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說的是 第十六章 成親首次回娘家
忙完手頭上成堆的事,芮柚紫清閑了許多天,每日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放風能去的地方只有太妃的鶴壽堂。
這種糜爛的生活絕對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實在是為情勢所逼,而且身子好像也不允了。先說身子好了,最近動不動嗜睡疲累,常常看兩頁書眼皮就直往下掉,頭一歪,人就睡著了,而在人多的地方,只要時間一長,還容易暈眩,這睡啊睡、暈啊暈的一天下來,還能做什麼?
任雍容還為此請了個女大夫,只要她出行,大夫就得隨行。
至于所謂的情勢……唉,就要追溯到她去驗看作坊收工那天。
那天她和回雪從造酒坊出來,主僕倆正商量既然辦妥正事,時間還早,不逛逛大街,買點稀奇的東西回去對不起自己,誰知道就在遍地都是勛貴的偌大京城和謝語來了個不期而遇。
頭帶紫金冠,身穿銀白錦袍的謝語,後面跟著面熟的小廝,煌煌的貴冑形象。
早在她計畫要把食鹽作坊開起來後,便暫停提純酒的制作,而先前趕制的幾批酒都已經販售一空。
隨後陸續上門的訂單都被方掌櫃的給推掉了,以至于許多人家根本買不著她家的酒,甚至有許多富貴老爺和爺兒們跟方掌櫃約好,若有新一批的醇酒制出,必須得先賣給他們才行。
造成如今洛陽紙貴、有價無市的行情,在她看來,謝語這位公子替她打響腳店名氣的功勞不可少。
他把腳店的酒介紹到後宮,後宮是多驚人的消費地方啊,因為他,腳店多了將近三成的收入。
謝語見到她,萬分驚喜,兩人寒暄聊天聊得十分融洽,她正想請他到茶樓喝茶致謝時,卻听見輕快的馬蹄聲噠噠噠的傳來,芮柚紫偏過頭迎著冬日難得的暖陽看去,只見一匹格外高大的駿馬,通體白色油亮水滑,四蹄墨黑,上頭端坐著青面獠牙……不不不,是她的夫婿,板著一張快可以擰出水來的臉孔出現了。
可看在路人眼里,不管男女,瞧著他一人一騎,背著金燦燦的日光而來,加上他驚心動魄的美貌,幾乎都看傻了。
芮柚紫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堪稱完美無瑕。
任雍容卻是氣不打一處來,瞧她那雙杏眼對著謝語笑出兩汪清泉的模樣,怎麼,他才一不注意,她就出來招蜂引蝶了?
明明跟她說了,他應個卯就回府,結果哩,府中不見人也就算了,他轉身循線去了作坊,孰料食鹽作坊又撲空,瞧他緊趕慢趕是為了什麼?還不是想把拿到手的鹽引給她,哪知道她居然在大街上和男人調笑!
他把牙磨得咯咯響,恨不得直接把人拽過來打她一頓**才能解氣。
他夾住馬月復,勒了韁繩,衣袂翩翩的下馬。
全心全意都在芮柚紫身上的謝語,順著芮柚紫的眼光也看到了任雍容,他咧著明朗的笑容道︰「逡灝兄,你來得正好,本公子正想約幾個人到城郊的別莊泡熱泉、吃烤肉,恰好瑞弟也在這,我們幾人正好聚上一聚,你意欲如何?」逡灝是任雍容的字。
「為兄有家務待處理,不能同行。」任雍容這手拱得很敷衍,有那麼點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的意味。
可他們是多少年的交情,其實謝語也不在乎這些表面話,只不過他能有什麼家事?
這時的茜柚紫正給回雪遞眼色,她們這時候跑還來得及嗎?
回雪微微搖頭,想也知道是來不及了,郡王的臉色很難看呢。
芮柚紫撓撓頭,又不能和他撕破臉,又逃不了,這下怎麼辦才好?
哪知這對主僕的眉來眼去全讓任雍容看在眼底。
「過來!」
見任雍容身上的煞氣驚人,芮柚紫只好磨磨蹭蹭的走過去。
任雍容瞧她那副無可奈何又不得不過來的樣子,心情莫名的變好。
「逡灝兄,你這是做什麼呢?」把這一切看在眼里的謝語雖然不知道他的瑞弟是怎麼得罪了任雍容,但他既然叫他一聲瑞弟,作為兄長的肯定得出面為他美言幾句才是。
化干戈為玉帛。
「你這個柚子,出門多時,還不跟為夫的回府!」
嗄?
