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的童養媳 第五章
「給人打零工?」
「是呀!暴吃供住,一個月有一兩銀子,要不也有七、八百文,勤奮些做上一年半載的,不就能存好幾兩銀子嗎?日後看要買屋或買地都由你,男孩子長大總要養家的。」朱氏面不改色的說著,意有所指地看向穿著舊衣的葉照容。
養家活口是男人的責任,陸四郎若要成家立業就得要有銀子,不然以後哪養得起妻小,當然得趁著年輕多打拚打拚。
「可是……」他放心不下心中的牽掛。
「別可是了,家里窮得快掀不開鍋了,你看家中老老少少哪個不是面黃肌瘦的,你的年紀也不小了,該為咱們陸家出點力,又不是一去不回,婆婆媽媽成什麼樣子。」田氏在一旁幫腔,一邊數落陸四郎。
「那照容妹妹她……」
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朱氏一口截斷他的話。
「得了,得了,我和你二伯母會好好照顧她,只要你記得領到銀子要托人帶回村子,別一個人在外胡亂花給花光了,要想想咱們是一家人。」哈!兩百兩就要到手了。
朱氏和田氏難得笑得如此開心,咧出一口長了齒斑的黃牙,讓人看了便打從心底不舒服。
陸四郎看了看兩人張揚的神情,心里直打鼓,總覺得有些不太安心,向來刻薄的伯母們怎會突然大發善心的對他好,一副很為他日後著想的樣子?
可是他打量了半天也看不出究竟有何異狀,更不曉得自己有什麼值得她們算計的……罷了,能多賺點銀子也是好的,他可以買些好吃的給照容妹妹,順便買幾尺布給她做新衣裳,她好幾年沒穿過新衣了。
「四郎哥哥,你真的要丟下二妞一個人嗎?」內心很不安的葉照容噙著淚,死命的揪著陸四郎的衣服。
「照容妹妹乖,哥哥很快就回來了,回來後我給你買頭花和耳墜子,你不想吃糖葫蘆嗎?我也一並給你帶回來。」離情依依的陸四郎笑得很勉強,得顴骨突出的面上滿是不舍。
他也不想走,可大伯母和二伯母與人談妥了,月銀一兩包吃包住,他不去也不行,而且他也想攢些銀子,置辦份象樣的聘禮和蓋間大屋子,不用寄人籬下,早點將小媳婦娶進門。
他不要再看人臉色過活了,兩個伯母對他們一點也不好,只會不斷奴役他和照容妹妹,還不讓人吃飽,只要他有了銀子就能離開陸家另起爐灶,小兩口便能快快活活的獨立生活了。
其實他也很渴望快快長大,有能力擺月兌貪得無厭又黑心的朱氏、田氏,比任何人更希望賺到銀子。目前看來,給人做工是一條出路,他幾乎沒什麼考慮就點頭同意了。
「四郎哥哥……」葉照容哭得好傷心。
鼻頭很酸的陸四郎模著她的頭。「別怕,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我一定會回來,你等著我。」
「嗯!」她抽了抽鼻子。
側過身,他擋住所有人的視線,偷偷將一塊碎銀塞入她手中。「這里有半兩銀子,你收著,不能告訴別人,有急用時再拿出來,知不知道。」
滿臉涕淚縱橫的葉照容說不出話來,只是點著頭。
幾日後,一輛華麗的四輪青帷馬車來載走村中四名孩子,其中一名正是不住往車窗外瞧的陸四郎,他抱著簡陋的包袱無聲啜泣,怕人听見他的哭聲,還用包袱的布捂嘴……
看不見了,看不見了,看不見自小長大的村子了,連同那道在車後苦苦追趕的小小身影也不見了。
看不見了,他的家鄉。
也听不見那一聲聲的叫喚,四郎哥哥,四郎哥哥,四郎哥哥……四郎……听不見他的小媳婦兒的聲音。
陸四郎的心里很難過,隨著馬車越走越遠,青山依舊,人事已非,他哭紅的雙眼模糊了,心痛如絞。
馬車連走了三日後,車上載的孩子越來越多,由一開始的四、五個變成七、八個,而後又增到十來個,車上越來越擁擠,氣味也日漸難聞。
陸四郎也發現一件事,讓他感到非常不對勁。
「你說你要到大老爺家當小廝?」
不是做工干活?
「是呀!我女乃女乃是這麼告訴我的,我們家里很窮,養不起太多孩子,我女乃女乃只好賣了我。」說話的是一個七歲大的孩子,他很認命的不哭不鬧,淡淡敘述自己將來的命運。
「石頭,你爹跟你說到城里酒樓打下手,你是去學手藝的?」為什麼他們說的都不一樣?
「是……是呀!有什麼不對?」另一名略胖的男孩約十歲左右,從穿著打扮看來也是窮人家出身的孩子。
當然不對,他們沒發覺家里人說的話全都不同嗎?感覺像是未告知實情,根本是有所隱瞞。
沉默了數日的陸四郎從離鄉的傷懷中回過神來,驟然察覺這教人不安的異狀,他機警的一一詢問同行的小伙伴,問清楚他們對此行所知的一切,思緒飛快的轉著。
每一個人回答的都不相同,各有說法,他越听越心驚也越听越惶恐。另外,他還發現一件事,到城里不過三、四日路程,為何馬車一路往北走,而且遇鎮不入,專走僻靜小路。
難道遇到了人販子?
