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奴錦衣衛 第十八章 冤家路窄
一行人進了宮,經通報後,來到寢殿之外,等候宣召的當下,齊昱嘉不禁與郭庭邵對視一眼,忖度皇上的病情恐怕比他們想象中還要糟,否則皇上不會在寢殿接見他們幾人。
「皇上讓睿王等人進殿。」守門太監通報後,急步走到外頭細聲道。
齊昱嘉微頷首,走在最前方,踏進寢殿內,就見皇兄齊堯任斜倚在錦榻上,隨即朝他作揖。「臣弟見過皇上。」
三人在後頭跟著垂首,直到听見皇上沙啞喚道︰「全都平身。」
祝湘站在袁窮奇身後,緩緩抬眼,隨即微眯起眼,難以置信才短短三年,皇上竟衰敗如此,瞧那灰白氣色,分明是只剩一口氣了。
目光微移,瞧見站在錦榻旁的齊賢,她無聲哼了下。
齊賢本是個陰柔俊美的男人,約莫三十歲上下,經過三年,他仿似一點變化皆無,與皇上相較,反倒顯得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皇上……」齊昱嘉抬眼,不敢相信自己不過才離開幾個月,皇兄竟變得面容憔悴,枯瘦如柴。
「朕听說臣弟能平安歸來,袁窮奇功不可沒。」齊堯任說上兩句話便咳了起來,一旁齊賢隨即捧著蔘茶到他嘴邊喂著。
「微臣不敢居功。」袁窮奇低聲道。
「不過,幾個月前一度傳回袁大人和睿王爺皆死在兀術,如今兩人倒是精神抖擻地回宮,就不知道這段時日是上哪去了?」齊賢代替皇上意有所指地問著,仿佛他們在哪、做了什麼,他全都一清二楚。
袁窮奇不禁微噙笑意。「那是因為下官帶著人攻進敵營後,與屬下失了聯系,所以他們才會誤以為下官和王爺生死未卜,可事實上,下官是帶著身受重傷的王爺在東諸城外的村落里養傷,所以才拖了點時間回京。」
袁窮奇知道齊賢早已清楚明白他在杏花鎮做了什麼,東廠番子遍布全國,齊賢又一再地派番子追緝,欲置他們于死地,可這當頭,齊賢是不可能當殿提起巡撫之死,一旦提了,齊賢就等于是自打嘴巴了。
「既是如此,怎麼沒派人通報一聲,難道不知道這惡耗傳來皇上多心痛?」齊賢笑眯狹長美目,還不住地輕拍著皇上的背。
「是下官疏忽,還請皇上恕罪。」袁窮奇誠摯無比地道。
齊賢笑意不變,不再開口,已順了口氣的齊堯任則沙啞地道︰「袁窮奇護睿王有功,朕賞你——」
「皇上,微臣不需要封賞。」袁窮奇低聲打斷他未竟的話。
「那你要什麼?」齊堯任微喘著氣息,仿佛說話對他來說是多麼艱難的事。
「皇上,微臣和睿王爺在東諸城外,幸運遇到一名女神醫,有她照料王爺,才能將王爺從鬼門關給拉回。」袁窮奇說至此頓了下,咬了咬牙把感情暫時拋到一邊,再道︰「這名女神醫伴著王爺回京,適逢听聞皇上龍體微恙,微臣希望能讓這位女神醫替皇上診治,讓皇上龍體安康。」
「喔?」說到能將齊昱嘉從鬼門關救回,教齊堯任微眯的眼有了些生氣。
齊賢目光看向袁窮奇引見的外貌秀雅小泵娘,她眸色平靜無懼,倒是不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邊境姑娘,她走到皇上面前,婷裊欠身。
「民女祝湘見過皇上。」
「你就是救了睿王的女神醫?」
祝湘面色淡然,不卑不亢地看了皇上一眼,然後垂下目光道︰「說是神醫,太過謬贊,不過是適巧知曉如何醫治睿王罷了。」曾經,她對這個荒yin無道,寵信佞臣的皇帝極為痛恨,可如今只覺得他可悲,明明正是男人最健壯的年歲,卻已像個老者即將走向死亡。
「皇上,既是女神醫,不如讓她替皇上診脈,听听她的說法是否如御醫診治一般。」齊賢在旁進言著。
