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的財奴 第十章
第四章
「你為什麼不想活了?」
十四歲小泵娘的嗓音十分嬌女敕,听來軟綿綿,非常悅耳。
「誰說我不想活了?」二十一歲上下的俊逸男子眼神空洞,毫無生氣的望向前方,卻不知他在看什麼。
「因為我看得出來呀!你吃得少,不想動,腦袋瓜子像顆大南瓜直往下垂,人家是瓜熟蒂落,你是想把自己埋了。」小泵娘看人的眼光很準,言詞犀利,盡顯商家女兒的利落和精于算計,絕不讓自己吃虧。
「不用妳管,滾——」被說中心事的男子漲紅臉,惡狠狠地瞪了小泵娘一眼,將她推開。
拍拍一身黃衫翠裙,她笑得見牙不見眼,「喲!惱羞成怒,還有力氣推人不如去跟魏叔學武,我家的鋪子缺個看門的,你來當護院,順便充當鏢師幫我送貨到外地。」
「妳作夢。」他啐了一口。
但是他去學了,和小泵娘的忠僕學了一身好武藝,並且青出于藍,還從看似單純的魏叔身上學到行軍布陣的兵法,對他日後帶兵打仗極有幫助,捷報連連。
那一年,笑顏如花的小泵娘救了生存意志相當薄弱、剛被逐出南越國又慘遭至親背叛的他,當時他衣衫襤褸,面露絕望,每走一步路都像刀子在剮著雙足。
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活著,只是無意識的往前走,直到倒下的那一刻為止,他的生命也就此結束了。
只是那只柔軟噴香的小手拉住他,笑眸如星地告訴他不要再走了,人的一生有太多白走的冤枉路,停下來,看一看,再決定他要走哪一條路,何況人活著才能吃到香噴噴的白米飯。
因為那句話他笑了,重新面對自己可悲的失敗,並且留在陶家吃起香軟的白米飯,一邊學武一邊看護陶家的鋪子。
小泵娘很可愛,甜甜的嬌顏很愛笑,有著雷打不動的樂觀,相信天底下沒有她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汲汲于賺錢大計,對白晃晃的銀子、黃澄澄的金子有超乎尋常的熱愛。
他昵稱她小錢精,是掉進銀子堆里的妖精,她最愛的一件事是賺錢。
可是她千不該萬不該地愛上他,愛著眼中只有復仇、裝不下男女情愛的傻子。他……負了她,在前一世。
自從在酒樓遇到了她後,他馬上命人調查她的現況,傳來的消息卻令他晴天霹靂。
「水月族?!」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又是水月族?!他已經忍著不去找她,不問她在做什麼,不去探知她身處何方,身邊有什麼人,盡量的避開她,改變兩人相遇的命運。
想起前世的經歷,葛瞻以為只要兩個人不相見,便能讓心中掛念甚深的小泵娘躲開死劫,他甚至也不打探她的消息,希望重來的這一世沒有他的牽絆,她能好好的活下來。
不料他的復仇計劃再一次將她扯進來,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陶于燕反而親手把她推向死路,他到底在做什麼?為何每一次都做得不對,讓真心對他好的小泵娘陷入絕境。
這一世,陶于薇成了葛瞻的逆鱗,傷不得,踫不得,是他想用金玉嬌養的水中清蓮,他會盡一切力量保護她。
「是的,水月族大王派使臣前來求娶,不拘哪一位公主都成,而旭川國適婚的公主只剩那一位。」要不是他表明要娶陶于燕,那位三公主也不用迫于無奈。
「她點頭了?」面色沉如墨的葛瞻沒發現自己雙手僵硬的握成拳,滿腔無處發泄的怒意。
「她若不同意,旭川國皇帝也不會命內務府大肆操辦,看得出昌平帝很疼愛三公主。」一是寵,二是愧疚,畢竟錯待了親生女兒多年,讓她一直在民間生活,直到十八歲才接回宮,昌平帝的寵愛中多少帶了些補償心態。
「那個傻瓜……」她在做什麼,攸關女子的一生幸福豈能草率,她也不想想自己能不能適應夏天熱死人、冬天冰雪覆地的生活,該嬌養的小人兒怎能受此折磨。
如今她與他毫無交集,為什麼他心頭酸酸澀澀的,感覺像丟失了一樣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他有深深的不舍,更多的是無以彌補的失落,心底空蕩蕩,很是空虛。
在前一世,戀慕上他的小泵娘一顆心都全掛在他身上,不論他和蕙姨如何勸說,小小年紀就做起生意的她,始終固執得有如不肯低頭喝水的牛,頑強地揚首哞哞哞……
