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杓娘子 第二十三章
用過晚膳後,謝孟芝被一群自稱是冉婉婉的兄弟姊妹給纏住,根本月兌不了身,只能郁悶地在絳雪公主所住的東月閣睡下。
此時,靖皇的御書房里,分別坐了兩名水火不容的男子。
靖皇望著不停散發濃濃敵意,屢次對上眼都迸出火花的兩人,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他用了一場晚宴的時間,仔細入微的觀察過尉遲淳,更在他歇息時,派了許多的眼線去盯住他,甚至偷偷記下他與璟王妃的對話。
再加上素聞尉遲淳脾氣火爆,往往遇事則發難,一個那樣真性情的男子,是不屑虛偽演戲的,是以靖皇非常肯定,尉遲淳對絳雪公主的喜愛,是真的刻進了骨子里,絕非一時情迷或兒戲。
因此面對先前答應婁真的話,靖皇著實苦惱不已,畢竟君無戲言,再加上絳雪公主確實與婁真有婚約在前。
偏偏靖皇問了冉婉婉一整個下午,冉婉婉說什麼就是不願嫁給婁真,還說她寧可不當絳雪公主,即便被降為一般平民,也要隨了尉遲淳。
好不容易盼回來的心肝寶貝,靖皇怎可能舍得讓冉婉婉當平民,是以才會有眼前三人協商這一幕。
思及此,靖皇復又嘆氣,緩緩道︰「想必你們兩位應該也知道,寡人為什麼會找你們私下相談。」
尉遲淳與婁真分別坐在紅木雕花靠背椅上,兩人冷冷的互望一眼,旋即又別開視線。
「婉婉是寡人最心愛的女兒,寡人絕不願見到她有生之年再受任何委屈,可偏偏眼前就有道難題,可能會讓婉婉受傷,寡人才會找上你們兩位。」
「靖皇應當沒忘,我與婉婉早已訂了親,婉婉日後將是我的太子妃一事?」婁真心浮氣躁地問道。
反倒是尉遲淳,自踏入靖皇的御書房後,︰直面沉如水不曾露出半絲狂躁。
他雖然脾氣暴躁,但卻是在該火爆的時候沖,該沉定的時候絕不讓敵人窺透他一分心思。
始終默默觀察兩人反應的靖皇,不由得又在心中贊揚了尉遲淳幾句。
「君無戲言,寡人自當記得。」靖皇說道,「只是,婁真,如今婉婉已經記不得過去的事,她也說了,此生只願跟了尉遲將軍,寡人若是強逼,怕是婉婉會發生不測。」
婁真咬了咬牙,一臉不甘的瞪著尉遲淳。
彷佛無所感似的,尉遲淳兀自望著靖皇,道︰「我對公主一片赤誠真心,此生此世絕不辜負。」
「胡說八道!」婁真憤恨地喊道。
「婁真。」靖皇警告意味濃厚的喚了一聲,看著眼前同樣優秀,各有千秋的兩人,不由得又在心中重重嘆了口氣,沉默了半晌,靖皇意味深長地道︰「寡人明白你倆對婉婉都是真心的,正因為如此,寡人更難下決定,也不敢擅自幫婉婉作主,畢竟現在的婉婉與過去不同了。」
「那靖皇的意思是?」婁真急切地追問。
「寡人只願將婉婉許配給能夠保她一世安平的人,不如這樣吧,你們兩人舉行一場比試,讓寡人看看你們能否有這個能耐。」
這個法子實在是萬不得已的下下之策,靖皇自個兒也明白,事實上他的心是偏向尉遲淳的,可偏偏婉婉與婁真有婚約在前。
說穿了,會提出比試之說,也算是他的私心作祟。
如果尉遲淳真有本事的話,那麼就能贏得比試,讓婁真輸得心服口服,這樣一來他也就算不上是毀諾,能夠保住一國之君的威信。
「我願意一試。」尉遲淳毫不遲疑的點頭答應。
婁真臉色鐵青,多少猜得出靖皇提出這場比試的心思,但這是他唯一能贏回婉婉的機會,即便對他不公平,他也只能忍下來。
「婁真,你意下如何?」靖皇問道。
婁真僵硬的點了下頭。「我也願意。」
靖皇揚笑,拔高了嗓音道︰「那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今日在場三人同可證,只要贏了比試,誰就有資格迎娶婉婉,另一人不得有異議。」
尉遲淳表情嚴肅的道,「可是絳雪公主還不知道此事,事關她的終身大事,是否該知會她一聲?」
好小子,倒是沒忘了婉婉的意願。靖皇面色不變,心中倒是頗為贊許。
他清清喉,道︰「尉遲將軍畢竟不是我雁沙國男兒,更是他國將軍,照理說沒有資格迎娶我雁沙國的公主,能夠破這個例,還是看在婉婉一心向著將軍的分上,寡人已盡了最大的努力,相信婉婉應該也會贊同。」
聞言,尉遲淳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靖皇這番話,無疑是拐彎抹角的告訴他,能做到這種程度,對他與謝孟芝已是最大的退讓,無論他們意願如何,如果兩人真想在一起,都只能接受這場比試。
「靖皇放心,我會用自己能力證明,我才是最適合婉婉的丈夫人選。」婁真眯著眼,凝瞪著身旁的尉遲淳,像是恨不得現在就開始比試。
尉遲淳不以為然地睨他一眼,譏諷地說︰「口說無憑,屆時還請太子拿出十二萬分的真本事。」
語罷,兩個男人又是一陣眼神廝殺,火藥味濃厚,看得一旁的靖皇只能搖頭苦笑。
「比試?!」
謝孟芝坐在鋪滿金枝纏蓮繡花褥子的暖炕上,長發披垂在後,身上僅穿著白色錦綢中衣,杏眸瞪得圓大,小嘴錯愕微張。