「也好。」
齊賢替皇上微挽起袖,等著祝湘診脈。
「民女失禮了。」祝湘走向前,縴指按在皇上的腕間,眉頭隨即深鎖,再往大拇指末端的位置重重按去,無聲嘆了口氣。
果真是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更荒唐的是,他身上居然還有毒……依這狀況,最慢也拖不過一個月。
齊昱嘉、郭庭邵和袁窮奇直盯著她的神情,想從她的眉宇間猜出皇上的現狀,畢竟御醫恐怕不會真正道出皇上的病狀,而她也必須猜個七八分準確才成。
「如何,祝神醫?」齊賢噙笑道。
「皇上脈緩且微,乃是心血大耗之象,得先酌以烈藥祛血瘀,再以補藥補虛保氣,調養一段時日,必可康復。」
祝湘話落,齊賢不禁注視她良久,只因她把他交代御醫對皇上的說法,幾乎說得絲毫不差,這代表她確實懂醫,可她也知曉不得說出實話……袁窮奇和齊昱嘉帶著她進殿,到底想做什麼?
「果真是神醫,和御醫的說法同出一轍,可朕已食藥多日,卻不見改善,不知道你有何法妙方?」齊堯任急聲問著。
「給民女一個月的時間,定能讓皇上改善良多。」她低聲道。
改善的方式有許多,而現在就是讓皇上少點痛苦。一切如她猜想,齊賢根本不打算讓皇上知曉自己的病情,在藥材里下毒,想慢性毒死他,只是尚未成功她便已進宮。
又或者該說,待齊賢一切布署完畢時,就是皇上的死期了。不過現下她插手了,如此一來,當皇上以任何方式死去時,剛好可以把這罪名扣在她身上。
「好,朕就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就在宮里待下,朕會差人為你打理。」
「民女遵旨。」祝湘垂著臉,隨即乂道︰「民女先開帖方子,讓宮人替皇上熬藥,保證喝下後定會覺得渾身舒暢許多。」
「好好好,齊愛卿,還不快差人準備。」
「奴才遵旨。」
「皇上先歇會吧,臣等告退。」見齊賢離去,郭庭邵也順勢道。
「也好,朕也想歇會了。」
一行人退出寢殿外頭,祝湘本想抓緊時機,將她的揣測告訴袁窮奇,可齊賢的動作更快,攔住她並領著她朝寢殿旁的小暖閣而去。
「祝神醫,往後你就在這兒待下,我會派個宮人伺候你,現在就請你先寫下方子,好讓宮人到御醫館取藥。」齊賢領著她踏進小暖閣里。
袁窮奇本也想走進去,卻被郭庭邵擋在小暖閣外,以眼神示意他別躁進,否則齊賢一旦看穿他們兩人關系,恐怕祝湘的處境更危險。
祝湘環顧四周,小曖閣和一般殿室相比格局略小,但有前室後房,已經夠用。
她走到桌面,提筆寫著藥方,嘴里卻開始無聲地念念有詞。
「祝神醫是在念什麼?」齊賢就站在案邊,瞧見她念念有詞,卻又難以辨識她到底在念什麼。
「這是我的習慣,開藥方時會經由喃念而斟酌藥量。」祝湘大略解釋著,隨即又快速地念著。
齊賢本覺得奇怪,但瞧她真能寫出藥方,倒也沒再多說什麼。
「就先照這方子,先試個三帖再說。」祝湘將寫好的藥方交給齊賢。
齊賢接過手,輕點了點頭。「那就請祝神醫暫且在這歇下。」
話落,他拿著藥方踏出小暖閣,就見郭庭邵一行人已走在前頭,正巧和田尚寶打了個照面。
「義父。」田尚寶大步走到他面前。
「派人盯著他們,一有動作,立刻回報。」齊賢淡聲道。
「義父,不找個機會把他們……」田尚寶比了個滅口的動作。
「沒必要,等到慶王登基再一並處置也不遲。」齊賢冷哼了聲,將藥方交給他。「跑一趟御醫館,差人替皇上熬藥。」
「欸,這是誰開的藥方?」田尚寶忍不住問,因為皇上的藥皆會從御醫館那邊熬好送來,根本不需要再開方子。
