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餅送夫人 第五章 驚見孔家門
「大人,這是您要的點心。」
小湘帶著滿臉笑容,雙手奉上打包好的點心給這位以前把她的心肝嚇得直打顫的大人。
她作夢都沒想過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自己對眼前這位大人就連一點懼怕的感覺都不再有。這位大人其實是一個好人,一個大好人。
自從這位大人那天第一次出現之後,接著每天都會準時到店里用早點,而且還是風雨無阻,每天大人都會先在店里食用每一種點心,之後再帶走五份,捧場的舉動讓師傅都不得不更用心在研究新口味點心上,用以回報大人的捧場。
大人對她們點心的熱愛常讓在店里用早粥的客人們嘖嘖稱奇,不自覺的就加重了點心的用量,也讓她們店里的點心愈賣愈好,生意愈來愈好。
現在她們鋪子在結束早粥的生意之後,甚至不需要關門休息,等待下午再開店經營糕點的生意,而是可以直接賣著那些早點點心,賣到其它糕餅糕點出籠,直到打烊。也因此,愈來愈多人知道「巧手蕙心坊」是間糕餅店,而不是早粥店。
這些都是這位大人所帶來的影響,所以在小湘心中早已將這位不知名的大人當成了恩人看待,即使他有點冷漠,不愛說話,也不太理人。
「麻煩你了。」
平常總是嗯了一聲,面無表情的付了錢就帶考點心離開的大人突然開口對她說了這麼一句話,令小湘呆愣了一會,這才趕緊回過神來,趕緊應道︰「不麻煩,不麻煩。能為大人服務是小的的榮幸。」
說完這句話,看見大人似乎輕蹙了下眉頭,有些不悅的模樣。她趕緊又解釋道︰「這是師傅教我說的,我沒有在拍大人的馬屁,真的沒有。」
生意做久,接待的客人多了,小湘也學會了察言觀色。這位大人明顯不愛听奉承的話,甚至還有些厭惡,她可不能讓大人誤會她是那種人。
「你師傅教你拍馬屁?」大人瞄了一眼羅蕙心所在的方向問她。
小湘驚嚇的瞠大雙眼,趕緊搖頭,然後轉頭看向師傅。只見師傅正專注的做事,絲毫沒注意這里,而且鋪子里剛好有三位客官不知在爭論什麼,說話聲音大了些,所以師傅應該沒有听見大人剛才說的話。她頓時松了一口氣。
「大人,師傅從未教過小的拍馬屁,請您別這樣說。」她一臉認真且嚴肅的對大人說。
「那她教了你什麼?做點心嗎?」
「嗯。不只教小的做點心,還教小的讀書認字,很多很多,師傅是我見過最厲害最聰明的人。」小湘點頭道,不由自主的露出得意的神色。她以有這樣厲害的師傅為榮。不過大人卻露出了不信的表情。
「你師傅也大不了你幾歲吧?有一手做點心的好手藝已經很了不得了,我就不信她還有什麼厲害之處。我想她認得的字可能也只有教你的那幾個字。」
「才不是這樣!」小湘遏制不住大聲的為師傅抗辯,話一出口,便听見師傅警告的聲音從廚房那方向響了起來。
「小湘,你在做什麼?」
她頓時渾身一僵,看了一眼好似沒有生氣的大人之後,轉頭面向師傅說︰「師傅,大人有事要我做,我正在听大人吩咐呢。」
師傅明顯愣了一下,隨即道︰「那你好好的听大人吩咐。」
「是,師傅。」小湘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回過頭來趕緊小聲的對大人說︰「大人,您剛剛說要小的做的事是什麼事啊?請大人快點告訴小的,免得待會兒我師傅問起,小的卻答不出來,那就糟了。」
「你很怕你師傅?」大人好奇的問她,聲音學她壓得低低的。
「沒有,師傅對我很好,我只是不想讓師傅擔心而已。」她答道。
「擔心什麼?」大人問。
「擔心對大人不禮貌,得罪大人會被官兵捉去關,然後死于非命。」
大人張口結舌露出一臉呆滯傻眼的表情,讓小湘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因為大人看起來有點呆。
大人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以無比認真而嚴肅的表情問她,道︰「在你們師徒眼中,我是這麼一個囂張枉法,仗勢欺人又得理不饒人的惡霸嗎?」
