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嬈神捕 第十一章
盤龍山在黑夜的籠罩下,看起來就像一只蜷曲休息的巨龍,威嚴低調,穆穆在上,令人望而生畏。
毅字軍的人由東、北、西三面,利用長鉤繩爬上了崖頂,默默的在崖頂等候,樊惠安則帶著柳無雙,由一小隊人馬保護著,守在黑風寨口附近的一個小丘上,縱覽全局,負責布陣發兵,臨機應變。由谷口進攻的則以輕騎為主,由童天毅親自坐鎮,這也是最危險的一隊,因為要吸引敵人全部的注意力,至于童天琪則帶著一小隊隱在崖頂大後方,伺機而動。
斥侯先模掉了黑風寨的幾個暗哨,讓大軍能再推近一點,然而這麼大的山寨可不是紙糊的,不知由哪里傳出一陣尖銳的哨聲,火把油燈一個個點亮了,黑風寨里整個沸騰起來。德化縣衙聯合邊軍的偷襲行動被發現,樊惠安當機立斷地發出全面進攻的信號。
雖然黑風寨南方入口的陷阱及箭哨發揮了作用,暫時擋住了童天毅那一軍的進攻,但東北西三面的軍隊卻如入無人之境從天而降,呼嘯著殺進了寨里,猝不及防的強盜們一時間被殺得抱頭鼠竄,很多都還搞不清楚狀況便掉了腦袋。
他們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已被大軍包圍,不知從哪里又發出了奇怪的哨聲,那群殺出來的匪徒又如螞蟻般匆匆地鑽入山洞里。
黑風寨依山而建,里頭錯綜復雜的燧道里,也挖了許多箭穴,便是用來應付這種情況。此寨從來沒有人能攻得進來,就算攻進來,也大多迷路在里頭被斬殺,因此他們雖然緊張,卻不害怕。在躲回山洞後,如雨般的箭矢便由箭穴中射出,一下子令軍隊難以追擊。
樊惠安此時發出了口令及手勢。「堆稈,放火!」
山頂的軍隊隨即丟下了一捆捆綁得扎實的麥稈,由山下的軍隊接應,由于麥稈輕,躲在箭雨的範圍外,也能直接扔到山洞口。等堆得差不多了,幾枝包著燃油的火箭射過去,轟的一聲麥稈便燃了起來。
不多時,黑風寨的山洞里已充滿了煙霧,里頭的人再也忍耐不住,涕淚橫流,咳嗽著往外沖,面臨大軍的鎮壓。
然而當童天毅以為可以輕松贏下這一役時,異變突起。
山洞里突然如黃蜂般出現了大隊人馬,身著異族服飾,人人都是手持彎刀,殺氣騰騰,一下子布滿了山谷,軍隊甚至被迫退後,局勢陡然翻轉。
「孤昂族!」童天毅臉色大變。
一直在山上埋伏蓄勢待發的童天淇,一見情況不對,立即行動。屬于她的百人小隊由山上如鷂鷹般攀繩翩然而下,試圖與大軍前後圍攻這群突然出現的孤昂族人。
樊惠安見她尚未得到軍令便行動,眉頭一皺,反應極快地發出命令,「變陣,圍擊!」
孤昂族以驍勇善戰、陰謀詭計著稱,按理說應該逃向南方出口的方向,迎向童天毅的大軍才是,然而他們卻反應極快,突然兵分兩路,一路精兵護著邵安迂回由南方出口殺出,另一路察覺後援的童天淇等人兵力較弱,竟是回頭殺向了援軍。山谷里因為燃燒麥稈,原就有些煙霧彌漫,但煙主要往洞穴里飄,並不阻礙視線,孤昂族也發現了,居然將洞里能拿出來焚燒的東西在山谷里亂燒一氣,這下煙霧更大,幾乎遮蔽了在山上布陣的樊惠安的視線。
樊惠安雖然心里著急,卻是堅定地照著既定計劃走,山下的兵無法看到旗號,他還可以令人用號角。由于童天淇先動了,他只能祈禱她那隊人馬可以撐一陣子,待童天毅壓制了邵安領兵的那隊孤昂族軍隊後,便能成功地雙面夾擊。