謝語公子震驚極了。
任雍容所謂的家務,指的是他跟瑞弟?他們是什麼時候牽扯在一起的?他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逡灝兄……你們?」
「這是拙荊,她就是頑皮,酷愛女扮男裝出來玩耍,多有得罪元樞的地方,但請見諒。」
謝語望向始終低著頭的芮柚紫,想從她那里得到只字片語。
「你干麼這樣說,我又沒做什麼得罪謝兄的事情。」這樣編派她,芮柚紫不依了。
「你是……」
「我是女子,對不住了。」平心而論,她還真的欺騙了謝語。
原來她是女子……
謝語先是震驚,而後悵然若失,她就站在他面前,之前卻看不出她是女的,就算知道,那又如何?她已是人家的妻室。
但是,他們是什麼時候成親的?
莫非……她就是那不受逡灝待見的嫡妻?!
難怪啊難怪,難怪她總沒什麼好臉色給任雍容看,一回兩回三回都只差沒給自己的夫婿甩耳刮子。
他們這一對簡直是令人無言。
對著芮柚紫一臉真摯歉疚的表情,謝語振作了精神,輕輕搖頭,他除了搖頭還能做什麼嗎?
心里淡淡的綺思被掐斷,恐是不能了……
任雍容跨前兩步,彎下腰,一手托住芮柚紫的背,一手架在她膝彎下,起身一站,芮柚紫整個人就被他凌空抱了起來。
忽然騰空的感覺讓芮柚紫發出小小的驚呼,下意識就用胳膊抱上了他的頸子。
「你做什麼?」她發現兩人的距離過近,刻意的往後仰了一下。
任雍容瞥了她一眼,直接大步流星的走到白馬旁邊。
「等等,叫頂轎子給我乘坐吧。」這個莽夫,她這會兒是能騎馬的身子嗎?這男人有時精明,有時粗獷,有時冷酷到不行,有時卻也讓人想吐血。
「就是,小姐可是雙身子的人。」為了自家主子,回雪克服了任雍容強大的威壓,趕緊上前附和了聲。
「來人,去找頂軟轎!」他向旁處喊了聲,只見嗖嗖身影從四周各處兔起落,瞬間消失。
芮柚紫驚得微微張大嘴,這就是傳說中的暗衛吧!
任雍容蹙起好看的眉毛,抱在懷抱里的身子依舊輕盈得跟羽毛差不多,這是要當他孩子娘的人該有的身材嗎?顯然他的喂食動作做得不夠好。
「回府後,你被禁足了!」
任雍容一聲令下,驚駭的不只有芮柚紫而已,更早之前,已經完全石化變成路人甲的謝語已經失去思考能力。
今日的芮柚紫沒有用束腰,寬松松的長袍遮去了她大半的身材,外面罩著披風,更讓人絲毫看不出她雙身子的模樣。
謝語再度無語。
等他們來到巷口,街上已經停了一輛油壁車,外表不起眼,里面卻布置得非常舒適。任雍容將芮柚紫放下,卻見她匆促的扯住他的衣襟。
「你先听我說一句話,我還不想回府,我想回娘家一趟。」
自搬到思過院後,她從來不自稱妾身,開口閉口就是我啊你的,其實這是非常沒有禮貌的行為,听著听著雖然任雍容也不以為忤,但這會有求于他,語氣仍談不上恭敬,這可不成,不想個法子捉弄捉弄她,他為夫的威嚴何在。
「妾身。」他說道。
「郡王是何意?」
她傻傻的模樣可愛極了,任雍容眼楮微微一眯,瞳孔收縮。「往後你和本王說話,要是自謙稱妾身,若允諾,本王就陪你回娘家。」
沙豬!她在心里重重的唾了他一口,誰稀罕你陪不陪啊。
她原先打算驗收過作坊,趁著身子還輕便,想回一趟外家,畢竟她答應過雲謹,而之所以想去逛街,為的也是想買一些伴手禮回去,哪里知道這些盤算都被他的突然出現給破壞殆盡。
叫就叫吧,反正不過是一個稱呼,也折不了她的腰。
「郡王好威風,妾身給郡王道萬福了。」芮柚紫低著頭,聲音回蕩在車廂里,聲音怎麼听都悶悶的。
她這副擺明了不樂意的模樣,任雍容雖不滿意,但還能接受。
他吩咐馬車改道,蓋上厚布簾子,車子便往南走。
蔣氏完全沒想過女兒會在這天寒地凍的時節回來,漫說女兒新婦歸寧時鳳郡王府沒放人回來,平時也不曾遞過什麼消息風聲,她這掌上明珠嫁人後宛如一滴水滴進了大海,全無消息。
思念之余,她也忍不住向夫婿抱怨,芮景之卻只會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要惦記。