這回呆住的人換成了小湘,她不是驚呆,而是被嚇呆了。她打了一個寒顫,立即雙膝跪地的趴伏到地上求饒。「大人饒命,小的絕對沒有那個意思。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鋪子里的所有人瞬間噤聲,也讓一直待在爐灶前做事的羅蕙心瞬間跑過來,然後跟著跪到地上,趴伏著開口道︰「大人饒命。是民女沒教好劣徒,沖撞了您,民女願意受罰,求大人看在劣徒年紀尚小原諒她這一回。請大人開恩,大人饒命。」
鋪子里一片靜默,安靜無聲,就連鋪子外的所有聲音都停了下,氣氛凝滯得讓人感覺到窒息。
羅蕙心趴伏在地上連動都不敢亂動一下,背部冷汗直流。她不知道小湘做了什麼事沖撞了這位大人,卻知道她們師徒倆絕對得罪不起眼前這位大人。
前些日子她見過這位大人穿朝服的模樣,那一身朝服是四品大員的朝服。她們師徒倆沒有身分背景,也沒有靠山,平常連個在衙門做事的小兵都得罪不起,若真得罪這位大人的話,即使有十條命恐怕也活不了。
老天爺,禰讓我重生一回,不會只給我短短多活一年多的壽命吧?別這樣對我,拜托。
「你們倆都起來,沒有人沖撞我。」
緊繃的情緒在一瞬間松懈下來,羅蕙心整個人差點就要虛月兌的癱軟到地上去。還好她沒有,她沒有這麼軟弱無用,也不允許自己這麼軟弱無用。
「謝謝大人。」她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這才站起身來,轉頭對仍呆滯的跪在地上的小湘斥聲道︰「還不向大人道謝?」
小湘一個激靈,立刻有樣學樣的也朝大人磕了個頭,說︰「謝謝大人。」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怯怯的站在一旁,不敢再亂開口說話。
「只是個誤會。」
小湘沒想到大人竟開口替她解釋,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感動與感激的神情。
接著又听大人對師傅說︰「本官的祖母听說姑娘做的點心很好吃,一直很想嘗嘗看,但礙于年紀大了不好出門,不知姑娘是否願意移駕府上制作點心,以圓了老人家這個念想?事後本官定有重謝。」
羅蕙心愣了一下,微微地躬身,恭敬的答道︰「承蒙大人賞識,民女何德何能,自當願意。」即使不願意也得願意,民不與官斗啊。她默默地在心里想著。
「好。那麼日子就訂在兩天之後,那日我正好休沐。可否?」
「可以。」羅蕙心點頭道。
「後日辰時我會派人來此接姑娘師徒,至于制作點心所需的食材,你待會兒把它列出來,晚些我會派人過來取。」
「民女遵命。」
「還請姑娘多費心。」
「請大人放心,民女自當竭盡全力不讓大人及府上老夫人失望。」
「麻煩了。」
大人說完留下早點的銀錢,拿著外帶的點心就離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波就此平息,一切恢復正常,只除了差點又給師傅闖禍的小湘一直怯怯的,就怕師傅秋後算帳。
不過她擔心的完全是多余的,因為她師傅現在滿腦子都是點心食譜,正在努力思考著兩天之後要做些什麼樣的糕餅點心才能得到贊賞與好評,還有需要哪些食材,正忙著呢。
因為羅蕙心知道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宣傳「巧手蕙心坊」糕點的大好機會,畢竟她去的可不是普通百姓之家,而是」位四品大員的官邸啊。只要這回做得好,未來還怕「巧手蕙心坊」的糕點能不在官夫人之間打開知名度嗎?
此時的她正充滿了斗志與期待,還有一些感嘆。真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孔家?怎麼會是這里?怎麼可能?!
羅蕙心停在孔家大門前,震驚得呆若木雞。她怎麼想也沒想到那位大人派去接她的人,會把她帶到這個地方來。孔家?怎麼會是孔家呢?這不可能!
