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心總裁開戰 第二十一章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我應該保護他的,而不是讓黎陌洋再一次為所欲為。」她將臉埋進顫抖的手心,身子虛軟地挨靠著沙發癱坐下來。
對一只什麼都不懂的貓兒訴說這些,確實是既可悲又鴕鳥。如果真要對誰道歉,她應該親口向黎君樺道歉。
倘若不是她太心急,太害怕計劃毀于一旦,她也不會持續激勵黎陌洋,要他別輕易放棄野心……他也不會對黎君樺的座車動手腳。
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
無論她多懊悔、多自責,都改變不了黎君樺正面臨死亡的現實。
她開始想象他消失在這個世界的可能性。
然後她發現,無法承受的痛苦撕裂了她。光想起那個拋下自尊,請求她留在他身邊的男人即將消失于世上,徹底離開她的世界,她痛不欲生。
她愛那個男人。
她愛黎君樺。
這個被她漠視的事實,在這一刻赤|luo|luo地鞭笞著她。
她心痛欲死,離死不遠。
時間凝結不動,她被放逐到無止盡的絕望里,只剩下淚水相伴。
「喵。」
當Lion來到她面前,伸出貓掌在空中輕畫,冷薔的視線隔著迷蒙的淚霧與它相望,痛苦被短暫轉移。
「你是在安慰我嗎?」她哽咽地問。
Lion只是靜靜地凝瞅著她,像一張安靜的畫,立坐在那兒。
她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它的前掌,奇異的是這一次它沒掙扎,更沒暴躁伸爪子。
更不可思議的是,這輕輕的一握,她似乎逐漸找回了被擊碎的勇氣。
她抱起Lion,縴手撫過它金黃色的長毛,然後坐上沙發,讓大貓趴在她腿上。
照理說,剛才經過了一場小手術,它應該困了才對,但或許是身處陌生環境,它琥珀色的雙眸依然炯炯有神。
這個深夜太冷清,曾經寧靜能給她安詳,但此刻卻令她覺得正置身于死寂的國度。
她已經筋疲力盡,她需要一點睡眠,她必須保持體力。
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或許言特助會在危急時刻通知她。
她必須讓自己堅強起來,做好隨時接受殘酷現實的心理準備。
冷薔閉上眼,悲傷的淚水宛若一條流不盡的長河,不斷從閉緊的眼縫滲出。
「對不起……對不起。」她抱緊了Lion,顫抖著喃喃自語。「黎君樺,對不起……」
從她的心因他而動搖的那一刻起,這個男人就注定侵佔她的全部。
如若可能,她寧可他當她是敵人,寧可兩人始終站在對立的兩頭,也好過此刻幾欲摧毀她的良心折磨。
她受夠了這種軟弱的滋味。她寧願是他毀了她,寧願是他恨她,也不要接受他可能死去的結局。
她經歷過死亡,她不怕,但這一刻,她害怕失去他,害怕未來的漫漫長日都必須活在思念他的懊悔之中。
靈魂之窗被淚水磨蝕得越發模糊,冷薔從來沒想過,原來比死亡更摧折人心的,是絕望的等待。
她願用生命向上天祈禱,讓黎君樺從死神手中逃過,讓他能安然無恙地度過這危機,她願意用一切交換,包括早該不存在于世上的這條性命。
她咬住顫抖的唇,閉上灼燙的雙眼,始終未曾發現,躺在她腿上的大貓,動也不動地凝視著她的絕望。
Lion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冷薔——
黎君樺正凝視著她。
更精確的說法是,被困在大貓體內的「黎君樺」凝視著她。
他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他一度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或者僅剩一縷幽魂在世上飄蕩,進而產生這種幻覺。
是真實的。
在那場足以奪去他性命的意外之後,當他再睜開雙眼——已經不是用原來的那雙——他的視線透過一雙琥珀色的貓眼,重新看見這個世界。
世界依然是原來的那一個,而他不再是原來的自己。
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時空錯置,抑或被誰惡作劇丟進了某部科幻電影里,但事實並非他所想的那樣。
事實或者事情的真相往往是荒唐的,這是他從許多經驗中得到的道理——但絕對沒有一個事實或真相,遠比他所遇上的這一個荒謬。
他被困在一只貓的身體里。
不,應該說他的靈魂正受困于這只大貓的體內。
再用更具體的言語表達,那就是他變成了一只貓。
荒謬。
這遠比死亡來得更荒謬。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他睜開這具新身體的雙眼,看見自己被醫護人員從昏迷的「黎君樺」懷中扯下來,無人聞問地扔到急診室外的長椅上。
那畫面太震撼,他正遭遇的一切完全超出科學能解釋的範圍。
真是太好了,他沒死,反而成了一只貓。只懂得討食與舌忝毛的貓,無法說話更沒有行為能力的一只貓!