尉遲淳坐在炕邊,及時伸手捂住她發出驚呼的小嘴,同時往門口方向睨了一眼。
她這才想起,他可是趁著守衛交班的空檔,偷偷潛入她的寢房,要是被宮人知道,肯定要出亂子,她一臉歉意的瞅著他,連忙壓低聲音道︰「今兒個我跟父皇敘舊的時候,他一個字都沒跟我提,一眨眼就把你們兩人找去,還擅自下了決定,這也太不尊重我了。」
「傻丫頭,古來兒女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之命作主,況且你是金枝玉葉,又與吳國太子有婚約在先,靖皇能做到這樣,已算是對我倆盡了最大心力。」
聞言,謝孟芝面露驚詫。「這麼說來,我父皇是屬意你的?」
尉遲淳模模她的臉,揚唇一笑。「如果不屬意,又怎麼會繞這麼一大圈幫著我。」
「幫著你?」她眼神露出幾分俏皮。「好大的口氣啊,難不成還沒比試,你就篤定自己一定會贏?」
「那是當然。」眉頭輕挑,他眯了眯鳳眸,唇上那抹笑顯得誓在必得。
「那吳國太子看上去也不是省油的燈,你還真是狂妄。」她輕哼。
「不是我狂妄,而是這一仗我非贏不可。」他目光炯炯,筆直地望進她眼底。
「那時在戰場上,當我看見你站在我面前,我就對自己立下了承諾,這輩子什麼都能輸,唯獨不能失去你。」
她芳心一悸,紅暈浮上兩頰,胸中釀起了感動。
「好了,我得回丹陽宮了,否則要是讓宮人撞見我在公主寢房,靖皇不把我大卸八塊才怪。」
尉遲淳笑了笑,起身欲走,不料,謝孟芝忽然伸手拉住他。
他一回過身,她便抱了上來,軟玉溫香在懷,教他差一點就把持不住自己。
「尉遲淳,我一點也不想當什麼公主,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胸口一暖,他伸出雙臂,將偎在懷里的人兒圈緊。「我知道。」
兩人甜甜蜜蜜地依偎了好片刻,才依依不舍的放開,臨離之際,尉遲淳更是好生眷戀的親了她好幾口,才施展輕功離開寢房。
謝孟芝痴痴地目送他的身影遠去,心中輕輕一嘆,尋思片刻才躺回炕上。
睡到下半夜的時候,她似有所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這一睜可不得了,她瞧見光線模糊的房里,似乎有道人影直朝暖炕方向移動。
「是紫嫣嗎?還是綠蓉?」她喊著在公主寢房伺候的宮人名字。
那人不答聲,而且越靠越近,謝孟芝腦中忽然閃過一些古怪的念想,想著身子原主當初就是蒙受靖皇疼寵,因而引來其它妃嬪與皇室子女的不滿,才會卷入後宮之亂,惹來殺身之禍,雖說靖皇已經整肅過後宮,可並不代表完全沒有妒恨冉婉婉的人。
思及此,謝孟芝從溫暖的被褥里彈坐起來。「來者何人?要是再不出聲,我要喊人了!」
話聲方落,驀然一道冷冽的刀芒閃過眼前,下一刻她的頸前抵上了一道冰冷的物體,她心中一驚,低眸望去,果真是把短刀,她強裝鎮定地抬起眼,同時間也看清了對方的面貌。
竟是白日里與一眾兄弟姊妹一起來探望她的平樂公主冉麗敏?!
冉麗敏是淑妃所出,與冉婉婉年紀相仿,只小她幾個月,據悉兩姊妹感情甚篤,在一票皇室子女當中,是最沒有嫌隙的。
回想白日里兩人的談話,冉麗敏一見到她便淚眼汪汪,哭得花容憔悴,且丁點不像是在演戲,那當下還害得謝孟芝好生心虛。
莫非,冉麗敏也是妒恨冉婉婉的那些人之一?
抵住頸子的刀鋒冰冷得教人發寒,她不由得吞咽了下。「麗敏,你這是做什麼?」
冉麗敏斜瞅著她,唇上一抹不屑的冷笑。「冉婉婉,你可好了,大難不死又帶了個修羅將軍回來,風光得很,我就是看不慣什麼好事都落在你身上。」
「你在說什麼?我們是親姊妹啊……」
「哼!親姊妹?你娘親是貴妃,我可不是,我才沒你這樣的姊妹!」
「麗敏,你可別亂來,外頭還有守衛和宮人,只要我一叫,他們立刻就會進來。」
「婉婉啊婉婉,你可真單純,你以為我會傻到連這樣的事都不清楚嗎?」
謝孟芝心下一凜,顫著嗓子問道︰「你殺了他們?」
冉麗敏輕怔,面色閃過一絲古怪,旋即厲聲道︰「我放了迷香,他們都暈倒了,醒來之後也不會記得曾經見過我。」
哎,她差點忘了,古人最愛弄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她作夢也想不到,這種古裝劇里才有的戲碼,有生之年居然讓她親身經歷。
「那你究竟想怎麼樣?」謝孟芝無奈地問道。
「當然是讓你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冉麗敏狠笑一聲,伸出另一手將她從炕上扯起身。
「你要帶我去哪兒?」謝孟芝被推了一把,不由得面色發惱。
「少廢話,去了你就知道。」冉麗敏啐了一口。
謝孟芝俏臉泛苦,只能一路被架在脖子上的刀鋒壓著走。
老天爺啊,她真是許錯了願望,真不該說想當什麼公主的,就知道好事沒她的分,壞事倒是一籮筐找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