雖如是說,但午夜夢回,枕頭靠枕頭,她也能知道夫君對鳳郡王府的作為是生氣的,只是礙于人微言輕,只能暗吞苦果。
這回未曾知會,姑女乃女乃連同姑爺一起上門,後頭還帶著好幾車的禮物,芮家下人忙著去幫任府的僕役把一箱箱的禮物往里搬,蔣氏迎出去之余,趕緊讓人去書房把芮景之請出來見客。
「你什麼時候去備了那些東西?」芮柚紫可沒想到任雍容背著她讓人準備了那麼多禮,心中不由得小小的感動了一下。
「你第一次回娘家,總不能失禮。」她看起來還挺中意他給的小驚喜,心中頗有些小得意。
「謝郡王設想周到。」她行了個萬福。
「什麼?太小聲了。」
真是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了,芮柚紫自顧的下車,下車的後腳「一不留心」就踩上了任雍容的腳。
「你這是故意的嗎?」被踩的腳稱不上痛,只是她的膽子越來越大,完全沒把他放在眼里……說不慣她還是把她慣壞了,唉。
「自家人,客氣什麼。」她回頭睨了他一眼,嘴邊帶著得逞的狡黠笑意,接著向前撲進她娘親的懷里。
「要回來也不派人說一聲,雲謹和雲厚都出門了,小柳子,趕緊去叫少爺們回家,說姑女乃女乃回來了。」蔣氏擁著女兒,濕了眼角,看她穿了件鹿絨軟細皮夾襖,又模她十指暖和,嘴角微動,像是想說什麼最後又收了回去。
「就臨時決定的,想回來看娘親就回來了,您也別忙,弟弟他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咱娘兒倆好好聊聊不成嗎?我才不要他們來分走娘的注意力。」她噘嘴撒嬌。
憑著原主的記憶,她一眼就認出蔣氏,這讓她想起了前世的爸媽,然而更多隨之而來的是猶如潮水的後悔,當時她要是能多體諒爸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情,好好跟他們溝通,告訴他們自己的想法,哪會因為自己的堅持造成往後那許多年的親人如陌路?
是她太不會想,太不懂事了,以為親人是會一直在那里,沒有什麼來不來得及這種事情,然而,她因為鍋爐爆炸,一命嗚呼,再也沒有回到父母跟前向他們撒嬌使壞的機會了。
從前很多事情只要想法轉個彎,就不會留下遺憾,然而世上許多事是從不等人的。
那她和任雍容是不是也應該這樣?珍惜眼前人……
她心一動,目光便往任雍容身上挪移,卻見他氣度雍容的朝向母親鞠躬行禮。
「還要請岳母、岳父見諒,女婿多時不曾帶柚娘返家探親,因為柚娘懷孕了,女婿顧忌她的身子,直到這幾日她的身子穩妥了些,才一起返家向岳母岳父稟報這好消息。」
「什麼……有身孕了?!這是天大的喜事。」蔣氏喜極而泣,她太知道女兒這胎兒對鳳郡王府代表著什麼意義。
鳳郡王府對子嗣之看重,勛貴之家沒有不知道的,而對于將女兒嫁進鳳郡王府的他們來說,又何嘗不希望女兒的肚子能爭氣?能在夫家佔有一定的地位,這會兒听到女兒有了身孕,怎能不欣喜萬分,趕緊叫人去外頭放鞭炮。
「咳……」這時站在門口的芮景之也听見了他們的對話。
「女兒給父親請安。」
「女婿給岳父見禮。」
「都免了,你一個懷著身孕的女人不乖乖在一旁待著,見什麼禮,我有女婿給我見禮就成了,你能不要動就不要亂動!」嘴里嚴厲,但語意里是一片拳拳愛女之心。
芮景之不過四十歲左右年紀,高大健美,穿著鴉青色直裰,留著三綹小胡子,面貌清俊,要芮柚紫說,就是個美大叔。
「我們男人去外邊說話,你們娘兒倆留在這,別忘記叫廚房多做點菜,把女婿女兒留下來用飯。」
「這事還要你多嘴,我剛剛就已經吩咐下去了。」
芮柚紫以為,在容貌上父親略勝母親一籌,可在管家氣勢上,母親是帶頭羊。
「走吧,去瞧瞧我前些日子購得的綠玉髓,顏色似透非透,半濃半淡,據說是千古難得的絕品。」沒說兩句話,翁婿一同去書房看芮景之急著要炫耀的收藏品。
「真是個小孩。」蔣氏只有搖頭的分。
「娘,您這樣慣著爹,真的可以嗎?」她回來有泰半就是為了這件事,怡情養性她不反對,但是花錢花到搖動家中根本,那就太離譜了。