當他被迫接受這個事實,像一團癱瘓的毛球躺在長椅上時,他看見冷薔宛若剛從冷凍庫走出,小臉與唇色彷佛凍僵一般的蒼白。
他愣在那兒,瞬間感到源源不絕的憤怒佔據了他渺小的身體——或者該說是那只大貓的身軀。
他看見她用著空洞的眼神凝視言特助,看見絕望取代她眼中總是熠熠發光的堅強,她像是被巨大的哀傷擊潰,整個人亂無頭緒,不再是過去他見到的那個頑強女人。
他听見她哭泣,清麗臉蛋因為悲傷而扭曲,他像個傻子僵在那兒。
事實上,變成一只毫無用處的貓,這已經夠使他像個愚蠢的傻子。
然後她悲痛欲絕的目光驀然對上他——大貓的雙瞳——他震住,一種自尊受創以及濃濃的羞辱感,讓他只能暴躁以對。
可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當一只貓,但這個身體自有本能,代替他做出一只貓處于憤怒狀態該有的舉動,包括對她哈氣,從喉嚨深處發出嘶鳴聲,然後是伸出藏在肉球間的爪子。
獅子再大也是貓。
他這頭獅子卻真成了一只只能任由她擺布的貓。
當她柔聲安撫著他,他只想逃離那份溫柔,因為太丟臉、太可笑了。
如果上天讓他逃過一劫的代價是必須成為一只貓,那他寧願死去。
但當她抱住他,意圖從他柔軟的貓軀獲得溫暖時,他終究選擇了留下。
經歷了這一切,他疲憊不堪,渴望得到解答的心亦被摧折得干枯。
他忍下成為貓的屈辱,任她安置。
在獸醫院那兒,他沒逃過上手術台的命運。只是相較于正在受苦的他的,成為貓的他顯然好過得多,不過是簡單的小手術,做了一點消毒與縫合罷了。
他被帶回了她的公寓,這一路上她的淚水不曾停歇,眼淚彷佛無止盡地從那雙空洞的大眼涌出。
他終于明白,這個女人愛著他,很愛很愛。
盡避意外發生的那一瞬間他懷疑過她,但當他透過另外一雙眼凝視著那個心碎的女人時,他才看清了事實。
然而事實並沒有使他冷靜下來,也改變不了他被困在這只大貓身體里的殘酷現狀。
其實最令他感到憤怒的是,他不明白,為何非得等到黎君樺奄奄一息的躺在手術台上,當他再也無法向她伸出手、要求她走向他時,她才願意卸下偽裝,承認對他的感情。
但當他看見她那雙通往靈魂深處的瞳眸,徹夜浸潤于淚海中,這份憤怒逐漸被撫平。
可他無能為力。
他想抱住她,想吻去她眼角的淚,但他該死的無能為力。
他只能靜靜地蜷在她的腿上,陪著她心碎。
一只貓最起碼能做的事,就是安靜的陪伴。
接近清晨時,冷薔倏然睜開眼,喉嚨發出即將窒息般的抽氣聲,原本因為疲累而癱軟的身子也變得僵硬,甚至開始痙攣。
趴在她腿上的大貓抬起眼,金瞳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然後發出急促的嘶鳴聲。
「不……不要!」她又夢見了那一次的死亡經歷。
在水里,空氣分秒流逝,從她的嘴巴,從她的鼻腔,不停的被壓榨殆盡。
冷薔呆睜著美眸,眼神如同兩個不見盡頭的黑洞,只剩下濃濃的絕望。她試著求救,卻只能發出淺促的換氣聲,兩手僵硬地抓住身下的沙發。
驀地,一只爪子劃過她的手背,白皙的肌膚即刻浮現血痕,疼痛喚醒了她。
她慢慢地回過神,逐漸找回焦距,然後她才意識到是Lion將她拉出夢魘。
她疲憊的放松下來,看著懷中瞪大金瞳的貓兒,給了它一抹虛弱的微笑。