思及大伯母、二伯母歡喜的神態,陸四郎渾身像長了蟲似的坐不住,急得想跳車,可是坐滿人的馬車里人擠人,坐在最里頭的他連動都十分困難,更遑論往外移。
馬車轆轆行駛,不住的往前,他心中的焦慮越發急躁,他很害怕再回不了家。
大伯、二伯、照容妹妹……
「別吵,再吵就不給你們飯吃。」破空而起的鞭子聲打在馬車外壁,鞭聲回蕩整個車廂內。
車內的孩子們嚇得不敢再說話,有些膽小的,甚至已經開始抽抽噎噎的低泣,他們怕被打,更怕挨餓。
「林公……呃!老林,別把孩子嚇壞了,他們也挺可憐的。」茫然無知的被家人給賣了,全然不知迎接他們的是什麼,一輩子即將葬送在那人吃人的宮闈里,至死方休。
「可憐什麼,咱們是給他們送大富貴呀!要是眼力好攀上了高枝,祖墳都要冒青煙了,這輩子的福氣可是享用不盡呢,說不定還能庇蔭一家老小。」哪有那麼可憐。
「唉!這樣的富貴誰想要,娶妻生子的路子都給斷了,要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咱們倆會離鄉背井當……這種人嗎?」面皮白女敕的中年管事苦笑著嘆氣,話越說越含糊。
什麼這種人,什麼不能娶妻生子,他們在說什麼,陸四郎耳朵緊貼著車壁偷听前頭兩人的對話。
「不當也當了,難道你還能反悔不成,一旦入了宮,命就是別人的,半點不由人。」他也後悔過,可惜無力挽回,那一刀下得干干淨淨,他再也當不成男人。
入了宮……入了宮……陸四郎頓時打了個冷顫,他雖然听不懂兩人的意思,可是他明白那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他們都不想去的地方,他去干什麼?!
逃。
這是浮現在他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
但是說逃就逃,有那麼簡單嗎?
陸四郎想了又想,冷靜的在心里盤算,已經上路好幾天,他知道他的時間所剩
不多了,若不找著機會盡快開溜,一旦錯過了最佳時機他就逃不走了。
于是他計算著路程,省下管事發給每個孩子的口糧,每天只吃一點點果月復,剩下的饅頭和薄肉干全往懷里塞,他還用隨身的小葫蘆當盛水器,儲存每日發放的飲水,免得跑到一半就因為口渴而跑不動,又被人逮了回來。
陸四郎年紀不大卻想得長遠,他曉得以自身的體力跑不遠,畢竟兩條腿怎麼也跑不贏四條腿的高頭大馬,因此他壓下性子耐心等候,等待最佳時機再動身。
「再接兩個孩子就回宮了,這回應該夠用了。」
先前揮鞭的粉面男子發出譏誚的嗤笑。「哪能夠用,你太天真了,這些孩子當中有幾人能挨過一年,你會不清楚嗎?明年此時你還能見到幾張熟面孔,那些主子呀,可不好伺候。」
動輒打打殺殺,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九命怪貓也不夠死。
「別說了,嚇到孩子就不好了。」在外要謹言慎行,一步錯也行不得,要是孩子們嚇得集體造反跑了,可是會傷及皇室顏面。
「哼,你以為我想說呀!在宮里最要不得的就是慈悲心,人太善良怎麼死的都不曉得。你的心要硬起來,記住,不是我們逼他們入宮,是他們的家人把他們賣了,我們也留下足夠的安家費了,怨也怨不到咱們頭上。」他們付錢買人,公事公辦。
賣……賣了?!
每日都偷听著前頭對話的陸四郎有片刻怔忡,不敢相信大伯母、二伯母口中的「給人做工」,真相竟會如此丑陋得令人難以置信,她們騙他出外做事,實則是把他當成貨物出售。
她們怎麼敢!怎麼敢做出喪心病狂的事?!以欺騙的手法自以為能瞞天過海,都不怕有東窗事發的一天嗎?
雙手倏地握成拳,他忽然地往車板狠狠一捶。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不想再等的陸四郎急中生智,朝身旁的小胖子的肚子用力一掐。「石頭肚子疼,要出恭。」
「我不……唔唔!」你干麼掐我,很痛哪!
陸四郎趕緊捂住小胖子的嘴,小胖子頓時發不出聲音。
「真是麻煩,一下子喊餓,一下子要喝水,就不能安分一會兒嗎?」駕車的男子咕噥著。
隨著一聲輕喝,馬車頓時停住。
「我扶他,石頭痛得走不動了。」跟著下了馬車的陸四郎假意相扶,實則一手箝制著小胖子,一手拉開車簾子。
被他凶惡的眼神惡狠狠的瞪著威脅,本來就膽小的小胖子兩眼含淚,只能配合的走到樹叢後頭,蹲身裝作小解。
「記得,拉久點,就說你吃壞了肚子。」拉他下水是逼不得已,他真的不想去什麼皇宮。
「你……你要去哪里?」小胖子不安的扯扯陸四郎的褲管。
「我要回家。」陸四郎說得很小聲。
「回家?」他也想回家,可是……
「回去找我的媳婦兒。」因為她很死心眼,會一直等他。
「咦!」他……他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