「他就這點歪毛病,講了那麼多年,講也講不听,隨他去吧。」
「不管怎麼說也得替雲厚和雲謹留點銀子,他們一個將來如果走上仕途,那得要銀子打點,雲謹也要娶妻都要花錢。」
母女倆倚在西次間臨窗的大炕前說話,芮柚紫手里拿著蔣氏給的琺瑯纏絲手爐,心中涌起有娘的孩子是個寶,沒娘的孩子像根草這話。
「雲謹那孩子說他如今在你的鋪子里做事,是真的嗎?」
「我看他是真的對經商這塊有興趣,而且他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扶持雲厚,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娘,以後您有得福可以享了。」
「娘倒是不寄望這個,娘只希望你們一個個都平安順遂。郡王對你好嗎?太妃不難相處吧?」為人母的,叨叨絮絮說的全是希望女兒好。
芮柚紫在娘家用過午飯,飯桌上氣氛融洽,直到暮靄四起,才在蔣氏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和任雍容乘車離開。
車聲轆轆。
「見著岳母怎麼不高興?」不騎馬改和芮柚紫一起搭車的任雍容見她小臉繃緊,怪模怪樣的,便試探著問。
回娘家之前不還興奮的直往外看嗎?還巴不得馬車能飛,這會卻看起來有些蔫蔫的。
「被我爹說了幾句。」趁著母親去安排事務,她和父親相談了幾句話,父親卻以出嫁的女兒不該管娘家事為由打發她。
「可以說給我听嗎?」
這也沒什麼不行的,于是芮柚紫把父親酷愛買古玩金石,拿田產去換喜愛之物的荒唐事情說了一遍。
這是她頭一回向他說事,任雍容听得很認真,很順手的將芮柚紫的手覆在自己大手里,輕輕搓揉。「這事交給我,我知道怎麼辦。」
「當真?」
「我何時說話不算話了?」
這倒是。
「不過,為夫要是能把岳父的小毛病修正過來,娘子要怎麼報答我?」他指著自己的臉頰索吻。
這是亮敞敞的勒索了。
「那就不勞駕郡王了,妾身總能想出法子來的。」
任雍容瞧著芮柚紫一臉沒得談的模樣,心思電轉。「要不,換個方式。」
「什麼法子?」
「譬如這般。」任雍容笑得月復黑狡猾,頭一低,吻上她的唇。
他覬覦很久了。
滋味,很銷魂。
因為意猶未盡,抬起頭時,卻見她陣光朦朧,柔皙的皮膚隱隱透著一種曇花乍現的清艷,臉上還有一份怔忡的恍惚,好像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該往哪去的苦惱和迷惑樣。
他心念一動,她對他也不是都沒有感覺的不是?
「我們和好吧?」
幾乎沒有女人能拒絕這樣的求和,她一直以為只有濫情的女人才會因為交換口水而心軟,又或許是因為對她來說,這是她的初吻。
「哼,先留校察看吧!」
「什麼叫留校察看?」
「因著你素行不良,有待觀察,所以算是暫時和解的意思。」
她曾考慮過,即便生下肚里的胎兒,她也可以自己養育,可往後再細想,在這個社會可以容許她小打小鬧的開鋪子做營生,但凡事攸關到規範道德禮儀時,又怎麼可能容許她這般作為?
對于她想自己養孩子這件事,別說太妃那關過不去,更甭提眼前這男人,唉,她前景一片茫茫。
那時的她並沒有把任雍容算進她的人生里,但是經過這些時日的觀察,他也不是一無可取,雖然有時嘴巴毒的很,有時卻對她言听計從,凡事可以商量,甚至對她私自外出、經營酒鹽的事情也不曾置喙過一詞,這種男人,即便前世的現代男人也不見得有這種度量。
仔細一想,他硬生生的變可愛了。
接受他,好像也沒有那麼難。
難道她連愛一回的勇氣也沒有嗎?她一向是個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想要什麼的人,倘若這條路不通,她也不會一意孤行非要獨自奮斗不可,還有,她既然不是那種會屈意去奉承丈夫的人,那麼就讓丈夫屈意來討她歡心吧!