「嚇到你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哭了太久,甜美的嗓音干啞如沙礫。
「我只是又夢見了過去。」
Lion看著她,瞳孔慢慢縮成一條黑色直線,彷佛很驚訝似的凝瞅著。
「你大概不曉得,我……死過一次。」她近乎喃喃自語地說道,身子無可抑制地不斷顫抖。「在好幾年前,我曾經死過。」
「那時候我不是冷薔……不對,我根本不是冷薔。」
Lion哪里听得懂這些話,但她不在乎它懂不懂,這一刻的她太無助、太痛、太絕望,她必須做些什麼,抑或是說些什麼,才能度過漫長的等待。
大貓仰起臉,依然沉靜的凝視。那雙金色眼瞳閃爍如寶石,倒映著她狼狽的形貌,這一刻她才看清自己有多愚蠢。
為了復仇,看她有多麼愚蠢。她折磨著自己,傷害了她願用生命去愛的男人,然後再一次經歷最深沉的絕望。
不,不該是這樣……一切不該變成這樣!
應該躺在手術台上面對死神的是黎陌洋,不該是黎君樺!
軟弱與哀傷逐漸從她眼底褪去,她冷冷的直視著前方,抬起手抹去臉上的殘淚,靜靜的坐在那兒,陷入了沉思。
窗外的天空已破曉,淺淡的光線透進來,她眨了眨眼,將腿上的Lion移開,然後起身走進浴室。
她想做什麼?
Lion立坐在沙發上,銳利的金瞳盯住那扇薄門。
三十分鐘後,當冷薔步出浴室時,她的模樣已不再狼狽。她沖了個澡,將自己打理整潔,找回平日的干練利落。
她的眼神找不到一絲軟弱,像磨亮的刀刃,尖銳凌厲。她不再哭泣,不再流淚,將悲傷收拾得干干淨淨。
她走進廚房幫自己弄了一些食物,再打開貓罐頭放在地板上,喊了一聲Lion,然後徑自坐到餐桌邊,挺直了腰背,強迫自己吞掉一片干巴巴的吐司。
Lion慢吞吞踱進了餐室,仰著頭張望,那表情彷佛充滿了不確定與猜疑,讓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听見自己沙啞的笑聲,她意外的發現,原來她還笑得出來。
已經沒有時間讓她繼續沉緬在悲傷中,她受夠了絕望,黎陌洋那個混球已經奪走她太多東西,她不能再執著于原來的計劃。
雖然不能看見他從雲端摔下來,但她已經不在乎了。此時此刻,她只要他為他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
「Lion,我不會再逃避了,也不會再執著了。為了姊姊、為了黎君樺、為了我自己,我必須做個了斷。」她對著一臉高傲的貓兒喃喃說道,像是對脆弱的自己精神喊話。
Lion眯起那雙漂亮的金瞳,彷佛听懂了什麼,發出了幾聲微弱的叫聲。
冷薔微微笑著,眼神不再空洞,卻多了一抹令人震懾的堅韌。
一夜的時間已足夠她悟透一個道理。
假如黎君樺真的就此死去,那她也將一無所有,她的存在也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她想隨他離開,離開這個不存在于任何希望的世界。但在這之前,她必須了結那件事——她要讓曾經奪走她一切,如今又再次剝奪她生存意義的人渣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