「羅姑娘,側門在那邊,咱們得從側門進去。」帶路的小廝對忽然停下腳步不再往前的羅蕙心說。
她仍然一動也不動的呆站在原地,因為她實在是太震驚了,震驚到無法動彈。真的是這里嗎?怎麼會是這里,怎麼會有這種事?
「師傅,你怎麼了?」小湘扯了扯她的衣袖問道。
羅蕙心努力平復自己紊亂的情緒,帶著最後一絲期盼,朝那小廝問道︰「這位小扮,這應該不是那位大人的府邸吧?我記得這里好像是專營布匹絲綢生意的孔家宅邸,難道是我弄錯了嗎?」
「這里的確是孔家,大人的府邸在隔壁。」
她聞言正準備松口氣慶幸時,卻听小廝繼續往下說︰「不過老夫人卻是住在這里,不住在大人府邸,所以今兒個請羅姑娘來,自然要來孔家宅邸。」
羅蕙心只覺得腦袋轟隆隆的,耳朵也是。什麼老夫人不住在大人府邸,要來孔家,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小扮,你們家大人和孔家的關系到底是……」她頭有些暈的喃喃問道。
「羅姑娘難道不知道大人姓孔,名廷瑾,是孔家的大少爺嗎?」小廝有些訝異的說。
孔家的大少爺?「但孔家的大少爺不是孔廷禮,二少爺孔廷宜嗎?」她不由自主反問。
「廷禮、廷宜少爺是房的少爺,大人是大房嫡子,也是孔家大房唯一的主子。」一頓,小廝忍不住炫耀的說︰「大人現今可是在吏部任職,是吏部侍郎,正四品的大官職,是當朝最年輕、最有前途、最被看好,而且最受皇上信任與器重的官員。孔家也因為大人而變得顯貴,再也不是普通的商賈之家。待會兒進去之後,羅姑娘可要稍微注意你的態度,小心不要得罪了人,懂嗎?」
羅蕙心的腦袋雖然還是很紊亂,搞不懂自己和孔家之間到底是什麼孽緣,竟然連重生之後還能和這家人扯上關系,真的是太莫名其妙了!但她可不會因此而退縮,因為她如今是羅蕙心,不是施玲蘭。
「謝謝小扮的提醒,我知道了。」她開口道,然後領著小湘跟著小廝從孔家的側門進入孔府。
孔家是商賈富戶,府內處處雕梁畫棟,廊環九轉,奇石美園,涼亭翠橋的,整體來說就是奢靡。比之同樣是商賈之家的施家,孔家明顯就是高調在炫富,讓羅蕙心見了既覺得不以為然,又覺得膚淺低俗。
不過這是對她而言,跟在她身旁的小湘就是一臉嘆為觀止的表情,一路上都瞠大了雙眼,張大了嘴巴,無聲的哇個不停,讓她感覺好笑到不行。
領路的人將她們師徒交給了廚房管事,那是一個四十幾歲,身材渾圓,姓沈的婆子,光看她就知道孔家廚房的油水很足,都快養成豬了。
沈婆子以高高在上的姿態,睥睨的看著她們並宣告的對她們說,在廚房里她就是老大,即使她們是被大少爺請進府中為老夫人做膳食的,來到這廚房就得听她的,不然現在就滾。
羅蕙心隨意的應了一聲,不想理這種只會欺負弱小、狐假虎威,到了主子面前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狗奴才。這種人她見多了,反正她在這兒也只待幾個時辰而已,沒必要去得罪這種小人,讓自己這幾個時辰難過。
她原是這麼想的,但有些人偏偏就是給臉不要臉。
「你這是在做什麼?糕點是這樣做的嗎?不要不懂裝懂。」
「什麼?這些食材都不要了?你怎麼可以這麼浪費?別以為這些食材是孔家準備的,不需要你花一個銅錢,你就可以這麼浪費!」
「都說我是這里的老大了,我叫你做就做,沒听見我說的話嗎?」
「臭丫頭,你竟然還敢給我臉色。」
啪!
一記巴掌聲突然在廚房內響起,讓原本裝聾作啞不想惹事的羅蕙心,迅速抬起頭來轉頭看去,只見小湘捂著臉呆立當場,而那個沈婆子打了人的手竟然還沒放下,又想舉起來朝小湘的臉上搧上第二個巴掌。
羅蕙心登時怒氣沖天,想也不想的直接抓起台面上的面團就往那婆子的臉上狠狠地砸了過去。
啦!正中目標!