「袁窮奇帶來的神醫,說能治好皇上的病。」他哼笑著,視為笑話。
「義父,這麼一來……」
「別傻了,皇上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罔效了,哪怕是大羅神仙駕到,都沒法子在閻王面前搶人。」半年前他就發覺齊堯任身染重病,所以才會設計邊境一戰,想借機除去齊昱嘉,如此一來他才能親自挑選下一個傀偏皇帝。
可偏偏齊昱嘉沒死,他得知後便開始在皇上的藥里下毒,就等著他慢性中毒而亡,豈料還未讓他毒發身亡,齊昱嘉竟已回到京城。
袁窮奇在這當頭帶了個女神醫入宮,雖是暫緩了他的計劃,但齊堯任是不可能避開死期的,就算不病死,也會被他毒死,待齊堯任一死,他先扶正慶王,再以薦用女神醫醫治不力的罪名扣上袁窮奇、郭庭邵和齊昱嘉,屆時一個個都別想逃。
「既是如此,為何還要讓那個神醫留下?」
「她想留下就讓她留下,有何不可?」齊賢走了兩步,像是想到什麼,又道︰「對了,差兩個女官過來,讓她們跟在那神醫身邊,寸步不離地跟著。」
「我知道了。」田尚寶立即領命而去。
齊賢悠哉地倚在廊柱上,看著袁窮奇一行人正拾階而下,哼笑了聲,不管他們想做什麼,他都會讓他們知道,在利益權勢燻心的腐敗朝堂里頭,公義正直只是笑話。
「祝湘真是這麼說?」坐上馬車之後,袁窮奇便將方才所見道出,郭庭邵不禁微詫問著。
「可是她不是說那是她在寫藥方時有念的習慣嗎?」齊昱嘉較難以置信的是,祝湘竟可以一邊寫藥方,一邊說著與藥方無關的事。
「那當然是拿來敷衍齊賢的說法罷了,事實上她認為皇上已經是無藥可救,因為皇上非但染上重病而且還已中毒。」這是他和祝湘不須言語的默契,因為她知道他無時無刻都看著她,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她認為齊賢之所以尚未動手,也許是因為布署未全,又也許是因為下手過慢,所以還留著皇上一條命。」
「齊賢太無法無天了,竟敢弒君!」齊昱嘉憤恨不平地罵道,雖說他和齊堯任向來不親,但齊堯任是他僅剩的同血脈的手足了,哪怕齊堯任昏庸得可笑,可畢竟是一國之君,豈能任一個太監玩弄于股掌?!
「王爺先別動氣,咱們得想想眼前該如何應付。」袁窮奇安撫著他,分析著局勢。「慶王雖已進宮,可就算齊賢真想扶正慶王,但睿王才是與皇上血脈最近的人,所以他必然不敢貿然扶正慶王,會想利用京城附近的各城都司指揮指揮入京鎮壓,如此一來定然會用東廠的腰牌連系,那咱們就照著之前祝湘畫給我瞧的梅花令圖騰,仿造梅花令,傳遞假消息,讓所有都司指揮指揮按兵不動。」
「可是,要是咱們傳了假消息,結果東廠那頭又傳了命令,那豈不是要露餡了?」齊昱嘉點出疑問。
「那咱們要派人盯著,攔截所有消息,反正這一來一去總得費點時間,就算東廠那頭察覺不對勁,再傳消息也恐已不及。」袁窮奇早有應對之策,不疾不徐地解釋著,就是要齊昱嘉寬心。
郭庭邵聞言,輕點著頭。「那好,今晚我就立刻連系何川流,與他說說,哪怕他尚在觀望,他也不希望齊賢一直手攬大權,甚至權傾首輔。」
「那我呢?」齊昱嘉听到最後,開始懷疑自己是個廢人。
「把自己保護好。」袁窮奇給予最中肯的建議。「還是干脆先住進指揮使府?」
「搞清楚,我在宮里才能時時護著祝湘。」他才不是廢人!「祝湘有所行動時,總要有個人照應,有我在,你才安心些,不是嗎?」
他把祝湘當寶,他可是看在眼里,再者祝湘是祝涓的姊姊,總不能讓祝湘為了他而出事,屆時他要怎麼面對祝涓?
