十三四歲的男孩,用力咬著顫抖的唇,繃著一臉無助,踏著至少有他半個人高的草,一步一步穩健行走。
他的眼眶里蓄滿害怕的淚水,卻是強忍著,一滴都不肯落。
忍不住了,小手用力一抹,將眼淚抹上手背,就是不讓它掉落面頰。
落淚,是懦弱的表現。
即使旁邊無人,他也不能容許。
他不知往哪是回家的方向,只好憑直覺往前走。
他是家中唯一庶子,非正妻所出,從他有記憶開始,就被扔在偏僻的別院,就連用膳都不準進飯廳。
哥哥們每次遇見他就會譏笑幾回,趁機作弄,今兒個不知是被雷打到還是怎地,突然好心要帶長年等同于被關在家里的他出去玩玩,他心知絕對有鬼,百般拒絕,仍是被強硬帶上。
馬車轆轆來到某處,他們推他下車之後,突然將車門關上,車夫迅速抽鞭,絕塵而去,笑聲狂妄,完全不管在後頭苦追的他。
馬車一下子就不見蹤影,而他被扔在這不知名之處,舉目望去,四周雜草叢生,參天大樹隱約蔽日,他朝著馬車離開的方向走,不知不覺迷了路。
夜幕低垂,吞咽了夕陽最後一抹余暉,他連前路都看不清楚了。
又渴又累的他,拿出收于懷中的餅想解饑時,腳下忽然被某樣東西絆到了,踉蹌了一下,面向下摔倒在地。
「哎喲!」
因疼痛而發出的喊聲,卻不是出于他的口。
他驚慌的立馬翻身,坐在地上瞪著前方,月光所給予的光線,看不見半個人影。
「很痛耶,你這渾蛋!」有人罵他了。「走路不看路的呀你?」
這嗓音清脆如鈴,尾音略略拖長,來自于女孩之口。
「誰?」看不見人影卻听得到聲音,讓他更害怕。
「你又是誰?」
「我……我叫魏泊鈞,今年十三歲,是永成縣魏員外的庶子,排行第六,上有四個哥哥,一名姊姊,下有兩名妹妹……」
「得了得了!」女孩嗓音透著輕蔑,「咱只問你是誰,你這是要將祖宗十八代統統報上來嗎?哪來的笨蛋老實木頭?」
「那、那妳呢?妳這會兒總可以說妳是誰了吧?」
「咱是誰,豈是你這小小凡夫俗子可以問的?」
「莫非……妳是鬼?」魏泊鈞臉色蒼白如紙。
「鬼?竟敢說咱是鬼?你以為鬼有生得咱這麼好看、漂亮可愛的嗎?」女孩怒氣蓬勃。
「我又瞧不見妳。」魏泊鈞覺得被罵得有些委屈。
早就已經習慣黑暗的雙眸,別說人了,連個鬼影也沒看見,好嗎?
是說他自小被打罵得習慣了,就算覺得委屈,也不在語氣中流瀉。
不過女孩說她不是鬼,這讓魏泊鈞緊張害怕的情緒放松了些許,但,人到底在哪兒呀?
莫非是躲在草叢里,故意嚇他?
「喂喂,」女孩停頓了一會兒後道,「你是不是有帶吃的?」她似乎聞到了食物的味道。
「喔,」魏泊鈞手在地上模了模,找著掉落的餅,「有個餅,我剛想吃掉的。」
「給咱!」女孩嗓音變得急促。
「我為啥要給妳?」他肚子也餓得緊呀。
「嗯……」女孩遲疑一會兒,「這樣吧,你只要把餅給我,咱就許你一個願望!」
「嗤!」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以為咱辦不到?」敢發出嗤笑聲,是迫不及待想去投胎轉世了嗎?