「天啊!」沈婆子大叫一聲,看清楚自己被什麼攻擊之後,轉頭以要吃了她似的神情尖聲大叫,「反了反了,你這是在做什麼?」
怒極的羅蕙心沒有響應,而是轉身拿起台面上所有她伸手可及的東西,不管是食材、調味罐、鍋碗瓢盆,凡是她拿得到手,扔得出去的,全部一股腦兒的砸向那個沈婆子。
她是真的被惹火了,不過是一個狗奴才也敢仗勢欺人,也敢動手打人?小湘是她的人,她的徒弟,連她這個做師傅的都不曾動手打過小湘,憑什麼一個狗奴才也膽敢搧小湘巴掌?
到底憑什麼?!
「住手!住手!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還不快點住手!」
沈婆子被她的瘋狂舉動嚇到了,廚房是她管轄的地方,現在被弄得一團亂,她這個管事難辭其咎肯定會被責罰。這還是其次,听說今天老夫人心情格外的好,似乎相當期待今天從府外請來的糕點師傅所做的點心,這下若讓老夫人知道期待的糕點被她搞砸了,她焉還有命在?
早知道這兩個臭丫頭這麼桀驁不馴不受教,脾氣又這麼大的話,她就不會在這里擺譜裝老大了。她真的是腸子悔得都青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個冷峻嚴厲的聲音驀然從廚房門口響起。
羅蕙心轉頭看去,不是那位孔廷瑾大人還會是誰?很好,他來得正好,她正想找他呢!
「小湘,跟我來。」她冷著臉朝被剛才場面嚇呆了的徒弟說,然後筆直的走到孔廷瑾面前,面無表情道︰「大人,這份差事民女沒辦法做了,辜負大人的委托與期待,民女深感歉意,並且願意接受大人的責罰。」說完,她深深一鞠躬,「民女告退。」轉身就走。
「等一下。」孔廷瑾將她喚住。
羅蕙心停下腳步。她不得不停,因為人家是大人,而她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但是即使她停了腳步卻沒有轉身,因為此刻的她滿肚子的怒火,就怕再次失去理智而失控。剛才失控面對的是一個狗奴才也就罷了,但是面對一位四品大官員失控的話,那後果可不是她這個小老百姓能承受的。
「誰來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孔廷瑾冷聲質問。
沒有人開口說話。
「小湘,你來說。」孔廷瑾點名道。
「大人,這不是師傅的錯,是那個人先動手打我,師傅才會拿面團丟她的。」小湘有些惶恐的回答。
孔廷瑾冷冷地瞥了沈婆子一眼,目光如刀。又問︰「她為什要打你?」
「她說她是廚房里的老大,師傅和我都要听她的。可是她又不懂得怎麼做糕點,在那邊胡亂指揮,我不听她的話她就罵我,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她就伸手打我了。」小湘說著,忍不住伸手模了下仍疼痛不已的臉頰,感覺那里火辣辣的。
「她說的話是真的嗎?」
沈婆子面無血色,渾身抖得像篩子一樣,瞬間跪落地上,一次又一次的磕頭求饒。
「瑾少爺饒命,奴才知錯了。請瑾少爺饒了奴才這一回,奴才再也不敢了。瑾少爺饒命,瑾少爺饒命,瑾少爺饒命……」
孔廷瑾一直等到那沈婆子磕頭磕到額頭都泛出了血絲,這才緩慢地問小湘道︰「你說呢?」
「啊?」小湘呆愣住,不知所措的看了眼那婆子,又看向大人,最後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轉向師傅求救。「師傅?」她要說什麼啊?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羅蕙心開口道,直接替徒弟做出決定。
「怎麼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孔廷瑾有些感興趣的問。
「杖責三十。」羅蕙心毫不猶豫的答道。
