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明月之小妾命 第二十章
過不到兩刻,外頭又傳來一陣騷動。
接著,春兒敲門進來。「姑娘,常家的人走了。」
「走了?你是說他們回祁縣去了?」安蓉問。
春兒點了點頭。「是,而且還是氣呼呼地離開了。」
「快去幫我準備紙筆!」她必須早點做好準備,免得事到臨頭,被趕出別莊,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當文房四寶都準備齊全,安蓉立刻修書一封,寫好之後吹干了,然後折進信封內,再交給春兒。
「你偷偷回曹家一趟,把這封信交給佑雲堂哥,千萬不要讓其它人看到,更別讓我爹娘知道。」她叮嚀道。
「是。」春兒把信收好,立刻出門。
一個多時辰後,常永禎暫代知縣處理完公務,才離開衙門。
他微跛著腳,一路步行回家。
「大人請留步!」
身後傳來的聲音,令常永禎本能地回過頭去,瞥見叫喚他的是一名約莫三十多歲的男子,手上拿了把折扇,態度謙遜有禮,應該是個讀書人,便停下腳步。
「你是……」他並不認得此人。
方守賢拱手揖禮。「小民姓方,是打外地來的,不久之前在衙門外頭凝听大人審案,對于大人所做的判決,相當敬佩。」
「本官只是善盡職責罷了。」常永禎謙虛地回道。
他深深地看著眼前的縣丞,雖然年輕,目光卻正派沈穩,在公堂之上,面對親人的指責也毫不動搖,著實令人佩服。
「小民听說被告和大人還是堂兄弟,卻能大義滅親,實在令人佩服、佩服。」
方守賢連聲夸贊。「難道大人不怕無法獲得家族中人的諒解?」
常永禎神情一整。「本官雖不過是個八品官,若能盡棉薄之力,解百姓之苦,為死者討回一個公道,自當願意承受任何責難。」
「小民心服口服。」方守賢拱起兩手,深深一揖。
待他目送常永禎離去,直到看不見那道清瘦凜然的身影,才轉身往南大街的方向走去,最後來到一間茶樓。
進門之後,來到最角落的位置上,那兒已經坐了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看其五官輪廓,不似漢人。
方守賢輕喚一聲。「大人!」
這名中年男子,也就是山西巡撫諾岷見幕友返回,比了下對面的椅子。
「坐!」此時人在外頭就無須多禮。
待方守賢入座,便把方才與常永禎的對話轉述一遍。
原來兩人適巧由京城返回山西,途中經過平遙縣,決定稍作歇息,又听人談起這場闢司,一時好奇心驅使,便到衙門外頭听審,得知平遙縣知縣病倒,由縣丞代理,令他們訝異的是衙門里頭竟還有這麼一位清、慎、勤的好官。
「原本朝廷任命地方官員,都要『避籍』,不能在自家門口為官,不過區區一個八品官,在審核上頭也就沒那麼嚴謹,想不到這位縣丞卻能做到不循私,秉公辦案,實在難得……」方守賢不禁贊許有加。「听說他為官的風評也不錯,又經常代知縣開堂審案,處理案件更是井井有條。」
諾岷喝了口茶。「這個江知縣貪杯誤事,已經不止一次,早就該摘了他的頂戴,撤職查辦,如今他臥病在床,這件事就先緩一緩。」
「大人的意思是……」身為多年幕友,自然猜到幾分。他又倒了杯茶,想到的是正勤于治理貪污腐敗官員,並施以鐵腕的主子。
「皇上才剛登基,正是用人之際,這段時日衙門里頭的公務都由縣丞代理,我倒想看看他有多大能耐?若真的值得提拔,自會向朝廷舉薦。」
方守賢頷首,也但願自己沒有看錯人。
此時,常永禎已經回到別莊,臉上略顯疲憊。
「相公擦把臉!相公喝茶!相公吃面!」安蓉忙得團團轉,就像陀螺似的。
月兌下官服,換上一襲洗到有些刷白的長袍,常永禎唇畔不禁噙著一縷幾不可聞的淺笑,看著小妻子為自己張羅一切,這份溫暖和窩心,讓他初次感受到所謂幸福的滋味。
「老何煮的柳葉面和蒸餅才剛做好,相公正好就回來了,趕緊趁熱吃,今天可是很辛苦,要多吃一點。」她也只能為夫婿做這些事。
他似乎听出弦外之音。「你都知道了?該不會是三叔對你說了什麼?」
「相公不必擔心,他們已經回祁縣去了。」安蓉很高興不必再看到那些眼里只有自己的常家人。
常永禎將她拉到身邊坐下。「三叔說了些什麼?」
安蓉撇了撇唇,有些不屑。「自然是要我勸你快把他的兒子放了,否則就要把你逐出常家大門,不過被我一口回絕了,因為我相信相公的判斷。人命關天,豈能說放就放?簡直當公堂是常家的祠堂,以為可以私了。」
聞言,他眼中閃過一抹苦澀,但不後悔。
若常家真的決定將自己這個不肖庶子逐出門去,爹定會努力阻止,常永禎實在不希望令他太過為難。
常永禎捏了捏她的手說︰「拖累你了。」
她倒是不以為意。「你若是非不分,我才會真的瞧不起。」
「多謝娘子。」這句話是多大的鼓舞!