「但是,如果因為祝湘而殃及王爺,也不是我所樂見的。」他很兩難,為情為義,難以抉擇。
「可要是祝湘因為孤立無援而出事,你會如何?」齊昱嘉沒好氣地道,壓根不認為他有那般灑月兌。
「待我殺了齊賢之後,我會去陪她,不管她在哪,我就在哪。」
郭庭邵聞言,不禁抹臉嘆了口氣,齊昱嘉則拍了拍他的肩道︰「珍寶易得,知己難尋,失去祝湘還得賠上你,那我可受不了。反正這一關過不了,大概下場就是到黃泉底下玩,沒什麼好怕的了。」
袁窮奇笑了笑沒搭腔,只是覺得齊昱嘉確實有所改變,就盼有朝一日他可以登基為帝,當個好皇帝。
祝湘重回宮中,但是身分不再是後宮的嬪妃,而是醫治皇上的大夫。
說來諷刺,有多少次遭她咒罵盼其早日歸西的皇上,如今卻是由她醫治;原本多麼不想看見他,但現在卻是日夜伴在他身邊,看著他油盡燈枯的枯模樣,她的心再似鐵也會為他心軟。
「祝大夫果真了得,雖是個姑娘家,但醫術卻壓根不輸宮中御醫,朕這幾日服用你開的藥方,才感覺舒服了許多。」齊堯任難得勾起笑意。
祝湘收下藥碗,不居功地道︰「是皇上謬贊了。」她開的藥方具有鎮靜和半麻醉的效果,他自然會覺得舒服。
他的毒已經深入五髒六腑,浸入骨子里,所以她能做的只是減緩他的疼痛罷了。
服下了藥,一會齊堯任便沉沉睡去,祝湘要宮人將藥碗收下,便踏出了寢殿。寢殿位在通天宮的二樓,倚在廊桿邊可以眺望大殿前方的廣場,盡避寒風刺骨,她還是站在廊桿邊透口氣。
現在近正午,然而天候卻陰霾得像是隨時都會降下雨來,她吐出一口白煙,望著殿前廣場,瞧見三兩個人走動著。
「祝大夫,天候偏寒,還是進暖閣休憩吧,待會要用膳了。」身後女官啟口道。
祝湘無聲嘆口氣。「我不冷,透點氣較好。」說來齊賢防她也防得緊,竟在她住進小曖閣後就派了兩個女官跟著,不管她到哪,必定跟隨著。
這下子她得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溜進御書房?況且至今還無法確定兵符是否有改放地方,要是已不在御書房,她又得上哪找?可皇上的病情是每況愈下,教她越發心煩。
更糟的是,她根本見不到窮奇。雖說睿王一得閑便會假藉探視皇上為由來看她,但隔牆有耳,什麼話都不能說出口,只能從睿王的眼神中大抵讀出一切尚還順利,也正因為他們在私底下運作著,又怕走得太近會連累她,所以窮奇一直是避開通天宮的。
可是她好想他,哪怕只有一面,什麼都不說也好。
懶懶倚在廊桿上,突地發覺有股視線射來,教她垂眼望去,就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廣場石階上。
是他!她心里激動著,卻不形于色,只是雙眼近乎貪婪地一再注視著他。距離有點遠,她的眼力不如他的好,只能從視線感覺出他,從那隱約的身形猜出是他,就算如此,知道他就在那里,仍教她止不住笑意。
她的嘴動了動,無聲呢喃,訴盡相思。
然而此時,卻見有人靠近袁窮奇,親熱得像是挽住了他……她不禁眯起眼,想要看清楚來者,但只能從對方的衣著判斷是個姑娘家……這成何體統?這里可是皇宮大內,怎有姑娘家這般不懂羞恥,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挽著男人的手……最可惡的是,袁窮奇居然沒撥開那位姑娘的手!