「妳不過就是個人,人哪有辦法送人願望的。」他可沒這麼天真。
「誰告訴你咱是人啦?」
「妳不是鬼也不是人,那妳是啥?」恐懼再次在魏泊鈞胸口升起。
「咱是個妖啊!」
「妖?」魏泊鈞瞠目。
「你可別逃啊,逃了咱也會追上你,把你一口吃掉!」妖先發制人,出聲恫嚇。
還真打算拔腿就跑的魏泊鈞又坐了回去。
「妳、妳、妳、妳、妳、妳、妳、妳……」蒼白的小臉毫無血色。
「別結巴了,快把餅給咱,咱就賞你個願望。」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他的舌頭完全不受控制。
「你到底是要怎樣?給不給啊?」
「我給妳……餅的話,真能給我個願、願望?」魏泊鈞不敢相信真有這樣的好事。
「當然。」
「我怎知妳不會誆我?」不知幾個時辰前,他才被哥哥們誆了,丟棄在山上,現下他誰也不信了。
「咱說你現在是迷了路,回不了家了是吧?」女孩嗓音有些得意洋洋,「你不把餅給咱,非死不可,把餅給了咱,還可賭上一把。」
「那……」
「是個男人別磨磨蹭蹭的,快點拿定主意吧。」
「給妳。」他將餅放到腳前去,「妳把餅吃了,然後帶我回家。」
「行,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做點事。」女孩又有要求。
「啥事?」魏泊鈞懷疑她實現願望的誠意會有多少了。
「你過來。」
「過去哪?」他到現在還是不知道女孩人在……妖在哪啊。
「你耳朵是裝飾用的嗎?听音辨位懂不懂?循著聲過來。」
這妖脾氣忒大,這也要罵他。
形勢比人強,得靠妖送他回家的魏泊鈞跪在地上,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往前爬行。
「再往前一點。」妖指示。
他爬著爬著,模到了一樣物品。
他好奇拿起,物品以油布包裹,看起來像是個人形,有些沉,但又沒石頭重,推測可能是塊木頭。
「把外頭那油布拆了。」妖命令。
「妳是……木頭變成的妖?」
「啥子木頭?你才是木頭!呆愣愣的,少廢話了,快把油布拆了。」
魏泊鈞因恐懼而顫抖的手把油布拆了,里頭還有層布,顏色看不清,似有花紋纏繞,將人形木頭一圈圈裹得密實。
「將那塊布也拆了。」女孩嗓音透著興奮。
她就要自由了!
那臭道士老頭,將她的精魂鎖在一個人形木女圭女圭內,以黑狗血畫符在黃布條上,一圈一圈纏繞的密不透風,然後包上油布,把她埋在這座山上,歲月都不知過了多久了,經歷過無數次雨水沖刷,地形變移,她終于得見天日。
但她的精魂仍被符咒鎖在女圭女圭內,無法月兌離,好不容易遇見了有所求的二愣子,她終于可以恢復自由之身,大吃特吃了。
「妳真的會送我回家?」魏泊鈞怕她不履約。
「咱說會就是會,快點!」女孩催促。
「那……」
「那什麼那?」
「妳剛說我給妳餅就給我一個願望,那若要我拆這布,是否還要再給我一個願望?」
只不過拆塊布,為啥要他代勞?
魏泊鈞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而且她要他拆布的那股催促勁兒,顯見這塊布是很重要的關鍵點,既然都賭了一個了,那再賭一個也不是不可行。
「啥?」女孩詫異,「還要一個願望?」
「對。」抓著木女圭女圭的手微微顫抖。
他會賭贏嗎?
「好好好,」女孩很不耐煩的,「咱給你三個願望,行了吧,你就一口氣把該做的統統做完。少跟咱嗦了。」
「好,三個,妳說的。」
「咱說的,快拆!」
魏泊鈞將黃布也給拆了之後,一縷白煙快速從木女圭女圭身上飄了出來,將魏泊鈞圍繞起來。
「咳……咳咳咳……」魏泊鈞被煙嗆得直咳嗽。
一會兒,白煙散去,他不再咳了,張開澀眼,赫然訝見一雙出奇明亮的圓潤潤眼眸在他眼前晃,他一驚,往後跌坐。
「餅呢?」年紀看來約莫十六歲的女孩動作輕盈的爬上他的身,他卻感覺不到什麼重量。「快把餅給咱!」
「餅……」魏泊鈞將餅交給她。
女孩迅速拿掉包餅的布,張開小嘴,一口就咬掉了半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