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的財奴 第二十七章
「是的,老奴買通孔夫人身邊服侍的嬤嬤,一出生便謊稱是男嬰,孔家高興有男丁傳香火都樂暈了,誰也不曉得我們私下動了手腳。」弄璋、弄瓦可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福氣。
「那個嬤嬤呢?」留不得。
「孔家少爺在五歲時就失足落水死亡,老奴很謹慎,沒讓人發現她的死因不單純。」泡爛的尸體當然看不出頸上的勒痕。
「好,很好,妳做得不錯,如果在孔家的破產上下手再狠一點,本宮會更滿意。」偏偏跑了那小子。
十三年前的水患半是天災,半是人禍,但孔家也是小有積蓄的人家,不可能一下子就敗了,至少土地還在,便宜賣出還是能得少許銀兩東山再起,起碼的溫飽不成問題。
但是有心人的拾掇下,幾個年長的族人硬是霸佔族兄的財產,假仁假義地以破產為由將十歲男童趕走,被保護得不曉人事的小少爺信以為真,便與逃難的人潮一起離開。
多年來大家都以為他死了,畢竟比他壯實的大男人都餓死了,連生米、熟米都分不清的孩子哪有可能生存?于是,陳皇後放心了。
「老奴也沒想到他還活著,在長鳳公主的宮里看到他時老奴嚇出一身冷汗,生兒肖舅,老奴一瞧多像趙小將軍,還以為是威武侯在外生的私生子。」乍看眼熟,再猛一瞧,那眉宇之間正和皇上有幾分神似。
「這事沒人知曉,妳就給本宮壓死在土里,要是有一絲風聲走漏,妳那一家人……」一個也別想留。
烏嬤嬤臉色微白,「是的,娘娘,老奴跟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哪敢多言,老奴也怕死。」
會怕才是聰明人,更懂得謹慎小心,「聰明人做聰明事,本宮不用笨人。」陳皇後揚揚小指,意興闌珊。
「那個人要不要……」烏嬤嬤做了個抹頭的動作。
布滿城府的眸子閃了閃微光,她思忖了一下,「一動不如一靜,剛有土匪一事皇上肯定會下令徹查,我們先觀望一陣子,反正去了水月族,應該不會回來了……吧!」
「應該」這個字眼很含糊,充滿變數,放心太早的陳皇後忘了雞蛋不是無縫,再平滑的表面還是鑽得進去熱氣,把蛋給蒸熱。
她認為不會再回京的一行人因為這人而改變了命數。
天耀城,城主書房。
「他們一行人平安到達水月族,無一人折損?」在接到那人的消息後,比以往更寒冽三分的俊顏稍有融化跡象。
「來人的回報是這樣沒錯,他們剛一進入水月族就受水月族大王熱切的歡迎,不只親自率族老去迎接,還把他當命看待的王帳也讓出來。」白文昭笑得特開心,因為他瞧見城主的臉——
黑了。
「王帳?!」他、他們……共享一頂帳棚?葛瞻的心像一萬根尖細的針頭在戳著,扎得他鮮血淋灕。
百里穆然的王帳以白犀牛皮打造而成,再用金線縫接,縫上各式各樣的獸骨、狼牙、少見的珍珠和寶石,以及敵人曬干的頭顱,一頂帳子能容得下百來人,在里頭趕羊也成。
他一直很寶貝,誰也不準踫,一道小小的刮痕都能讓他氣上大半天,跟他命根子一般地看顧著。
「是呀!鮑主這幾天可樂和了,樂不思蜀呀!听說一張櫻桃小口笑得快咧到耳朵後頭,投其所好的百里大王為她蓋了座金屋,她每天流連忘返的在金屋四周晃,這邊模模,那邊踫踫,還命人把一些她喜歡的金制品搬進去……」
白文昭話還沒說完,三寸厚的雙喜紅木鞘翅八寶盒傳來極大的聲響,他隨意一掃,大驚,原木八面竟出現龜裂。
「她真的過得那麼好?」她不是還在氣惱他為了復仇而不顧她的感受嗎?為何才短短幾日便能收放自如地將他拋在腦後。
一股澀疼涌上胸口,葛瞻的手握成拳。
「你知道她這人沒什麼偏好,就喜歡金子、銀子,百里大王真善解人意,溫柔體貼,又是金子又是銀子地捧到她面前討她歡心,她一看到閃閃發白的黃白俗物,柔得媚人的水盈大眼更亮了。」他盡量夸大其實的形容。
「她……沒說什麼?」葛瞻覺得喉頭很緊,鎖住了他低啞嗓音,他每說一句話都疼痛萬分。
白文昭故作無知的眨了眨眼,「要說什麼?我們的人送她到了水月族便回來,留下的幾人也僅能隱身在暗處保護,三公主要向誰說,說給誰听,而且也要看那人听不听。」