不選擇這世間的規範,她願意試看看,試著和這男人生活看看。
這人也太說話算話了吧!
一回到鳳郡王府,她就被禁足,被看管了起來。
任雍容在外的「惡名」徹底落實的用在芮柚紫身上,一回郡王府,他就一口氣下了堪比秦檜的十二道金牌的命令,用一堆莫須有的理由禁止她出郡王府大門一步。
這是暴政!暴政必亡!
芮柚紫只能拉幔帳出氣,做無言的控訴。她真是看錯人了,還以為他的和好里也包括這件「陳年舊事」。
事實告訴她,他壓根記得牢牢的。
這睚皆必報的男人將她實行禁閉後,他倒好,**拍拍,人去了西北。
身為任雍容的禁向,她唯一能放風的時間只有清晨,打扮妥當後,規規矩矩坐著軟轎去給太妃請安,陪她吃早飯,閑聊家常打發時間,然後回自己的院子,吃過午飯,再接著打發時間,晚膳……一天告終。
對這位祖母,芮柚紫一開始是有些戰戰兢兢的,老實說她嘴不夠甜,人又不夠諂媚,討不了好,一直沒什麼老人緣。
但意外的,她的某些觀點和太妃很是契合,她發現太妃性情豁達,對她在思過院那陣子拋頭露面做營生,甚至偷偷跑出去,她絲毫不以為忤,只淡淡的說道她要年輕三十歲,坐困愁城也不是她的路數!
祖孫聊開了之後,她也知道不少攸關任雍容小時候的糗事,包括因為任雍容是任府的獨苗,小時候為了他能平安長大,听信鄉下習俗把男孩當女孩養,便能瞞過黑白無常的眼楮,不讓他們來勾魂。
而他那面貌,不知內情的人常常被瞞了個結實,常常把已經懂事的任雍容氣了個仰倒。可那麼小的他抱怨歸抱怨,卻知道祖母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好,抱怨過去,仍舊著女裝讀書寫字過生活。
「男人嘛,有時候難免粗心,可他是個心腸很軟的孩子。」太妃意有所指的這麼說。
明明是個男孩子,小小年紀便知曉男女有別,能忍住身為女子的所有不便,努力擺出女孩家的樣子,那得有多別扭和不自在!
看來,外頭那些有關于他的傳言,或許攙水的成分很大哩。
有一回她在鶴壽堂的里間睡個午覺起來,見太妃在理事,她沒敢上前,便從後門去了回廊,正巧踫上太妃的大丫鬟如畫,手里端著一盅人參養氣湯,看見芮柚紫便隨口和她聊了兩句。
如畫偷偷告訴她,自從簡嬤嬤離府,內院的事便由太妃收回來管著,太妃年紀大了,對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實在不耐,但又不得不每天听著內外管事回事,著實辛苦。
芮柚紫听著不吱聲。
如畫還透露為了不讓她堵心,太妃也讓桃姑姑回家榮養去了。
的確,她天天來這蹭飯、蹭睡,倒真的沒再見過桃姑姑。
又過兩日,各州縣和京城里的鋪子掌櫃紛紛搭車帶著帳冊來到府里做年終回報,一波波的人去了又來,來了又去,芮柚紫只見太妃面帶疲憊,卻撐著精神應酬那些從江南、極西而來,必須搭船,再搭乘馬車一路緊趕慢趕,才能抵達京城的掌櫃和莊頭們。
到了第三天,才輪到京里的各處掌櫃。
芮柚紫看了心中不禁咂舌,這郡王府瞧著低調平靜,吃穿用度也和一般富人家差不多,想不到莊子、山頭、租業、鋪子多不勝數,若非她得天天來鶴壽堂報到,挨著太妃听事,還真不知道任家家底這般優渥,財富盈門,即便往後的子孫都不做事,吃喝三、五代也不成問題。
不過,她是不會允許她的孩子過這種生活,想吃飯,就得自個兒干活去!
可看著太妃辛苦,芮柚紫不由自主的接替過秋菊手上的美人槌,替老人槌起腿來。
太妃欣慰的瞥了她一眼。
她淡淡的听著那些各地掌櫃們稟報今年的盈余利潤,偶爾幫忙出些餿主意,太妃若是覺得她的法子可行,便讓那些掌櫃照著做,若有瑕疵,便在掌櫃離開後細細告訴她,哪個細節需要更加斟酌注意,管家理事,人情來往絮絮而談……
但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向太妃主動爭取避家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