「盡避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其它的事就交給我。」安蓉從小受寵,凡事有人撐腰,更不必為誰花費心思,還是頭一次體會到責任的意義。
因為除了她,相公沒有人可以依賴,她也不再是曹家的千金,不能當個只想被人寵愛,卻什麼事都不會的沒用女人。
常永禎听她這麼說,心中也就越是不舍。
若被逐出常家,真要她跟著自己吃苦受累嗎?
他胸口抽緊,只能強迫自己暫時不要去想以後的事。「對了,明天早上要回衙門處理一些公文,不過下午可以陪你回門。」
「真是太好了!終于可以見到爹娘,我這就讓阿香回去通知他們一聲……」安蓉眉開眼笑地說。
翌日響午過後,常永禎果真帶著五嬸為他準備好的禮品,和安蓉一起回娘家,也因為這次常、張兩家的官司,他成了平遙懸的名人,就連曹家其他幾房的親戚也全都跑來,要跟他喝上兩杯。
曹老爺看女婿,也是愈看愈有趣,相當地滿意。
而被母親拉到寢房的安蓉,避重就輕地回應母親的關切。
「……他待我真的很好,娘不用擔心,否則依我的性子,早就吵翻了天,氣沖沖地回娘家了。」
許氏听了也覺得有理,女兒從小到大確實就是這副脾氣。
「他對你好,那是再好不過了,連你爹都贊不絕口,認為他為官公正,是個好官,可是這麼一來,常家的人定是無法接受,你們的日子恐怕不好過。」
「就算相公是庶子,也是常家的子孫,頂多罵個幾句,不會有事的。」安蓉笑吟吟地蒙混過去。
許氏也就信以為真。「那就好,要是受了委屈,就讓阿香她們回來跟娘說。」
「是,娘。」偎在母親懷中,眼圈不禁濕了,可是自己不再是個只會跟爹娘撒嬌的女兒了,有煩惱也只能放在心里,無法說出口。
和母親又聊了一會兒,安蓉便去見了堂妹。
「堂姊是特地來跟我炫耀的嗎?」曹心樺一臉惱恨。「想不到堂姊夫這麼能干,把自己的堂弟都關進牢里,這可是大義滅親,不是普通人做得出來,听說只要說到堂姊夫,大家無不豎起大拇指呢……」
安蓉只是靜靜地听她嘲諷,並沒有像以前那樣還口。
曹心樺終于發覺不對勁,狐疑地問︰「你怎麼不罵回來?」
「直到嫁人之後,我才發現很懷念像這樣吵架的日子,以前沒有好好珍惜姊妹感情,不禁有些後悔。」
這番話可把曹心樺嚇到。「怎麼突然說這種話?」
「妹妹……」安蓉握住堂妹的手,讓曹心樺的雙眼瞪得好大。「請你原諒我,明明比你年長,也不曉得退讓,一點都不像當姊姊的;女乃女乃還在世時,應該讓你跟她老人家多親近親近,而不是一個人獨佔,都是我的錯。」
曹心樺以為她生病了。「你到底怎麼了?」
「我很好,只是在反省……」她笑嘆一聲。「听娘說正在幫妹妹談論親事,一定會幫你找個好婆家。」
「到底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常家的人真的待你不好?」見向來跟自己針鋒相對的堂姊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原有的驕氣也淡了,還開口向她道歉,曹心樺不由得著急。其實自己只是嫉妒,又喜歡逞強,不想認輸,並沒有忘記小時候姊妹倆曾經很要好,還經常一起玩。
她搖了搖頭,「既然嫁進常家,不管好不好,都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只是後悔在娘家時,只顧著跟你斗嘴,曾經說了不少傷人的話,妹妹別見怪。」
「你不要嚇我,做什麼突然說這種話?」曹心樺忘了她們過去的恩怨,著急地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出來听听!」
安蓉盈盈一笑。「真的沒什麼,只是有些話不吐不快,妹妹多保重。」
說完,她便起身離去,留下堂妹呆坐在椅上。
接下來,她又去見了庶姊,跟對方說了相同的話,曹玉瑤差點以為有人冒充嫡妹,或者是中邪了。
直到酉時快過了,安蓉才淚別父母,跟著夫婿離開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