因為他,她一直不嫁人,尤其是蕙姨在她十六歲那年過世後,她更如月兌韁野馬般無人管得住,包括她的婚事。連教他武功、兵法的魏叔等忠僕也拿她沒辦法,只能任她順心而為。
到了她十八歲時,終于等到受過季家恩惠的臣子們平反了謀逆罪,這才被接進宮。
只是昌平帝心中有愧,對女兒的管束只有一味的偏寵卻無實質約束,總覺得皇家公主不愁嫁,多留兩年又何妨,要是像長公主一樣嫁了又守寡才不值,皇帝的女兒是嬌貴的。
年復一年,留來留去留成昌平帝的麻煩,青春年華被蹉跎,即使他有心要撮合,可是女兒一個也看不上眼,一拖再拖,拖成旭川國嫁不出去的大齡公主。
其實他很清楚她在等他,希望他能放下仇恨,重新過生活,只是被復仇之火蒙蔽的他看不見她日漸稀少的笑臉,以及眉間漸攏的淡愁,堅持走上一條不歸路。
最後壓垮她,令她崩潰大哭的是他說身分有別不願娶她,讓她在昌平帝面前舉薦他上戰場博取戰功,可是兩年後他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卻在昌平帝破格提拔他當將領時求娶長公主,把陶于薇當踏腳石利用,攀上顯赫一時的趙家。
她心碎了,痛苦難當,整個人失魂落魄得有如行尸走肉。
就在他與陶于燕的婚事確定後,此時水月族前來求親,決心離開傷心地的她毅然決然的點頭,她做不到視若無睹只好遠遠離開,盼著時間能抹去心間那道情傷。
誰料這一去竟是黃泉路,他再見到她時,已是一具裝在紅木棺材的冰冷尸體,身上仍是那件紅得刺目的嫁衣,臉上平靜祥和,好像她已經解月兌了,找到她想要的寧靜。
那一刻他幾乎要瘋了,清亮水眸不再睜開,面容安寧卻再不會對他笑,她竟徹徹底底的從他身邊離開,上天以她的死亡來懲罰他的不知珍惜。
為此,他拖著不和陶于燕成親,以征討南越國為由將婚禮延後,向昌平帝表明要以輝煌戰功作為迎娶公主的聘禮。
可惜功敗垂成,他太自負了,敗在急功近利,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不料人再怎麼強橫也斗不過老天。
一直到死前,他未再娶任何女子為妻,孤獨死去。
見葛瞻低喃了一句便怔在原地,面露哀傷,不知在想些什麼,白文昭的眼皮一抽,一提到恣意妄為的三公主,他家城主就特別有人性。「我暗中打探了一下,昌平帝開了私庫,親自排了嫁妝單子,嫁妝多到搬空他半座庫房,水月族百年之內不愁生計,全靠她養都成——」
凌厲冷眸一掃,他聰明地收起未竟之語,假意欣賞掛在牆上的山水畫,不時點評兩句。
「從天耀城調來一千名的青衣衛。」同樣的事他不允許再發生第二次,這一回他要她毫發無傷。
「一千名青衣衛?!」白文昭錯愕,目瞠如牛眼。這是天耀城的精銳部隊。
「全部換上水月族傳統服飾,務必在三公主出嫁前完成。」明知此行凶險卻冷眼旁觀,他做不到。
葛瞻的心是提著的,繃得死緊,復仇一事可以往後延,但她的平安是當務之急,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嗄?」這……他能問為什麼嗎,如此行事太突兀。
似乎只要一遇到和三公主陶于薇有關的事,向來感情冰封三千里的城主就有融化的跡象,冰冷深沉的嚴肅面龐出現一絲絲細微的裂縫,讓他多了其他表情。
白文昭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人一旦有了改變,做的計劃也會跟著變動,不過他樂觀其成,因為葛瞻有了人性後變得有趣多了,雖然驚嚇和愕然也不少,著實令人膽顫心驚。
「做就是,不用問原因。」那是他心底的柔軟,唯一的牽掛,屬于他細細珍藏的私密,即使是過命的交情也不願透露,他永遠記得那一天走向他的小小身影……
在葛瞻為了陶于薇的出嫁陷入苦悶、全面備戰的同時,笑得像只小狐狸的準新娘正準備橫刀奪愛……呃,是橫刀奪財,謀奪他看上的一處山頭。
「豐山?」孔方狐疑道。
「沒錯,就是豐山,我這人別的不行,一提到賺錢的行當,那眼楮就特別明亮,兩耳比兔耳更靈敏,十里外的腳步聲都听得清清楚楚。」只要有銀子可賺,一只鳥身上有幾根羽毛她都能數得出來,照根賣錢。
「豐山有什麼?那是一座廢山。」他行商時經過幾回,山很高,山上不少巨石砂礫,草木雖豐卻不利種植。種茶樹、闢果園都不劃算,山勢陡峭,危機四伏,別說開墾了,人要上去都十分困難,險象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