然而制高點看不清楚,同樣位在谷里的童天毅卻看得清清楚楚。前來支持的童天淇等人被殺得節節敗退,她身上甚至被劃了幾刀,藍色的捕頭裝染血斑斑,成了深靛,好不可怖,但她仍奮勇不退,拒敵人于退路之外。
「天淇!」童天毅焦急狂吼,甚至對著小丘上的樊惠安喝道︰「還不快變陣!天淇快撐不住了!」
不過兩人距離太遠,樊惠安完全听不到他在說什麼。
童天毅眼見妹妹又中了一刀,目訾盡裂,眼眶都漲紅了,一刀揮去格開周身的敵人,飛撲往童天淇的方向。
他這麼一動作,連帶與他形成戰圈的幾名副將及士兵也得跟著動,否則陣不成陣,就會自然崩潰,于是一下子近百人便被引向童天淇的方向,正是中了孤昂族的計,邵安領軍的孤昂族壓力一下子減輕,更是瘋狂地往南方出口涌去。
這突來的變化,小丘上的樊惠安卻是看清楚了。原本以為邵安必然被擄的柳無雙,見童天毅竟半途去支援童天淇,淒厲地尖叫著,「不!快抓邵安!不準走!」
樊惠安俊臉微變,這對兄妹完全月兌出了他的計劃,他即使也很想飛身過去,但這畢竟不現實,要如何擺月兌這混亂的困境,又不讓人逃跑,已然考驗他的智慧。
于是他很快地低聲吩咐身邊的侍衛,待侍衛听命飛跑而去之後,他才又下了命令,「全力支持北面,放南面!」他幾乎是在童天毅領的小隊還沒接應到童天淇時,就下了這個決定。
于是全軍依號角開始往北面殺,邵安等人自然更容易乘亂奔向谷口。
「樊惠安!你不能這麼做!」柳無雙不再裝溫柔了,她看著樊惠安的目光簡直像要殺死他。
「我自有主張。」樊惠安對她的暴怒視而不見,逕自凝視著戰局。
她憤恨地瞪著他,也憤恨地瞪著丘下每一個廝殺著的官兵,她早知道這些人靠不住,只恨自己的手段控制不住他們。錯過這次機會,讓邵安逃了,她的大仇可能永遠無法得報。她要報仇,她一定要報仇!于是她一個轉身,悲憤地跑離了小丘。
樊惠安本想攔住她,但最後仍選擇視而不見,讓她離開,一方面是她動作太快,侍衛反應不及,也沒人有空去追她,另一方面,她雖是俘擄身分,畢竟對戰局起了幫助,她若能乘亂逃跑,重新開始她的人生,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童天毅的人馬成功救下了強弩之末的童天淇,打得北面的孤昂軍敗象連連,讓她能退到後方稍做療傷。而南面幾乎是大門洞開的情況,邵安等人也快沖出谷口。
突然間,樊惠安又喝道︰「吹號角,放陷阱!」
話聲一落,一聲尖銳的號角聲響起,刺得人耳朵發疼。
此時戰況突變,南面谷口的上方,突然有大石滾落,砸得眾人頭破血流,而谷外埋伏的兵力也及時堵住了邵安等人逃離,原以為逃離有望的孤昂族人與邵安,一下子像落入了修羅地獄。
原來,樊惠安監于毅字軍恐怕不會完全听他的命令,早在谷口埋伏了一隊人馬,這一隊人馬是由大隆城借來,是用在最後關頭的奇兵,童氏兄妹都不知道。方才樊惠安喚來侍衛,便是要他去通知奇兵听命伺機而動,果然發揮了奇效。
但樊惠安並沒有因此放松,很快地再發出下一道命令,山上的人開始倒水和沙石,這原是怕麥稈燃燒後一發不可收拾,如今卻是恰好用來撲滅孤昂族人點的火,讓山谷中的煙霧漸減,也澆熄他們的反抗之心。