他到底在做什麼?!難道他背著她胡來嗎?
心里正惱著,卻突地听見陣陣交談聲從轉角處傳來,她側眼望去,就見齊賢負手走著,而曹瑾娥則是緊跟在後。
「本督主听說端王世子前些日子染了挺嚴重的風寒,他該好生歇息才是。」齊賢淡聲說著,帶著幾分敷衍。
「督主,他身子壯得跟牛一樣,一點風寒不打緊的,早就好了,最重要的是這年度的校尉操演——」
「世子妃,端王世子是個文人,你要他掌旗演練,這豈不是太為難他了?」齊賢略嫌不耐地抬手示意她閉嘴。
「怎會呢?這軍中的參軍一職也多是文人,就好比行軍作戰也得有人謀略策劃,而端王世子熟讀兵書,他絕對能勝任。」曹瑾娥堆著笑臉替高惟庸說好話。
高惟庸雖是端王世子,等端王爺仙逝後,他就能世襲,但封地采邑各剩一半,曹瑾娥自然得替高惟庸另謀出路,問題是高門子弟向來是不允參加科舉,沒有功名,難得官職,只好厚著臉皮跟齊賢討個官餃。
「依本督主看,你的謀略策劃還比較象話些。」齊賢撇唇哼笑著。
曹瑾娥聞言,臉上忽紅忽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三日後就要校尉操演,如今要換下軍司頭,那是不可能的,你還是乖乖地回去當端王世子妃,畢竟這位置是你處心積慮得來的,你可要好生珍惜。」
曹瑾娥還想再說什麼,齊賢已經往前走去,她不死心的快步跟上,就見齊賢對一個眼生的姑娘問著——
「皇上可有好些?」
「回大人的話,皇上今兒個食欲不錯,吃了不少,方才喝了藥已經睡下。」祝湘垂著臉稟報著每日的狀況。
齊賢饒富興味地望著她。「你還真是挺有本事的,祝湘。」
「大人謬贊了。」
「督主,她是——」曹瑾娥走向前問著。
方才覺得她眼生,可仔細看了會,又覺得她眼熟得緊,像是在哪見過她。
「她是袁窮奇帶回宮的邊境神醫,听說醫術一流。」齊賢語似夸贊,但眸底滿是鄙視。
「袁窮奇帶回的……是你!」曹瑾娥突道。
那日在八里驛舍里,她出盡洋相,後來回京之後,她听田尚寶說過,當時根本就是袁窮奇和另一個假扮太監的人戲弄她的。她難忍這一口氣,可又不知道上哪找人,沒想到今兒個竟在宮里踫頭了。
祝湘听她說著,佯裝不解地問︰「民女不知夫人在說什麼?」
「你不要再裝蒜了,在八里驛舍里,你拿給我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我泡澡之後卻出現幻覺?」要不是齊賢在場,她早就沖上前刮她兩個耳光了。
「民女真的听不懂夫人的意思。」祝湘神色不變,老神在在地說。
「你!討打!」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徹底惹火了曹瑾娥,就見她沖向前,高高地揚起手——卻被人抓住。「誰……睿王爺?!」
「端王世子妃這是怎麼著?難道齊總管沒告訴你,這位女神醫是本王的救命恩人?」齊昱嘉臉色不善地斥道。
老早就看端王世子夫妻的囂狂行徑不順眼,先前不想招惹,是因為不想節外生枝,但他現在已在宮中,站在他的地盤上還想對祝湘無禮,他頭一個不饒。
「我……」
齊昱嘉微惱地甩開她的手。「端王世子妃,你好歹是個世子妃,進了宮也該知曉禮儀,別像個沒上過秀女坊的粗鄙丫鬟,一點規矩都沒有。」
