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的財奴 第十八章
「是的,城……頭領,屬下不會再犯胡涂了。」陸信庭遲疑地頓了一下,再次為另一艘船上搬下來的三公主嫁妝感到震撼,「三公主到底想做什麼,這些是皇室添購的對象,就算是一品、二品的官員家中也用不得,她……」
以她無財不賺的財女性格,轉賣有八成可能性,但她是聰明人,不會一次「賣斷」與皇家的情分,除非旭川國的皇帝不是陶鎮武,她的父皇被四皇子取代了,陶家天下成了陳皇後一族。
「你不妨問問她。」他也很想知道。
「問她?」他夠格嗎?陸信庭苦笑。
當然要問當事者,有疑不問只會成為惑。
看著笑眼瞇瞇的陶于薇,不是眼瞎的人都能看得見她的心情有多愉快,那臉上的春風不要錢的往外灑,讓每個走過她身邊的人都感受得到百花盛放的美景。
「主子,第一千三百七十二件。」拿著一本冊子的金子一筆一筆的記錄,填上形式、花紋、色彩、大小、種類,再在每一行的下面標示大約的行情,市價總值多少。
小太監小寶非常勤快的磨墨、添水又洗筆地幫主子分憂解勞,不時還能一心兩用,跑跑腿端茶遞果子。倒是銀子一臉有氣無力的搧著風,那滿是不甘的眼楮瞥來瞥去的,不知道想使什麼心眼了。
「完了嗎?」昏昏欲睡的陶于薇喝著茶解乏,半倚在金絲楠木太師椅是有些硌骨,她更想念她那張黃花梨束腰三彎腳矮榻,鋪上一層厚厚的被褥,三、兩靠枕,躺起來才舒坦。
人來人往的碼頭邊,就見一處奇景,用上好的軟煙羅搭起的棚子,四面垂落可見光的蟬翼紗,一面挽起用金雀勾固定,幾列護衛圍成閑人莫近的圓弧,隱約可見紗帳內女子的曼妙身影,以及那一張坐上三個人也不擠的其大太師椅。
「和嫁妝單子一比對,尚缺兩百二十一件。」不知是還沒搬完,或是有人從中動了手腳。
面色清冷的金子像朵破雪而出的白梅,傲然而立枝頭上,不與雪爭輝卻勝梅三分靈氣,薄粉未施妝更媚,倒插花枝態更濃,娉婷一身更顯梅的傲骨,清雅高潔,不污顏色。
「讓他們動作快一點,別拖拖拉拉,本公主等著賺銀子。」誰跟她的銀子過不去就是跟她有仇。
「妳要拿妳的嫁妝賺銀子?」她、真、敢。
葛瞻低沉的嗓音從棚子外傳來,他不請自來的掀開半張未拉起的紗,一入內,高大身形將外頭的光給擋住了,棚子里忽地一暗,形成明暗兩道光影相互交錯,影影綽綽。
「怎麼,替你家大王抱不平?」陶于薇眉尾一挑,不知怎麼了,今天忽然看他特不順眼。他剛走進來的身影以及低沉的聲音特像一個人,只差少了一副面具,讓她的好心情瞬間變差。
「妳的嫁妝妳想怎麼用是妳的私事,旁人管不著。」他不會覬覦,只心疼她這些年的費心經營。
「這話說得中听,我听得順耳。」她的銀子也賺得很辛苦,憑什麼誰瞧上眼就來分一份。
陶于薇想到出宮嫁人的前一日,沒腦又愚蠢的陶于燕居然堂而皇之的帶了七、八十名她宮里的宮女、嬤嬤、太監們,打著看她收好嫁妝沒的名義,實則想強搬橫奪,佔為己為。
好在她有先見之明,先讓孔方買百兒八十個死士來撐場面,潛伏在暗處的他們出手了,沒把人打死,頂多打得哭爹喊娘,折只胳臂斷條腿,連滾帶爬落荒而逃。
陶于燕是很想向父皇告狀,告陶于薇縱人行凶,可是那張撓花的臉實在見不得人,哭了一晚上把兩眼哭腫了,更沒臉出來嚇人了,氣到肝疼心痛地砸了一屋子花瓶杯盞。
「不過我著實納悶,印上皇家標志的御用珍品妳要賣給誰,誰又敢買,這不是一件、兩件,而是一批,沒人有這樣的大手筆傾城購買。」他懷疑有價無市,沒人敢冒險。
一听他的「外行話」,陶于薇神采飛揚的掩嘴輕笑。「北辰是沒文化又愛賣弄風雅的國家,他們的王孫貴族、世家子弟多浮夸,而且特愛擺闊現寶,錢多臉皮厚,砸起大錢毫不眨眼,幾百兩小錢向來不看在眼里。」
「妳說北辰國沒文化?!」那可是文人雅士匯集,讀書風氣盛,書院中人手一卷,孜孜不倦讀書聲之地。
「今日春光無限好,哥帶阿妹上大街,遠遠望來一朵大紅花,原來是阿婆頭上海棠花。嘖!