當日賭了氣的陶于薇不讓臭驢脾氣的葛瞻護送,堅持要分道揚鑣,揚言我過我的陽關道,你過你的獨木橋,各行各道,以後也別往來了,她那人小氣,愛記恨。
被「恨著」的葛瞻很無奈,加上不日內便能到水月族的勢力範圍內,安全上並無大礙,因此他決定先打道回府,等日後再好好地安撫、另派了人暗中護衛在一側,以便隨時掌握她的動向。
只是身邊少了個人老在他耳邊念——「用錢解決得了的全是小事,我有銀子,買座城玩玩又何妨,本公主旁的本事都沒有,琴棋書畫樣樣不精通,可是就是會賺錢,你以後缺銀子別來跟我借,算你一個月三分利……」他忽覺意興闌珊。
「她跟……百里穆然的感情好不好。」他是想听好還是不好呢?其實他心里也很掙扎。
「好得很呢,據說百里大王天一亮就去陪她了,兩人在草原上騎馬,笑看日頭升起,一起在山谷摘花,編花環,累了就躺在花叢里吃花餅,喝花茶,下午跟著牧民去趕羊,把小羊們嚇得咩咩叫,又並肩看夕陽西下——」
「夠了,不用再說了。」心情突然變得很糟的葛瞻大聲一喝,頸邊青筋一上一下的跳動。
「真的不用說了?我這邊有一堆他倆平常相處的簡報,看著也無妨,看到公主能順心愉快的在水月族生活,咱們也為她高興不是嗎?」怕火升得不夠旺的白文昭拚命加油添柴。
「你沒別的事好做嗎?盡琢磨在這些小事上。」他給的差事太輕松了,這家伙才會像只蟲子到處鑽動。
白文昭很無辜的聳肩。「還不是為了城主你和長公主的婚事,我三番兩次來請示,你都以『不急』打發我,這『不急』要拖到什麼時候,好歹給我個準信,旭川國那邊已派禮官來詢問婚期,他們好做送嫁的準備。」
「不急。」想到日後的妻子不是心中的那個人,葛瞻怎麼也提不起勁,心里煩得什麼事也做不了。
又是「不急」,沒別的話好說嗎?看來要下重藥了。「說起婚事,倒有另一樁好事值得一提——
百里大王和三公主的喜酒城主你喝不喝?總是相識一場,好歹送份賀禮去賀賀……」
「他們要成親了?!」葛瞻失態的大喊。
白文昭以「他們不早就是一對了,成不成親也是名分已定的夫妻」的神情看他。「城主想送什麼,屬下去安排。」
「我想送……」他能送什麼。
冷峻的面容上有著心被撕開的痛楚,一邊是想愛不能愛的人,一邊是踩著他腦袋上位的仇人,他的心被拉扯著,左右都是為難,他一個都不想丟下,卻必須做一選擇。
這一刻,他恨起棄他而去的商蘭娣,他喜歡她,但感情卻沒有深到非她不可,可對妻子的信任反過來給了她刺傷他的利刃,他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和葛鞅勾搭在一起,受其所惑而背叛他,讓他心有不甘而執意報仇。
若是當初商蘭娣並未出賣他,此時的她已是南越國皇後,而非壓在一人之下的皇貴妃,不知她是否曾後悔過。
「城主,有些事是不等人的,當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後,那個原本陪伴在你身邊的人卻成了別人的,你的歡喜要與誰分享?」機會只有一次,稍縱即逝。
有些事是不等人、有些事是不等人、有些事……想到看見金銀就發亮的芙蓉嬌顏,葛瞻的胸口彷佛有萬馬提蹄,鼻孔噴氣地欲破胸而出——若是薇兒成了別人的新娘子,那他的重生還有什麼意義?!
重生?!
驀地,雲開見日出,彷佛一道刺目的白光打在眼睫上,葛瞻忽然覺得眼前清亮無比,一片平坦,他看得見自己前方的路,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能不能報仇不打緊,少了心愛的姑娘,他一輩子也不會快活。
「文昭。」
白文昭笑呵呵的走近。「城主。」
「你愛過人嗎?」原來深深愛著一個人的時候,除了她,什麼都不重要。
「不甚明了。」有過女人,但愛?還真沒試過。
「好,我帶你去了解了解,有個人可以讓你傾注一生去愛戀,這人間倒沒有白來一遭。」他醒悟得不晚。
「城主的意思……」他暗暗高興,但面上不顯。
「若是順利的話,帶個城主夫人回城。」希望薇兒別太為難他,他犯了一個大錯,就是放開她。
白文昭假裝驚訝的睜大眼,臉上卻笑得宛若春花開。「好,我們去搶,讓城主抱得美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