戰局似乎到了尾聲。
往谷口方向的逃兵只剩下寥寥數十人,幾乎已是束手就擒,其中自然也包含了邵安。看孤昂族竟派駐這麼多的兵力于黑風寨,在緊急時犧牲大批軍力引開官兵也要保邵安,足見邵安可能具有某種程度的重要性,更讓樊惠安有了一定要活擒他的決心。
他由小丘上慢慢走向谷中,如今只剩南面那幾十人頑抗,由童天毅指揮一個小隊擒拿;受傷的童天淇只是草草包扎,便持劍在一旁警戒著,大伙兒都知道,這場戰事要結束了……
就在此時,包圍範圍外突然沖進一抹影子,亮著刀光直直指向邵安,讓眾人幾乎都反應不及。原來是報仇心切的柳無雙心知邵安即使被捉拿了,也無法讓她手刃仇人,便自作主張,躲在暗處伺機刺殺。
她隱瞞自己有武功的事實,為的就是這一刻。她不擔心自己會因此受傷或送命,反而擔心的是毅字軍或德化縣捕快們會阻撓她殺人。
然而困獸猶斗,何況邵安等人並不想死,被軍隊抓了也好過死在戰場上,于是當柳無雙的刀光逼近時,幾乎有十幾把刀同時往她身上砍。
眼看柳無雙就要死在亂刀之下,旁觀的童天淇突然飛身而起,由于她算是離得近的,還來得及一劍劃過四、五個人,替柳無雙擋去至少一半的血光之災。
樊惠安像是看出了什麼,突然狂吼道︰「不要!」
柳無雙只要再往前一點,必然中刀,而在童天淇飛撲而來的同時,她突然腳步一頓,讓童天淇反而超過了她,在童天淇落地的那一刻,她猛地一推,讓童天淇失去平衡,反倒成了盾牌幫她抵擋剩下的刀勢,而她自己則是覷空向前沖,一刀捅進邵安的胸口。
「啊!」童天淇沒料到柳無雙竟恩將仇報將她推向敵人,這一下又中了好幾刀,雙眼一閉,像個破敗的布女圭女圭直接癱軟在地,蒼白的小臉與噴濺在頰上的血漬形成驚心動魄的對比。
柳無雙成功地殺了邵安,如願報了家仇,但她卻不覺得喜悅,反倒是失落、恐懼、痛苦與悲傷等各種復雜的情緒翻江倒海而來,沖毀了她的理智,讓她只能用尖銳的大笑來發泄。
「天淇!」樊惠安與童天毅同時放聲嘶吼,也同時起腳奔向她,由于樊惠安離得較遠,又沒有武功,還是慢了一步。
童天毅心疼地輕輕抱起童天淇。「天淇,你怎麼樣?」
樊惠安靠了過來,急忙蹲下,失去理智地吼道︰「把她交給我!我要看看她的傷!」
「你還敢說!都是因為你袒護那個女人,天淇才會受傷!」童天毅大罵,「如果天淇有三長兩短,我一定要你賠命!」
「如果她有三長兩短,不用你動手,我自己賠一條命給她!」樊惠安不假思索地大吼回去,平時的冷漠淡然蕩然無存。
就在兩個男人為了心愛的女人堅持不下之際,童天淇緩緩地睜開眼,她模糊的目光中,只見到了樊惠安,他緊張擔憂的表情烙印在她眼中,讓她這陣子對他的心結莫名松動了。
他還是在乎她的……
她感覺得到自己的生命在漸漸流逝,最後的力氣卻只夠支撐她說一句話,她希望在她陷入完全的黑暗之前,留給他的印象是美好的,于是她露出一抹令人心酸的微笑。
「我……救了柳無雙,我沒有……讓她受傷……我做好了……捕頭的工作……你不要對我……失望……」說完,她便支持不住地昏死過去。
她一直都想看看樊惠安失去冷靜的樣子,這一次卻錯過了他如受傷的野獸般嘶吼,以及恨不得以身相代的悲憤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