齊昱嘉絲毫不給面子地罵道,尤其當他想起袁窮奇告訴他,她是怎麼陷害自己的爹和親姊,他就覺得這種女人簡直厚顏無恥到他連瞧都不想瞧。
曹瑾娥被戳中痛處,卻又無法反駁。她是個庶女,沒有資格進京城的秀女坊,自然舉止儀態不比其他閨秀。
在旁看了一會戲的齊賢這才涼聲問︰「王爺近來似乎走得挺勤的,每天都能在通天宮見到王爺一回。」
「皇兄病得那麼重,我多走動探視,有問題?」雖說袁窮奇老要他沉住氣,可面對齊賢這種閹狗,他總覺得胸口這口氣快憋死他了。
「這自然是極好,皇上和睿王畢竟是親兄弟,多走動也是應該,只是就不知道今年的校尉演練,睿王上不上場?」
大盛王朝武風盛行,說是一年一度的校尉演練,事實上是宮中二十二衛、東廠和五都督府,甚或是皇室子弟都能參與的校尉對抗。用抽簽分成兩邊對抗,地點是艮冬門前的石板大廣場上,用的是真劍實槍,所以那一日宮中御醫幾乎會全在場邊待命。
「好啊,看是要掌旗還是戰鼓,甚至是前鋒軍都成。」他可是真正上過戰場,差點死在兀術人手中的,一場演練他沒看在眼里,況且還有袁窮奇在。
「看來當初讓王爺與兀術一戰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讓王爺看起來像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齊昱嘉撇了撇嘴,心里啐著他今年十七了,當然是個男人,又不是他。
「反正就交給你處理了,本王要進殿探望皇兄。」說著,他順手拉著祝湘,保護意味深濃。
齊賢沒有阻止,任由他出入。
然而祝湘走到曹瑾娥身旁時,用只有她听得見的嗓音道︰「曹瑾娥,你會不得好死。」
曹瑾娥瞠目結舌地瞪著她的背影,喊道︰「你說什麼?!」她听錯了吧,听錯了吧!這是曹瑾妍死前罵她的話,為何她——
祝湘充耳不聞,和齊昱嘉一道踏進寢殿里,趁著兩個女官尚在外頭時,急聲問︰「校尉演練時,是不是宮中大半的人都會集中到艮冬門?」
「你問這個……」齊昱嘉話到一半,瞥見跟著進殿的兩名女官,只能揚笑道︰「是啊,就是這樣子。」
「多謝睿王。」祝湘朝他欠身。
太好了,她終于等到機會了……屆時只要把這兩個女官遣開就成了!
「督主,那個女人有問題,你非得要將她除去不可。」待祝湘一進殿,曹瑾娥便急聲跟齊賢進言。「留下她,一定會出問題的。」
齊賢哼笑了聲。「端王世子妃,你要不要讓這位女神醫好生替你把脈診治?要不你這疑神疑鬼的毛病愈來愈嚴重了,到時候要出糗的地方不知道會挑在何處。」田尚寶把她在八里驛舍的事告知他,他壓根不信有什麼幻覺,全是她自個兒疑神疑鬼罷了。
「督主……」曹瑾娥羞惱道。
「回端王府去,少來煩本督主,本督主還有很多事要忙。」齊賢擺了擺手,隨即朝前走去。
曹瑾娥站在原地,怔楞地看向寢殿的門,回想祝湘剛剛擦身而過說的話,還有她的口吻……那根本就是曹瑾妍的口吻!
但不可能……她死了,早就死了,就算投胎轉世也沒那麼快,可是她又覺得像極了她……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再這樣下去她非瘋不可,她非除去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