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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面郎君 第十一章

作者︰鐘昀

急急奔過長廊,年過半百的木總管臉上難得出現了驚慌神色,他手里緊握著一封紅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沁園里的書齋,急得完全忘卻了該先通報的舉動,手一推,便直接闖了進去。

「少……少主!」一進門,見到房里的景象,他不敢置信的瞪大老眼,手里的紅帖高舉在半空中,被眼前見到的這一幕給嚇愣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瞧瞧他看見了什麼?

他……他們一向不喜與人接近的少主,居然讓那小女娃兒躺在他腿上酣睡著,她身上還披著那珍貴的雪貂大衣,被她當作了棉被在頰邊廝磨著,這……這簡直是太過分了!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女而已,怎麼可以對少主有這樣踰矩的舉動?!

「妳這……」一個怒氣上涌,木總管便要上前去喚醒她,卻被皇玦一個眼神阻止了。

「別吵醒她!」皇玦坐躺在暖炕上,伸直一腿,讓月芽兒平躺在他的腿上。

她如黑絲般的長發披散在暖炕上,一身翠綠衫裙順著炕沿滑下,白女敕的小手緊揪著他的衣袍,在唇邊綻出一抹幸福的甜笑,讓人舍不得將她由睡夢中吵醒。

一整個早上,她都陪著他待在書齋里做事,結果到剛剛不知是累了還是悶了,她竟趴在書案上睡著了,嬌小的身子搖搖晃晃的,彷佛隨時都會跌到地上去似的。

他不放心,于是將她抱來這暖坑上,卻沒想到,在睡夢中,她卻緊揪著他的衣袍,怎麼也不肯松手。

于是在不想吵醒她的情況下,他只能陪在她的身旁,等待她自動醒來。

「有什麼事嗎?」他斂下黑眸,專注的凝望著她嬌美的睡顏,大掌輕輕撫模她白女敕的臉蛋兒,替她拉攏好下滑的大衣,將她密密實實的包裹在溫暖的雪貂大衣中,不讓外頭的寒冷侵襲到她。

她很怕冷,可又特愛外頭的白雪,總是在他忙著做事時,一個人悄悄溜到外頭的庭院里,將白雪堆成各種不同的形狀,然後在一雙小手凍得紅通通的並渾身發抖時,再轉身奔回屋里撲進他懷中緊緊抱著他,用他溫暖的身軀來取暖。

她彷佛對此游戲樂此不疲,總是每天不斷重復著,而他,也就順從著她調皮又依賴的舉動,每天每日,用他身體的溫暖,緊緊包圍著她。

木總管回過神,連忙步上前,將手中的紅帖送到他面前。

「少主,大廳有人來訪,他們自稱是由京城來的,姓溫,送來紅帖求見少主。」他差點忘了,他之所以這麼著急地闖進沁園,就是為了這件事啊!

話說這溫家,可是京城第一首富,可不知道為什麼今兒個卻突然登門造訪,未說明來意,只是拿出紅帖,要求見少主一面,他們一行人也不管他是否同意通報,便自動的在大廳坐下等候了。

「京城……姓溫?」接過紅帖,皇玦皺著眉頭,看著紅帖外頭落上的「皇府少主親鑒」,眉頭不禁蹙得更緊了。

他與京城溫家並未有任何生意上的往來,如今他們卻特意登門拜訪,恐怕不是為了生意上的事情,該不會是……

他打開紅帖,里頭只是以金漆染墨洋洋灑落幾個字——

溫家謝皇家少主收容,今特派人前來,帶人回京。

他手一使勁,將紅帖捏得死緊。

來了!終于來了!

這該面對的一刻,終于到來了!本還以為,他可以自私的再多留她一段時間,沒想到,她的親人竟這麼快便找來這兒了。

可在確定自己對她的感情之後,他是不會放手的!絕不!

就算他們今天親自上門要帶走她,他也絕不放手。

她是屬于他的,是他一個人的!

「少主,你……你沒事吧?那溫家找你,究竟是什麼事啊?」木總管瞧他臉色陰晴不定,不禁擔心的開口問道。

「他們是來接人的。」他淡淡地答道,撫模著月芽兒的發,闇黑的眸子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是不會放手的!早在心底認定了她是他的唯一,是他這輩子想要的女人,他怎麼也不可能放手讓她離開。

「接人?他們要接誰啊?」木總管捻著白胡,皺著眉頭納悶的想著。

皇玦沒有回答,只是斂下黑眸凝望著躺在炕上的月芽兒,伸手觸撫她如凝脂的肌膚,和她那頭如黑絲般的秀發。

突地,木總管彷佛想透了些什麼,他瞪大眼,顫抖著手指向那躺在他們少主腿上熟睡的女娃,不敢相信的大聲叫道︰

「該……該不會是她吧?!」

不會吧?!這個為了賺足盤纏而進皇府工作的小女娃兒,會是在京城赫赫有名的溫家人?