這是詩嗎?還是北辰大詩人莫遠的詩句,他好意思流傳出來,我都替他難為情。」妖孽起,亡國近,隔江但見烽火熾。
「咳咳!那是他喝醉了,和小妾調笑時不慎流出的歪詩,他至今深深悔恨中。」一失足誤終生。听了她的歪理哭笑不得的葛瞻差點笑出聲,他以咳聲掩住喉間騷動的笑聲,說出他的听聞。
「可你不能否認我將這批旭川國宮中的玉器、字畫、各式花瓶賣到北辰國,我口中的那些金主肯定會瘋搶,而且供不應求。」愛炫耀的人是不會落于人後,你有,他有,我沒有,那不是掉漆了,趕緊去搶,抱個玉做的痰盂也是宮里的。
「妳不怕妳父皇怪罪?」她說的他無法反駁,北辰人確實偏好字畫、玉器、青衣薄胎瓷瓶,愛不釋手地當成傳家寶,哪里有人透了風就往哪里擠,無論如何也要買上一、兩件。
她笑得張揚,一抬手讓心不甘、情不願的銀子停止搖扇,「我父皇非常寵我,從我的嫁妝可見一斑,歷朝來沒有哪個公主比我更風光了,父皇說過了,給了我就是我的,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他一概不管,唯一的要求是不能便宜了別人。」
不然怎會有「奉旨走私」一說,連私鹽、私貨都睜一眼、閉一眼地由她去鼓搗,運往各國販賣,他還私下傳旨要地方官員顧著他的三公主,別硌著、傷著了,派兵替她把風。
其實父皇是心很軟又疼孩子的好父親,他只是沒什麼野心,做不來千古明君,只能守成,若在平民百姓家他真的很好很好了,可是為帝的機敏和智謀他缺得很。
說難听點,連陳皇後都比他有手段、擅謀略,隱忍了多年就為了四皇子,謀劃著親生兒的錦繡江山。
「妳確定不會有事?」葛瞻暗暗為她擔心。
她俏皮的一眨眼,「等我賣了不就曉得了。」
「妳要親自去賣?」北辰國距此三千五百里,去了一趟北辰國,她何時才能到得了水月族。
陶于薇輕蔑的哈了一聲。「這等小事用得著我?黎六郎——」
「來咧!陶三姊喚我何事?」
一個看起來有點像猴兒的麻子臉男子從窗外蹦出顆發量稀疏的腦袋,有門不走偏要從窗戶跳進來,咧開闊嘴呵笑。
「我這批貨上車了沒,幾時能到北辰國?」縴縴玉指動了動,似在盤算這次能進帳多少銀兩。
黎六郎自信地拍拍胸脯。「陶三姊放心,走私這一行我是翹楚,包妳安心,我曉得一條暗道,不出半個月就能將妳的貨銷個一空,該給我的打賞可不能忘。」
他的毛病就是貪小便宜,能多貪一點是一點,但本性不壞,在遇見陶于薇前只是小小的商販、一般的市井小民,偶爾夾帶點私貨賣給鄉下婦人,有賊心,沒賊膽。
「半個月?」葛瞻一訝,他哪來的暗道直通北辰國,天耀城的探子都打探不出來,真該來向他請教。賊有賊道,鼠有鼠道。
「給,三十文。」跟她要打賞?他皮厚了欠揍。
一旁的小寶真的掏出三十文打賞,把黎六郎氣笑了,他很有志氣地……收下了,不拿白不拿。
「小氣。」
「好了,你可以走了,記得帶壇桂花釀走,三月十九你生辰,我先在此賀壽了,別怪禮輕呀!」
他偏好美酒。
爬窗爬到一半的黎六郎忽地腳一絆,往窗外一跌,不知是動容還是跌痛了,兩眼淚汪汪。「好妳個陶三姊,故意惹我黎六郎哭,我就哭給妳看,壞心眼的姑娘——」
他咕咕噥噥走了,手里拎了二十斤重的酒壇子。
「他是帶我進入走私這一行的黎六郎,因為我湊巧救了被人打個半死的他,他為了報恩就悄悄地告訴我這行當,後來我們合伙,我弄私貨,他負責賣,我拿九成大,他拿一成小。」黎六郎樂得快蹦到天上去,直呼賺到了。
「那一成的利潤也不少吧!」光是私鹽的差價,那絕對是天價,最重要的是「有人」護鹽——
昌平帝替她擔著,別人弄不到鹽,她鹽多到堆滿倉。
她笑著努嘴。「成了陽城大戶呢!離首富不遠了。」
她可不是壓榨他,因為她能拿到別人拿不到的東西,全旭川國她是最敢「掃貨」的走私販。
「妳不怕告訴我,我會和妳搶著干這一行?」葛瞻看著她,想從她眼中看見她曾有的情愫,但是他失望了。
「只要你手中有貨,我不怕競爭,買家多得是,南夷缺鹽,北疆什麼都缺,西魏國喜歡旭川國的茶葉和綢緞,烏池國喜酒,大梁想要藥材,還有……」太多渠道「銷贓」。
他越听越覺出味道來了。「等等,妳不是要將妳上百艘嫁妝就這樣一路沿河賣出去吧!」
陶于薇露出「知我者,先生也」的賊笑,「有何不可?我愛銀子,舉國皆知,誰擋我,我用銀子大軍輾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