以沈婆子那壯碩的身子與肥肉,三十棍絕對是死不了,但是也絕對能夠去掉她半條命。
這種仗勢欺人、狗仗人勢的奴才就該讓她狠狠地受一次教訓才會學乖。
孔廷瑾輕挑了下眉毛,發現自己真的是愈來愈看不懂眼前這位羅姑娘了。
他第一次遇見她是在大街上,年紀不大,卻讓一個小她也不過幾歲的小丫頭開口喚她師傅。穿著略顯寒酸的粗布衣裳,言行舉止卻像大戶人家教養出來的閨秀,很怪。
他第二次遇見她是在她所開的粥店——不,或許該說糕點店比較正確。
他這個人沒什麼興趣,除了工作之外,就只有喜歡吃糕餅點心的小嗜好,官場上的人幾乎都知道。所以,有些人為了討好他、賄賂他,總會到處搜羅好吃的糕餅點心送給他。他當然不會接受,結果那些人腦筋轉得快,不再送他糕餅點心,改送他消息,總會在言談之中有意無意的提起說哪里賣的糕餅點心很好吃之類的,讓他想裝作沒听見都難。
于是一次、兩次、二次,在听見三個不同的人卻同樣都提起這間早粥店里的點心好吃之後,他終于按捺不住好奇和肚子里的饞蟲跑來一探究竟,然後一來就被店里的小丫頭見到他的驚嚇反應弄懵了,直到她走進他的視線,他這才認出這對奇怪的師徒。在食用過店里的點心之後,他總算明白了那位看起來年紀輕輕又弱不禁風的姑娘,是真有當師傅的本事。
因為是真的好吃,再加上總會不定期的換新樣式與新口味的點心,他不知不覺的就成了最忠實的主顧,風雨無阻的天天報到。
因為每天都去的關系,他對這對師徒的了解也愈來愈多。知道師傅姓羅,徒弟姓李。知道她們不是京城人,而是京城外一個小鎮上的鎮民,父母都在家中。知道徒弟不僅敬重師傅還仰慕師傅,知道師傅拿徒弟當親妹妹般的對待與疼愛。知道她們非常的吃苦耐勞,從早忙到晚,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
為何如此拚命?家里需要銀錢?
他從不認為自己身上有什麼好奇心之類的,直到遇見這對奇怪的師徒之後,他的好奇心就這麼蹭蹭蹭的長了出來,壓都壓不住。
他有想過為什麼會這樣,答案肯定與她擁有一身做糕點的好手藝的關系。像她這種能長時間滿足他口月復之欲的人才可不多見,他會對她產生好奇是在所難免的事,因而得好好的將她保護好才行。
所以他找人調查了一下她們。
巧手蕙心坊?原來這個店名是這麼來的。她的確有一雙巧手,而蕙心真的是人如其名,蕙質蘭心。
羅蕙心,芳齡約十六歲。父親羅安同是名秀才,是鎮上學堂里的先生,長年為哮喘癥所苦。母親魯氏曾在京城百年糕餅店「施記」的施府中任女乃娘一年多的時間,現已回家。還有一個妹妹羅蕙芸,現年兩歲。
羅安同的哮喘癥是個無底洞,連累妻女,拖垮了整個家計,羅蕙心因此還曾被父母親賣到富戶當了三年的丫鬟,兩年前賣身契約期滿被父母贖回,之後為了家計她才開始做糕點來賣,然後大受好評,轉而來京城發展事業。
徒弟李小湘十歲左右,出生于農戶,家貧困苦,父母因養不起孩子便在她的理解與同意下將她給賣了,卻因受到老天爺的眷顧而遇見羅蕙心這個好主子,不僅直接撕毀了她的賣身契,還收她為徒,人生因此而改變。
兩人的背景看起來相當的平凡,但卻在平凡中透露出不平凡。尤其是這位羅姑娘相當的特別,特別得讓人看不透。出身平凡,卻有不平凡的手藝,不平凡的儀態舉止,不平凡的心性與見識。
听他派去接她們師徒來此的小廝說她進入孔家後,一路走來面不改色、目不斜視的淡然反應,他便知這女子不簡單。現下再看管事婆子犯事,她竟能面不改色的說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杖責三十」的話出來更是讓他驚訝。因為,只有做過主子的人才有這種氣勢與魄力,可她一個小泵娘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這股傲氣又是從哪兒來的呢?真是令人想不透。