這……這太教人不敢相信了!她是怎麼跟溫家扯上關系的啊?!怎麼看,她都不像那溫家里頭的人啊?!

原本躺在皇玦腿上熟睡的人兒,卻被木總管這聲驚訝的大叫給吵醒了。

「唔……」她皺著小臉,伸手揉了揉眼楮,然後她愛困的張開眼楮,對上皇玦那雙闇黑的眼眸,納悶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皇玦瞅視著她,靜默不語。

月芽兒坐起身,感覺他似乎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是哪里奇怪,才一轉頭,便發現那老是板著張臉嚇人的木總管也在書房里頭,不禁驚訝的叫了出來。

「咦?木總管,您也在這兒啊?」

怎麼回事?怎麼他們兩人看起來都怪怪的呢?可又說不出來是哪兒不對勁。

「妳姑姑派人來了,現在在大廳里頭等著見妳。」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將溫家人來訪的消息告訴她。

當發覺自己內心真正的渴求之後,他便下了決定,不管任何人要將她由他身邊帶走,他都不允許!

「真的嗎?!那我去見他們!」她驚喜的叫道,一雙清澈的大眼閃著晶亮,她急急翻身下炕,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她從未見過她的親人們呢!自從阿爹和阿娘離開之後,她以為,她只有孤單的一個人,沒想到現在,她終于可以看見她的親人了。

「月兒,等一下!」見她就要走出書房,皇玦突然喚住了她。

「怎麼了?」月芽兒回頭,眨著一雙疑惑大眼。

不是要讓她去見姑姑派來的人嗎?怎麼……

他今天好怪呢!他究竟是怎麼了?

「我跟你一起去。」皇玦只是簡單的說道,讓人弄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些什麼。

「好啊!」月芽兒不加思索的開心答道,小跑步的奔回他身邊,翠綠色的裙襬跟著她旋身的動作,也劃出波浪弧度,那嬌俏模樣,令人瞧了心不自覺一動。

他願意陪她去真的太好了!雖然說她很高興就要見到自個兒的親人,但她心底還是有些害怕的,畢竟,她完全不認識他們啊!

她需要他陪在身邊,因為只有待在他身邊,她才會感覺到安全,他的懷抱,總是能讓她感到溫暖。

月芽兒開心的笑著,任由他握緊她的手,帶著她一步步往皇府大廳前進,留下木總管一人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他剛剛是不是听錯了啊?少……少主居然主動提議要跟那個小女婢去大廳見客?

這……這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自從少主的臉受傷之後,他就將自己關在沁園里,任何人來勸說都無法讓他走出沁園,而剛剛……他居然主動陪著那個小女婢走出沁園,還去見那溫家的人?!這……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不行、不行!他得跟著看看情況去,免得待會兒出了什麼意外。

木總管在心里思忖著,跟著急忙跑向皇府大廳去了。

***

往皇府大廳的一路上,眾多僕役在見著皇玦的面貌時,不是露出驚嚇的神情,便是呆愣地站在原地。

看著那一直待、在沁園里,未曾踏出一步的少主,和月芽兒牽著手,相偕往大廳步去;有人不小心將手里端著的茶水給打翻了,也有人因為太過專注的看著他們倆,而撞上梁柱,當場疼得摀著鼻子大聲哀嚎。

是……是他們眼花了嗎?一直將自己關在沁園,不準任何人接近的少主,居然主動走出沁園,還讓月芽兒拉著他往大廳的方向直走?

這……這簡直不可思議了!

眾人好奇的視線彷佛是把利劍,直往皇玦身上射去。

他們的眼神中,又充滿那熟悉的恐懼、驚嚇與憎惡,瞬間,他的身軀繃得死緊,每走一步,都令他覺得呼吸困難,他強迫自己別去在乎,但胸口的窒悶卻越來越嚴重,他彷佛還能听見那些僕役的竊竊私語。

喂,妳瞧見了沒有?他的臉……真的好恐怖呢!