不管如何,她的決斷很合理。
「來人,把她拖下去杖責三十棍。」
「呦呦呦,瞧瞧這是誰呢?」一個尖銳的嗓音突兀的響起,「不是咱們孔家的驕傲,光耀咱們孔家門楣的大功臣的大佷兒嗎?大佷兒位居高位,日理萬機,今兒個怎會有空過府來,還有此閑情逸致的管理起嬸嬸家後院里的閑事?」
羅蕙心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去,只見孔廷宜的母親——她上輩子因兩人的婚約而見過幾次面的孔夫人——在幾名管事與丫鬟簇擁之下姍姍走來。只見她身著一件姜黃色繡遍蔥綠折枝紅牡丹的緞褙,里頭襯著大紅豎領中衣,頭上、耳朵、脖子、手上,無不穿金戴銀的掛滿珠寶飾品,富貴得俗氣,也富貴得讓人無言以對。
羅蕙心即使再世為人,再次見到這位極品的無緣婆婆,她還是有種不忍卒睹的感覺。
不過她上輩子見到這位孔夫人時,這位極品夫人總是和和氣氣、笑容滿面、慈愛而溫柔的,哪里想得到她刻薄起來時的模樣如此難看。
不過最令人無言的是,她竟然在外人面前如此諷刺身為四品大官員的佷子,這也太沒腦子了吧?也難怪其子孔廷宜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這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佷兒本不欲管,無奈關系到孔家在外的名聲卻是無法置之不理,還請嬸嬸見諒。」孔廷瑾面無表情的冷淡道。
「好大的罪名啊,不就是讓管事管管兩個野丫頭而已,佷子這話說得也太嚴重了吧?」孔夫人童氏皮笑肉不笑的微笑道。
也不知道那沈婆子之前的所作所為是听命行事或是自己犯愚蠢,不過童氏這麼一出口用了個「讓」字,便已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看樣子孔家大房與二房之間很是水火不容啊。羅蕙心心想著,對于自個兒上輩子沒有嫁進孔家,忍不住又一次的慶幸了起來。感謝老天爺。
「如果嬸嬸口中的管事是這個奴才,野丫頭是擁有自主權力,能掌握自己生死,創造屬于自己的未來的這兩位姑娘的話,敢問嬸嬸你想選擇當前者還是後者?」孔廷瑾面色淡淡的問。
「我——」童氏只說了一個字,便立刻住了嘴。因為她突然發現不管選擇前者後者都是錯,若選前者,她不就是想當奴才?若是選後者就是自打嘴巴,想做個讓奴才都能教訓的人,這是要她怎麼選擇?
「嬸嬸怎麼不回答呢?」
「太太就是太太,又何必要選擇當別人呢?」童氏身邊的嬤嬤倏然開口道,幫主子解決了這個難題。
「說的沒錯,我就是我,是孔家的當家主母,我為何要去當別人?」童氏高高的抬起下巴,不可一世的答道。
孔廷瑾冷冷地瞥了那個嬤嬤一眼,嚇得後者不由自主的渾身一僵,迅速地低下頭去。
「這件事本來不是佷兒能多嘴的,但既然佷兒也姓孔,孔家的聲譽若是敗壞了也會受到影響,那麼佷兒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嬸嬸毫無御人之術,下人一個比一個沒規矩,今日欺客,明日便會欺主。嬸嬸不僅不以為意還為個奴才是非不分,助長其張狂態度。再這樣下去只會致使家宅不寧,禍起蕭牆,進而禍延子孫。這事我將會如實稟報祖母,嬸嬸最好有個心理準備將管家之權交出來。」
「你、你憑什麼?!」童氏被氣得發抖,握緊拳頭,咬牙切齒死瞪著孔廷瑾迸聲道。
「就憑佷兒現在所擁有的官位,憑佷兒讓孔家從士農工商最末流的商賈之戶翻身為官家這兩個理由足矣。」
「你!」童氏被氣得渾身發抖,一張臉因憤恨而扭曲變形,相當嚇人。
最後,敗陣下來的她也只能怒氣沖沖的轉身離開,留下那個面無血色想開口求饒又不敢的沈婆子,頹然的被押下去受杖責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