對啊!對啊!真是恐怖,他不是一直都待在沁園里嗎?怎麼又跑出來了呢?不怕嚇壞人嗎?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悶慌了,出來走走吧……

他們細小的私語聲,傳進他耳中,他的手不自覺一緊。

月芽兒停下腳步,感覺到她身旁的男人呼吸急促,僵硬著身軀,由他掌心傳來的,竟是微微的抖顫。

他在害怕嗎?她仰高頭,皺著眉頭望著他寒沉的臉,知道這些人好奇的目光,已經對他造成了傷害。

他一定很難受、很痛苦吧?可他卻在強忍,為了她而拚命忍耐著。

月芽兒咬了咬紅唇,然後反握住他的大手,用力握緊,企圖將自己身上的力量傳送給他。

她會保護他的,保護他不受到傷害,就如同他保護她一般。

感受到掌心那小小的力道,皇玦突然一怔,低下頭,看著月芽兒一臉的擔心,扯開一抹僵硬的微笑對她道︰「我沒事。」

他深吸了口氣,知道她正為了他而擔心不已,他強迫自己不去在乎、不去在意,繼續邁步往前走。

只要有她陪在他身邊,他就會沒事的;只要有她,他便可以不去在乎旁人的目光,更不怕那些傷人的犀利言辭。

「他們是豬!很討厭的豬!」突然,月芽兒氣呼呼的鼓著小臉,癟著小嘴,瞪了那群人一眼。

永遠只見得著表面的人,是最可悲的人!

皇玦先是愣了一下,在弄懂她話中的意思之後,不由得在唇邊勾起一抹笑意。

「妳在罵人。」他淡笑的說道,不是疑問句,而是最直接的肯定句。

他從未見過她罵人的模樣,也從未見過她如此氣憤,現在為了他,她居然開口罵人了?

她真的是個令人無法不去愛她的女子啊!

「我沒罵!」她一撇頭,氣呼呼的反駁。

她才沒罵人呢,她只是罵「豬」!

「妳罵了。」他大笑回道,忘卻了眾人的目光,逐漸放松了由剛才開始便一直僵硬著的身軀,不再在意旁人是怎麼看待他丑陋的面貌了。

他難得一見的笑容,讓眾人看傻了眼,倏地,一陣驚駭的抽息接二連三的響起,有人驚嚇的倒退了幾步,撞著了另一人,另一人又撞著了一人,接著,眾人跌成一團,好不狼狽。

「噗!」見他們跌得一團混亂,月芽兒忍不住嬌笑出聲,頓時,清脆悅耳的笑聲旋繞在長廊里,久久不散。

「好了,別再笑了,我們快走吧!」帶著她快速離開這團混亂,皇玦生怕她一時玩的興起,又要做出什麼驚人的舉動。

她直率的個性,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于是他只好加倍努力的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

在經過那跌成一團的人時,月芽兒回頭對他們做了個鬼臉。

活該!這就是老天給他們愛亂說話的懲罰。

皇玦疼寵的睨了她還氣憤不已的小臉一眼,繼續拉著她往前走,知道她是在替他出氣,她那庇護他的舉動,令他感動萬分。

從沒有人肯為他這麼做,只有她。

從一開始到現在,她便陪在他身旁,不在乎他丑陋猙獰的面貌,完全將他當成普通人看待。

于是,他可以不去介意旁人批判的目光,只要有她陪在身邊,他便可以忍受那一次次傷人的目光以及惡毒的話語。

終于,在繞過旋廊之後,他們來到了大廳門口,來訪的一行人已在廳中等候多時,除了其中一名身穿銀衫的男子坐在座椅上外,其余的人皆是站在男子的身後,排成一整排,保護著男子安全。

銀衫男子優閑的品著茗,他容貌俊美,一舉一動,都有說不出的優雅及貴氣,吸引了眾多年輕的小女婢,躲在角落里偷偷探瞧著。

「怎麼……這麼多人啊?」月芽兒怯怯的說道,有些害怕的看著廳中那十多名長得如凶神惡煞的大漢,不禁揪緊了皇玦的黑色絲袍,緊偎在他身旁。

好……好恐怖啊!他們……就是她的親人嗎?他們看起來好凶!

听見門邊傳來的聲音,廳中十多名大漢凶狠的目光一致掃向月芽兒,嚇得她呼吸一窒,整個人縮進皇玦懷中,一動都不敢動。

眼見他們的舉動嚇著了她,皇玦瞬間沉下臉,摟著在他懷中發抖的月芽兒,一同步進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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